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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血色双翼 第二章 毁

 

  一幅油彩长卷,在福雷·西恩的眼前慢慢被火焰吞噬。

  画面上的人物、鸟兽居然都是活的,火焰每前进一寸,躲避不及被卷入火中的人,就会发出一阵绝望的哭喊。

  无数豆粒大小的人哭叫着、逃避着,却无法逃脱这死亡之焰。

  突然,画面左上角的人工输水道中清波急涌,一个金发绿衣的女子从水中探出头来,口中吟唱着古怪的咒语,手里长笛急速挥动。

  随着她的手势,整个输水道的水,都像活了一般冲出巨石渠道,在女子的指引下扑向烈火。

  火焰被冷水兜头一浇,势头稍阻,几个男人冲进冒着黑烟的屋子,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冲出。

  还没来得及安抚婴儿,半空中已射下无数支羽箭,男人们躲避不及,一个个被钉到了地上,手中的婴儿也摔出老远,在青石地板上伸手蹬足,用哭声寻求帮助。

  闪着寒光的钢刀砍下,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扛着大包小包,牵着牲口,赶着马车的南嘉摩屡钵士兵们,从另外一条街道赶过来,一边向逃难的人群袭击,一边抢砸店铺,四下放火。

  看着这惨绝人寰的画面,福雷·西恩背后的新生翅膀来回舞动,一个个小小的力场出现在他周围。

  很显然,这些突然在他身上生出的陌生力量,他还没学会如何控制,只能徒劳地挥动双翼,任凭那些力量在空气中消失。

  事实上,福雷·西恩也不可能运用这份力量去战斗,因为那幅画不过是他脑海里的虚景。

  安德烈魔帅的帐下爱将,精灵武士列农将军接替了安德烈魔帅刚才的工作,试图用自身力量,帮助福雷·西恩将体内杂七杂八的力量理顺。

  他双掌刚与福雷·西恩后背接触,身体猛然一抖,面上神情更加凝重,双目迷惑地望向安德烈魔帅。

  “魔帅,我觉得福雷身上的力量很奇怪,以他目前的体质来看,很难说血脉融合已经成功。此刻,他不能说是苏斯人,也没有成为阿特拉人,他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怪胎。”

  输送了一会自然之力,列农将军无法压制福雷·西恩体内的状况,转头对神情委顿的安德烈魔帅汇报。

  “这小子吸走了我一成黑暗本源,照他的体质,早应该爆炸了才对,我也没想到他还能挺下来。现在他体内的血液融合过程基本已经结束,我所遗留的那些力量,慢慢会转化成他自身的力量。

  “但他的头部好像又出了什么问题,按照他扇动翅膀的频率判断,此刻他正在梦中与人交手。你看他扇动翅膀的动作,对手好像非常强大。”安德烈魔帅擦着冷汗说道。

  刚才那一刻过于凶险,濒临爆体边缘的福雷·西恩,居然硬生生挺过了血液融合之劫,并且长出了一对阿特拉高级贵族和皇室才会拥有的羽翼,而且还是彩色的。

  这种彩翼,甭说是安德烈魔帅,就连闻讯赶来的魔族大祭司,比安德烈魔帅大了整整两百岁的安东尼大师都没听说过。

  “也许上天要藉福雷·西恩之手完成特殊使命吧。”安东尼祭司替下疲惫不堪的列农将军,用柔和的雪泉之力输导福雷·西恩的筋骨。

  万力同源,不同名字的力量,只是修炼方法和使用时的表象不同。

  阿特拉人不像苏斯人,并不把力量的名字和表象看得那么重,以至于将它和善良与邪恶挂起勾来。

  柔和的雪泉之力,显然比刚才的自然之力更有利于福雷·西恩的身体,渐渐地,福雷·西恩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生命之色。

  “迷失在生死之间的旅人,愿雪域之神的光芒,能为你指明前进的方向。”大祭司安东尼用舒缓的声音低低吟唱,一道淡淡的白光从他额头上射出,凝结成团,蚕茧般将福雷·西恩的身躯包裹起来。

  雪域之光中,福雷·西恩痛苦的面孔慢慢转向宁静,两行清泪,顺着紧闭的眼角慢慢流下,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在他脑海里,那幅残破的画卷依然在燃烧。

