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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氽庄,李大夫是本地唯一的,也是百里之内名声最响的大夫。
倒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最为高明,这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他的精明头脑。他医人通常很有选择,大部分病例都会让他轻易增加知名度。
昨晚,一个颇有财势的病人摆宴席庆祝病愈,作为其救命恩人,李大夫自然成了席间的焦点,酒,当然也就被灌得不少。
于是,深夜方归的他,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卧床鼾睡。
将近拂晓时,正自蒙头大睡的他忽然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李大夫,李大夫!开开门呀,有急诊……”
李大夫辗转了几番,气哼一声,拉开被子出来,揉着宿醉未醒的眼睛打开了门:“什么事呀……”
站在门口的是个店伙计打扮的人。“啊,李大夫,真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搅您!不过,我们店刚住进两个女客,其中一个生了重病,急需看大夫……”
“不接不接,大清早的,迷迷糊糊的睡不够,医坏了人,你赔?”
李大夫说完就想关门,却被店伙计拦住了,只见他一脸的谄媚,赔笑道:“李大夫,不是小的不识相,实在也是无奈,这方圆百里的,不就您一个高明的大夫?谁不知您妙手回春的神奇医术,别说普通的小病小灾,就是只剩半口气的半死人,只要您肯出手,那也是手到病除,起死回生。说真的,若不是那病人病得古怪严重,也还真不敢麻烦您。唉,也是我们东家心软,见人家是两个年纪轻轻,端庄秀丽的姑娘,一时大发慈悲,让她们住了进来,也没想到那个竟病得如此严重,已然昏迷三四天了,眼看着就要断气!这可急着了我们掌柜的,您也知道,我们开店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有人死在店里,后事麻烦不说,惹上晦气,以后可就没多少客人了!我们东家也是急得没了办法,既然让人住了进来,倒真不好开口撵人家走,想到您这位‘赛华佗’,‘活扁鹊’,就立刻谴小的来了,也算是对她们作个交代。您要是实在没空,也可以稍微看看,如果真的没救,那只好算她们命背了……”
看到李大夫一脸的不耐烦,那店伙计识趣不再罗嗦,转到正题,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道:“……这是我们东家一点心意,千万请您跑这一趟!”
李大夫见了这么多银子,稍微来了点精神,他当然晓得这是病人拿的出诊钱,哪个掌柜的会如此为素不相识的客人打算?当下也不说破,伸手就将银子收在怀中,漠然道:“等一下,我去取些道具。”回身关了门。
那店伙计又在门外站了许久,这才见李大夫不慌不忙开门踱步出来。他连忙在前引路,领着大夫过街穿巷,到了自家客栈之前。
在那里,早有个形相可说猥琐的掌柜的候步相迎。李大夫倒是摆足了架子,仅是大概寒暄几句。
就在掌柜的转身引着他朝病人的房间走去时,李大夫看到他右脸微微肿起,不由边走边诧异问道:“掌柜的,你的右脸似乎有些瘀伤呀……”
那掌柜的尴尬的笑了笑,道:“李大夫不愧是名医,眼光不是一般的锐利。”
“要不要我替你看一下?”
“啊,不劳您费心了。如果让内人看到……我……不好交代……”
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大夫更觉好奇,但一直听说他甚为惧内,想来也觉好笑,便也不好再问。
到了房前,掌柜的叫开了门。李大夫立即眼前一亮,开门的这位,果然花容月貌,美如天仙,只是眉目之中隐含深忧,添了些凄楚的风采。
心中暗赞,表面上可得不动声色,他咳了一声,抬出副冷漠高傲的架势,缓缓地道:“是姑娘在请大夫吗?”
那美女连忙应是,将他请进屋内。
掌柜的在旁道:“姑娘,李大夫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您放心,他一定能治好您朋友的病……”
见那美女轻轻点了点头,掌柜的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刚才……内人有些无礼,还请姑娘多多见谅!如此,我也不再打扰,告辞。”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李大夫暗自笑了一下,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再搭理,径直走到床前坐下。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他不由皱了下眉,伸手探试她的脉象,心下即另起了一番计较。
他回头问道:“这位……是何时又是如何染病的呢?”
