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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爆炸的地方,确实是在禁镜城!
早些时候,西丝莉使用了瞬间移动,自围困她的结界之中逃了出去,艾诺维眉峰微皱,脑子里闪电般转了一转:“她会逃到什么地方去?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是了,禁镜城!那里有着全呼荷世界最充沛的负能源,足可以让她壮大自身。啊,难道……”只一想及“壮大自身”四字,或多或少一直困扰着他的魔王传说便在此时浮上了脑海,使他不自禁地凛然一惊:“若然真是如此,不快些阻止她可不成!天知道暗妖精对负能源的吸纳,能够无止无休到什么地步!”紧接着西丝莉之后展开了瞬间移动,在禁镜城外现出了身形。只见这座小城矗立在午后明丽的阳光之下,小城顶端乃至于周遭半里之内,却全都笼罩在一层蓝灰色的雾气里头;甚至是结界之外的空气之中,也都若有若无地飘浮着薄纱一样的雾气,连仲夏的阳光也穿不过去。就如同晴空下另外凝结了一块永恒的阴天一般,更显得无比晦暗,无比阴森。艾诺维双臂环抱在胸前,凝神寻思:“这雾气比起前些时我和索朗陀耶到此地来巡视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难道西丝莉的胃口只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总不可能是我猜错了,她根本没逃向这里?就算她直接潜入了禁镜城底,也不应该会有任何差别。如若她能够吸纳的负能源就这么一些,所谓的魔王根本就没有可能出现。”才想到这个地方,身后不远处的溪流中一声水响。艾诺维回过头去,果然见到费妮丝雅婷婷袅袅地走上岸来。他淡淡地笑了一笑,朝着她伸出了右手。
既然是与水妖精、负能源相关的问题?他能够想得到的,费妮丝雅自然地差不多都想到了。一面步上岸来,一面左右张望了一会,她将自己的左手交到了他的手中,望向他的眸光里带着三分迟疑,七分谨慎,轻轻地说:“艾诺维……”
一丝警铃细细地自他脑海深处敲起,一抹不知所何而来的黑暗与剧痛陡然间扭曲了他完美的五官。这些时日以来越来越清明的理性告诉了他,所有问题的征结都在禁镜城底,而他那牺牲了自身、造就成了月封印的母亲,还并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费姬……他一直知道费姬是明白一切的,而目前局势显然已经不容许她再行拖延。咬紧了牙关去控制那威胁着要撕裂他脏腑的剧痛,他紧握着她的五指不知不觉地越抓越重:“有什么东西阻止了西丝莉是么?在禁镜城底?”
“艾诺维……”
“告诉我,费姬!”他咬着牙道:“开启月封印一事已经近在眼前,你不觉得再瞒也没有意义了么?”
费妮丝雅迟疑了。潜藏于禁镜城底的究竟是谁,在与派垂安重逢之前,她本来其实是没什么概念的;但是现在再要她跟艾诺维说“我不知道”,她可万万出不了口。只不过…
…只不过……
“费姬!”
“……艾诺维,”在他近乎强制的要求之下,她无可奈何地投降了;横竖他说的也没有错:月封印的开启既已近在眼前,则早几天、晚几天知道,严格说来又有什么差别?温柔地翻过手掌来握住了他的手腕,她沉吟着望进了他澄绿的眼睛:“你要有心理准备喔?就算是对你,这事情也不是容易承担的。那个人,在禁镜城底的那个人,他,嗯……”才刚刚说到这个地方,便听得一声闷雷般的爆炸声响,自禁镜城里传了过来。
他两人不约而同、一齐扭过脸去。只见得一连串绵密不绝的闪电,自结界中不断地爆开。这小城虽是坚实的密沉岩构筑而成,却也绝计抵挡不住如此强烈的爆裂与撞击;轰隆声响不断自地底咆哮而出,震得整座石城、乃至于附近的地表、都如同滚到即将爆裂的锅子一样地震动。突然间一道锐利无匹的巨雷自下往上、直直地冲上了天际,只一刹那已将整座石城剖成了雨半!雷电带来的高温只一与城中的负能源相触,登时轰天覆地地炸了开来,而地底尚有闪电不住往外喷出!石块尘埃火山爆发一样地朝外喷洒,负能源自炸成了粉末的结界处飙弹而出,连带着逆雷一路闪爆、覆盖了几十公里的范围。两分钟前尚且宁静阴沉的山谷地区,已然彻底地转换成了人间炼狱。相形之下,火封印开启时所下的闪电雨,还算是非常温和的了。
艾诺维的眼瞳锐利地缩了起来,沉沉地道:“禁镜城底的那一位,好像很讨厌别人的干扰啊?照这种爆炸的态势看来,西丝莉只怕已经还原成妖精水晶了。”
费妮丝雅涩涩地笑了一笑,心想那一位八成是把西丝莉误认成了自己,下手才会如此狠辣。但艾诺维如若知道了,自己曾经为了开启月封印而只身涉险,潜入禁镜城底,差一点就没命回来,就算口中不说,已然负了过多罪咎的心中必然又要多受一种折磨,这段过往当然是能不说就先不要说,只道:“他确实……不欢喜任何人干扰到他,以及、他所守护的月封印。”
艾诺维紧紧地皱起了双眉,突然迈开大步,直往禁镜城行去。既然答案已在眼前,他便宁可亲身去加以确认。这一阵爆炸虽然猛恶,但结界一旦碎裂,负能源便散逸得极快;密度稀释到一个程度的时候,逆雷便再也爆不起来了。前后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雷霆消歇,激爆止息;方才还如同受伤的蟒蛇般痛苦翻转的大地,这会子也静静地平复了下去。
只有禁镜城外围,那些让暴风喷将出来的石块沙尘兀自满地弹跳,漫天飞舞。空气中布满了浓重的尘沙,平常人到了此地来必然无法呼吸。
