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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血色双翼 第一章 神谕

 

  “战争还没有结束吗?”黑暗中,一个声音幽幽地问。

  点点灵魂之火在空中飘过,依稀映出命运女神面孔的轮廓。

  天平猛地一震,代表着魔族和人族的两侧托盘同时沉了下去,落在神殿的地板上,摔个粉碎。

  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苍穹,雷落处,亚尔河水骤然沸腾,浓浓的白雾充塞于天地之间,将亚特兰帝斯大陆切成两半。

  魔帅安德烈望河兴叹,带着北方联军调头退后。

  “退兵了啊!”有士兵在队尾小声欢呼。感谢神,感谢亚尔河,让他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追击那些南方人。

  “又起雾了,商路断了。”赶着马车的商贩们停住脚步,无可奈何地将货物堆放进河边货栈。

  浓雾每年冬初出现,春末散去,一直持续了二十年。

  在这大半年时间里,浓雾将亚特兰帝斯大陆强行分开,同时,也切断了南北彼此仇视的目光。

  雾起的时候,就连狮鹫格瑞芬和它的子孙,也不敢贸然从河面掠过。

  浓雾里,婉转凄迷的哭声,可以让任何生物迷失方向,等它们从魅惑中清醒时,眼睛、牙齿和指甲早已成了水猴的点心。

  货栈旁的小酒馆生意火爆,自从二十年前,亚尔河之雾第一次出现,冬天就成了酒馆的黄金季节。

  过不了河的旅人,货物脱不了手的行商,还有决定南迁的百姓,蜂拥挤进这里,靠着葡萄酒和吟游诗人的歌声来打发时间。

  酒馆大厅,橡木桶临时搭成的舞台上,吟游诗人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吟唱。

  “他们焚烧房屋!

  “捣毁农田!

  “彻底而认真的杀死所有老人和小孩。

  “年复一年,

  “并且乐此不疲……”

  那个他们,可以指兽人,也可以指魔族,反正,无论谁征服了这片大陆,人族的遭遇都是一样的。

  二十年了,北方百姓眼巴巴地盼望着南渡的人族嘉摩缕钵帝国,能够收复失地,将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他们盼了一年又一年,可惜,帝国好像忘记了北方失地的存在。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成功的北伐,打到故都德尔菲城下,没等进城,主帅佛拉伦尔将军就被查理皇帝十多拨使者催了回去。

  “唉!”靠近窗边,一个银发金瞳的年轻人长叹一声,彷佛在哀叹命运之神对人族的不公。

  “别唱了,这都是命。”一个蓝发兽人大声打断吟游诗人的歌声,显然,他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不愿意被歌声勾起心中对故国的怀念。

  几个铜币随着歌声的中止,被扔到橡木桶边的琴盒里,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吟游诗人不满地瞪了蓝发兽人一眼,紧了紧琴弦,继续拉出曲声:

  “你藏在哪里?

  “我的命运。

  “为什么每次我向你伸出双手,

  “拉住的全是绝望……”

  “别唱了,别唱了,唱得人心烦!”蓝发兽人重重拍了下桌子,阻止吟游诗人继续发挥,“你不知道吗?诸神将这片大陆赏赐给了阿特拉人,精灵、兽人和苏斯人都是阿特拉人的仆从!”

  “对不起,我没听说过。”吟游诗人礼貌地冲着大伙鞠了一躬,低声反驳道:“这位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歌,请不要打扰别人欣赏。至于阿特拉人,那些魔族,我不觉得他们的血比人族高贵!”

