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战人·战天·战神

 

  傅俊杰以十分急迫的心情,赶回到剑花会总坛。

  在熊海平临死前,透露了一个计划,一个将会把深入江南的现今武林精锐一网打尽的计划。

  然而,他的急迫不仅是为了众人的安危,毫不客气地讲,他并不太在意那些前辈英豪,因为他相信以他们的实力,即使遇到这种危境,也有足够暂时自保的本钱。

  可是,有一部分人,在事件发生后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死亡的。

  而其中,就有他苦苦寻找的傅青仪。

  她以前虽然是会中婢女,但在如今全面展开称霸行动的剑花会眼中,她仅仅是一个,作为牵制傅俊杰这位横空出世的神秘高手的小小棋子。

  在剑花会想法中,天晓得她已经向这位很有可能成为全会大敌的人透露了多少机密。如果不是熊海平受慕容妙香所托,暗中照顾着她,她可能早被各种严刑酷罚折磨蹂躏了……

  傅青仪怎么也没有想到,重回剑花会的她会受到如此的待遇。

  她自小生长在会内,对剑花会有着极为自然的家的归属感。与傅俊杰南下,很多思情悠悠,无边徜徉的时候,她便体会到一种带心上人向家的感觉,甜蜜,而含羞。

  而在她还在暗自编织着女孩儿天真而至美的梦幻时,大变忽然降临了。

  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强烈的转变,一切仿佛就是突发的变态的梦魇!

  夜前,她刚刚在羞热的幻想中入眠,醒来,她便身在黑暗阴冷潮湿的地牢之中……

  她茫然,她困惑,她愤怒,她惊恐……

  面对着黑暗中逼问的冰冷的面孔,她曾歇斯底里地喊叫,也曾咬牙切齿地讥骂,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在沉默。

  她不懂,心目中的家,为什么会这样对待她。

  她没有说过任何的机密。

  温柔体贴的他,只是静静地听她聊些小女孩儿家闲趣而无聊的琐事。他从来没有主动谈起过剑花会,就像她是他从小看大的亲妹妹,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是需要特意去了解的。

  当然,如果他问起,她一定会回答的。

  那些她小时不懂,长大更不想去懂的东西,哪里会比他的关怀重要?

  她又一次在回忆中睡着了。

  这几个月来,只有在梦里,她才能找到一丝安慰、一丝温暖……

  是啊,他的怀抱是多么温暖啊……那么贴心,那么安全。

  仿佛只要呆在他的怀中,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就都不再重要……

  她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温暖,下意识地紧了紧胳臂,触碰处,暖呼呼的。

  哦,我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在他的怀抱。

  这一次的梦真是舒服啊!真实得仿佛真的有他在身边……

  是啊,那时,我伤得无法起身,忽冷忽热,浑身发抖,他就这样抱着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我还记得,他的右手搂着我的腰,左手团着我的肩,轻轻地打着拍子。唉,他哼的是什么,我迷迷糊糊实在记不得了,只有那拍子,一下一下,拍在我的身上,拍在我的心上……紧三下,慢两下,再三下,慢一下……

  是啊,与现在一样……

  咦?这凉凉的是什么?水吗?流到嘴边,咸咸的……

  啊!

  傅青仪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浸在雾中的眸子——那是雨夜的星辰,那是水气的宝石,那是飘烟的西湖,那是落云的巫峰……

  不管它们是什么,最重要的,它们是她千思万想的人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对……”

  她终于清醒了。在巨大到无法承受的喜悦浪涛般席卷她的身心时,无比的委屈与疲惫也同时占据了她的泪腺。

  他慌了,这个平时只有高山般沉稳,深海般平和的人,此时只能紧紧地抱住怀中哭泣的女孩儿,用笨拙的话语,重复再重复地谴责自己……

  傅俊杰抱着哭累后,沉沉睡去的小青,打开了其他的牢门。

  “阿弥陀佛……”天风大师盘坐在地上,虽然看来疲惫不堪,却无法给人颓丧的感觉,反而自其为中心,向整个牢房盈溢出一种无比沛然的绵和之气。傅俊杰立时对之产生感应,思感如遇老友般欢腾雀跃。他肯定了,原来在尹鹰琢潜入那夜,他所感应到的灵识便是这位得道高僧。

