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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年十月初七立冬之日。
一阵强烈的北风吹过蒲溪镇以东的大树林。树林里长满了巨大的老榕树,枝垂入地,生根再发,世代相连,究竟那一株是祖先,那一株是後代,早已纠缠不清了。
这时,天还未亮,大树林里黑沉沉的,从外面看去,树连根,根连树,状如蟒蛇,令人望而生畏,这时,一个蓝衣少女提著一个白壶,正由树林东面向著蒲溪镇直奔过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原来便是那日在溪边下药的女子。
蓝衣少女行色匆忙,似乎要趁天亮之前赶到蒲溪镇,因此也没留心四周的环境,只是不断向前奔跑,可是,她在大树林里足足跑了半个时辰,但彷佛脚踏原地,跑来跑去都跑不出去,心中又是奇怪,又是惊惶,不禁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但不望尤可,一望之下,竟似到处鬼影憧憧,状甚恐怖。
少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摄定心定,再向前走了一会,但见走来走去都是归回原处,心中一凛,知道已经闯进了敌人布下的奇阵,不禁大急起来,当下想从相反的方向走回原路,可是越走越不对劲,越走越觉心惊,一不小心,竟然跌在
地上。
这时,少女抬头一望,但见四方八面的榕树像厉鬼似的向她直扑过来,吓得她毛发直竖,双脚不能动弹,呆呆地俯伏在地上,口中本想大叫,却又疆在那里,像个哑巴一样。忽然之间,见前面似有东西移动著,少女睁眼一看,不禁面色发白,不得不大叫起来。
原来少女看见那些厉鬼化成十几条大蟒蛇正从树林深处向著自已这边蠕动过来,蟒蛇一边蠕动,一边吐信,形状十分可怖,吓得少女混身发软,不能动弹,眼见蟒蛇快要扑到自己的身上,少女却是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只听得头顶一个声音说道:“姑娘,快快上来!”
少女抬头一望,但见一个黄衫汉子不知何时竟跃到她的头上,少女也顾不得是敌是友,连忙伸手拉著他的衣袖,逸了上去,这个黄衫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周乐。
少女死命拉著周乐的衣袂,在树顶上轻灵飞跃,但觉身边风声呼呼,如泣似诉,少女向下一望,见树林里到处都是魑魅魍魉,异物齐出,不禁吓得她紧紧揽著周乐,丝毫不敢放松。
这时,周乐带著少女已跃出了大树林外,身子凌空一翻,二人便落到地上,少女心中尤有余悸,因此人虽落地,双手却仍然揽著周乐不放,周乐见状,脸上一红,说道:“姑娘,你怎么啦?”
少女一听,才回过神来,急忙推开周乐,二话不说,劈头便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周乐笑道:“在下姓周名乐,请问姑娘”
话未说完,少女已抢白说道:“你不要以为救了我便是我的大恩人,我才不会多谢”
周乐见她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不禁问道:“姑娘,你干什么?”
忽然之间,少女滚跌在地上,疯狂地扭动著身躯,一面捧著肚子,一面叫道:“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周乐见状,不禁上前问道:“姑娘,你可是受了伤,你怎么啦?”
少女叫道:“你走开,不要碰我!”
周乐见她卷缩在地,一面捧著肚子,一面大声叫嚷,脸上痛苦万状,心中不忍,不禁紧扶著她,问道:“姑娘,你患了什么病?”
少女一边挣脱,一边说道:“你走开,我不要人家可怜我”
话未说完,人已昏倒在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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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背著蓝衣少女返回红叶居,少女昏迷中不时发出低沉的梦呓,神情十分痛苦。沈亭坐在床沿上,一双大眼不断瞧著少女,一边听著她的梦话,一边低声问道:“姐姐,你说什么啦?”
少女昏迷中说道:“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沈亭又问道:“姐姐,什么东西咬你?”
少女说道:“虫,大虫!”
沈亭问道:“虫?什么虫?”
少女说道:“我师父养的大虫,师父,求你求你给我解药”
沈亭说道:“姐姐,你不要害怕,你告诉我,那些大虫在那里,我替你通通捉住它们!”
这时,少女忽然悠悠转醒,睁眼一看,见沈亭笑吟吟地瞧著她,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坐了起来,劈头便问:“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亭笑嘻嘻说道:“我是女鬼,这里是地狱!”
少女脸色一沉,说道:“你究竟是谁?”
沈亭呶起小咀,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女说道:“你们捉了我来这里,我师父才不会放过你们。”
沈亭冷笑一声,说道:“你师父才不会救你!”
少女说道:“你胡说!”
沈亭说道:“假如你师父有心救你,就不会任那些大虫咬你,又不给你解药!”
少女怔了一怔,问道:“你怎知道?”
沈亭哼了一声,说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师父是个大坏蛋!”