而禁镜城,这个古老而优美的小城,这会儿已经可以说是夷为平地了。城中央整整炸开了一个里许方圆的大洞,所有的建筑与城墙都已炸到了十几公里甚至更远的谷地之中,散布得满目疮痍。残存的地基与石桩虚悬在那深削的大洞外围,尽皆摇摇欲坠。零星的火头四处燃起,更点出了破坏之后的凄凉。
便在这个时候,一股子强大的龙卷风自那大洞内里飞卷而出,越旋越广,将城中满布的碎沙尘埃彻彻底底地扫了出去。风势虽然劲急,自然没有可能动弹艾诺维和费妮丝雅半点。他拉着费妮丝雅进入禁镜城时速度虽快,但接近那大洞时便缓慢了下来。以一种蓄势待发的沉稳,他本能地提聚了所有的注意力去感应洞中的一切动向。
忽然间紫色的光芒一闪,一颗妖精水晶让人自大洞口抛了出来。用不着多费脑筋,他两人也知道那必是还原了的西丝莉。艾诺维不动声色地将那妖精水晶拦在手中,微微地有些感谓;本来如果事态能够照他所想的进行,固着了西丝莉之后加以净化,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下场了。将妖精水晶交给了费妮丝雅,说道:“你会想要保留它罢,费姬?到底她曾经是水妖精一族的王。”
费妮丝雅微微一笑,将那颗妖精水晶捧在手中,脸上流露出了怜惜之色。知道它现在虽然连孵化都还没孵化,将来的成长却必定非比寻常。如果它留在自己的身边够久的话,说不定……
才刚刚想到这个地方,大洞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深缓悠远、苍凉至极的叹息。艾诺维一阵毛骨耸然,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旋即牙关一咬,朝费妮丝雅说道:“我下去瞧瞧。”才往前跨出了两步,眼前人影一晃,一个身长玉立、金发蓝眼、面目极是英俊的中年男子,已然站上了大洞的边缘。
艾诺维只瞧了这人一眼,脸色大变,身子晃了两晃,几乎便要摔倒在地上。一刹那间脑子里嗡嗡作响,所有的思维彻底停顿,茫然说道:“……父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中年男子眼眸中露出了尖锐而复杂的情感,却并没有回答艾诺维的问题,只是抬起手来朝外挥了一挥,意思是叫他离开。但这当然是绝无可能之事。试想艾诺维陡然间在这个悬疑之地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老早老早就已经应该不在人世的父亲,就算找了十八头吼月犀来拉他,难道还拉得走人?当时往前又跨出了一步,神色茫然,说道:“我不明白。
你为什么……”突然之间,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失声说道:“不,别告诉我说你也成了喀尔提!我不相信,这不可能……”双手牢牢地扣住了自己父亲的臂膀,叫道:“你回答我呀!你到底为了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你真的……”虽然不想相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实不容许他作出其它的判断,脸上五官痛楚地扭曲,叫道:“父亲……”
那中年男子眼角微微跳动,将艾诺维的双手拉了下来,往外一推,说道:“走,别再来了。”他已经有极长的一段岁月不曾开口说话,声音虽然低沉悦耳,咬字却是生硬至极。
艾诺维脑子里乱作一团。无论他平日里有多么冷静,但吉托师父之后是派垂安,而后又是自己的父亲,神代的水之法王——塞当。伊利恩。情感上所受到的冲击委实已经是难以负荷。拚死命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突然间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费妮丝雅脸上露出了强烈的不忍之色,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伊利恩眼角微微抽搐,嘴角露出了一丝哀伤的笑容,说道:“既然舍不得,就别再来了。”艾诺维豁然抬头,咬着牙道:“不。我要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一直、一直在这个地方,陪着妈妈么?”
伊利恩没有说话,眸光不由自主地朝着大洞里头瞧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了令人心碎的寂寞、以及绝望。艾诺维胸中猛地一阵剧痛,连喘了两口气,方才说道:“一直这样陪着她?她能……能跟你说话、跟你沟通、出现在你面前么?”由于十二名日长老、以及派垂安的例子在先,他对于开启月封印一事本来满怀期待;认为以母亲的精神层次之高,纵然月封印不知道为了什么受到扭曲,应该也有办法和景晖他们一样,摆脱了形体的束缚。但父亲的神情使他立时打消了此想。几个问题一面出口,绝望之情一阵一阵地涌了上来,突然之间扬起头颅,大跨步朝前行去,说道:“那你就应该让开,好让我结束掉这种无止无休的等待啊!”
人影一晃,伊利恩迅若奔烟地挡到了他的身前。也不知道他动了什么手脚,艾诺维居然完全地无有还手之力,甚至没张开任何的结界来保护自己,便让一颗风炮重重地在胸前炸开,连带着费妮丝雅也跟着弹了出去。
一直到眼前一花地发现自己两人正在往外弹飞,费妮丝雅才急急地呼唤流水,意图造成承接的软垫,却已是迟了一步。流水尚未奔到,他两人已经撞跌在密沉岩铺就的地基上头。费妮丝雅有着世上最为柔韧的身躯,这一撞对她而言还不如何,但伊利恩攻击的能量本来都只针对着艾诺维而发,已经打得他口喷鲜血,这一撞更是雪上加霜,只摔得他差点没闭过气去!