  沸腾的人声瞬间沉寂,几个怕事的小贩挪了挪,空出了橡木桶旁边的位置。

  今晚有热闹看了,这个商人打扮的蓝发兽人,分明是诺斯帝国的探子。

  他们专门待在酒馆、旅店,寻找百姓中的反抗者,而吟游诗人今晚的表现,已经违反了帝国的禁令。

  首先,他不应该在歌词中,指责军队的暴行。对于征服者而言,这些曾经的暴行都是忌讳。

  第二,他不该提及魔族和人族这两个称谓。

  在诺斯帝国的法律里,作为征服者的魔族,自诩是擎天巨人Atlas的后代,必须被称为阿特拉人,而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人族,必须被称为苏斯人。

  正如众人所料,蓝发兽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掏出一块淡蓝色的令牌,放到桌上。那是本地治安官的信物,凭借这个标记,他有权逮捕任何可疑者。

  “跟我们走吧,小子,我们盯了你好几天了。”另外几个躲在角落里的酒客站起来,慢慢将吟游诗人围困在中间。

  一个兽人模样的家伙回头向人群扫视,趁机大声宣传:“阿特拉人曾得到神谕,亚特兰帝斯将由他们统一,所以,他们才征服了埃达尔人,接受了毕斯特人,并且出兵帮苏斯人平息内战。这些神谕,都写在外面的石柱上,大家可以自己去看。”

  捧着酒杯的酒客们厌恶地别过头去,不忍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埃尔达人、毕斯特人,是魔族强加给精灵和兽人的称谓。这个兽人不以被奴役为耻,反而把征服者强加的称谓挂在嘴上。

  “我得到的神谕是,只要黑旗军的战旗一天不倒,人族就不会被征服。”吟游诗人利落地跳上舞台,顺势一个钩踢,将冲过来的兽人踢到酒吧门口的空酒桶里。

  头下脚上的兽人看不见自己的位置,双腿拼命踢蹬着,嘴里发出类似公猪发春时的呜呜声。

  酒客们发出一阵哄笑,有人将手藏到桌子底下,巴掌拍得通红。

  “你……你造谣!”蓝发兽人治安官伸出胖胖的手指,对着舞台上的吟游诗人大声反驳道。

  见对手是个硬点子,他心里有点发虚,但任凭对手散布对帝国不利的谣言,被上司知道了,他更没好下场。

  仗着人多,他一边收拢包围圈,一边发布宣言般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有预言师,只有预言师才能解读神谕。苏斯人的最后一个预言师,已经归顺了安德烈魔帅,你不可能理解诸神的旨意。”

  “预言师?你说的是福雷·西恩那个败类吗?他还没死?更换了魔族血液没有?”吟游诗人踢开刺向自己的一把长剑,促狭的笑道:“就算福雷·西恩更换了魔族血液,也改变不了他是人族的事实,就像你染蓝了头发,依然是个衣冠禽兽。”

  吟游诗人的身手很敏捷,治安官和几个密探数度试图协力拿下他,都被他轻巧地躲开了,搏斗中,又有两个密探被丢进了空桶。

  台下的酒客叫好声更高,有人干脆掏出纸和笔,开始赌今晚打斗的结局。

  “安德烈魔帅是个大英雄,大英雄。”吟游诗人一边与几个密探缠斗,一边唱起现编的歌词,不时还向酒客们鞠上一躬,感谢他们的热情响应。

  “他攻破了精灵人的城堡,将别人的孩子据为己有。”吟游诗人一个旋踢,将两个扑过来的密探扫下舞台,继续唱道。

  “他击溃沙妖,横穿大漠,骗取了兽人皇帝的信任。他与人族连手消灭了兽人帝国,反手将宝剑砍向自己的盟军……”

  “拦住他!拦住他!不准他造谣,我赏你们五个金币。”蓝发兽人治安官恼羞成怒,大声叫嚷着,希望酒客们能挺身而出。

  看热闹的人们回以他阵阵哄笑,有人还哼起吟游诗人即兴创造的歌曲。

  “安德烈魔帅是个大英雄,大英雄。

  “他的儿子是个精灵,名字叫做兰斯。

  “他的儿子投奔了南方,

  “顺手拐走了他的女儿,

  “他的对手佛拉伦尔是个人族小兵,

  “却打得他丢盔卸甲………”