少女又是一怔,问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沈亭冷冷一笑,说道:“你师父便是那个勾结了鬼王丁魅,捉了十八派当家,意图称霸武林的坏蛋术士玄天子!”
少女呆了一呆,暗忖:“玄天子勾结了鬼王么?为什么从没听他提起”
这时,少女脸色骤然一变,忽然捧著心肝,扭著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状甚痛苦。
沈亭见状,不禁大吃一惊,一边紧扶著她,一边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这时,东方甲与周乐正推门进来,只听得沈亭大声叫道:“师父,大事不好了,她痛得快要死啦!”
东方甲连忙上前点了少女的麻穴,又从袖里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少女的口中,少女吃下药丸,立时感到痛楚大减,不禁呆了一呆,怔怔地瞧著东方甲,问道:“你是谁人?为什么会有我师父的独门解药?”
东方甲打量了少女一眼,见她眉直如剑,眼如澄水,皮肤白哲,异常秀丽,只是性情孤僻倔强,不易信人,当下双手相交背後,笑道:“这不是什么解药,这只是极普通的止痛散。”
周乐问道:“她究竟是什么病?”
沈亭说道:“大虫,她肚子里有大虫!”
东方甲说道:“她中了玄天子的五行蛭蛊!”
周乐问道:“五行蛭蛊?”
东方甲说道:“这是玄天子控制徒弟的一种方法,本来是苗疆的毒蛊之一,玄天子把蛭虫改造过来,变成五行蛭,他将蛭虫的虫卵散在饭汤里,然後骗他们吃下,虫卵寄生在他们的五脏六腑中,渐渐变为成虫,时辰一到,五行蛭便轮流咬噬他们的五脏六腑,痛苦比死更难忍受!”
少女听罢,心中一动,问道:“你便是东方甲?”
东方甲笑了一笑,说道:“假如我猜得没错,你便玄天子的徒弟,蓝小棠!”
少女呆了半响,说道:“你怎知道?”
东方甲微微一笑,说道:“玄天子在这十年内一共收了八个徒弟,其中五个被他迫去试药,结果全部给毒死了,剩下来的便只有三人,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男的,一个叫做朱桐,一个叫做方桂,你们都是中了玄天子的五行奇蛭,才听命於他,对也不对?”
蓝小棠说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解去我们身上的蛊毒?”
东方甲望了她一眼,说道:“没有办法!”
周乐问道:“你也没有办法?”
蓝小棠脸色一变,说道:“你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愿告诉我而已!”
东方甲笑道:“就算玄天子也未必能有解毒的药方,何况是我?”
周乐叹了一声,说道:“可惜诸葛兄不在这里,否则,他也许有办法医治这种毒蛊!”
蓝小棠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假仁假义,我宁愿死,也不要你们来替我解毒!”
沈亭冷冷一笑,说道:“师父,你看她真心当作狗肺,今天早上你还救了她一命呢?”
蓝小棠说道:“你们救了我又怎样?我中了五行蛭蛊,生不如死,除非有解毒的办法!”
东方甲笑道:“你不必用什么激将法了,还是回去求你师父给你解药吧!”
蓝小棠心中一凛,暗忖:“东方甲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看他相貌奇特,不怒而威,天生已有一种摄人的力量,玄天子虽是他的师叔,可是形容秽俗,自大狂妄,只是一味好胜!”
东方甲背对著她,高声说道:“申时将到了,你还不快快回去?”
蓝小棠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暗忖:“论辈份,我既是玄天子的徒弟,便是他的师妹,假如我求他的话,他也许不我发誓绝不会再求人可是,我便要一生一世受蛊毒的折腾么?”
沈亭见她呆呆地默言不语,不禁上前问道:“喂,你干什么?可是蛊毒又发作了?”
蓝小棠咬著牙龈,从床上跃了下来,一声不响便走出门外,头也不回。
周乐见状,不禁望了东方甲一眼,问道:“东方兄,你为什么把她激走了!”
东方甲笑了一笑,说道:“周兄莫急,她并不是个愚蠢的人,必定回来求我解救之法,你若不信,我现
在由一数到十,不出十声,她必回来找我。”
沈亭抢著说道:“好,不用你数,我数一、二、四、五、六、八、九”
就在这时,大门“蓬”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但见蓝小棠飞奔进来,向著东方甲劈头便拜,说道:“大师兄,你若能救我脱离蛊疾,小棠任你差遣!”
周乐沈亭二人一见,不禁瞠目结舌,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东方甲叹了一声,把蓝小棠扶了起来,说道:“小师妹,快快起来吧!”
蓝小棠低头说道:“大师兄若不肯救我,我宁死也不会起来!”
东方甲笑道:“小师妹不必如此,你的蛊毒已经除去一半了!”
此话一出,不但蓝小棠呆了半响,就连周乐沈亭也摸不著头脑,东方甲何时替她解除一半的蛊毒?
蓝小棠说道:“大师兄,此话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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