艾诺维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勉强支起了半边身子,回眼一瞧,正看到伊利恩头也不回地下到那大洞里去了。
费妮丝雅自身后抱住了他,轻轻按着他的响口,说道:“先别乱动。你伤得怎么样了?”艾诺维神色恍忽,视而不见地瞧着伊利恩消失的方向,低声说道:“好奇怪,费姬,这情景……这情景我仿佛在什么地方经历过……”说到这个地方,一手按住了胸腹之间,又是一口血吐在地下。
便在这个时候,一艘小空舟破空飞来,嗡嗡盘旋,找了个离他们最近的平坦所在停了下来。索朗陀耶和派垂安钻出了小舟,后头紧接着出现的是佛兰珂,脸上尽皆露出了难以思量的神色,朝艾、费二人奔了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何以禁镜城会——啊,你受了伤?”索朗陀耶和派垂安不约而同、齐齐朝那大洞瞧去。只有佛兰珂不明究竟,失声说道:“怎么可能?这世界上还有谁伤得了他的?”
艾诺维双目紧闭,呼吸沉重,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说道:“索朗陀耶,先麻烦你帮我治一下伤,有话呆会再说。
”也不等索朗陀耶回答,重又闭上了眼睛。
索朗陀耶不敢耽搁,吐出了培灵梭,立时施展咒法,为艾诺维疗伤。艾诺继的体质本来异于常人,自身的复原能力极度惊人;只不过是半个时辰过去,便已经恢复了正常。这半个时辰中陆续又有两艘小空舟飞了过来,那自然是神官们让禁镜城的爆炸给惊动了,赶过来瞧个究竟。但艾诺维尚在疗伤之中。谁也不方便过去问他什么;只是沉住性子守在那大洞的外侧,低声商议不已。
等到艾诺维伤势痊可、索朗陀耶将培灵梭收了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日暮紧分了。在方才那半个时辰之中,他胸中千回百转,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几度思量。睁开眼来的时候眸光清炯,神情刚毅;左右瞧了众位神官一眼,心中已是有数,淡淡地道:“禁镜城底有着一名神功盖世的隐者,列位自然都是知道的了。”
霍凡神情郑重,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我们料得不差,禁镜城的爆炸果然和不死法王有关了?”艾诺维笑了一笑,脸上浮出了苦涩之意,说道:“不死法王?很好,很好。这名称贴切至极。”略作沉吟,将西丝莉闯入禁镜城底、命丧不死法王之手、以致于引爆了强大的逆雷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神官们面面相觑,脸色凝重至极。不死法王虽然深居禁镜城底,但神官们久居月首,自不可能没见过他。以是大家伙儿心知肚明:禁镜城的结界若说拿来对付负能源,倒还不差,若说要拿来封住不死法王,那可就是笑话奇谈了。千百年来神官堰中人人对不死法王敬而远之,自然是因为前辈之中有人招惹过他,深知此人深不可测之故。只不过这件事可是呼荷世界的最高机密。若让平民百姓得知:禁镜城也好,月封印也好,其实根本都镇不住那个不死法王,岂不要闹得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只不过虽然心中有谱,但此人居然厉害到这步田地,不止没花多少气力便解决了一个水妖精王,甚至连传承者都伤在他的手中,可真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到。
神官之中年纪最大的诺贝里干咳了两声,说道:“如若老朽等人推测得不差,不死法王应当也是喀尔提者流,否则的话又焉有可能不老不死?但若他真的是喀尔提,为什么……”这些时日以来,由于朝夕相处,商讨魔法,几位神官都已对艾诺维五体投地地佩服,以是说话的口气甚是尊敬。见艾诺维眉峰微微一皱,便即打断了话头。
艾诺维沉吟着道:“有一些事情,连我自己也还不是十明白,就请各位不要再问了。方便的话,便请各位将这片废墟空出来给我如何?”
神官们微微一怔,都是情不自禁地踌躇。身为精研魔法之士,有谁会希望错过这种万年以来绝无仅有的盛事?但艾诺维既然开了口,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更何况他也不能算是真的赶人,只不过是要求大家避得远些而已?略作迟疑之后便即退了开去,说道:“如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艾诺维点了点头。
一直到神官们都退到半公里之外了,派垂安才懒洋洋地开了口,说道:“你不大怎么行嘛?跟你老子打架没一次赢的!啧。我还以为经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他老兄好歹想开些了,谁知道看样子居然越钻越深!这下可好,该怎么去接近你妈妈?”索朗陀耶面色凝重,问道:“你怎会如此轻易便伤在伊利恩的手中?是没料到他会对你动手么?”
艾诺维瞧了他们两人一眼,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深沉敏锐的深思之色,说道:“料到没料到,不会有什么差别。他那种法诀是无敌的。”顿了一顿,说道:“你听过‘时轮锁光大法’么?”索朗陀耶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响,张口结舌,说道:“你、你是说……这种咒法真的存在?”
