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灵花·异兽·奇果

 

  阳春。

  关外,长白山,白云峰下。

  寒意初退,雪白尚存。

  峰下石屋之中走出个精壮青年。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抬头望着绵延峰峦,满目亮白,悄然一叹。

  “傅公子——”屋内传来轻微的呼声。

  “啊,青——青姑娘,”他连忙掀起棉帘,快步走进屋内,“你——醒了……”

  里屋床榻之上,厚厚的棉被裹着位面色晦暗的少女。

  “唉,你——不该……”

  那姑娘歉意的一笑,轻声道:“是呀,我在这儿,给傅公子您添麻烦了……”

  那青年急忙摇头,道:“不——不是……”

  那姑娘点点头,道:“这两年来,您为了奴婢,四处寻觅,苦苦搜探,将这长白山几乎踏了个遍……这恩情,奴婢今生今世……恐怕,也还不清了……”

  还没说完,樱口已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捂住。

  那青年含笑摇摇头,温柔的看着她。

  那目光中是无尽的疼爱与关怀。

  那女子心头顿时又热了起来,这些日子,她已记不清曾有多少次沉醉于这目光之中了。

  “你——安心——养病,”他忽然露出歉疚的表情,“都是——我——我的错……”

  “不……那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不错,这两个就是傅俊杰与小青。

  门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

  “诶——小兄弟,我回来了!”

  一阵马蹄声响过,门帘被掀起。随着寒风进来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是肖大叔回来了呀……”

  “呵呵,青丫头,今天觉得怎么样呀?”

  傅俊杰为他倒了杯茶水,对他点点头。

  “肖大叔费心了!我今天感觉很好……”

  “来,我给你把把脉……”

  一指轻点小青伸出被窝的手腕,肖老闭目聆查。睁开眼,边把小青的手塞回去,他边道:“嗯——不错,状态很稳定。”

  小青笑道:“都是肖大叔的医术好,才能把我这残命之躯调养到如此地步!”

  “呵呵——你这丫头,真会说话。我‘妙妙手’肖东吟可就这点儿本事……唉——想当初,那‘为老不尊’把你抱到我那儿的时候,你还真算是奄奄一息。要不是那周老头内力深厚无比,一刻不停的为你传送真气,你也许真的早就超脱了!”

  “是呀,那周老伯还真是个好人!”

  “好人!”肖东吟眼睛一瞪,“啐——他好人就不会三更半夜把人从炕上硬拉出来,吹胡子瞪眼明话不说一句,撂下个姑娘家家转身就走,害得我糊里糊涂担惊受怕了三四天!要不是傅兄弟及时赶到,讲明一切,我还不被他急死……”

  瞧见他又为这两年来一直挂在嘴边的旧事发火,小青无奈地劝道:“那是他明白肖大叔的为人和医术,才放心的把我交托给您……”

  “哼!青丫头不用给他说好话——要知道,他救你也只不过当时的你很像他女儿,所以……”

  小青好奇地问道:“肖大叔,我真的很像周老伯的女儿吗?”

  “……”

  见肖东吟突然板着脸不说话,小青嗫嚅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傅俊杰也奇怪地看着他。

  见此情景,肖东吟哈哈笑了出来,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也不好在背后乱说,等你见到他女儿,自然就会明白……”

  小青和傅俊杰暗自笑道:他背后说得还少吗?

  不过也由此,两人都对那位武林头等高手的女儿产生了兴趣。

  见小青的脸上微微透出一股倦意,傅俊杰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照肖老教过的方法,令小青渐渐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在进入梦乡之前,还不忘送给他个甜甜的微笑。

  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睡容,肖东吟不由叹了一口气。

  与傅俊杰来到外屋后,肖东吟低沉地道:“李庄的药也快卖完了,如果在三个月之内还找不到那颗‘心莲花’,我们恐怕……就要另谋他法了……”

  傅俊杰陪他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肖东吟体谅的拍拍他的肩,凝望窗外,徐徐道:“你也不容易呀!这么久以来,每天风里来雪里去,几乎寻遍了这长白山每一个角落……如今也就剩下这白云峰了……虽然你说是为了补偿过失,但即使找不到,你为她所做的也够了……”