  纷乱的歌声里,酒馆内更加混乱。

  大厨、女服务生和调酒师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挤到吧台前看热闹。

  五个密探已经有四个被打晕,丢进了酒桶,剩下的一个,被吟游诗人用琴弓套住脖子,把脑袋当成鼓来敲。

  蓝发兽人治安官趴在地上,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趁人不注意,他从腰间掏出一把手弩,眯起肿成一团的眼睛。

  “乒!”银发金瞳的人族酒客将锡杯砸在治安官的后脑上。

  失去准头的弩箭“飕”的一下,钻入了屋顶。

  “谢了。”吟游诗人愣了愣,踢翻最后一个对手,收拾起众人扔上舞台的赏钱和琴盒,快步向酒吧外走去。

  “年轻人,你这样走可不行。”酒吧老板大叫着提醒他。

  打了治安官,如果不留下名字,接下来大家都有麻烦。

  “影盗乔森·伯瑞,感谢大家捧场。请那些密探转告安德烈和福雷·西恩,就说影盗随时会找他们的麻烦。”

  年轻人的声音遥遥从风雨中传来,带着歌声的曲调:“你看,你看那面黑旗,它在斯帝尔城头屹立不倒,你看,你看佛拉伦尔将军,从来不会向魔族低头……”

  “没想到苏斯人中,还有这种英雄人物,我真想亲眼目赌他的丰采。”魔帅安德烈放下地方管理者送来的报告,眼中露出无限神往。

  酒吧里发生的打斗,很快被报告到当地官员那里,治安官为了推卸责任,将吟游诗人的本领夸大了十倍。

  当地官员抬起笔,又加以润色,等到报告送到安德烈手上,吟游诗人乔森·伯瑞已经成为一个传说。

  “乔森·伯瑞武技没那么好,但他所属的影盗团伙,在平民中声望越来越高,这对我们的后方威胁很大。”安德烈身边,一位银发金瞳的年轻人,晃晃手中盛着郎姆酒的银杯,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就是酒馆里,用锡杯砸晕治安官的那个酒客,身材高挑,举止带着传统贵族的从容与优雅。

  细细看去,除了与生俱来的优雅,还有一种与贵族身分极度不协调的气质隐藏在他体内,说话做事时,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彷佛从生下来就没食过人间烟火。

  “我知道!但是,福雷·西恩,你不应该以身犯险。”安德烈魔帅拍拍年轻人的肩膀,话语中带着些不满。

  “没事,如果他们认出我来,我还不会逃吗?”年轻人满不在乎的笑着继续说道:“连那个治安官都没认出我的身分,何况从来没见过面的影盗!”

  “福雷·西恩,你是个预言师,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武士!”魔帅安德烈的口气有些重,不过他望着年轻人的眼光,是一种父辈的关怀。

  “影盗不除,下次战争,我们的补给线还会受到威胁。”福雷·西恩淡淡的说,目光转向柱子上的水晶灯,彷佛根本听不见安德烈的抱怨。

  “难,他们武技高强,治安官根本不是对手。派部队去寻找他们,他们又不肯出来决战。”