艾诺维微微苦笑,说道:“若不是莫名其妙就让一枚风炮给打得飞了出来,我本来也没能想起。伤脑筋……只要是光线笼罩之处,他就可以封住你的时间,当真是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了。”索朗陀耶脸上变色,说道:“当真如此厉害,连你也没有办法破解?”艾诺维沉沉地道:“以咒法的本身而论,确乎如此……”瞧了索朗陀耶一眼,说道:“别以为你有护命绦在,就可以轻身涉险。要知道相对于时间而言,能量是没有什么作用的。”索朗陀耶吃他说破了心事,一时间作声不得。艾诺维嘴角微微抽紧,苦笑说道:“护命绦……真奇怪我怎么早没记起来。这本来是他的东西……”说到这个地方,唇边的笑意转为苦涩,调转眸光,瞧了派垂安一眼。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回了他一个几乎是同样苦涩的笑意,说:“唉,可真不容易!我都还没说呢,你居然自己先记起来了!”艾诺维慢慢地闭了一下眼睛,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说道:“都已经面对面地撞到人了,要是还想不起来,岂不是太孬种了?你说你的身体无法再行使用,那是在我离开之后,他……迁怒于你?”派垂安笑了一笑,说道:“是啊,乱爽一把的。真幸你逃得快,否则现在大家伙儿都不在这里了……”眼看着艾诺维双眉越皱越深,他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那素来啼笑怒骂的神情,极难得地转成了一种诚恳庄重的神色:“你最后散出来的、日与月的能量,悉数奔向了月浴湖,那是还存了万一之想,希望能够将我给保全了下来?”艾诺维微微苦笑,说道:“我有这么讲求义气么?情况似乎是正好反了过来罢?朋友们全让我连累得惨不忍言。”说到这个地方,他再也不忍心多瞧派垂安一眼,蓦地里站起身来,远远地踱了开去。满天晚霞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爆炸之后、兀自在空气中浮沉游移的沙尘之故,居然红得宛若鲜血一般。
西沉的日色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艾诺维背对着那个大洞,标枪一样地挺立不动;突然之间、众人听得他引吭高歌了起来:遥远的遥远的遥远的圣山啊,有神明在峰顶出没。
伊利恩浩翰澎湃如海洋,蕾雪的美貌如同月光袅娜。
世界动荡的时候呼唤他们,必有奇迹自悲怜中垂落。
山岳平息其怒吼,雷霆复归于沉默。
不只是因为他们许下了承诺,也因为他们曾经为我们做过。
风之竖琴早在他们一行人留驻在飘城的时候,便已经还给赛拉飞尔了,艾诺维这一段歌完全是清唱。虽然在场之中无人知晓:这是他开启风封印时所唱的歌,但觉旋律优美,慑人心魄;尤其是词意所指,更使人产生了不尽之思。费妮丝雅无限哀伤地瞧着他的背影,两行清泪滑下了脸颊。
佛兰珂最是搞不清楚状况,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死法王就是伊利恩?那不就是当年和月后联手、平伏了邪王西凡顿之乱的勇者么?”索朗陀耶叹了口气,心情沉重,竟不知道该当要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派垂安懒洋洋地道:“你小姐又不呆,听也该听出八成来了罢?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我们几个谁也料想不到,伊利恩会爱老婆爱成那个德性,这话说得不对。至少艾诺维是料到了的。”
索朗陀耶听到这个地方,心中隐隐然已有所觉。有关艾诺维封印下到最后、能量已自不足、以致于他的母亲、神代的最后一位月后——蕾雪自愿舍身,造就了月封印一事,虽然在吉托和他切商之时,都还只是老人的猜测,但在见到十二名日长老造成的日封印之后,这个部分根本已经不需要再去怀疑。如若月封印不是蕾雪,那么这人间世上,就根本不全产生所谓的不死法王。只不过虽然猜到了,不死法王八成便是日之喀尔提,却由于老人鲜少与伊利恩接触,对他的性格所知甚少,而无法理解他成为喀尔提的真实原因;更加的无法推知:这父子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重大的冲突与纠葛……
以眼下的情势看来,那似乎便是:直接导致第七个封印无法下全的冲突与纠葛!
派垂安瘪了瘪嘴,脸上虽然维持着那个精灵古怪的神气,眼神却已经飞得极远极远,缓缓说道:“所以啦,艾诺维拿他妈妈造成了月封印,伊利恩事先是半些也不知道的。等他察觉不对了赶到月浴湖来——嘿,那后果你们自己想罢。
”索朗陀耶沉重地摇头,说道:“因为伊利恩有护命绦在,艾诺维自然拿他无计可施了?”派垂安摇了摇头,说道:“那还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你要知道:伊利恩原来的能量,就算无法与艾诺维相比,至少也有他的七成。”索朗陀耶失声道:“什么?那怎么可能?”派垂安挑着眉毛看他,说道:“你说不可能?嗯,没跟妖精结过婚的人是会觉得那没有可能。详情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啦。不过好像是伊利恩跟月后在一起了之后,一方面是由于光能的渗透,一方面是月后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以致于他整个的体质都起了变化。
也就是说,他或者算不得半个妖精,但差不多总有三分之一称得上是妖精了。”索朗陀耶只听得惊心动魄,说道:“即便如此,艾诺维也没有理由会败在他的手里,还败得——好像很惨?”
派垂安摸了摸鼻子,苦笑说道:“是败得很惨。盛怒之下的伊利恩,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偏偏艾诺维又一向对自己的父亲尊敬非常。搞到最后,那小子……”喉中痉挛了一下,显然是想到当年那一战的惨状,兀自有些心悸:“连心脏都给打出来了!”