  看见傅俊杰,天风的脸上明显升起惊喜与明悟。

  “原来是傅施主,难怪,难怪……老衲身中奇毒,肉身被缚,反而因此彻悟佛法,得见极乐,若不是尚有尘根牵挂,早得解脱……没想到竟再与施主有缘,罢了罢了,佛因际会,俗果尘缘,既如此,老衲该循善果了。望施主紧记:本执我心,万法庇佑。”

  说完,阖目圆寂。

  令傅俊杰稍感意外的是,在这里,他竟又看到了独孤正义。那个原本高傲,满身矜持的人,如今落魄得毫无生气。他的衣衫依旧光鲜,显然受到良好的待遇,但人整个委颓下来了。

  傅俊杰将他放出来时,他只是抬头望了他们一眼,便缩着头,自身边溜了过去。

  “天——风大师——圆寂了……”

  他愣了一下。

  “剑——花会,很——厉害。”

  独孤正义缓缓转过身,看着傅俊杰的眼睛,默然一会儿,终于道:“谢谢。”

  等他再回身离开,身形已经再次挺立出以前般霸气。

  不,与前不同,那是经由遭遇磨难打磨出的崭新的气质……

  再次面对孟家兄妹,傅俊杰不由感到些歉疚。

  他在护送他们脱逃的时候,没能及时发觉宋海的阴谋,致使孟家兄妹再次落入剑花会的掌中。

  虽然整件事可说都与他无关,他自己也经受了九死一生的大劫,但他还是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做的。

  两个少年都受了许多苦,但大体看来,还不是十分过分。

  “这位大哥哥,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叫‘皇甫青’的大姐姐?如果你能见到她,希望提醒她,剑花会肯定会去找她的麻烦!”

  傅俊杰暗中苦笑,他不愿告诉他们那位大姐姐的真正身份,而面对孟娴茹那虽然经历丧亲之痛,囚禁之苦,却依然纯真无邪的目光,无论谁说谎都会产生罪恶感。

  “大哥哥,你知道上官宇洋的住处吗?”

  看到傅俊杰用眼色问他想干什么,孟存孝严肃地道:“我要报杀兄之仇。”

  孟娴茹低着头,眼圈红了。

  “我明白大哥哥眼里的意思……没错,我现在是不及他,但我忍受不了……这些天来,他们一直用这个来嘲弄白云庄!哥哥已经死了,不能再让他的名字被人拿来侮辱!只有杀了仇人,才能获得应得的尊重。”

  “尊——重不是靠——血肉——赢来的……上官——已经死——了,我——借了——‘雾奇’给你们的——父亲……”

  傅俊杰轻叹一声,想起孟氏三雄对着满谷的尸体大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就是你毒我全庄,杀我子嗣的报应”时的情景。

  仇恨真的是很恐怖的东西。

  困在这里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小青依旧窝在傅俊杰的怀里睡着,如同当年傅俊杰抱那个少女在关外游山时一样。

  她的精神确实疲惫不堪了。

  可惜,如果不出他所料,傅俊杰眼下要做的事情,可能会令他不能再这么轻松的抱着她了。

  果然,当他打开最后一扇牢门时,一股赤练般气劲糅合无比杀气当空暴出,尚未及身,炽烈的热涛已将四周完全拢括,上下左右所有空间立时布满了狂猛的压力,再没有留下一丝躲避的空隙……

  “三位前辈,你们当真不让我们进去?”巨蛟帮帮主赵罡,神色复杂的向谷口前拦住去路的“单峰驼”“黑尾龙”“童龟娇”三人道。

  “三位,不是我们气弱,”独孤虹冷静地道,“如今不比上回,我们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虽然目前‘老尊’不在这里,但我们有了实力不在其之下的‘刀奇’及‘九尾狐’加入,你们又没有‘麒麟皇’同行,算起来,胜负已是分明之数……”

  三人面无表情,似乎打定主意保持沉默。

  “……而据我所知,你们只现身三人,大概是‘四圣’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吧?”