  安德烈轻扣额角,看来对隐藏在民间的这支抵抗力量十分头疼。

  但对于福雷·西恩的建议,他不得不重视,因为福雷·西恩是他见过最好的预言师,曾经多次预言过战争的胜负。

  “怎么,难道神谕说,战争胜负与影盗相关吗?”魔帅低声问。

  “的确,有些关系,神谕……”福雷·西恩幽幽地答道,一幅模糊的画面,慢慢浮现在他眼前,摆摆手,他急切地中止了和安德烈魔帅关于影盗的对话。

  预言能力只属于这世界上天赋迥异的智者,他们可以从宝石、水晶、月光、茶叶及动物内脏中,解读战争的胜负与族人的命运。

  但是,当天上的众神将未来展示于他的代言人面前时,预言师看到画面的机会只有一瞬,而预言师能够领悟多少,往往能决定一场战争的结局和一个帝国的命运。

  抓住那电光石火般的机会,在瞬间读懂命运的安排,是一个预言师毕生追求的境界,为此他们不惜燃烧灵魂,付出生命。

  魔帅安德烈知道福雷·西恩从灯光中看到了神谕,不敢打扰,警觉地护卫在福雷·西恩身边。

  这种破解命运密码的工作,极其消耗体力和精神,所以也极其危险,在破解过程中轻微的一点惊扰,就足以让预言师呕血身亡。

  福雷·西恩具有天生的预言本领,经过多年修行,对命运代码领悟的准确程度,已经超越了魔族和精灵族的所有祭司。

  金色的细沙静静流淌,沙漏缓缓的调转方向。

  帅帐里,福雷·西恩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冷峻的额头拧成一团,汗水顺着银白色的发梢滴滴落下。突然,他双手开始不停颤抖,紧接着,身体也颤抖起来,紧紧缩成一团。

  不好,安德烈上前一步,右掌贴在福雷·西恩背后,将自己的魔力源源不断地送往福雷·西恩体内。

  福雷·西恩不久前,刚刚更换了魔族的血液,对安德烈的魔力并不排斥,后背一紧,身体如大海般将外来力量全部吸纳,琉璃般的金眼,发出一股柔柔淡淡的微光,如一股有形的液体般,缓缓注入水晶灯壁。

  受到外力侵袭,柱子上的魔法水晶灯猛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精灵、矮人、魔族、兽人、人族,还有好像很特别的生命……安德烈看不清楚,无数生命在银光中飞舞欢呼,在他眼前往来跳动。

  “砰!”水晶灯受不了来自福雷·西恩的精神压力,顿时四分五裂。

  “哇!”一口鲜血从福雷·西恩的嘴中如箭一样喷出来,将柱子染成一片殷红。他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软软倒了下去。

  幸好安德烈魔帅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托起。

  “来人!给我拿精灵族的魔法泉水来,拿人族的千年老参来,拿兽人的白虎骨髓来,马上喂给他!喂给他!快!”安德烈将军惊惶地叫道,纵使失去千军万马,也没人见他如此慌张过。

  “不用了,是血液融合不足引发了反噬。魔帅,我需要你的帮助。”倒在安德烈魔帅怀中的福雷·西恩虚弱地说,一行清泪从脸上慢慢滚落。

  “福雷,你又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吗?”安德烈被福雷·西恩的表情所感染,低声询问。

  “看不大准,我看到阿特拉人的旗帜插到了海边,下面欢呼的有阿特拉人、埃达尔人、苏斯人、长着翅膀的小精灵,还有山地矮人和毕斯特族,还有其它族类,我看不清楚。我看到了大海上面,有座浮动的城堡,还有血色的海水。”

  “看不到其它的了吗?”安德烈摇动福雷·西恩的手臂,关切地问。

  大海上的城堡,难道是神明或深渊魔鬼的浮空之城吗?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文明,对海洋都深怀敬畏,无论是精灵族的三浆战船,还是人族的单桅杆扁舟,从来没人敢在海岸五十里外行驶。

  五十里外是传说中的风暴之洋,所有闯入那里的船只,都会被海神挥动三叉戟击碎,很少有幸存者,偶而幸免于海神之怒的人,会被抛到陌生的地方,成为奴隶。就像当年被飓风卷到大漠以南的精灵一样,面临被辗转销售的命运。

  “看不清楚,刚才无数画面在灯火中切换,每个都是一闪即逝,我没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也许距离这场战争结束的时间还很早吧,大地还没吸够足量的血液。”福雷·西恩的银发上沾满冷汗,苦笑着回答。

  安德烈有些失望,这场统一之战,真要打这么久吗?以苏斯人可怕的学习能力,天知道后面的战斗有多艰难。

  看不到熟悉的人,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些人,都得到了勇士梦想的结局,长眠于战神的怀抱。