  拥有了魔族体质和力量,以及人族预言师智慧的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而无能为力。

  画面上的城市,正是福雷斯坦城,福雷·西恩的家园。

  耶罗河与亚尔河都发源于众神之巅蒙特阿尔伯特高原,一条由西向南,一条由西向北切断亚特兰帝斯大陆。

  在两条大河之间,有无数河道纵横,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福雷河,据说其为史前文明人工开凿,起于耶罗河,终止于亚尔河,贯通两大水系。

  数万年未曾遭受过战火的福雷斯坦古城,就座落在福雷河畔。有数学家曾言,此城为福雷河的中间点,与耶罗、亚尔两河的距离都是三百七十五公里。

  大陆历九百零五年冬,大陆战乱不止。

  福雷·西恩的父亲,嘉摩屡钵帝国的臣子高德·西恩大公得到神谕,凭借其过人的智慧和财富,说服了魔族皇帝亚历山大,在魔族与人族之间,建立了一个自治的缓冲带,让流离失所的百姓得以喘息。

  其后魔族与人族互相征伐,耶罗河到亚尔河之间处处生灵涂炭,福雷斯坦成为各族百姓心中的世外乐土。

  大陆历九百一十九年,人族军队誓师北伐,高德·西恩公爵将福雷斯坦城治下的土地,全部奉献给了自己的祖国。

  查理大帝极其高兴,封其为国师。

  正当福雷·西恩为父亲的睿智抉择感到骄傲,并提前结束预言师的修行,准备回家与父亲团聚的时候,灾难悄悄的降临。

  北伐的士兵,突然回师冲进了福雷斯坦,以私通魔族之罪,惩罚了城中百姓,西恩家族除了预言师福雷·西恩因出游在外逃过一劫,其余全部被查理大帝下令斩杀,尸体被贴上叛国罪的条子后悬挂示众。

  为了惩罚福雷斯坦城的判国之罪,查理大帝下令,整座城市都要夷为平地,以儆后人效尤。

  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不能动?福雷·西恩看着家园一点点成为灰烬,却丝毫不能动,不能喊。

  惨剧就发生在眼前,可自己偏偏如隔了一层透明的水晶,只能旁观,不能阻止。

  画面上出现一丝涟漪,那个绿衣女子突然将身体转向自己,明媚的蓝眼睛、金黄的卷发、小巧的鼻子、凝脂一般的肌肤,还有……还有一条鱼类的尾巴。

  是福雷河中的人鱼公主,自己的幼时好友,她还活着!

  福雷·西恩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但是很快地,随着弓箭的破空声,希望如琉璃般碎了一地。

  几支狼牙利箭带着呼啸飞来,射进了人鱼的身体。

  前来执行惩罚任务的士兵,早就发现了隐藏在输水道中的捣乱者,在一个十夫长的指挥下悄悄靠近,一举将美丽的人鱼格杀。

  几个彪悍的身影出现在水面上,隔着水面,福雷·西恩能看到他们因抢劫而兴奋得发红的眼睛。

  “是条人鱼,是条人鱼!”带队的十夫长兴奋地喊道:“这回老子发达了,只要剥下这张鱼皮献给皇后,皇帝一定会封我个大官。弟兄们,帮个忙,将人鱼拉上来。得了赏金人人有份!”

  小人鱼被倒拖着尾巴从福雷·西恩的眼前拖走,血,穿过流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在流水中放大。

  福雷·西恩眼前血水殷红如火,如果这火能燃烧,他宁愿用生命将其点燃,将水池外的士兵烧成灰烬。

  “将军说西恩家族勾结魔族,你们还不信,看到了吧,他们不但勾结魔族,连水里的妖怪都勾结!”十夫长一边用刀子剥鱼皮,一边理由充分地解释自己的暴行。

  “是啊!是啊,高德·西恩这老家伙就是狡猾,到死都不肯说出他儿子躲到哪里去了。听那边的弟兄们说,隐福伦萨山谷已经被他们抄查了,结果连个鸟毛都没查到。

  “斩草不除根,恐怕有后患啊。”背着巨大包裹的老兵油子一边给长官打下手,一边忧心忡忡地说。

  “他还能逃到哪里?逃到哪也得被捉回来,不遵守君臣契约的人,将会是全天下的敌人。”十夫长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他自己也不懂的话。

  “混蛋!混蛋!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贼,这群强盗,我就在这里,你们过来,过来杀我,过来杀我啊!”