  傅俊杰微微摇摇头,目光中透出一股歉疚与悲凉。

  半是对他半是自语,肖东吟道:“如果不是此苦寒之地,也难以将青丫头一命拖至如今……你不用太过自责,我早就说过,青丫头的伤病绝大部分是由心脉受损所致……听过你的描述,定是那女子利用某种方式控制住她的神、气两象,进而增强神志与身行的关联,达到增强武艺的目的……而神由心所主,其下又分神、魂、魄、意、志,分属五脏——青丫头在在关键一击时摆脱了控制,那是单一‘志’的活跃挣扎,从而导致所属肾受大害……肾属水,肾阴不足以滋养肝木而致水不涵木,不惟治肝,亦且兼补肾阴之虚……”

  见肖东吟又逐渐沉迷于医理之中,傅俊杰不敢惊扰,起身来到窗前,不由想起这两年多的生活经历……

  虽说他陪伴肖东吟和小青来到这关外,主要是为了寻找医治小青伤病的灵花奇草,也不惟一点自我磨练之心。

  自小时接触武术,他的心底里就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仿佛触摸到了自远古就深藏在他身体深处的某种东西。那种感觉带给他无尽的快乐与满足。他也就此看到了未来远大的目标,永久的理想。他决心把这一生都献给迈向武道巅峰的征途之中!

  这两年来,自爬山涉水、雪拂风冽之中,他又体悟了许多自然至理。而这些更使他对武技与自然的关系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他已不仅仅把武艺看作强身健体,开发潜能的方式,更在此基础上,把功夫用在了人与大自然的沟通互融之中。虽然只是初步的尝试,却令他不论身心全都踏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如今的他,与两年前相比,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望着外面广袤的天地,他又不由自主把意念如近来所练般,逐渐抽散出体外,拥着思感飘浮于无边无碍、虚虚空空的不知名处。心头渐渐一片空明,映照着许多平日里绝难发现的细微之处……忽然,他感应到什么,令他突然回转,注视着肖东吟,却发现他愣然的瞧着自己。

  就这样对峙了片刻,肖东吟缓过神来,奇道:“你刚才在做什么?我刚才想叫你,却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你……并不在屋内。可你却实实在在的站在我面前,而且如听到我心里的呼唤般转过了身!”

  傅俊杰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与茫然之色。

  难道刚才他竟是感知到了肖东吟的思维波动?

  肖东吟惊奇了一阵,也就不在注意此事了。他起身道:“我去给青丫头煎药。今天风势较弱,你要是想去探山,此时就应该去了,免得晚时气候有变……”

  傅俊杰点点头,回到己屋中收拾了一番,披了件鹿皮袄,踏出了屋门。

  茫茫雪境。

  峭耸石崖。

  傅俊杰踏在雪上,运起最新悟透的心法,把感官的功能提高到极限,缓缓地将精神与外在联系起来。

  终于,仿佛受到他的召唤般,身边的一切都通透剔明了起来。连脚下所踩的雪也像寸寸焕发着生机!

  边享受着如此令人愉悦的感觉,傅俊杰边迅捷地攀登着。

  忽然,眼前一道灰影闪过。

  以傅俊杰此时的眼力,竟然无法完全看清辨别。

  虽然惊奇,他除了提高警觉外,并没有再加留意。

  又行了半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处平地,忽听远处传来呼哨之声。身影现处,过来了一群身披兽皮,手执猎叉的猎户。

  傅俊杰远望细观,只见打头的是个身型修长健美的女子,其后首乃两个雄壮威武的大汉。看其簇拥的架势,那三个就是他们的首脑。

  见了傅俊杰,那群人停住了脚步,甚至有人摆出戒备的姿态。

  女子右首大汉冷喝道:“什么人?”

  傅俊杰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那大汉刚要继续呼喝,被那女子伸手止住。只听她爽朗地笑了一声,道:“伟男,这位兄弟我见过,他也算是猎户,每个月都带着虎皮熊肉狍子紫貂等,来我们那里去换粮食的……”

  左首大汉也答腔道:“对了,听翠花姐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前两个月,帮我们捉住了那头极难捕捉的白斑野猪的,就是他。”

  “他?”伟男难以置信地瞧了瞧傅俊杰,道:“怎么会是他?那头白斑野猪力大无比、凶猛狡诈,连我们几个联手想杀死它都困难……我最初听说它竟是被人活捉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巨汉猛士呢……守峰哥,你真没看错?”

  “呵呵,”守峰笑道:“刚看到他时,我和你的反应是一样的……”

  不理两旁议论纷纷,那翠花已迎了上去,道:“这位兄弟一人到这儿,是不是有什么要事?需不需要我们助一臂之力呢?”

  傅俊杰含笑摇了摇头。

  翠花从他眼中读懂感激和辞谢之意,也不由笑了一下,道:“那好,我们就不妨碍兄弟了……对了,兄弟,你有没有看到雪狐貂在此出现呢?”