“……这我不太清楚……”
“何解?”
“我们……相见不久,而她的病似乎是之前所染。”
“哦,姑娘与她是何种关系呢?”
“……”那美女顿了一下,问道,“这与医病有关系吗?”
“自然。”
“我和她是刚刚认识的。”
“那么说你们是萍水相逢喽?”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
“哦?何以见得?”
“这也与医病有关系吗?”
李大夫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故作神秘,悠然道:“可有可无。”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李大夫点了点头,继续下来,竟问到“姑娘今年芳龄几许”“可否婚配”“家住哪里”这些事情,那美女实在忍不住,问道:“李大夫,我朋友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呢?”
“哦,那个不忙,姑娘为何一个人,离家远走到此地呢?”
那美女胸中怒气渐升,但为了病人,她只好先控制住情绪,平淡地问道:“李大夫每次看病前都是如此体恤吗?”
“呵呵,”李大夫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喜好。”
“李大夫真是好奇的很。”
“呵呵,也是,乔装上路,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乔装?”
“啊哈,老夫多嘴了,其实两位相携行路,为避闲言碎语,改头换面确实无可厚非。但老夫真的很少见到男扮女装的……”
“你……说什么!”那美女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李大夫以为说中她心事,暗自一笑,道:“唉,别说我多管闲事,现在这世道,真是……唉,许多人家辛勤耐苦,操劳半生,无不是为了自家的安生,子女的成长,好不容易熬到孩子成人,该可以休息休息,享享清福,却不想自己费心费力竟养出来孽债,孩子不只不听教诲,还处处与父母作对,明明应该守着古训,听从长辈安排,却始终没有尽子女的本分,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可不是我说,女孩家的清白还是要自己保着,自己都不去重视,却怎么让世人去尊重?要是多传了些风言风语,闲话丑事,丢了祖辈的面子不说,以后还上哪里去找安身立命的婆家,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李大夫正自滔滔不决地胡说八道,却被那美女给打断了:“多谢提醒,我知道该如何了,还请李大夫尽力医治他。”
李大夫愣了下,讪讪地道:“……当然,这是医者的本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打着鼓,这种病症他还从未见过,如果真要定个名字,他隐约记得以前曾在一本古旧的医术上见到一种疾病,叫“离魂症”,与现在的情形有些相似。但一来时隔已久,这种病例的因由与治愈方法已记得十分模糊,二来即使记忆清楚,初次面对这怪异离奇的病症,自己也不敢轻易下手。
一向注重名声的他,对毫无把握的事情通常是能避则避,不避则混的。这病人行为出奇,患症又如此古怪,叫他如何肯安心相救?
他多年行医,观人无数,早看出那美女是个家世不凡、心高气傲之人,按他的本意,是想通过言语刺激那位美女恼羞成怒,自己才好借机摆谱下台,怒斥而退,既显示了自己的清高,又保存了神医的名头。
哪想这美女虽表情激荡,却能一直稳稳地把持住自己,显示出极好的修养,叫他一直抓不住话柄,难以发作。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另换招数。
