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月光宝盒

 

  灯火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重放光明,他的目光落向震响处,一张大网正罩在案几间的舱中空处,那网银光闪闪,迥异普通的渔网,几个武士各持网的一角,一位身着黑色水靠、紧裹头罩、仅露出双目的夺宝者被网在里面,左手抱着个古旧铜盒,那和氏璧应在其中,一只匕首反握在其右手中。

  “吓,不出本军师所料,我说这几日船上有异动,一定有贼窥伺,今日果然引蛇出洞也!侍卫们,拿下!”舱内回荡起哈迷蚩的得意笑声,他听得明白,原来展示玉玺竟是个圈套,可是杀鸡儆猴给自己看的?

  不知何故,灯光亮后,金兀术便不知去向,哈迷蚩一下变成了主事人,对面的几员武将倒信服地坐视他发号施令。

  那几个显然早已埋伏好的武士配合熟练地开始收网,网中的夺宝者双目精光闪闪,眼看那网收到他的脚下,夺宝者忽然匕首一翻,身子陀螺般地旋转起来,那即将捆住夺宝者的金属网竟被划开一个大洞,几个武士见事起紧急,舍网赤手空拳扑上去,几员武将唰地俱站起来,准备加入战团。

  好个夺宝者,双脚齐飞,一脚踢翻身前的一个武士,另一脚踹在身后武士的胸口,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掠过其余武士的头顶,刚好落在襄晋公主的边上。

  那小使女先叫将起来,襄晋公主却兀自不动,隔座一脸战痕的大挞不野大吼一声扑过来,却已迟了。那夺宝者匕首一横,齐唰唰划破襄晋公主面纱的下摆,抵在了她宛若冰雕似的玉颈上。

  舱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变作了木像,面面相觑,武士们不知所措的目光落在夺宝者和襄晋公主的身上,对这种突然出现的情况不知如何应付。

  本来纯是个旁观者的他一下子因襄晋公主的被挟持而陷入了局中,他开始时甚至想如何助夺宝者一臂之力呢,毕竟他也不甘心这凝结了深厚汉文化底蕴的千古异宝落在文明程度远不如宋的金国手中。这夺宝者一定也是个大宋义士,为了保护国宝跟踪至此,能在四面环水、戒备森严的金军水寨中如此进出自如,又是一个异人也。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襄晋公主的性命了,在他的心目中可比那玉玺重要,但不知金人是否也这般想的,千万不要硬来啊。

  他暗自祈祷公主也会武功,甚至是个跟三相公一样的高手,但很快知道自己是妄想,因为他看到了她裙下的三寸金莲,也是,以玩词弄画出名的大宋皇室怎会出个武林高手。

  他暗自苦笑,又焦急万分,求助地看向哈迷蚩,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这家伙也在沉吟,显然为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大感头痛,大约在盘算着公主与玉玺孰重孰轻。

  “休伤了公主!”那小使女忽然尖叫着推那夺宝者,夺宝者拿铜盒在她头上一敲,小使女便晕倒在地,好个忠心救主的小丫头。

  “怡儿!”在匕首面前毫无所动的襄晋公主此刻失声叫了一声,俯身去扶,夺宝者锋利的匕首轻轻地在她的玉颈上陷出一道微痕:“别动,爷可不管你是甚么公主,否则要你小命!”

  “壮士且住,万事好商量!”哈迷蚩终于发话。

  襄晋公主却凛然不惧地缓缓弯下身子,终将小使女扶起来,放在了自己的座上。在座诸人,当然包括夺宝者都被她这种天生的不可侵犯的高贵震住了,匕首只跟着公主移动,并未伤害她。

  这一幕看得他冷汗泠泠,他早已作好了不顾一切冲上去的准备,心里只一个念头:“别伤了小瑶,别伤她!”

  松了口气后,掂出自己的分量,他将希望的目光投向武功高超的三相公,不知怎的,一向跟他对不上路的三相公竟心有灵犀地点点头,身形微移,作好一击必得的准备。

  那夺宝者似十分留意在金人中特别显眼的他俩的举动,发出警告:“谁敢偷袭?可试试看!”