  看到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翠花解释道:“是一种浑身灰白、似貂似狐的活物……”

  傅俊杰略一思索,想到来时看到的灰影,好像就是如她所说,便用手指了指那个方向。

  翠花立时露出喜色,道了声谢,回身向群猎户报了消息。众人顿时精神一振。

  翠花又回来道:“这位兄弟,如果你没有要事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如何?如果你能加入,我们成功的机会就更大了!”

  看到她希盼的目光,傅俊杰犹豫了一下,用眼光示意想知详情。

  那翠花虽奇怪自己为何毫不费力就读懂了他的眼神,仍是一五一十地说道:“那雪狐貂我也仅是见过数面。在这之前,还只是听老一辈说过——大概它也有数十年的寿命了。听说它以前只是在山林雪峰间活动,吃些灵果奇花,喝些清泉雪露。可不知为什么,最近,那畜生突然在村子里出现,还一连杀死了许多我们驯养的马鹿、牛羊。而它们的尸体上,竟有被啃食的痕迹!我们虽不知雪狐貂性情大变的原因,但这无非对我们村子带来很大的威胁。我们村人口虽少,但大半都是猎户,平时几乎全在山里,留下来的又都是老弱病残、孤儿寡母,没有多少自保能力。这畜生若是嗜血起性,再潜进村内……我们实在是担心,这才集结一部分人,打算先把它捉出来,以除后患!”

  傅俊杰露出了解的意思。但想到与之同行,势必耽搁寻灵花之事。他只好充满歉意的笑了笑。

  那翠花脸上闪过失望的表情,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勉强。那就请兄弟多留意了,若有那畜生的消息,还请帮忙通知一声……”

  见傅俊杰点头答应,那翠花转身带着众猎户,按他所指的方向奔了下去。

  那伟男边走边问道:“大姐,你怎么那么看重那小子呢?虽然他曾捉过那白斑野猪,但空口无凭,谁知是不是他的本事!”

  守峰笑道:“三弟是不服气吧?我知你曾为那野猪埋伏林里三个月但却空手而回,可仅凭这点,也并不能表示我这‘猎猪之王’的三弟就一定比他差呀!嘿嘿……”

  伟男脸上红了红,刚想分辩,翠花开口道:“伟男,你应该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像阿爹常说的:轻视你的猎物,就看不见猎物隐藏的爪牙!对人也一样,不要单看外表……”

  “哼,”伟男不服气地道,“我就看不出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连大姐你与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连句话都没有。我瞧着就替你生气!”

  “三弟,你不知道,”守峰接道,“他对谁都是那样的。我见他几次,也没听他说过一句。村里人都说,他其实是个哑巴——翠花姐,你说是吧?”

  翠花忽然沉默了起来,许久没有说话……

  夕阳西落。

  这一天,傅俊杰又是毫无收获。

  日复一日,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见小青的脸色越来越差,傅俊杰与肖东吟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虽然他们不说,聪敏的小青却已猜到了她将来的命运,但在两人面前,仍是忍着痛楚强颜欢笑。却不知如此,更是令傅俊杰心如刀绞,自责不已。

  这一日,辞别病榻的小青,傅俊杰又来到山中。

  踏着日渐熟悉的山路,傅俊杰不由生出一丝无力之感。这峰峦之地,隐林秘谷何其之多!他穷尽三年的搜寻,也不过探了个全貌,走了个大概,更不敢称处处皆至,寸土留意。若是时间再充裕些,也许他还可以多探些所在。可眼看小青已无可再拖,他也只能暗恨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下,尽极人事了……

  正值思绪纷乱之际,傅俊杰忽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响动。

  他立时屏息站定,感官外延,终于在两丈外发现一种异物。它体积甚是小巧,很似花鼠一类。通体灰白,长耳尖鼻。

  此时,它正伏在丈外的雪草之中,一双黑珍珠般的小眼睛警惕的盯着傅俊杰。

  傅俊杰缓缓地转动了身子,正对着它。

  他生性良善,若非特别,绝不愿惊扰此等小生命。

  两种不同的生物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对视着。

  傅俊杰从它眼神里感觉到愤怒与恐惧,便一直用眼睛传送友善的信息。许久之后,它似乎稍微平静了些,但戒备依然毫不松懈。

  又过了片刻,傅俊杰尝试着向前挪动了一下。它立即又紧张了起来,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嘶声,以示警告。

  傅俊杰只好又复站立不动。

  忽然,他醒觉到,这小东西不就是那女猎户所讲的雪狐貂吗?外貌可爱的它真的是那么嗜血吗?