  福雷·西恩呐喊着,拼命拍打着眼前看不见的结界,那群士兵却看不见他,自顾拿人鱼的尸体取乐。

  失去了皮肤的人鱼,变成了一堆丑陋的碎肉,蜷缩在肮脏的泥地上。

  风卷着灰烬吹过,给那团血肉涂上一团漆黑色的外壳。

  原来,那就是你。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我找不到你,原来我们曾擦肩而过。

  福雷·西恩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彩色羽翼也不再徒劳地舞动,透过结界,他看到地上的热血渐渐干涸,看到城市中的烈火渐渐熄灭,看到断壁残垣中,五年前的自己,正往这里走来。

  五年前,福雷·西恩预言了家族荣耀,却未能预见到家族的不幸。

  仗着一颗可助他在水下呼吸的宝物“水之心”,他躲在城外的福雷河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灭。

  通过被其拖下水的散兵游勇之口,福雷·西恩得知,这次北伐行动本来就是针对福雷斯坦的,查理大帝嫌南方新都匹斯帝福过于简陋,迁都江北又得面对魔族进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南国五路大军,只有佛拉伦尔一路被皇帝派往西部山区,和矮人签订同盟协议,其余四路都在城里。

  岁月流光中,福雷·西恩看到自己走过那堆焦黑的碎肉前,愣了一下,蹲下身子看了看,抱起分不清种族和性别的人鱼遗体,放到一个断壁下,推倒墙壁,将人鱼和其它几具尸体一同埋葬。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下一处断壁,那里,还有几十具尸体在等着他。

  福雷·西恩在当年的自己眼中看不到泪水,看不到感情,他只看到了死亡与毁灭。

  在赶来救火的山贼们的帮助下,福雷·西恩共计埋葬了三万五千六百一十二具尸体,然后在福雷斯坦的废墟中对天发誓。

  “有生之年,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嘉摩屡钵灭亡!”

  昏迷中的叛国者喃喃地说道,面目狰狞,背上的翅膀再一次剧烈扇动,身体忽红忽蓝,闪烁出诡异的光芒。

  “喀嚓”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当空劈下。天空中细雨转急,落到地上,将积水瞬间染成了红褐色。

  紫红色的厉闪,沉默的惊雷,整个世界,都在这突如其来的自然力量下颤抖。

  福雷·西恩诡异的动作,被闪电一次次地映在帐篷壁上,摇曳不定,伴随着天地一同起舞。

  “下血雨了!”大营内,大半兽人战士不顾长官的呵斥,跪到了泥水里,冲着天空不住地叩头。

  魔帅安德烈听见外边的吵闹声,皱着眉头走到了营帐门口。

  帘外血红色的暴雨,让他也吃了一惊,在大陆各族的传说中,血雨都不是吉祥的象征,其中以信奉萨满教的兽人族形容得最为严重。

  在萨满教义中,众生须经无数劫,每劫间隔数万年。

  血雨天降,则是谕示着世界即将灭亡,新的文明,将在世界灭亡后,重新开始下一轮循环。

  “神哪!你到底要谕示什么?”安德烈绝望地想。

  帐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血雨渐渐转为正常,兽人统领劳伦斯在雨水中怒骂着,一脚一脚将跪在泥浆中的部属踢起来。

  嘈杂声惊动了帐篷里的人,而沉睡中的福雷·西恩身体扭动着、躲闪着,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人的追杀。身上发出的诡异光芒越来越盛,映得大祭司安东尼的脸色也跟着一阵红,一阵蓝。

  “哇!”大祭司安东尼猛然喷出一口蓝血,双掌急催,一股汹涌的雪泉之力,从身体内澎湃而出。

  顾不上擦拭嘴角的淤血,眉头紧锁,他又念出一连串平和却充满力量的咒语。

  数道青白色的光芒伴着咒语,在大祭司四射飞扬的华发间迸出,一层层将福雷·西恩和他身体上散发出的光芒包裹在内:“徘徊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命运之子,请睁开眼睛,不要拒绝业已注定的命运!”