他先开出些药方,吩咐店家去买药,再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个翠绿玉瓶,小心倒了些药丸,想了想,又多倒了些,又想了想,叹口气,将玉瓶翻转,尽数倒了出来,交给那美女,嘱咐她要将这些药丸与药方所载药物同时服用,然后声称,他这药丸原料极其珍贵难寻,现在已经用完,需要他自己亲自再去探掘。在煞有其事的嘱咐了在他离开这些天,要如何如何照顾病人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其实,他那药方所开,仅起些醒脑提神的功效,而关键在于那些药丸,它能起一种激活病人全部生命潜能的作用,使病人在短暂的几天内,类似回光返照般奇迹地好转起来。
因为这药与病人本身所患病症无关,完全是靠消耗生命来达到目的,所以百试百灵,每次都会让人以为病人已经痊愈。但当病人生命力完全耗光的时候,自然也是死期来临之时。
而李大夫就可以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借着采药之名,远遁起来,等病人死后才回来,这时只要声称采药延误,别人因为眼见病人曾大有好转,也就不会将病人的死亡归咎于他了。
当然,他虽然为了声名地位可以不择手段,毕竟悬壶救人有一定的原则,这种十分有损医德的手法,即使是他,也很少使用,迄今为止,他也只用过三次。
若不是这次他欺她们是外乡人,又看到这种病例如此奇异难医,就算换个更加高明的医师--例如江湖盛传“医术”“窃术”妙手双绝的“妙妙手”肖东吟,也肯定没把握完全救治,他也不会用到这个方法。
在他看来,实在是觉得这个病人已是无药可救的了……
傅俊杰的意识一直处于十分微弱的起伏当中,每次刚有所清醒,便有一股强劲的压力袭来,仿佛想激励他苏醒,又好像想将他的意志磨平。
在这种无法清醒的状态中,他的第六感被迫发挥了极致的功能,以怪异的方式,慢慢理解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在他的感觉中,似乎自己成了一团微微鼓动的能量体,缓慢而却极有规律地进行着自己的转化代谢。依附于外的,却是一种隔离本神与外神的特殊框笼,那种压迫的感受似有似无,仿佛是随着他的灵志的蠢动而加强,平静而缓和。
他的灵觉想透过那层隔膜,触摸外面陌生的变动,却始终不能如愿,那种隔膜似乎有着水般的特性,对于渗透者,不是顽固的抵抗,而是温柔而体贴地安抚,令他丝毫提不起继续的劲头。
多番努力后,他忽然明白到这层隔膜是他自身的自我保护系统运作的结果。
为什么呢?
难道他的潜意识已经觉察到什么了吗?
一时间,傅俊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进,难料后果,退,有违本性。
就在这两难之时,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像被什么点燃了,毫无限制地激发着能量。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激情在他体内澎湃汹涌着,在那时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恢复--甚至超越最健康时的状态了。
当然,他的警觉立刻告诉了他,这一切都是虚幻,绝对不是正常的,但身体的亢奋持续地被煽起,甚至已经开始影响他原本冷静敏锐的判断力。
不,不要越过那条界限,现在不要!
虚弱的理智在竭力地劝阻。
没事的,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我是强大无比,无所畏惧的,任何的困难在我都不值一提!
疯狂的念头在不断地蛊惑。
不,不要!
怕什么,去吧!
不--
去--傅俊杰的灵体在几经煎熬下,终于抵受不住强大的蛊惑,无声地狂吼一声,毅然决然地发起了冲击。
柔性十足的罩笼即使弹力再好,也架不住如斯疯狂的阵阵冲击,在那么强劲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不到一会儿,便宣告破裂!