  刚想到这,那雪狐貂突然眼中异芒一闪。傅俊杰脑中立刻如招炸雷般产生强烈的震动,以他的修为,竟也几乎承受不住,踉跄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抬眼再看那雪狐貂时,却已不见踪影。

  等到疼痛过去,傅俊杰心中对刚才诡异莫名的攻击大奇之余,也不由起了一丝无名火,不论它是否那雪狐貂,如今他也不会再轻易放过!

  他来到雪狐貂刚才所伏之处,凭着地上那微不可见的痕迹及断草所折的角度,断定了它逃走的方向。提气纵身,跟踪而去。

  一路上,傅俊杰窜枝越草,疾敏如豹。不仅声响皆无,连足迹也是雪泥鸿爪,难余丝毫。

  他一边疾奔,一边发挥近几年磨练出来的狩猎本领,查踪觅迹。再加上他独特的武艺功法,更是事半功倍,轻易破解了许多那雪狐貂为摆脱追踪所耍的花招。

  追着追着,到了一陌生之处。

  而此时竟突然失去了那雪狐貂的踪迹!

  傅俊杰立刻提高了警觉。脚下放缓,耳目功效提到极致。同时运转体内真气,过紫府,入玄关。几周天之后,循督脉而行,由小腹而上,贯穿脐部中央,上行穿心,进入喉部,复上过下颌部,环绕于口吻唇旁,分两支向上联系于眼下。

  如此一行,只见他立时眼中神光四射,明亮异常。

  终于,在他提高数倍的视力环视下,捕捉到远处灰影微闪,身随念动,刹时疾飘而至。

  眼前正是那雪狐貂。它似乎吃了一惊,怪叫一声,扭头飞窜。

  傅俊杰暗道哪里逃。气返双足,行走如飞,左拦右拐间,已贴近其尾后。

  那雪狐貂却甚是滑溜,上窜下蹦,灵动非常。傅俊杰几回险些抓住,却被它从手下逃脱。几番之下,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人一兽就如此一路追赶纠缠。

  忽然,雪狐貂猛地向前一窜,半空打个筋斗扭转过身躯,竟又面向傅俊杰,而且伏蹲在地,作态神气悠然,一副不把傅俊杰放在眼里的架势,完全不复刚才逃跑时的仓皇。

  傅俊杰刚觉不妥,脚下忽然一松,陷空进个雪坑之中。急切间,他连忙调运真气,借那些微的虚点之力,腰身斜扭,劲贯脊椎,使了个铁板桥的功架,同时抡臂过头,竭力腾空,想翻离坑口。

  谁知那雪狐貂竟像正等此刻般厉扑而上,嘶叫着咬向傅俊杰的胸口。

  它竟是早有预谋,更能伺机挑准此时傅俊杰身上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傅俊杰立有所感,不慌不急,仅凭感觉判断出雪狐貂的位置,右腿绷劲,左腿借力疾抬,以膝盖猛磕雪狐貂。哪想雪狐貂来势如此之强,虽被磕得歪向一旁,仍是将傅俊杰上飞的力量生生撞散,逼迫他不得不再次落了下去。

  如此傅俊杰再也无法借力跳上来,直直从坑口掉了进去。

  九折八弯之后,傅俊杰滚进一个洞中。

  还好这坑洞虽深,却曲曲折折,卸掉了不少下坠的力道,使傅俊杰免于受重伤,只是擦损些皮肉。

  他缓缓站起身来,打量四周。

  虽然只有头顶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但对傅俊杰来说已是足够。

  这里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洞穴,但看前面好像还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傅俊杰又抬头看看来路,洞顶距脚下足有三丈来高。掂量一下自己的轻功,虽说近两年来勤修苦练,轻功已取得长足的进步,但一举越起两丈,还要攀扎住几近垂直而边沿虚不受力的顶口,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思忖间,他信步来到那通道之前,探头向里张望。

  里面幽深不见出处。

  傅俊杰又比量一下通道口的大小,恰巧够一人钻过。

  又犹豫片刻,傅俊杰毅然钻了进去。

  匍匐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来到一处宽敞所在。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里并不是出口,而且黑糊糊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傅俊杰眼力虽练得极好,毕竟不是夜眼,可夜能视物。