  银光四溅,围绕着福雷·西恩的雪域之光,压制住他身体上发出的红光和蓝光,中心处居然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宛如一个在蛋壳中沉睡的卵黄,温暖、静谧。

  慢慢地,被重重雪域之光包围的福雷·西恩,梦呓般发出了几声呻吟,一滴滴眼泪伴着血,顺着面颊滚落。双色翅膀慢慢恢复平静,一点一点收回到肩膀内。

  随着翅膀消失,红光和蓝光也跟着消失,背上的皮肤亦平复如常,只有绸衫上那两个巨大的破洞,提醒着人们,曾经在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安东尼阁下,依你之见,福雷能康复吗?”列农将军关切地问。

  他与福雷·西恩关系非常要好,当年福雷·西恩匆匆逃往魔族大营,收留他的人就是列农。

  西恩家族富庶,父子俱是鉴赏名家,喜爱艺术品的精灵列农与福雷·西恩惺惺相惜,亲若兄弟。直到后来,魔帅安德烈敬重福雷·西恩的才华,将他从列农军中调走,二人的来往才渐渐少了起来。

  从那时起,福雷·西恩就成为联军阵营中的主要参谋。

  随着时间推移,出言必中的他,渐渐有了军师之名。

  “没问题,他体内有股不知来源的力量,一直护着他的心脏。这次融合后,也许他可以拥有人族与魔族双重属性。这样的人,我从来没听说过,典籍里也没有。”大祭司安东尼撤开双手,收起法力,皱着眉头回答。

  望着眼前沉睡的福雷·西恩,魔帅安德烈知道今日大功告成,福雷·西恩已安全度过血液融合期,今后将具有千年生命。

  只是他的羽翼,为什么不是阿特拉族高级贵族常见的蓝色,或如自己这样的黑色,而是流光溢彩的双色,安德烈百思不得其解。

  但想到这些年来,自己所器重之人才,一个个或死或叛,只有福雷·西恩一直忠心耿耿,对那双羽翼的颜色也就不十分挂怀了。

  听到福雷·西恩没事,大帐里立刻热闹起来,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折腾,人族、兽人、精灵、魔族,联军中各族将领对福雷·西恩的身体状况充满热情,不时有人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看一看。

  这份热情,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好奇,更大的原因是出于对福雷·西恩的关心。

  在众人眼里,军师福雷·西恩是个冷静、聪明而勇敢的战士,凭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静,多次力挽狂澜,拯救了大家的生命。

  “多谢魔帅,多谢大祭司,多谢各位将军。”后半夜,昏睡了半晚上的福雷·西恩从梦中醒转,看看帐中众武将关切的面孔,调动感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知道血液融合已经成功,禁不住又流出热泪。

  “谢什么啊?本帅今后还对你多有仰仗呢。”安德烈魔帅摆摆手,打断了福雷的客气。

  不避嫌疑,提起宝剑教了他几个魔族武士常用的基本招式,叮嘱他每天练习,以期能尽快运用体内隐藏的力量。

  “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苦了你。有时间多练习一下飞翔,阿特拉人中,有翅膀的不多,你得抓紧时间让自己飞起来。明年春天雾散的时候,咱们还得渡过亚尔河,夺下对岸佛拉伦尔正在修筑的斯帝尔城呢。

  “有这城在上游,黑旗军随时可以顺河东下,断了咱们的退路!”安德烈仔细的叮嘱道,对着地图,话语中不知是愤怒还是佩服。

  “本帅所欣赏的军人中,唯你和佛伦最有前途。看佛伦将这座城堡修的,无论位置和城墙走势都独具眼光,真是后生可畏!

  “福雷,你下次有机会观看预言水晶的时候,能不能集中精神帮我看看,是佛拉伦尔先死,还是我先回归大地的怀抱?”

  闻言福雷·西恩肩膀微微一震,作为预言师,他从来没接受过这样的请求。千军万马避黑旗,看来数月前德尔菲城外那一幕,魔帅真的怕了。

  “恭喜魔帅,福雷军师平安度过此劫,从此,我军又添一能独当一面的大将。”目送福雷·西恩和众将的背影远去,大祭司安东尼走到桌边,一边装模做样,欣赏安德烈魔帅“创作”的版画,一边口不对心地道贺。

  温暖的帅帐中,突然涌出了缕缕寒意,四周寂静无声。魔法水晶的光芒突地一抖,毫无征兆地将人影拉长。站在门口的侍卫受不了这份压力,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咯咯”发出撞击声。