费妮丝雅惊喘了一声,双手捧住了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她在艾诺维一封完风的封印、音乐自这世上彻底消失之时便惊觉到不对,当即请吉托用时间的封印护住了自己,因而对艾诺维封完整个封印的过程与状况所知不多。虽然与派垂安相逢之后,知道了艾诺维父子之间曾经有过惨烈的冲突,却并不知道惨烈到了这种地步。一时之间泪下如雨,洒得满地尽是珍珠,哽噎着道:“我一直知道他身子受了重大的伤损,因为这一段时日以来,从来也没听过他的心跳;所以、所以才会需要火水晶来提供他行动的动能,却也想象不到……原来、原来……”派垂安抿紧了双唇,脸颊上肌肉跳动,说道:“是啊。我在一旁看得明白清楚,大半颗不完全的妖精水晶,让伊利恩给丢进了月浴湖中。”佛兰珂身子颤抖,整个人埋进了索朗陀耶怀中,低声说道:“拜托,不要再说了!如若是我跟爹爹……如若是爹爹这样待我……”索朗陀耶拥紧了她,低下头颅、在她太阳穴上轻轻地亲了一记。抬起眼来正见得费妮丝雅站起了身子,朝艾诺维走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艾诺维举起了右手,轻轻捋着她缎子一样的发丝,却并没有说话,只接着继续唱他方才唱了一半的歌:啊,高贵的勇者,神界的英雄啊,你们的境界原非人世所能拥有的,只是我们难以掌握;为了相恋而承担被驱逐的寂寞,这恋情我们只能加以传播。
啊,高贵的勇者、神界的英雄啊,因爱而生的胸襟如此宽博,我们的冒犯和侮辱都被轻易地放过;因爱而生的胸襟如此宽博,这爱情我们只能加以传播。
佛兰珂嘤咛一声,哭了出来,颤声说道:“索尔,他好、好痛呀!”索朗陀耶轻抚着她的背心。亦是情不自禁地心头赘重。就在这时候他蓦地里明白过来,何以在日封印开启之前,艾诺维从不曾提过派垂安这个人。那自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直接与他生命中最痛的记忆连成了一气;以致于即使地的能量都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上,也依然没有能力去承担。
派垂安的性格,显然对这种灰暗沉重的调子非常之不能习惯,拉了拉佛兰珂的头发,说道:“姑娘,你没事想不开嘛?你爹找你干架作什么?要是让他见着你今天下午玩的把戏,会跟你们索尔打架,倒还比较有可能。”佛兰珂满面绯红,方才的伤感立时抛到了一边,几乎忍不住便要拿日水晶法杖去打他的头。原来她和索朗陀耶在湖中遇险,艾诺维和费妮丝雅固然使用瞬间移动赶了过来,派垂安可是只能够用风毯的了。
喀尔提由于受到了体质的限制,本来人都只有一种特定的能量可以使用,但萨拿只不过是派垂安的宿主,并没受到那么大的制约。索朗陀耶两人在湖边缱绻缠绵,虽说没多久便让禁镜城的爆炸中途打断,但衣衫不整之状,自然悉数落在随后赶到的派垂安眼中。这时分拿了出来加以取笑,立时将凝重的气氛打消了大半。索朗陀耶哼了一声,说道:“因为你自己失恋了,所以见不得别人谈情说爱是不是?”他之所以这等说,自然是因为派垂安曾经以失恋为借口、杜绝使徒中人对他的探问之故了。派垂安贼笑两声,说道:“你们那叫做‘谈’情‘说’爱吗?只怕非常的不是吧?
”索朗陀耶忍俊不禁,说道:“我真的奇怪艾诺维为何没趁着你年纪还小的时候,便先将你掐死,”派垂安咦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本来是问我为何不先掐死他的嘛?如何这等善变了起来?”索朗陀耶知道再跟他缠下去没完没了,在佛兰珂脸颊上亲了一记,说道:“别理这个臭小子。他眼红,他嫉妒。”本来只是想借机气气派垂安,顺便撇开话题,但双唇碰触到她柔细芳香的肌肤,心神不由自主地一荡,几个时辰之前在湖边缱绻的记忆浮上了心头,情不自禁地将她越抱越紧,轻啄轻吻,流连不去。派垂安老大没趣。虽然有心再想闹他,也知道此时再来胡闹必然挨打,翻着白眼坐到了一旁。坦佛兰珂当着派垂安的面,哪有可能跟索朗陀耶这样纠缠不已?更休说稍远一些、还坐着为他们开来小空舟的塔莫伊和狄凡夏了。轻轻地举起手来挡在他的唇上,低声说道:“别闹了,索尔,好多人在看呢。”
索朗陀耶老大不情愿地住了手,慢慢地扶着她坐正了身子。耳中听得艾诺维从头开始、又唱起了方才那支歌,微微皱眉,说道:“虽然说这是以歌当哭……伊利恩听他唱了这么半天却没半些反应,我看他是横了心肠、说什么都不让艾诺维去解月封印的了。”派垂安哼了一声,说道:“这么长的时光里,这码子事他必然已经千思万想。如若想得开,早在日封印解开之时他就应该出现在土隆平台的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若是儿子唱上两支歌就能教他改变心意,嘿嘿,大家伙儿也不用多伤脑筋啦,跟着一起唱歌罢。
”索朗陀耶吐息沉重,说道:“老师逝去之前曾经跟我说过:若是日之喀尔提真的缺席,那就证实了我们对他身份的猜测没有误差。若然如此,事情可就不大妙了……”派垂安翻了翻眼睛,说道:”这不是废话吗?月封印眼看着解它不开,怎么妙得起来?”索朗陀耶摇了摇头,说道:“还不止是这样。”
派垂安低声咕哝,自言自语地道:“他妈的。这个老怪怎么每次都想得那么多?难道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他的?”
听来虽是抱怨,却掩不住语气中的佩服之意。佛兰珂忍不住问道:“什么叫做‘还不止是这祥’?”