  如此之境,傅俊杰竟可以沉得住气,冷静的分析判断。

  他先是闭目凝神,功聚双耳,收拘洞内所有异响。

  洞内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心跳,全无别的声音。

  这至少可得知,这里没有其它动物。换句话说,暂时还没有被攻击的危险。

  傅俊杰一得知此点,心情稍微放松了些。他继续闭目养神,运功调息。真气游走四肢百骸,治愈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不多时,他已进入忘我之境。

  那虚虚荡荡的真无之地,如今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又是许久过后,他心底忽然像被什么所触动,不断掀起阵阵涟漪。随着时间推移,这波动也随之逐渐变得剧烈,终于把傅俊杰从沉冥中惊醒过来,但那股神秘的波动竟也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当他睁开眼睛,忽然惊奇的发现洞内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揉揉眼睛,站了起来,探究原因,终于在左边的洞壁上找到一些细小的孔洞。光正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傅俊杰顿时喜出望外,把刚才的奇异感觉暂时抛在脑后,用手挖起洞壁来。

  很快,一幅奇特的景象展现在他的面前。

  洞壁那边,是个一尺见方的孔穴,其中纵横交错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须根。看其粗细盘结,应只是某物的根梢。而奇妙的是在其中心紧紧包裹的那颗桃般大小的果实!

  只见那果实珠光玉泽、晶莹明透,其本身竟散射出不断循环变换的绚烂光彩!忽而淡紫,忽而玫红,忽而橙黄……流光异彩充斥着整个空间!配着姿态各异的须根,产生光与影巧妙绝伦的搭衬移换,其美幻玄异之非常,仿佛进入神妙莫测的梦幻境地!

  傅俊杰立刻被如此奇异光景深深地吸引住了,一时间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那美幻的奇景,似乎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许久之后,傅俊杰才恢复常态,心中赞叹之余,更是对大自然的奥妙崇慕叹仰不已。他静静地退回了原处,隔空继续欣赏着自然造物的奇迹。

  那华光丽彩与阴影和谐的搭配,远看更觉销魂荡魄,瞧那随着色彩亮度变换而产生的动感节奏,仿佛一曲动人的旋律,搭配得是那么和谐紧密,那么妙不可言!

  傅俊杰很快又陶醉于其中。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美妙的乐音,几如天籁般的醉人心腑!

  时光就这样飞逝……

  不知过了多久,傅俊杰渐渐觉察到腹中饥渴。

  洞中不知天日,他暗自盘算,能令他感觉如此之饥,应该已过了两三天了。

  饥虽能忍,渴却不行。但这洞中并无滴水。外面雪水虽多,也不能渗进分毫。再如此下去,他恐怕难逃一死。

  傅俊杰只好起身就着光亮,打量四周,寻找逃生的途径。

  他所处的深洞,周遭似乎以土层居多。若是想出去,看来挖个通道是个办法。

  这洞顶离地不高,只有一丈多些。但一来无处依凭,不便挖掘;二来不知距地表深浅,胡乱挖掘,也许会劳而无功,甚至引起土石塌落,将他活埋在这里。而周围除了他来时钻过的和那灵果所在之处,尚余很大空处,如何抉择,也是一大难题。若是方向选得错误,可能不等挖到外面,就已活活渴死。

  他又摸了摸衣袋,并无挖洞的趁手工具。

  饥渴之感越来越强烈。时间已不允许他多作考虑!

  他只好盘膝而坐,默运功法,将方向的选择交给近日所参悟的心法,看看是否能找到一条可行之路。

  真气汇游全身十四大经穴积存之后,自十二经脉各大络穴分出于十五络脉,再分汇集成上下两支,一支向下走向与本经脉阴阳表里相合的经脉,而达四肢末梢,加强阴阳经脉表里相合关系,另一支向上走在本经脉循环部位的浅层,后归属于全身的浮络、孙络,在网络全身,联系体内左右前后巩固先天元气基础上,汇同部分真元谷气,自十二皮部散于体外,同时神纳虚谷,凭意念遥遥操控感知。

  值此急难关头,傅俊杰意凝神聚不由比以往高出数倍,连感知的范围,也比从前扩展许多。但终究初练不久,很快身心就已到达极限,体内真气流转补替渐渐跟不上消耗的速度,若再不停止如此大规模的感知运作,他的真元恐怕很快就会为此而耗光!

  而同时他也颓丧地发现,四周土层之中或深或浅都有石岩之类硬物挡路,虽非严实无缝,但挖掘起来必定大费周章!