  挥手示意身边侍卫离开,安德烈魔帅上下扫了安东尼祭司一眼,疑惑地问道:“安东尼阁下,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吧。刚才给福雷·西恩疗伤时,从你的表情上,我就看出了名堂,难道你认为福雷身上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大帐里只剩下了安德烈和安东尼二人,两个纯粹的魔族互相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迷惑与犹豫。

  已经是凌晨时分,此时正是天色最暗,世界最安静的时刻。魔法沙漏来回反转之声,伴着帘外淅淅沥沥的冬雨,声声催人老。

  “魔帅,自从发动统一之战,我们打了多少年仗了?”沉吟半晌,头发花白的大祭司安东尼看着沙漏,幽幽地问。彷佛沙漏里隐藏着一个谕示,而翻转的流沙,能给他一个解决当前难题的答案。

  安德烈魔帅被大祭司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愣了一下,想了想,带着满腹的疑问回答道:“四百三十多年吧。其中三百五十多年是和精灵打;统一了漠北后,我们又花了二十多年,在大漠中消灭沙妖和他的子孙,打出了一条南下通道。

  “南下后,消灭兽人用了不到二十年。之后又和人族打了二十五年,马上就快二十六年了。你这老家伙怎么想起问我这个问题,怎么,你想退役回家休息吗?”

  “是啊,一晃四百多年了,逝者如斯夫!当年刚跨出冰原时,你还是个小家伙,我也才步入中年。一晃眼,我们都算老人了。”

  从滚动的流沙中,计算着半生戎马岁月,大祭司安东尼话语中带着叹息:“安灼,当年与精灵作战时,我没见你叹过气;击溃兽人时,我每天都可以听见你的笑声;唯独与人族作战,我却看到你一年比一年艰难,一年比一年不开心。

  “这场战争,你真的有把握尽快将其结束吗?”

  “我没把握,托尼,说实话,即使与老兰斯的部队在森林中胶着作战时,我也没对自己失去过信心。可是面对佛拉伦尔,我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好像所有的力量,全都使不出来一般,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计算里。托尼,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放他离开。”

  安德烈魔帅还以一声长叹,被安东尼的话勾起了重重心事。不死战神佛拉伦尔,当年那个尿裤子的百夫长,放了他是安德烈魔帅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当初,谁想到他会成长得这么快;当初谁又会想到,兰斯居然会造反,投向人族那边。安灼,你有识人之明,善于挖掘、使用并培养人才是你的长处。可我们不能总是养虎为患啊!”

  安东尼叹着气,挥掌虚劈,做了一个“杀”的手势说道:“那小子武技不高,身手却出奇的灵活;精神力也不强,却出奇的坚韧,加上他体内那种奇怪的力量,我们实在不应该留他。”

  凌厉的杀气,从安东尼的衣袖里散出,无形,却在水晶灯壁上凝出一层寒霜。魔帅安德烈与他凝眸对视,大祭司的眼神明澈幽深,看不到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是说福雷·西恩,你怕他也背叛北方联军,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安德烈魔帅转头向壁,生气地向老伙计抗议。

  “当年,你像培养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培养兰斯时,有想到他会背叛联军吗?你教佛拉伦尔兵法时,可曾想到他会选择与嘉摩屡钵帝国共存亡?”大祭司安东尼又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像刀割一样纵横。

  “如果没有这两个得意门生,南边的嘉摩屡钵早已灭亡两、三次了。昨晚我们又造就了福雷·西恩,我明显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和斗气与魔法均不相同。福雷·西恩有东西瞒着我们,血雨天降,我怕他最终会成为联军的祸患。”

  安德烈魔帅走到桌前,轻轻抚摸自己即兴创作的版画,默不作声。

  这种金戈铁马之外的艺术,整个军中只有福雷·西恩能欣赏鉴定。以当年福雷·西恩那低微的武学造诣,他是如何躲过嘉摩屡钵军队的围追堵截,还躲过大批佣兵和赏金猎人的追杀,一直是个谜。

  福雷·西恩不曾与人说起,安德烈也从来没问过。但安德烈相信自己内心深处的直觉,福雷·西恩不会会背叛自己,永远不会。

  “其实今天我在替他疗伤时,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该毁了他。”大祭司安东尼走到安德烈魔帅背后,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敦促他早拿主意:“福雷·西恩是个可造之材,我阅遍联军各族后起之秀,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优秀者。