索朗陀耶双眉深锁,一言不发。派垂安叹了口气,说道:“你好歹也用点脑袋嘛。试想想看:一万八干年对着一个不能跟自己说话、也不能跟自己互动的老婆,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管本来有多爱,当怎么守候都只有绝望、怎么等待都只是徒劳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要释放她、也释放自己吗?不管怎么说,他老兄可都是平伏了邪王西凡顿之乱的勇者,绝不可能会这样浅薄……”佛兰珂脑子里微微一晕,低声说道:“意思是……意思是他之所以不肯让艾诺维去解月封印,也是认定了……魔王……”索朗陀耶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别再说了!这只是伊利恩自己的认定,”派垂安扮了个苦瓜脸,说道:“也许真的只是他阁下自己的认定。问题是他只要认了死扣,这场大架只怕就非打不可。“狄凡夏两人坐得虽然稍远,对这等紧要的谈话可是听得一字不漏;听到这个地方,再也忍耐不住,插口问道:“小人有一事不能明白:喀尔提不是圣法王的能量造就出来、为开启封印作指标的么,为什么这位伊利恩却……”
派垂安翻了翻白眼,说道:“怎么又来了一个不用脑袋的?
刚刚不是说了老半天了么?伊利恩的能量,本来至少是艾诺维的七成?艾诺维那小子在封完六个封印之后,虽然还保留了少说三分之一的力量,准备造就第七个封印,却被他老爹打成了重伤;在这种情况底下他再也没有办法完成第七个封印,只好把剩余的全部力量散放出来、造成了六组喀尔提。
我且问你:三分之一弱的六分之一,和十成里的七成相比,比不比得过?控制不控制得住?你要伊利恩乖乖地服从‘引领传承者’的吩咐,以及什么‘能量回归’的制约,那不是笑话吗?哇哈哈哈!”
索朗陀耶和佛兰珂听到这个地方,本有的疑惑终于全然地解了开来:既然下完封印之后艾诺维已是强弩之末,会伤在伊利恩手中自然丝毫不足为奇。想到他当年在九死一生之际,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逃到了咒禁谷,却还对这整个世界的安危念兹在兹,佛兰珂身子一阵轻颤,两行清泪滑下了面颊。索朗陀耶拥紧了她的肩膀,几个人不约而同、一齐往那大洞里瞧去,心里头止不住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伊利恩既然说什么都不肯退让,艾诺维……”
艾诺维的声音便在这时候淡淡地传了过来,说道:“大家伙儿都该饿了吧?塔莫伊和狄凡夏两个回神官堰去,整理一些吃食过来,没有气力,怎能打仗?”索朗陀耶见他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便已回复了正常,决断下得如此果决,着实是难以思量。瞧了艾诺维两眼,情不自禁、又朝那大洞之中望去。
要知道索朗陀耶对伊利恩所抱持的,实是一份人所难知的情感。自幼失估的他,由于身边一直缺乏足供尊仰的男性存在,无形中便对父亲有着比常人更深浓的向往,以及更严格的要求。怀默尔虽然深得他的尊敬与信赖,但年龄的差异太大,至多只能当他是祖父罢了。以是当他十九岁那年、在禁镜城外为伊利恩所救之后,几日几夜的相处之间,无形之中,已然将自己心目中的父亲形像重叠到了对方身上。其后虽然入主禁镜城,在神官堰见到了札南威,但这位生身之父由于刻意遗忘了前尘往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头,让他在情感上受到了相当大的挫伤,伊利恩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越发的牢不可破了。想到这一仗打下来的结果,伊利恩所守护的、以及所珍视的,只怕都不复能够存在了,心中矛盾至极。
艾诺维自然不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只当他担心封印无法顺利解开,淡淡地道:“你放心。他这回再要想阻止我,可没那么容易了。”索朗陀耶振作了一下精神,问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么?不是说他那个法诀是无故的?”艾诺维笑嘴角往上弯起,勾出了一丝全无笑意的笑容,说道:“法诀本身是无敌的,使用它的人却并不是没有弱点的。只是我需要协助。”索朗陀耶胸中一紧,说道:“协助?”
以他的性格而言,就算是单人只剑、面对着千军万马,也不会皱上一下眉头。但想到要与伊利恩对阵,却是情不自禁地心下踌躇。艾诺维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道:“有派垂安帮我,其实也便够了,”素朗陀耶胸中一股怒气窜了上来,冷冷地道:“原来在下的性命这等宝贵,居然承阁下多方厚爱,只差没拿张棉被包将起来。”艾诺维纵声大笑,说道:“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先别忙着吵架成不成?我自己过去的习惯,即将成婚的战士,总不免要摆在第二顺位;但目前实在没得选择,也只好劳驾你了。”转头瞧向了佛兰珂,脸上神情转得极是郑重,说道:“不用担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伤到我任何一个朋友。”
索朗陀耶胸中一痛,伸出手去搭住了他的臂膀,问道:“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艾诺维眼眸深处露出了一丝温暖之意,缓缓地说:“首先,你把护命绦从额头上解将下来,札到衣衫遮蔽的地方去……”
谈论之间,狄凡夏两人带着两大篮子食物回来了。神官们拿了一篮半去,艾诺维几个分了剩下的小半篮。废墟左近燃起了三堆营火,星空下显得极是凄凉,狄、塔二人听得作战计划之中全无自己两人的份,极是哀怨,抗议道:“传承者,小人的身手,跟您几位自然是比都不能比的了,但好歹也能起一点牵制的作用罢?是不是请您……”艾诺维微微摇头,说道:“不成。你们不知道时轮锁光大法的厉害。没注意到我连费姬都给留下了么?错非是拥有不死之身的战士,下去也只是制造累赘而已。给牵制到的人不是他,反是我了。”语音虽然平淡,语意却是严峻至极。狄塔二人自与他相识以来,从不曾见他说过这样的重语,心神震动,全不敢再多开口。
艾诺维抬起眼来,瞧向了天边的紫月,嘴角微微抽紧,忽然间仰起头来,将手边的小半瓶酒全倒入了口中,瓶子一抛,站起身来,说道:“走罢。”大步朝前行去,头也不回,直来到大洞之前,甚至不曾多看费妮丝雅一眼。
索朗陀耶胸中一紧,偏过脸去瞧了瞧佛兰珂,低下头去、在她樱唇上亲了一记。这才转过身去,追上了艾诺维。那银发的青年以一种深不可测的神情凝望着洞里,洞口一层隐隐涨了上来的银光。听得索朗陀耶走近了身侧,艾诺维头也不回,淡淡地道:“我这半天都没再唱歌,他心中想必已经有数,才会让月封印的光源饱涨到了最大的限度——”微微点头,眼眸中露出了无比刚毅、无比锐利的神色。似乎横在眼前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仅止是纯粹的敌人。索朗陀耶胸中一凛,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伤了他吧?”