  就在他想收回散于体外的真气,重新归于经脉之时,忽然发现它们全都不受驾御的缓缓流向某个方向,不仅如此,连他体内仅余一点元气也有蠢蠢欲动,几欲脱体而去的迹象。不由心下大骇。

  他明白到这是他强运乍练尚未完全掌握的心法缘故。可明白归明白,如何解救此危机,却是一时无策。

  这心中一急,心神立时难以保持清明的状态,真气的流窜也就更加难以控制。他只好暂时澄清纷繁的杂念,集中心志,尽最大努力挽回散体的真元。

  如此虽然暂缓了真气外流的速度,但毕竟不是完全止住,这样下去,仍是难逃散功的下场!

  就在他精神体力几乎将要耗尽之时,忽然又感应到那股神秘的波动。但这回比刚才所感受到的要强烈百倍,不仅激烈震荡着傅俊杰的神经,更仿佛牵撒下无数无形的细丝,紧紧束绑住了他的灵智!

  真元更趁此时加剧逸散,转眼间去得干干净净!

  傅俊杰身心双重受创之下,顿感一阵虚脱无力、神思倦惫,暗道,我命休已!再也坐立不住,晕倒在地上……

  时间的流逝,却并不会因为人而停迟。

  洞中依旧窒闷的沉静。

  唯一回响的只有那时有时无的微弱呼吸声……

  傅俊杰虽非死去,神志却飘荡在意识深处。在那里,仿佛有种类似母体般温暖的力量在安抚着他,令他感觉无比的舒慰,却也无比的困倦,直想就此沉睡过去。

  但他若一睡,恐怕就永远起不来了!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另一股力量,在他的意识中,那仿佛就是一道亮光,照在沉眠的意识深处。它不止刺激着他的灵魂,更带来了一丝幽幽的召唤,把傅俊杰即将沉沦的意志引领了出来。

  傅俊杰也因此回复到半睡半醒的迷梦状态。

  此时,他超强的本能开始了运作,循着那类似光道的联系,把思感慢慢延伸了过去。

  终于,他探察到一个奇妙的世界,虽然现在他的思维仍处于潜意识指挥状态,但仍能强烈的感受到那种梦幻般的美丽。

  在那里,他的思感忽然好似与什么搭上了关系,彼此就如进行着复杂深刻的交流。在潜意识之中,他并不感到不可思议与莫名其妙——那都是正常情况下才有的感情,反而不断感受着某种奇异的冲击与洗礼。此时的他完全不能做出任何理性的判断,一切都任由本能来完成与经受。

  迷蒙中不知过了多久,那交流由慢变快,又由快变慢,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渐渐停止了下来。忽然,一股巨大的悲哀涌向心头,强烈到他几乎无法承受,仿佛什么至亲即将逝去一样。

  他哼呜一声,醒了过来。

  在他脸颊上挂着两行热泪。

  呆愣片刻,他渐渐返过神来,想起了梦中所感。但具体,却是亦幻亦真,记不起来了。

  忽然,他发觉洞内的亮度正在不断降低。抬头望向那颗灵果,顿时吃惊地看到它竟缩小了一圈,表皮更不复初时的光泽,显出一种灰败的暗色。原先多彩的光线,也已不再明亮艳丽。

  傅俊杰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灵果之前,伸出颤抖的右手,拂向了它。就在指间接触的刹那,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他忽然间明白了,刚才他的思感所探触的,竟然就是它!这颗奇果!

  就在这时,他突然做出了若是不久前的他绝对会大吃一惊的举动:他摘下了那颗奇果,放进了嘴里!

  其实,在他饥渴难耐时,本应想到以它充饥的。但那股对自然神奇的敬慕畏崇,令他一时不敢妄作此念。而在与这奇果进行了神秘的交会之后,如同打破某种禁忌般,竟使他的精神深处发生了未知的改变!

  还未等傅俊杰返过劲儿来,那颗奇果就已遇水而化,顺着咽喉流进了胃里。

  连滋味也还没品出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已从腹部迅速蔓延到全身,通达百骸,更浸渗入所有的气脉之中,并各依路径自动循环往复,疾流不已。

  这热流不仅刺通着以前从未贯通过的脉穴,更如有灵性般见缝插针,自觅环围衔接之径,而且所行大都不循正轨,仿佛随意而为,竟卖力接连了无数细微偏奇的脉筋。周而复始,原本纤细的热流,也随着循环汇聚的不断加剧,带动了体内隐藏积郁的先天之气,逐渐壮大强劲起来,最终有如同怒涛般汹涌鼓动于各气脉之中!