  “可越是这样,他的危险性就越大,如果他再投向佛拉伦尔,我们真的要被打回漠北了。

  “安灼,我们没太多时间卷土重来一次,生命固然漫长,可对手也在成长,在战争中学习并壮大。

  “圣焰山口的烈火越来越弱了,神谕说,这片大陆会有一场末日浩劫发生,我们各族必须连手应对。可不征服各族,大家怎么会真心连手。”

  “福雷·西恩不会背叛我,不会。托尼!”安德烈叫起大祭司的昵称,希望能用友情换取安东尼的支持:“我们要征服整片大陆,首先要在心里包容下整片大陆,包容下这片大陆中所有的英雄。

  “如果福雷·西恩要背叛我,四个月前在德尔菲城下早背叛了,没有理由舍生忘死帮我稳定战局。如果那时候他临阵倒戈,我们谁都活不到现在。”

  这个证据很有力,四个月前德尔菲城外那场决战,如果没有福雷·西恩,北方联军肯定一溃千里。

  一旦兵败,安德烈魔帅、安东尼祭司,还有军中大大小小数百名将领,有几个能在乱军中,逃过佛拉伦尔的追杀?

  安东尼祭司知道,不能明着剪除福雷·西恩,如果自己坚持那样做,整个联军中的非魔族将领从此会离心离德,所以他才想藉这次血脉融合的机会下手,但安德烈魔帅不肯点头,大祭司也不能不理魔帅命令,贸然采取行动。

  “但愿如你所言,要知道,我也不愿毁了他,他对魔法领悟能力极强,并且内心深处不排斥我族的魔法。这样的人在苏斯族中并不多见。”大祭司叹了口气,借着评点魔法来转移话题。

  安德烈魔帅回过头,宽容的对大祭司笑了笑,非常认真的说道:“托尼,老伙计,我可以用生命担保,福雷·西恩不会背叛我。他能活到现在,凭的就是心中的仇恨,和身体上那股奇怪的力量,只要嘉摩屡钵一天不灭亡,他心中的仇恨之火就一天不会熄灭。

  “这种活在仇恨当中的人,如果我们对他推心置腹,他将成为我们手中永不背叛的死士!”

  “你说的对,仇恨的力量使人坚强。福雷·西恩心中的恨意太浓,恐怕亚尔河水都浇不熄这仇恨之火。”大祭司安东尼耸了耸肩膀,对安德烈的观点表示赞同。

  “不过你发现没有,福雷体内那股力量,好像不是来源于仇恨,也不是来源于斗气,那是一股陌生的力量,微弱却生生不息。我总觉得对这种力量有熟悉的感觉。”

  按魔族智者的总结,世界由地、水、火、风四种物质组成。

  光、暗、风、火、水、土六系魔法,其实是利用精神力量,对这四种元素进行收集与释放;斗气则是将体内能量的集中与恰当使用。

  所以,无论哪一族施展什么魔法与斗气,都脱离不了施法者自身的身体潜力限制。

  而福雷·西恩体内的那股奇异力量,却超越了这个范畴,彷佛根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我见过这种力量,而且一辈子都忘不了它的使用者。”安德烈魔帅挑灯看剑,叹息不已,这辈子,他只遇到过一个敌手,一个永生无法超越的对手。

  “你是说,他体内的力量与打不死的佛拉伦尔同源?那你还救他?”大祭司安东尼惊讶至极,须发张扬,完全不像一个八百岁的老者。

  “对,那是和佛拉伦尔所施展的武技极其相似的力量,柔和却无穷无尽,精妙无比。”安德烈魔帅点点头,十分肯定的回答。

  “我没探察过佛拉伦尔的身体,但我可以感觉到,福雷·西恩与佛拉伦尔的力量出自同一个本源。为什么,我没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秘密,只要他不危害到咱们,咱们没必要刨根问底。”

  “你不怕他会成为另一个佛拉伦尔?”大祭司安东尼觉得背上升起一股无尽的寒意,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震颤。

  以佛拉伦尔的武技,再加上福雷·西恩的头脑,天底下难道有人能接下这两人的连手一击吗?

  佛拉伦尔,不死战神佛拉伦尔,每一个魔族将士心中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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