  想到这里,他安慰地拍了拍福雷·西恩的肩膀,语调像叮嘱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祥:“看不到就别再浪费体力了,你刚融合完阿特拉人的血液,需要留着体力去消化它。怎么样,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好多了,我感觉到疼痛减轻了很多。”福雷·西恩苦笑着回答。

  更换血液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融合时需要八个十七级以上的魔族祭司在旁边护持,即便如此,还是有人避免不了爆体而亡的命运。

  他还算好的,整个融合过程进展顺利,只是在融合过后,转化自身血液成为彻底的魔族之前,每日早、午、晚、夜四次全身如万把钢刀钻刺,痛不欲生。偏偏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昏倒,否则会功败垂成,所有的痛苦便是白挨。

  “以你的实力,其实完全可以放弃感官世界,用心眼体会现在和未来。如果这样,你将会是我见过最伟大的预言家,不用五十年即可跨入圣域,与天地同寿,根本不用更换血液,忍受钢刀刮骨之苦。”

  安德烈知道福雷·西恩体内伤痛依旧,却又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一边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送魔力,压制混乱的脉搏,一边出言宽慰。

  福雷·西恩是他见过最好的预言者和艺术家,天空诸神通常会定期接纳预言者,成为他们的使徒,只要他能感受到神的指示,就可以拥有不死的生命,最后成为神明。

  六百年的岁月中,安德烈曾目睹三位预言家和一个占星者,背后生出洁白的羽翼,消失在空气中。

  “公爵大人,我不会牺牲视觉去追寻什么圣域,我要用这双眼睛,看着嘉摩屡钵王朝灭亡,万刀刮骨,也难掩我心头之痛。”福雷·西恩摇摇头,目光冰冷而坚定。

  “这又是何苦,我真不了解你们苏斯人,总是做无谓的坚持,当年佛拉伦尔若是留在我这里,现在估计功业不在本爵之下。为什么你们不能学学埃达尔人(精灵),学学毕斯特人(兽人),抛开那个条条框框,而珍惜眼前的一切?”

  魔帅安德烈手上加劲,提升了能量输送速度。

  福雷·西恩是个异数,在他之前转换血液的苏斯人或者兽人,或者承受不了脱胎换骨的改造,血脉爆裂而亡,或者小经磨难后,顺利成为阿特拉人,拥有千年生命和一项阿特拉人的特性——生出可随时隐藏的尖角、利爪等。

  唯独福雷·西恩,体内的苏斯人血液坚守着每一条血管,不肯向阿特拉人的蓝血屈服,两种血液如军队般,在体内日日交战,却有一种柔和坚韧的奇怪力量,护住他的心脏和血脉,使其身体痛苦万分却不至于崩溃。

  “这是契约,阁下!”每日刺骨的疼痛即将来袭,福雷·西恩不敢再多说话,脸色渐渐苍白,上下齿之间不断发出咯咯声。

  唉!交战又开始了,安德烈透过自己魔族的能力,敏锐地感觉到福雷·西恩此时体内的异常。

  今天福雷·西恩动用自身还没成熟的魔族能量强读神谕,提前打破了血液间的均衡,使得每日例行的血脉融合之苦提前展开。

  渐渐地,安德烈发现自己输送进去的魔力压不住他体内的交战双方,逆着血流缓缓后退。

  “契约?搞不懂的苏斯人。”安德烈连连摇头,同时把另一只手也按到福雷·西恩背后,加大魔力输送速度,加入交战中的魔族血液一方。

  魔法水晶灯下,福雷·西恩的身躯已经改变了颜色,一侧如沸腾的岩浆般,散发出耀眼的鲜红,汗水伴着热气,从发出焦糊味道的丝袍下涌出。

  另一侧却挂上了一层白霜,白霜下露出蓝幽幽一片冰冷,彷佛北部冰海上万年不化的冰川。

  今天福雷·西恩为了破解命运代码,消耗太多体力与精神,冰火交汇的时机提前来临。作为上司和朋友,安德烈必须护送福雷·西恩走过这一关。

  在北方联军阵营,福雷·西恩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好军师,而且,他还是魔族可以征服人族,并赢得他们忠诚合作的象征。