  傅俊杰身有所感,由起初的痛痒难止,逐渐升级至肝胆欲裂,与脉络紧密相连的五脏六腑更仿似置于惊涛骇浪层递冲击之中,实是苦不堪言。

  不仅如此,数番过后,几条热流,竟在贯通腹部、背部、胸部三大气街之后,直上四气街之首——头部。

  傅俊杰顿觉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这次昏迷的时间远比刚才来得长久。

  等他悠悠醒转过来之后,剧烈的痛楚已然消失。

  连饥渴之感也已不复存在。

  他体察自身,忽觉自己整个人仿似脱胎换骨一般,不但真元尽复,比之往昔,更有天差地别之感,虽不知究竟丰盈达何种地步,却可知若是在武林中相较,必已列惊世骇俗之流!

  傅俊杰却无心细想此点,站起身来。再观那孔穴,竟已空无一物,以前的根须全都消失不见了!他连忙来到近前,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那孔穴的顶端——原来伸出根茎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大洞。

  唯一的解释是:那些根须全都收了回去!

  这当然是奇事一件,可现在他所想得却是:既然那枚奇果已不复存在,洞内就应该再复黑暗才对,为何他还能如此清晰的辨别事物呢?

  他扭头看了看别处,确实不再有发光之物。

  难道……他已经可以夜中视物!

  傅俊杰眨了眨眼睛,视觉依旧。

  看来,那奇果真的为他带来了不少奇迹!

  然而现在却不是感触的时候,他还是要为出困做出决定。

  沉思间,他又瞄向那个洞口。忽然灵机一动间,他想到,既然此物能把根伸到此地,所沿质地必是松软。从此根洞方位找寻出路,不是省力锝多吗?

  事既已决,剩下的就是行动了……

  云雪依旧,骄阳正红。

  傅俊杰站在崖顶之上,不由振气高声歌啸,以抒重见天日的喜悦畅快。

  在他如今的眼中,那万物生灵忽然仿佛多了一种难言的瑰丽,似乎其本身的生命振动、精神扬抑都能以某种奇特的途径被傅俊杰所感知。此时的他,精神仿似能经由一种从未想到过的方式扩展延伸,所有花草林木,都成为了他外展的指引依凭,代他触摸观察这个大千世界……

  良久之后,他才从这种舒畅开怀的神奇感觉中苏醒过来,对大自然的神工妙笔更是衷心的赞叹崇慕。

  忽然,他瞥到旁边那枯萎的茎枝,心中不禁一阵难过。那株平平无奇貌似矮树的植物,就是那奇果的母体。

  谁能想到如此平凡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那么珍奇的灵物!

  凡事不可从外表轻下判断。他对此至理有了深一层体会。

  如今,它心血所育的果种已与他融为一体,以其它的形式继续活在他体内。

  蹲下轻拂这精华已去的枝木,他暗自发誓,今后一定不负这所托机缘,天赐良福,勤勉不怠地继续修行磨练,直到得窥武道极致……

  慨叹了良久,傅俊杰起步要走,忽然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味。

  循香而行,他来到块岩石之后。在那石缝之中,开着一朵掌般大小红瓣白蕊的莲花。看其花瓣,竟厚达两寸,而且中厚边薄,其型似心。

  细观其特征,傅俊杰忽然大喜过望——这不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心莲花”吗!

  他为它奔波了近三年,如今却这样出现在面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俊杰小心翼翼按照肖东吟所说的方法将它连根挖起,装在腰间的木匣之中,然后立刻返身寻路下山。

  在途中,傅俊杰只觉身体之灵便,大不同与往昔。踏足松雪之上竟丝毫不留痕迹。

  然而他在步伐跨迈之时,却总觉有些别扭,平常所苦练出来的轻功现在看来竟破绽百出!

  他只好按照心中所拟的姿势,些微调整了一下落地时脚掌的角度与轻重,速度立时倍增。真是快若电掣,疾如风驰!

  若不是他心中有挂,没有心情再做改进,恐怕还不止如此!

  转眼间,石屋已遥遥在望。

  傅俊杰正自欣喜,忽感有人奔近。扭头望去,却是几个猎户。

  只听他们遥遥喊道:“什么人?站住!”

  傅俊杰不想耽搁送药的时间,劲气一提,身形顿时加快,直如轻烟般一溜而过。

  忽然耳边风声骤起,傅俊杰回手轻轻一抄,叼住了那柄飞来的猎叉。手心却被弹震了一下,暗赞道,好强的臂力!