艾诺维嘴角往上弯起,再度露出了那个不带任何笑意的笑容来,却并不曾回答索朗陀耶的问话,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说道:“散开!”在索朗陀耶和派垂安各自奔开之后,他手臂往下一放,三个人从三个定点、同时间往里一跳!
这月浴湖下沉到了地底,深有二十余丈;除了艾诺维之外,派垂安和索朗陀耶都是使用风魔法坠了下去。才刚刚坠到半途,便见得艾诺维身子一僵,整个人冻在了空中。这个部分他自己其实早已料到:父亲当先要对付的人必是自己。
索朗陀耶早有准备,鞭风索立时往艾诺维身前一指,一股子强大的疾风结界直奔艾诺维胸前,刚刚为他挡掉了一枚强大的风炮,同一时间里派垂安已经落到了湖面上头,脚底下事先准备好了的浮竹梭借风使劲,直往月封印滑了过去!
原来时轮锁光大法虽然厉害,但有效范围仅有三公尺方圆;能够封锁的时间严格说来也并不长,至多不过是三分钟左右。因而他三人散得再开也没有,以方便相呼相应照其中一人让伊利恩锁住之时,另一人可以加以救援,剩下的那个便先去解除月封印外头的结界。有关这个部分,自然是分析战局的时候,费姬丝雅告诉他们的了。
伊利恩是何等厉害的角色,岂有如此容易便让派垂安挨近月封印的旁边?时轮锁光大法和—道锐利的闪电几乎相接着发了出去。他对艾诺维还留了一点余地,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子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却不意雷霆一击之下,那小子固然全身火起,却是不到三五秒钟的时间,火头便止息了下去。
伊利恩微微一怔。他并不知道派垂安是月之喀尔提,“止息”的能量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强大的作用;才一怔神之间,艾诺维从另一头落了下来,只一闪身已来到了封印身侧,手诀变换,便要破解月印之外的结界。要知道时轮锁光大法本是自艾诺维身上发散出去的能量。如今他自己虽然不再有使用这种法诀的能力,但既然本来是同一根源的东西,他对这法诀的抵抗力自然要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只不过是半分钟不到的工夫,已经自冻结的状态中解放开来。但伊利恩的速度不会比他慢上多少,只一晃已然逼近了他的身前。艾诺维绕着月封印飞快地闪避了,说道:“你拦截了我释放出末的能量,为自己造就了不死之身,拿来守护妈妈,也便罢了;拿来抵抗天意,岂不有伤你一代侠者的睿智?”越说越是诚恳。却不意伊利恩狂笑出声,说道:“你不明白吗,艾沼维?就因为是一代侠者啊!”
艾诺维皱了皱眉,说道:“就算你担心封印开启之后,魔王真的成型,但负能源这样不断扩散,能量剧烈失衡,为害难道就小了么?父亲,”一句话尚未说完,伊利恩蓦地里旋身,一记闪电毫不留情地发出,正打在欺近了艾诺维旁边的索朗陀耶身上!
索朗陀耶只让这一记焦雷打得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头,扎手扎脚地滚落在地,一时间爬不起身。伊利恩咦了一声,只一闪身已来到索朗陀耶身旁,使劲一扯,索朗陀耶上半身的衣衫全让他拉了下来,露出了他系在臂膀之上的护命绦。艾诺维显然料定了父亲追根究底的个性,将护命绦收入了衣衫底下,无形中多为索朗陀耶争取到了一些缓冲,也就多给了他一层保护。
伊利恩微微一怔,眼眸中露出了深邃的伤心之色,仿佛是在说:连你也不能了解、连你也要来阻止我么?三下两下,将护命绦扯了下来。手中法诀捏了又捏,显然是在迟疑:是否要再对索朗陀耶下一次杀手。
便在这个时候,已经缓了一口气过来、全神留意着场中动态的派垂安宝剑一指,一道水刀朝着伊利恩面门扫了过来。伊利恩身子微微一偏,正见到艾诺维全神贯注地站在月印旁边,手诀变换之中,月印外头那层结界越来越是淡薄,显然已经全数解开,只剩下一点残像兀自盘桓而已,当时岂还有精神去理会索朗陀耶,一声虎吼,时轮锁光的咒法立时对着艾诺维抛了出去!