  他忙对三相公使眼色不要妄动,这厢的哈迷蚩咳嗽一声,似胁似劝道:“壮士,你刀下的人可是你朝的公主呢,你若伤她一根寒毛,只怕天下的汉人都不容你!不若这样,你放下玉玺,松了公主,本军师保你性命,如何?”

  夺宝者哈哈狂笑:“天下的汉人?那赵官家可曾想过天下的汉人!徽钦父子,枉尸帝位,只信奸人,断送我汉人半壁河山;赵构小儿,偷安江南,不思抗敌,亡命于海上。这几朝天子,直把那炎黄以来的汉族脸面,都丢尽了!这般的皇室,早该一死以谢社稷,留他的子嗣做甚?而这玉玺本我汉人之物,我宁可将它毁掉,也不落入你异族鞑子之手。”

  这番话像雷一般地击在舱内数人的心上。肃立的公主娇躯微颤,显是受不了她的父兄被如此评价,但却事实如此,她那在死亡面前也静若止水的心境被打破。对面的三相公身子也在颤抖,她自幼被家庭熏陶的忠君思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尽忠报国”该如何做?

  而他对夺宝壮士的话大感认同,除了不赞成那毁宝之言,其余的话何尝不是对这段历史深恶痛绝的他的心声,如此领先时代的见地,真令人佩服。他对夺宝者的好感更增,也愈发矛盾:看眼前的形势,玉玺、公主、夺宝者很难共存。一种结果是救了公主、夺回玉玺,那夺宝者就完了;而他最不愿见到的结果是,夺宝者在脱身无望之下,来个破釜沉舟,与公主、玉玺玉石俱焚。

  怎么办,自己去代替公主做人质,只怕不仅夺宝者不答应,哈迷蚩更不答应,因为夺宝者不知道的是,他这不起眼的楞书生现在是一人系金兀术全军的性命。

  哈迷蚩忽然也报以大笑:“壮士,你以为本军师那么傻,拿一个真玉玺做饵?你手中的不过是赝品,识相点就松了公主,我会留你一条命!”

  夺宝者闻言一愣,单手托起铜盒,触动开关,打开盒盖,那玉玺暴露在灯下,一块玉雕尔,再无方才的光采,不由半信半疑地合上盖子,一把将公主揽在怀里,吼道:“管它是真是假,给爷闪开一条道来,否则公主性命不保。”

  武士们齐齐望向了哈迷蚩,等他下命令。

  事态严重,玉人儿又受到如此对待,他睚眦欲裂,一个念头突起,当三个矛盾体只剩下两个时,解决的方法就容易多了,怎样叫夺宝者不挟持公主又相信安全有了保障呢……他在内心深处仰天长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忽然俯在哈迷蚩耳边,以三相公听不懂的女真话道:“执事大人,我俩打个商量,我现在就将出黄天荡的路径告于你,但条件是你代替公主为质。”

  哈迷蚩眼中精光闪动,极短的犹疑之后,便低声问:“你如何告于我?”

  这厮当真敏慧,知道他断不会先说出来,他狡黠地一笑:“我用笔写在手上,你换下公主后,我就张开掌给你看。”

  哈迷蚩与他对视着,收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惺惺相惜之色,转头放下羽扇,大声道:“快拿笔墨给明日少侠!壮士,公主是救不出你的,本军师替她为质,送你出舱!”

  在其余人等迷惑的目光中,他和哈迷蚩开始了各自的行动,在哈迷蚩与公主完成了角色转换之后,他刚刚在掌心上写好了那三个字。

  夺宝者的匕首架住大金第一谋士的脖子,方将公主向前一推,他急急地迎上欲接玉驾,耳边风声一响,早有一人抢先抱住了公主,他牙根恨痒地睨去,不是那总是跟自己作对的三相公是谁?

  前方传来哈迷蚩急切的声音:“明日少侠——”

  他心神不定地张开手掌,一滴未干的墨汁滴在了舱板上,他怪异地看到了哈迷蚩和夺宝者的双目中俱露出了欣喜之色,心头咯噔一下,有蹊跷!

  一阵豪猛的笑声由侧面响起,金兀术出现在大案后,拍手道:“明日少侠,军师为你演了一出戏,见笑了,歌舞上来,为公主压惊!”