终于冲出重围的灵体正要庆祝胜利,享受以前般自由驰骋的快乐时,忽然,一股比自己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异灵,狂猛如决堤洪水激流般地暴涌上来,根本没有给它留下任何守备的机会,转眼间,就将它吞噬淹没了……
邓玉云木立床边,秀目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依旧昏迷不醒之人。
她的手已经不止一次摸到腰间的宝剑了。
我应该怎么办?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他对我究竟有何企图……
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她脑中萦绕,愈想便愈觉烦心懊恼。
其实她当初趁他昏迷时有许多机会识破他的装扮,但不知为何,她自打一见到“她”,就从心底涌现出一股自然的亲切之感,这种感觉,更激起了一种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而那种情感又是那么复杂陌生,如果真要去形容了解,她可以模糊忆起儿时母亲的温和、父亲的冷厉、甚至第一次上寺庙上香时感到的对佛神的敬畏,将这种种揉掺杂和,再添进一些知己之慕,少女情怀,大概可以形容出七八分。
怀着这种情感,她对“她”可以说是敬离三分的,即使对“她”有甚多的好奇迷惑,也不愿甚至是不敢去打探谜底的,在她潜意识里,也许是觉得还是这样不清不楚更好些吧。
哪想到了此地,来瞧病的大夫竟一点儿也不回避,直截了当把事情挑了个明明白白,这倒逼着她非面对现实,作个决断不可了。
依她以往的性子,那是决不会轻易饶过欺她之人的,何况此人竟敢冒充女子,与她相混,大概也是个狂蜂浪蝶、登徒浪子,也正是她平生最为痛恨,一直是杀之而后快的类型。
她数次踌躇不决,临到拔剑却不敢出手,一部分是那种情感作祟,觉得他也许不是那种人;一部分还是能想到他此时的病弱情形,不愿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出手。
就在这时,脸上已恢复血色的傅俊杰忽然呼吸急促起来,表情显得非常痛苦,似乎正在承受什么折磨。
邓玉云犹豫了一下,趋身向前,仔细探视,见他脸上尽是汗珠,便弯下身来,轻轻替他擦拭。
可就在这时,一直无甚动静的傅俊杰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口中连连轻呼:“好--妹子……”
邓玉云一阵羞急,猛地挣脱出来,慌乱间更见到他露出微笑,似乎显得十分舒心畅快,立觉羞怒难当,后撤半步,“噌”地拔出宝剑,一剑劈了下去……
傅俊杰所受之伤,最原本是起自杜艳妮之毒“木魂引”。此药霸道非常,通常能令中毒之人失去活动机能,中毒深者还会永远昏迷不醒,肢体软木,外表看来,极似化作了草木植株。
然而,此药在傅俊杰身上,却起到了另外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原来,傅俊杰曾服食的奇果,由于吸尽地脉之灵,日久天长,逐渐衍生出一股灵异之气,其本身,已算是草本之精灵。然而,它本属天地间一异物,本该上食日华,下吸地精。阴阳调和,这才能夺天地之寿,与日月并辉,谁知,阴差阳错竟生在地底,毕生难见天日,虽利于吸食地灵,毕竟孤阴不长,生命在出生那一日就被宣判了终期。但它毕竟是个异数,决不甘原本该活跃天地的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竟奋力逆天而行,将枝体一部分极力向上钻扎,探求天日!
每日每夜,一分一厘,都是它心血的挥洒、精神的扬展!如此,立尽千度寒暑,终被它探出地表,得见向往已久的温暖天空。
可惜,它却也因此提早耗尽了本该更长的生命能,眼看就没有几日可活。然而作为它自己本身来讲,已经达成了毕生最大的心愿,也算无怨无悔了。
谁知,冥冥中自有定数,那一日,它的本体地府却被傅俊杰阴差阳错闯入。
在它探测他的脑波,发觉他的精神意志中竟暗含天理之机,与自己的灵体无不契合之后,便认定了他是自己轮回的下一任,于是,向这位许久以来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客人,尽情展现了自己生命的光彩。
最后,更在自己生命即将燃熄的时候,引导他将自己的本体服食,献出了一生中唯一,也是最大的一分大礼……
可以说,它的意识已经随之烟消云散,但它的精神,依旧存于那股灵异之能中,默默潜伏着。
然而,在那极为符合它的特性的毒药刺激之下,它的精神与异能竟一起复活了!
它是如此迫切地希望与现在的本体--傅俊杰融合,于是它边帮助唤回傅俊杰的灵魂,边急切地展示自身的能力,借以让傅俊杰好好地掌握、吸纳。但它的能力实在太强大了,以致于此时的傅俊杰根本无法承受!