  慢慢地,安德烈魔帅头上冒出了汗,淡淡黑烟将他的身体笼罩,一双若有若无的黑色翅膀缓缓伸出体外,伴着安德烈魔帅催动力量而慢慢伸展。

  在外界力量的帮助下,福雷·西恩体内的人族血液在“战斗”中慢慢落了下风,一点点向后退缩;身体外寒冰色的面积逐渐增大,烈火色的面积逐渐缩小。

  突然,那股一直隐藏在福雷·西恩体内,护住心脏与血脉的力量跳了出来,借势一推,福雷·西恩体内人族的血液放弃阵地,迅速游走。

  而倾力前进的魔族蓝血失去了对手,脱离控制,紧跟着福雷·西恩体内的红色血液向前冲去。那股柔和的力量说不出的怪异,引导、推动、旋转,连安德烈魔帅输入的力量,亦被它导引,跟在蓝血后面紧追不舍。

  融合失控!福雷·西恩这小子不知道曾经跟谁炼的邪门外道。安德烈魔帅大惊失色,背后翅膀不停挥动,一条条刀锋般的羽毛,在烟雾中显出原来形状。

  无论催动几成力量,只要进入福雷·西恩体内,即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他想撤离双掌,福雷·西恩的脊背此刻却偏偏如磁石一般,将他的双手牢牢吸住。无论用多大力气也无法撤开,身上的魔力,也源源不断顺着手掌流进福雷·西恩的血脉中。

  “完了,今天福雷在劫难逃,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本帅亲手置他于死地。”安德烈魔帅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不敢再加强力量传输,也无法减弱力量输入,只能听天由命地挥动着翅膀。

  福雷·西恩是人类的躯体,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多力量,那斑斑点点在他身上不停闪烁的殷红与冰蓝,已经昭示了他身体爆裂时刻的来临。

  “你们出去吧,躲远点儿。”安德烈魔帅悲哀地向周围的侍卫吩咐,两行眼泪从早已干涸的眼角淌下。

  一听到吩咐,精灵与魔族卫士们如蒙大赦,立刻低头施礼,倒退着快速跑出安德烈的营帐。

  上次一个人族将领承受不了血液融合而爆裂,在一旁试图挽救他的四个十四级魔族祭司和两个精灵武士,全部被当场炸死。

  而从目前福雷·西恩的身体那一块冰蓝,一块火红的表现上看,这次爆炸恐怕比上次更剧烈。

  安德烈魔帅魔功已超越圣域,自然能从爆炸中逃得性命,卫士们可没那么大本事,还是走得越远越好。

  安德烈魔帅的大帐,闪耀着光怪陆离的颜色,大营中,各族将领、祭司们早已看出事态不对,纷纷赶了过来。但是没有魔帅的将令,大伙也不敢上前帮忙,只能远远地站在雨中观望事态发展。

  听退出的武士说是福雷·西恩即将爆体,所有人都愣在雨中,脸上神色出现几分伤痛,几分不舍。

  曾是苏斯人的福雷·西恩,是魔帅安德烈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安德烈魔帅的首席参谋与心腹。

  大战几十年来,能成为且肯成为安德烈魔帅心腹的苏斯人,只此一个。

  大多数苏斯人,要么没有能力兼没骨气,奴颜卑膝让安德烈瞧不起;要么不肯把安德烈视为他们的统帅,宁愿倒在魔族武士的战马前,亦不肯向安德烈魔帅的大旗躬身施礼。

  安德烈魔帅这一生中,只欣赏过两个苏斯人,一个是福雷·西恩,另一个,叫做佛拉伦尔。

  福雷·西恩能够被安德烈收服,不死战神佛拉伦尔却成为魔帅安德烈心头梦魇,正如福雷·西恩刚才所言,契约,全是因为契约。

  听着大帐内,福雷·西恩口中尽力压抑的呻吟声,二十五年前的一幕,又在大家面前重现。

  “佛伦,难道你不可以留下来吗?”