对艾诺维而言,这可以说是整个行动中最危险的关卡之一:破除结界之时他没有法子再如原先那样快速地移动身体,绝无可能不着伊利恩的道。因此这份工作,打一开始便设定了是非由他来完成不可的,伙伴们之所以接近月封印,都只不过是在做假动作而已。一旦冻在原地,生死攸关之际,只能将一切都托付在伙伴手中了。
而,派垂安可全没半点辜负了他的信任。便在伊利恩手诀放出的那一刹那,使徒十三的法宝悉数出笼,毒计毒粉弥天盖地洒了开来。伊利恩行动再怎么快捷,但这地底洞穴范围究竟有限,非逼得他设法自救不可。喀尔提虽是不死之身,中毒之后皮肉溃烂,可也不大怎么好受。至于他们三个,自然早在行动之前,便已经涂抹、并且服下了解毒的药物。
果然毒粉毒针一经发出,伊利恩本能地顿了一顿,身子四周立时卷起了一层疾风结界。把握住了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派垂安不顾一切地朝着冻结住了的艾诺维扑去,以萨拿的身子作成一面肉盾,在一发千钧的刹那里,为他挡住了一道锐利无匹的风刀!那风刀自他肩胛之间穿了过去,萨拿左手无法自主地一松,宝剑夜辉立时跌下水去。而风刀的冲力强劲之极,还撞得他带着艾诺维,往后飞出了十几公尺来远。
两个人一先一后地跌撞在岸边,萨拿往旁滚了几滚,便即晕死了过去。
要知道派垂安目下的身体,其实就是这把名叫夜辉的宝剑;之所以能完全控制萨拿,是因为萨拿让他放出的心电感应波引诱到了宝剑旁边、将之握住了之故。自此之后,宝剑自然一直贴身佩戴,寸步不离。但方才伊利恩一记闪电,烧得他衣衫尽焦,那剑自然是挂不住的了,只好用左手提着。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直接受到伊利恩重击影响的,偏又是这只左手。人剑只一分离,派垂安和自家宿主的距离超过了三公尺以上,他对萨拿就可以说是不再起任何作用了。只剩一把孤令令的宝剑。济得甚事?
派垂安心下着急:“萨拿那小子不知死了没有?分手的时候我的能量还有一部分留在他身上,要死应该没那么快。
”身子在水中半沉半浮,剑柄那中眼睛眨巴眨巴,使尽全力,朝岸边荡了过去。伊利恩眸光一闪,脸上掠过一丝恍然大悟之色,左腕一旋,湖中一股子水柱卷着剑身飘了起来,朝着相反的方向挥了过去,同一时间里两柄水刀自湖中奔出,笔直地射向了艾诺维。
便在这个时候,一整片水壁自艾诺维身前的湖水之中立了起来,大毯一般地将那两柄水刀包了起来旋上两旋,便将它们消化了个一干二净。
伊利恩眼中闪过一丝严厉的杀机,一股子剽锐至极的龙卷风切入了湖水之中,逼得费妮丝雅弹出了水面——是的,在战场之外袖手旁观,听得底下雷飞雷闪、风啸水舞,教她如何能够按捺得住?只不过虽然来得无声无息,终究还是只一出手,便让不死法王觑破了行踪。眼看着她踩着水面迅速将风势避开,恍然大悟之色飞入了伊利恩眼底,说道:“原来……是你!”
费妮丝雅知道他终于想明白了:那一日到此地来试着解开月封印的人便是自己,而非稍早闯入地底的西丝莉,柔声说道:“放弃吧,伊利恩。你是曾经挽救了这个世界的勇者啊,应该比谁都更明白……”但这话她并没能够说完,已然让伊利恩给冻在了当地!伊利恩右臂一挥,费妮丝雅整个飞了起来,和索朗陀耶跌到了一起。艾诺维的声音便在这时候传了过来,叫道:“住手!”
伊利恩也不回头,只双手同时举到了胸前,显然是随时随地、都能够夺取他两人的性命。艾诺维只瞧得心脏直直地沉到了谷底。心知父亲是以他二人为人质,要逼自己说出一句“我放弃再解月封印”。如若自己不肯松口,他辣手一施,且不说这两人在自己心中有着何等紧要的份量,即以作战的同伴而论,只剩得自己一个,别说想要在他的防护之中开启月封印,根本上是稍不留意,全会有性命之危。
伊利恩迟迟没听见他的答复,说道:“就算能量失衡了,这许多的妖精术者,难道会找不出方法来对付?你再不能作决断,我手下不留情了!”艾诺维挣了两挣,叫道:“父亲,”伊利恩冷笑一声,两道水刀自湖中飞了出来,朝索朗陀耶和费妮丝雅身上插落!
艾诺维脸色大变。事态演变到了这个地步,非生即死,成败之际间不容发,已经不能容许他再有任何的选择。双腕交叠胸前,手诀迅速纠缠;一层淡淡的金光登时自伊利恩身上浮了出来,朝他自己的眉心奔去……
伊利恩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脸上突然浮出了一丝无比凄凉、无比落泊的微笑。奇特的是,在那微笑中又仿佛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几分宁静,几分解脱。回过身来看了看艾诺维,他口齿微微启动,仿佛说了一句:“你终于还是动手了。好极……“但这些话又似是并不曾真的宣诸于口,便随着他整个人的逐渐雾化,也跟着消散在空气之中。他从索朗陀耶臂上取了下来的护命绦坠落在地,正落在那棕发青年的脚边。那两道水刀在艾诺维刚开始施展手诀的时候,力道便已经明显地减弱;虽然还是奔到了他两人的身上。却只不过将身子都打湿了。
艾诺维茫然地站在当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到几近碎裂,却偏偏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并不想这样做——就算是月封印也让自己给解开了,就算父亲会因此而毒恨自己,他还是宁可他留存于人世、不要归还自己这点毫不可惜的能量。怎知道……怎知道父亲的做为、战局的演变,居然逼得他不得不亲手收回这股能量,解除这份咒法……
他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艾诺维茫然地朝着月封印瞧去,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只觉得满手都是血迹。他会怨我么,妈妈?你一向那么了解他,你告诉我啊,妈妈!(魔王传奇第1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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