  “汉军猛安韩常叩见四太子。”那夺宝者扯下头套,露出一张线条粗犷的年轻国字脸来,先向金兀术单膝下跪,复转向犹被三相公扶着的襄晋公主:“殿下,多有得罪!”

  “即去寻几个渔夫问一下老鹳河在哪?”清晰地听到哈迷蚩对一旁武士的吩咐,他眼冒金星、神情恍惚地看着满座金人喜笑颜开的表情,晓得被人家大大地耍弄了一回,好个大金头号谋士,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犹自不觉。原来公主才是真正的饵,难道“小瑶”也参与了这出欺骗自己的戏?他心痛而怀疑地转头望去。

  拂袖而去的襄晋公主表明了她的清白,虽然她不明白金军上下针对那个叫“明日”的少年演了这一出大戏的原因,连对她极为尊重的金兀术也不惜将她牵扯进来?那明日到底在手上写了什么,在她的身后,金人竟一反往日愁苦之态,鼓乐齐鸣,歌童、舞女翩翩而入……

  缩在那个小舱里,他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铁哨声,这铁哨乃是金军暗中调动时的专用令号,远距离便听不到,本该夜宿之际,金军如此大规模的军事集结,只有一个原因——掘那逃出黄天荡的河道,他晓得自己终作了那告密的汉奸。

  犹蒙在鼓里的三相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一面侧耳倾听动静一面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死猪状躺在床上的他,不知是在考虑这一夜怎么过,还是想着逃脱的法子?

  他没了一丝跟个俏姑娘同宿一室的兴奋,所有的兴致都被该死的哈迷蚩破坏掉了,他仍在责怪自己落入这厮的圈套中,失去了讨价还价的本钱,自坠入这时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遭受如此重大的心理挫败:亏还自诩为策划家呢,现在可好,被人家策划了,再无利用价值,成了金人刀板上的鱼肉;还有,自己像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吗,金人这种不相信人的作法真是侮辱老子的人格,凭良心说,自己还真不是那种“愚忠”于诺言的书呆子,自幼的叛逆性格培养了他的做人原则——就是“不讲原则”。

  话说回来,金人不过提前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而且,在那种形势下,高贵的公主在面前遭难,换作任何一个忠心的赵宋子民,都会挺身相救的,更不要说怀着千年情思的他了,也不算冤枉,他不停地为自己的失误找借口。

  只是,公主会记住他吗?真要跟“小瑶”续上了前缘,楚月郡主怎么办,对了,还有身边这丫头呢……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却埋不住烦杂的思绪:唉,既然自己变成了那个告密者,那历史上的原有人物呢?自己这一次可真地介入到历史中了,虽说是顺势而为,但自己至少改变了一个人——原来的告密者的命运。或者,其实历史上的那个告密者原本就是自己,自己只不过回到这个时代重复一下自己而已,那么,历史从这儿延续下去,岂不是每到后世的自己出现后就要重复一回,那不成了一个循环的历史了,哈!老子不成了《大话西游》里的那个月光宝盒了,像那至尊宝对紫霞说的:其实是我给你,你的徒儿再在500年后交给我,那么才会有我再回到这里来然后又交还给你——天哪,什么跟什么呀!在通宵达旦的胡思乱想里,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是被尿憋醒的,他拍着落枕的头颈,揉着眼屎,睁开双眼,才发觉天已大亮,和衣蜷在椅子上的三相公睡得正香,他有些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轻手轻脚地走到舱角,揭开马桶盖,撒了一泡尿。

  他将身子抖了抖,感觉脚下摇晃得厉害,便扒气窗一看,眼珠立刻瞪圆:波浪滔滔而来,翠绿的岸上景色纷纷后退,船队竟回到了大江之中,一夜掘通老鹤河,小说之言不虚啊,金军行动真乃神速也!