  回头看去,却见那名叫伟男的猎户一脸愕然的愣在远处,似乎不相信有人能这么轻易的抓住他的飞叉。

  傅俊杰远远抱了抱拳,回身刚想再度飞奔。

  眼前人影闪过,俏生生立了个手挽满弓,敌意浓浓的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翠花。

  只听她冷喝一声道:“站住!别动!”

  对着寒光闪闪的箭头,傅俊杰只好先稳住身形。

  后面脚步声传来,有人喝道:“什么家伙!鬼鬼祟祟的!”

  傅俊杰腰身不动,仅是足下轻微错扭,避过了伟男背后踢来的一脚。这才缓缓侧转身子,对两人笑了一下。

  伟男愣了一会,喝道:“你是什么人?”

  傅俊杰心中讶然,暗道,咱们两个月前才见过一面,这么快就忘记了?

  看看翠花,却也是陌生的神情,他不由诧异莫名。虽说这些天,他钻洞挖坑,弄得满身污垢,衣衫凌乱,但应该也不至于变得面目全非才是!伟男仅见过他一面,不识也情有可原。但翠花与他接触数次,总不至一样呀?

  傅俊杰未及深思,只想大概脸上污泥太多的缘故,拱手又笑了笑。

  触及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翠花不由娇躯微震,诧声道:“你……你是那位换粮的小兄弟?”

  傅俊杰见她认出了自己,笑着点了点头。

  翠花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肯定地道:“啊……真的是你。你……怎么……”

  还没说完,旁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个猎户,喊道:“苗大姐……那……畜生……从缺口……溜了!”

  苗翠花大惊之下,也就顾不得傅俊杰,道了声歉,领着众人追了开去。

  傅俊杰也不停留,立刻向家中奔去。

  刚来到石屋门前,就听里面传出一声女子尖叫。

  傅俊杰大惊失色,惦念小青安危,撞门而进,疾步奔到小青房间。却见眼前灰影一闪,迎面扑来。

  傅俊杰立刻矮身仰首,右拳含怒猛捣而出。那物竟在空中变向,斜斜飞拐,没有正面与拳头相碰。但傅俊杰此时拳劲何其惊人,卷起空气,如旋风般激动着劲流,连屋顶也被掀了个拳洞,那物又怎能抵挡得住,嘶鸣一声栽了回去。

  傅俊杰这才有机会观察情形。只见小青紧紧抓着棉被捂住胸口,粉面苍白的缩在床角,身体正自微微颤抖。

  而刚才攻击他的却是那只久违的雪狐貂!它正紧伏在桌角下,对他充满敌意地嘶叫低吼。

  傅俊杰怕它袭击小青,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对小青道:“你——没事——吧?”

  小青愣了一下,喜道:“原来是公子您呀!您总算回来了……”

  “你——”

  “啊,奴婢没事!只是刚才睡觉时……感觉被什么东西舔着脸,刚一睁眼,就看见……这个东西趴在我脸前……这才吓得大叫了一声……”

  傅俊杰放下心来,盯着这不久前给了他不少苦头吃的雪狐貂,心中却没有多少恨意,暗道,它没有攻击小青,看来也并不是凶残成性。

  刚软下心来,那雪狐貂眼中异芒忽闪。这回傅俊杰早有准备,以思感调动真气,护住脑中几大穴窍,同时功气外延,借着空间的传递,混合空气加强压力,紧紧逼缩住它,令它动弹不得,有力难施。

  如此一来,果然使自己所受攻击力缩减了大半。

  傅俊杰刚想进逼,忽然强烈感受到那雪狐貂此时的精神状态,恐惧与悲哀,愤恨与无奈……那情感是如此的真实具体,仿似直接扣击着他的心灵!

  那是多么奇妙的感受!

  人和兽,好像被某种东西,从心灵深处紧密联结着,彼此间坦诚相向,毫无隐秘可言……

  这时,小青轻声说道:“公子,它……并没有把我怎样……还是放了他吧……”

  联系一惊而断,傅俊杰这才从那不可思议的感觉中醒转过来,见她同情这雪狐貂,暗想正合我意,慢慢放松了对它的压迫。同时走到床边,护着小青,免得被它回身伤害。

  那雪狐貂得了自由,立刻疾窜到门口,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扭头看了看傅俊杰,在它的兽脸上竟现出了复杂的表情,隔了片刻,轻叫了一声,见傅俊杰挥手示意让它离去,这才出门而遁……

  外面又是一个黄昏……

 

 

 
资料收集于网上,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免费在线看书网”免费制作


The CHM file was converted to HTM by Trial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
Download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876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