  三人还是没有动静,倒是独孤虹旁边的尹鹰琢皱了皱眉头。他将“麒麟皇”也许是冒牌的消息告诉独孤虹,只是叫他们多多留心面对的对手的虚实,却不愿他就这样说出来。

  虽然他不能判定那个皇甫青潜入会中的真正目的,但短暂的相处令他不由自主地被其所吸引。如果因为他们的言语使皇甫青的处境有变故,实在不是他愿看到的。

  然而,正如独孤虹所说,只是面前这三人,已经不能对他们构成什么太大的阻碍。怕就怕这隐匿不现身的自称“麒麟皇”的神秘高手……

  谁晓得他们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呢?

  就在无法僵持,独孤虹正要下令冲杀的时候,“九尾狐”冷艳忽然大叫一声,抢先向前冲去。

  尹鹰琢暗自一惊,立时跟上护佑。

  “三兽”不言不语,不约而同起身拦截。

  “停——放她——过来。”

  “三兽”像扯回线的木偶,刹时稳住身形,齐生生顿在原地,让开空隙,放她过了去。而对于奔驰而来的尹鹰琢,他们看也不看便联手挥出气墙,将之硬挡了回去。

  众人心头一凛,没想到这三人竟在短时间内提升了修为!不但能将这猛然的冲势如此简单地急转过来,更能如此轻易地将尹鹰琢截下!

  等冷艳奔到谷口,他们这才发觉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个风度卓然的青年,怀中抱着个娇小的少女。在他旁边,则躺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啊!”看到那青年,周馨兰与邓玉云齐声惊叫出来。不过一个喊的是“郎君”,一个是“傅俊杰”。

  “浪哥!浪哥——你伤了他?”

  见那男子毫无知觉气息微弱的样子,冷艳不由分说,一掌便含怒推了过来。傅俊杰搂着小青没有动,两眼倏地划过流星般灿烂光芒,周身隐隐流彩轮转,一股暗劲倏起,轻易将掌力阻挡在外。

  “你这是什么鬼功夫?”冷艳一惊,脱口问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功夫便叫‘不欲’。”傅俊杰的声音在她的脑海响起。

  冷艳一呆,自自然然地点了点头,忽然面色一变,后退一步,指着他,刚要惊叫出来,忽见傅俊杰轻嘘一声,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冷艳激荡的情绪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

  “不愧是名声在外的‘火狐’,‘火灵掌’当真不同凡响!他是受困多日,身体虚弱,受不住真气反激,昏过去罢了。”

  冷艳怪异地“聆听”着这番话,眼前忽然闪过“自己”与浪涛对掌的情景,知道是傅俊杰弄的手段,虽然心态平顺,仍然感到十分的惊异。

  傅俊杰边用思感将自己的记忆片段传到冷艳脑中,边调动体内可以延展于外的异能,刺激浪涛的灵识,令他闷哼一声,苏醒过来。见了冷艳,两人自有一番言语。

  却说傅青仪此时方才悠悠醒转,舒服地轻哼一声,挪了挪身子,还想再钻一钻,忽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探头一望,见到甚多目光干巴巴地瞧着这里,惊呼一下,连忙挣脱出来,脸红得如熟透的苹果。

  “傅少侠,别来无恙?”独孤虹远远道。

  傅俊杰站起身来,拉着傅青仪走到“三兽”之前,恭敬地作了个揖。

  “嘿嘿,皇甫兄弟好沉的心机啊!原来你竟是剑花会的人!”

  傅俊杰抬头看去,却见马硕允、王勉、赵顺崇与另两人站在一处,脸色沉沉地看着他。韩智已死,想来另两人该是“武当六剑”余下的大师兄马驰与五师弟马来。

  傅俊杰还未说话,赵顺崇已大叫道:“枉我兄弟这等相信你,你竟然如此欺骗我等!如今,非好好算算不可,快快抄家伙,让我们兄弟先教训你一下!”