  他的眼角扫到三相公的脸蛋忽变得一块红布似的,顿时明白这丫头已然醒了,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太过尴尬,不敢睁开眼睛罢了。

  想到自己竟跟人家姑娘又过了一夜,虽无事发生,但在男女大防的古代,这个责任看来怎么都逃避不了。他心里复一动,金军依旧沿南岸而行,竟未上岸或渡江,如此近的距离,很容易游到岸边,逃生有望了。

  他有所不知,金军未上岸或渡江的原因乃是兵马太众、辎重与战利品太多,必要寻合适的旱路登陆。

  他精神一振,往窗外左右窥探,且喜无人看守,看来金军得了生路,对他俩自是不再着紧。他再悄悄地打开门闩,从门缝儿看去,便吃了一吓: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个金兵,微鼾阵阵,睡得死猪一般,身上俱是泥浆,脸也如此,边上散落着锄锹畚箕。他明白过来,看来昨夜金军真是全体出动挖老鹳河,连守卫们都上阵了,看这几位的模样便可知一夜的辛苦,乏成这样,难怪疏于职守了。

  人总是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之后出现不可避免的松懈,即便是军纪严厉的大金士兵也摆不脱这一规律,真是天赐良机!他赶紧关门,正要叫醒三相公,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一双大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明日,鞑子怎逃出了?你昨晚写在手上的到底是甚么?”

  乖乖,“哥哥”两字都去掉了,可不要去掉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莫怪她怀疑,这发生的一切太前后吻合了,他昨晚写在掌上的字他一晃后便抹掉了,后来给她的解释是……

  坏了,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当时的脑袋是一团混乱,一定犯了说谎的大忌。后世的经验告诉他,在亲近的女子面前,千万不要以不经过大脑的话随口应付,因为女人总心细过男人,她会记得你说过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当有一天她旧事重提时,粗心的男人可能已记不得原先的解释了,她却绝对记得清楚,很多被女人识破谎言的男人就是在这一点上栽了跟斗。

  此时的最好对策就是左右顾而言其他,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压低声音:“嘘,小月妹妹,这刻儿紧迫,得空再说别的,现下可是脱身的最佳时机……”

  当他和三相公换上守卫的装束,抹花脸,再将被点晕的两个原装货塞到了床底,不由想:带个高手在身边就是方便。

  “走不得,俺还要救公主。”三相公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暗叫一声惭愧,亏你还跟人家是千年的缘分呢?竟不如这丫头。重又从床低拖出一个守卫,威吓出公主的所在,他和三相公便大模大样地往后舱走去,偶遇巡逻兵也无人盘查。

  公主的座舱可比他俩的豪华多了,同样无人看守。依旧是蒙面的帷帽,正坐于窗前刺绣的公主见到贸然闯入的两个金兵,视若无睹。侍立于一旁、额头犹一点淤青的小使女怡儿傲然瞪来:“尔等何事?胆敢擅入公主居处!”

  三相公单膝跪倒:“民女岳楚拜见公主,请殿下随俺离去。”

  她熟悉的口音被怡儿听了出来,惊喜地叫道:“你俩可是昨晚的明日和小月?”

  晓得了来者的身份,襄晋公主一反漠然之态,轻灵地从椅上站起来,伸出玉手扶起了自称“岳楚”的三相公,语气中透着对同胞的亲切和对自由的期盼:“原来是二位少侠,你们怎么如此装扮?真能离去么?外面的金兵怎办?”

  顶着尊贵头衔的公主终露了一回单纯少女的真性情,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听到这不亚于仙音的娇声软语,他的脑筋慢了半拍才转过弯来,原来三相公的真名叫“岳楚”,难怪了,掉转过来可不是“楚月”,在不可欺上的君臣之礼下,她总算吐了实话。

  “呆子,还不过来拜见公主。”三相公踢了他一脚,他顺势扑通跪倒在公主脚下:“草民明日拜见公主。”

  “少侠请起身!”公主这下没有伸手扶他,香风扫过,他不无遗憾地站起来,真个成了呆子,主心骨全被眼前的玉人儿抽走了,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三相公义不容辞地拿起了主意,到门外兜了一圈,又拖进两个被点晕的金兵来。

  他立在舱门外为里面换衣服的人把风,女人真是麻烦,足足一袋烟功夫,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他看着抹成大花脸的三位姑娘,竟分不出谁是谁了,好在是不带铠甲的戎服,娇弱的公主穿在身上不会沉重,只不知是她的三寸金莲如何塞满那双大靴子的。真是有一失必有一得,若非有掘老鹳河这一节,三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再怎样改扮也不像金兵的。

  居中的那个开口,是公主动听的声音:“二位少侠,昨晚那和氏璧乃是真的,若被金邦据有,我大宋势必国运难继,舱底有个金人专藏掠夺品的库房,我们可去寻下。”