在两种灵体激烈碰撞之时,傅俊杰又先后经历了爆炸的剧震,浸水后的风寒,极耗内力的惨斗,导致自身原本的灵体能力大减,为了防止被异体侵占,不得不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
可是,李大夫的一剂药,令他的精神病态地振奋起来,盲目地冲出了自己的保护线……
傅俊杰的灵体在那惊涛骇浪般的异灵挤压冲击中,苦苦地支撑漂流着,无数次被淹没,却又无数次挣扎出来,维持着自己的一点灵光不灭。
这虽然也是多亏那剂药提神吊命的效果,大部分,还是靠着他自己久经磨砺的坚韧无比的意志。
终于,他的努力有了报答,如决堤的洪水毕竟要归于平顺般,那股猛流也渐渐趋于平和。进占的异灵似乎满意了主灵的表现,像被驯服的野兽,忠心地助着他整理起零碎不堪的本神,连那本来异样的兴奋,也冲刷平复下来……
这一切在傅俊杰感受来,只是难以忍受的闷苦,毫无归属的漂泊感以及缈然不知所处的空洞感。一切之后,就是新的开始,他只觉周身说不出的舒泰安适,眼前不远处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洞,在那里,所有旧有的记忆、感觉、影像似乎被什么牵引,逐渐复合到一起……
忽然,一个身影飘荡在他眼前,他依稀认出是那个娇巧俏皮的傅青仪,不由自主伸出了双臂,叫喊出声,一抱扑空之下,惊然而醒,神思尚未归定,寒光闪动,竟是一柄冷剑破风劈来……
邓玉云挥剑劈下,忽然见到他那柔和平静的目光--那纯洁湛然不带一丝污秽的目光,心中忽有所动,剑势一转,劈掉了半个床头。
傅俊杰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她。
邓玉云只觉一阵羞愤上涌,万般委屈齐集心头,捂面哀泣起来。
傅俊杰柔声道:“玉--云妹--子,你--怎么了?”
邓玉云一听,倏地站起,凤目圆睁,含着泪水,指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原来他功力未曾全复,又是刚刚苏醒,已然忘记变音,恢复成了他原来那磕磕巴巴的语调。
傅俊杰一愣,想到这点,也是无言可对,一时沉默不语。
邓玉云却会错了意,道:“你、你这奸邪之徒,难道连名字也不敢说出来了?”
傅俊杰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并未--成心欺--骗姑娘……”
邓玉云以为他故意装出这副语调,冷哼了一声。
傅俊杰看出了她的意思,苦笑更甚,道:“我就是--个结巴--我叫--‘傅俊杰’……”
邓玉云一听,忽然粉面含煞,又是一剑劈来。可傅俊杰既然已经转醒,又岂能轻易让她劈中?他双指一伸,“嗒”地夹住了剑尖,道:“你--这是--何意?”
邓玉云在他问话之时,用尽力气想将剑抽回,无奈如蚍蜉撼树,丝毫不动,不由怒道:“卑鄙小人,我邓玉云若不能杀你,誓不为人!”
傅俊杰诧然地望向她。
邓玉云恨声道:“你不用装蒜,我爹爹难道不是死在你的手里?”
傅俊杰一惊,耳边听邓玉云继续道:“……可怜我那爹爹如此厚待于你,你这小人竟恩将仇报!”
傅俊杰连忙道:“邓--姑娘,你--听我说……”
邓玉云原本怒气难平,但每次见到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他,当下被他目光定定地盯着,心下一软,只是冷哼一声,给了他个解释的机会,道:“好,你说。”
于是傅俊杰便把比武招亲后的一系列经过,如此这般讲了出来。这过程中,为怕邓玉云翻脸,傅俊杰始终夹着那剑。
邓玉云听完道:“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傅俊杰有些为难,道:“这……”
忽然他一把抱起了邓玉云,一起滚到了床上。
邓玉云以为他欲行非礼,花容变色地叫了声:“你……”
这时傅俊杰手指一转,夹在手指中的剑“嗖”地一声飞了出去,透墙而没。
外面传来了一物倒地的声响。
邓玉云不再挣扎了。
她已经看到她刚才所站立的地方插了一排银针。
银针通体乌黑,显是染有巨毒。
傅俊杰下床到外面看了一下,回来道:“剑--花会。”
邓玉云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衫,低声道:“你真的不是凶手?”
傅俊杰以真诚的目光看着她,想发个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忙道:“有--一个人--可以作证!”