  当年,魔族和人类共同消灭了兽人帝国,却因分赃不均而相互宣战。

  无数受魔族雇佣的人族将士回归本国,安德烈魔帅不去挽留,偏偏拉着一个骑兵小队长的手不愿意放开。

  “你明知道回去于事无补,嘉摩屡钵已经注定了毁灭的命运,这片大陆将在我们手中联结成一体!”

  “这是契约,阁下,我是嘉摩屡钵的臣民。”小队长佛拉伦尔把右拳放于左胸,行了个标准的苏斯军礼,回答言简意赅。

  在苏斯人眼中,契约神圣不可违背,无论人和人之间,还是人和神怪之间,一旦订下,便是天条,连国王和教主都不得践踏。

  佛拉伦尔从小在德尔菲郊外长大,天生就有保卫帝国的义务,这是臣民和帝国永远不变的契约。

  苏斯人对契约尊重到荒唐的地步,有时让阿特拉人感到难以置信。

  当年兽人帝国灭亡,魔族帝国克瑞斯托与人族帝国嘉摩屡钵初次划分边界。

  人族乌罗护公爵的领地,一半被划在嘉摩屡钵帝国,另一半被分在克瑞斯托帝国。在嘉摩屡钵与克瑞斯托双方宣战那一刻,乌罗护公爵居然各派了五百士兵加入双方,承担两个半份臣民的义务。

  乌罗护公爵的理由是,他的领地各在两国一半,所以他要承担双重契约。

  水晶灯下,福雷·西恩的身体颤抖得越发剧烈,嘴角流下的血液慢慢转向黑红,身上的红色斑点与蓝色斑点越来越细密,从花斑转向细点。

  红色处依旧灿烂如火,蓝色处仍然阴冷如冰,每一点金红都被无数碧蓝包围,每一点碧蓝亦被无数金红反困,斑点越多,福雷·西恩所承受的痛苦越大。

  这是安德烈魔帅从来没见过的异象,也许是福雷·西恩心头的仇恨力量,在维持着他的血肉之躯。

  血液初融期间带来的痛苦,曾经让很多体质不佳的苏斯人拔刀自尽,如果不是刻骨仇恨,安德烈不知道,这个清秀的预言师能否坚持到今天。

  狠了狠心,抱着如果失败,不如尽早结束其痛苦的心思,安德烈双手再次加力,一双双翅膀,接二连三的从黑雾中探出,扇得大帐中的桌椅东倒西歪。

  第二十重黑暗本源!

  雨中前来给福雷·西恩送行的将士们大惊失色,催动这个级别的魔功十分消耗体力,弄不好,今天安德烈魔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福雷,你可以喊两声。”雨中的伙伴不忍心看到福雷·西恩如此痛苦,齐声呐喊,给他鼓劲。

  福雷·西恩没有回答,色泽斑驳的额头上,一条条红红蓝蓝的血管清晰可见,溪流一样的汗水滚滚而下,流过他颜色怪异的脸,在一瞬间凝成冰花,下一个瞬间却蒸发成雾气。

  渐渐地,安德烈感觉到福雷·西恩体内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已经渐渐走向虚无。

  “福雷,你忘记与南嘉摩屡钵的血海深仇了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福雷·西恩放弃,只要他自己不放弃求生的欲望,也许他就能冲破此劫。

  安德烈急中生智,大声喝问:“为什么你要放弃契约?”

  福雷·西恩因为疼痛而弯曲的身体瞬间挺直,口中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呐喊:“不是我放弃了契约,是他们用血洗清了义务。我今生看不到南嘉摩屡钵灭亡,永不瞑目!”

  腾,一双红蓝相间的彩色翅膀,随着呐喊冲破福雷·西恩的双肩,慢慢长大。

  血,到处是血,在福雷·西恩的记忆里,福雷斯坦城上空的浓烟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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