  哎呀,麻烦一个接一个地来了,真是不知百姓事的帝王家,找一块玉玺就那么容易么,如此耗下去,不被金兵发现才怪,他虽不信那劳什子会影响一国国运,可是玉人的心愿,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自己的本事,带两个弱女子离船是有困难,不过盗宝吗,应该不成问题,他一副义无返顾的英雄气概,对着三人直拍胸脯:“公主,寻和氏璧的重任就交于明日吧,你和怡儿赶快随小月离船,我们岸上见。”

  公主那被泥粉包围的美目寄以厚望地注视了他一会:“明日,小心了。”

  被头顶的暖日和江面的反光耀花了双眼,他仿佛透过那层泥粉看到了那个后世熟悉的面容,一时思潮翻滚,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们仨人消失在船尾,他顿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正的重任全扔给三相公了,他对她很有信心,不管用什么法子,这丫头一定可以救出公主主仆俩,而他现在的任务就是——盗宝。

  真是当官的动动嘴,当差的跑断腿——舱底的库房,可是那么容易进的,若非他这个在金营干过的银牌百人长,大概换了任何一个宋人都混不进这座躺满了金兵的底舱,他熟练地跟站岗的小校行个军礼,用女真话打了个哈哈,下了舱来。

  空气中充满了男性的脚臭、汗臭,他皱眉抽了抽鼻子,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啊,他有些怀念起在挞懒大营的日子了。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鼾声此起彼伏的金兵,即便偶有惊醒也以为他是换岗回来的同伴,再经过下级军官睡铺中间的狭长走廊,总算寻到了尽头的库房。大意的金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竟有人敢深入到遍布兵士的底舱来,他轻轻地推开这道贴着封条的木门。

  眼前金光闪闪,他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昏暗的光线中,库房里堆着各色箱子,都敞着盖子,因为里面被塞满了,他大口地吞咽着口水,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令人窒息的美妙场面:到处是金砖银锭、翡翠珠链、美玉宝石、犀角象牙……还有各种法物礼器、珍玩宝物、古董字画,以及许多不知名、但肯定很值钱的玩意——我的娘,芝麻开门啦。

  他关紧身后的库门,一个饿虎扑食,贪婪地扑在一堆珠宝之上,发财喽!他拼命压制着自己不要狂叫起来。哎哟,被根金簪戳痛了手掌,一翻身,他又滚到了一摞金银元宝上面,拎起一串串珠宝在面上晃动着,然后堆在了胸口……

  良久,他的心情方平静下来,省起了进来的任务,先抓了一把小金锭塞在怀里,便开始搜寻那和氏璧,却又看见一个嵌着珍珠的金锁,不客气地又塞进了怀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己不过拿回被大金掠夺的大宋财富而已,哎呀,那里还有一条缀满宝石的玉带呢……

  宛若学生时代的课本里那头见一个水果便丢了另一个水果的猴子,他忙得不亦乐乎,很快,和氏璧没找到,他的怀里已先塞满了金银财宝,像个怀孕的大肚婆。他步履艰难地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库房里转悠着,终于确信,那个劳什子不在这里。

  他一屁股坐在一排金砖上,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想想也是,金兀术、哈迷蚩可不是吃干饭的,如此重要的关系天下名分的玉玺怎会放在这些俗物当中,肯定有个极其隐秘的所在。从天降横财的短暂喜悦中清醒过来,他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搬出来,无比心痛地扔去了不好携带的大部分,只留了实用的金锭和几件精致的小首饰,想送给……到底给谁呢?这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扳指肯定属于楚月的,正好作为他迎娶她时的结婚戒指,这串宝石项链呢,也一并给她吧。那对镶珠垂玉的尊贵耳环嘛,就送给襄晋公主,不过,生在皇宫大内的她,什么稀罕玩意没见过,还是给小月吧……

  面面俱到地打点了一圈,他再恋恋不舍地环视了一遍这座价值连城的宝藏库房,还是又往怀里塞了两颗大珠子,方打算开溜了。

  忽然船身猛地颤抖一下,外面的睡舱立刻喧哗起来,他听到了连续的吆呼声和兵甲碰撞的声音,心一沉,莫不是三相公、公主她们的行踪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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