“谁?”
“‘老尊’--之女--周--馨兰。”
“真的?”
“那晚--我和她--在一起。”
邓玉云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你……一晚上……和她……”
“啊,姑娘--误会了,我们……”
傅俊杰想说他们是清白的,但忽然想到他可算清白,但那周馨兰疯言疯语,差点就变成不清不白,这等事也不好解释,说出来怕也没人肯信,于是他支吾半天,仍是没有说出来。
不知怎地,邓玉云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忽然动气,一挥手道:“好了,不用解释了。你们之间有什么,我可不想听。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姑且信你一次。刚才你救了我,可我也救了你,算是扯平了,咱们谁也不欠谁。”
“谢谢。”
“不用谢我,除非你能找到那个什么周馨兰来证明你的清白,否则,我们青龙帮所有的弟兄,依旧还是要找你报仇的!”
傅俊杰苦笑了一下。
他倒不是怕他们报仇,他自觉光明磊落,而且认为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只是感慨到:好不容易从周馨兰手中逃了出来,如今又要重入“虎口”--还是只不可理喻的母老虎。
傅俊杰尚在哀叹,邓玉云却轻声道:“你的病全好了吗?”
话未说完,粉面已升起两朵红云。
现在已知道对方是男人,仇恨又已经暂时抛开,像两人这样独处,已然有些别扭,再加上想起两人之初的肌肤相亲,不由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
傅俊杰却没有发觉,运了下气,暗觉虽虚弱无力,但大体已经无甚大碍,点头道:“不碍事了。”
邓玉云低头掩饰住羞态,换回冷漠的语气,道:“那就好,看来我们已经被‘剑花会’盯上,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傅俊杰点头同意,看了看外面,天色刚是初晓。
邓玉云转身出去,不久回来,手里拿着两件男装,笑道:“学你,我也要换换装了。”
这一笑,如云开月出,花苞初绽,看得傅俊杰双目一亮。
两人分头换好了衣裳。
再见面时,两人都吃了一惊。
邓玉云不单穿女装漂亮,换上男装仍是十分地好看,潇洒之外平添了一股飘逸,绝美的容貌虽是胭脂味太重,但勉强能被眉宇间的英气所掩饰,摇身一变,真成了翩翩浊世的佳公子!
在邓玉云看来则吃惊更甚,只见傅俊杰剑眉入鬓,猿背蜂腰,体态硕长,面色虽由于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但更衬出棱角分明,两眼神光奕奕如朗星,加上嘴边隐含的温柔而刚毅的笑意,足显卓然不凡的男儿气质!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由想到:我的丈夫如果是如此,倒真无憾啊,怪不得父亲那么留意于他。
傅俊杰竟被她直钩钩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咳了几声,道:“走吧。”
“嗯?什么?”
邓玉云一惊而醒,不由羞得红霞满面。“该--走了。”
“对,对,该走了。”
她低着头,想抢先走出门去,却被傅俊杰抬手拦住了。
“你--要去--哪里?”
邓玉云停住脚,不明他为何有此一问。
“我们--同行,不如--分开,你--也要尽快投奔安全之地……”
邓玉云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虽是换了装束,毕竟还是两人,行迹依旧容易暴露,倒不如分开,更易隐藏。再有,可能就是两人孤男寡女,又是关系特殊,不好同行。
傅俊杰继续道:“我--也有--事要办……”
邓玉云忽然烦躁地道:“对,快去找你那个周馨兰。”
“那--你打算--去哪里?”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邓玉云说完,也觉出了自己的反常,定了定神,看到傅俊杰发窘的样子,心下歉然,道:“我想去我舅舅那里,相信你也听说过他,他叫崔凌波。然后,我们就在三个月后的青龙帮总堂相见,到时你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傅俊杰却问道:“‘笛奇’崔--凌波?”
“就是他。如果你不是凶手,那这背后就一定有一个惊天的大阴谋,我们一定要多找几个帮手。”
“好,那--我就--放--心了,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邓玉云随他出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念道:你也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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