  他虽卤莽,却非无脑,傅俊杰什么样的身手早有人提过,是已他一上来便提出“武当六剑”——如今是“五剑”——围攻的意思。

  这边众人正要看看这传闻中风头最劲的青年一辈神秘人物的身手,哪里会阻拦?周馨兰还想叫什么,却被尹鹰琢制止,他也想瞧瞧事态的发展。

  眼看“武当五剑”站住方位,“三兽”刚要上前,却被傅俊杰拦住。

  “这是——我的——事情。”

  看出“三兽”明显听从他的号令,众人皆是大惑不解,暗自存下疑问,却对傅俊杰的认知更加神秘了一层。

  小青什么也没说,虽然满面关切,却乖乖地留在了后边。见到此景,已经上前一步的邓玉云不由悄悄退了回去。

  “武当六剑”原本有一套六人连手的阵法,在韩智去后,他们只能使用另一套适合五人的阵势,威力虽然差些,但之间的配合却更加灵活默契。

  只见身材最是小巧的马来正面与其相对,手中剑如凶蛇狂舞,银光闪烁间,招招夺人要害,令你不得不集中全部精神与之抗衡;而在其之后,便是身材高大的赵顺崇,剑力纵横,如分海开山,狂猛势大。一大一小,声色浩烈又精细,完全牵制你的视听感觉!

  左右则分是王勉与马驰,两人剑术大体一路,灵动跳脱,身形百变!高超的轻功为底子,带动整体完全诡秘难测,剑势奔走,恍如流星落雨,疑幻疑真而繁杂璀璨!

  而时刻隐于背后的马硕允则是此阵最为凶险的一环!观其位置,既非远又非近,既非正又非偏,而是极其玄奥地踏着某种步伐,跟随整体机敏谨慎地不停晃动,手中长剑同样沉稳而老辣,只有窥准必要之机方才猛力突击,干脆果断,极显精练本色!

  这五人分说细表,确实各有所长,但一如落纸成画,意蕴已固,神髓却不足万一!

  但观马来与赵顺崇,相互交错补替,对峙之敌必然时刻调整对策,应付完全相反的剑路。即使如此,也非一一二二般有机可寻。两人时攻时守,时退时进,忽与左之王勉交叉移位,犄角成势;忽与右之马驰连线重叠,古怪无律。四人变幻如云,诡妙难思,加上紧随的杀星马硕允,仿似神龙摆尾,傲视众生!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武林独步的高妙剑阵,众人还是不由产生目驰神迷的感受。

  也是因此,除了小青,所有暗中关心傅俊杰的人俱是将心提到了嗓子。

  而小青还是方才般淡淡的羞涩,眼中绝无那么浓重的担忧,因为经过许多,她已经学会全身心地信任,这个独一无二的男人……

  傅俊杰呢,嘴角撩起恬淡的微笑,不理面前眼花缭乱,杀劲漫天的剑光,竟然闭上了双目!

  思感四撒,灵觉刹时百倍提高,周遭任何微小变动立刻尽落掌握,在其感觉中,世界仿佛转变了层次,任何注意的动静会立刻纤毫毕见,而无害甚或某种程度上属于最低限度可承受的威胁,均在有意无意间予以淡化忽略。借助千锤百炼的反射神经,充分发挥所有已经固化到骨子里的最优动作,在银光眩目之中,傅俊杰竟轻松如闲庭信步!

  “武当五剑”已经将剑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却依旧奈何不了其中腾挪跳跃的他……

  五人身体上的疲累丝毫比不上精神上所受的打击——他是人吗?!

  随着赵顺崇一声气极的怒吼,沉浸在武道体悟境界的傅俊杰才惊觉,再这样下去,无疑是对他们的戏弄侮辱。

  于是,他出手了。

  在“武当五剑”的眼中,那飘逸如烟的身影霎时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可怖!那缓慢的动作仿似一板一眼的笔画刀刻,平凡之极,却可挥洒出世间至美的事物!在这些动作面前,他们仿佛窥见了毕生向往的极限巅峰!这种无从比及的差距,也彻底抹杀了他们反抗的动力。

  于是,他得手了。

  他最先控制的是马硕允。按照其他人的眼力,马硕允的价值丝毫比不上其他四人,充其量作为他们补漏的下手,但在傅俊杰的感知中,马硕允其实是“武当五剑”中最重要的——灵魂!

  如果说四人是云,马硕允便是促其变化的风。

  五人败了,败得心服口服。

  每个认为傅俊杰不妙的人脸色都变了。当然,其中理由千差万别,迥然有异。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承认了傅俊杰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

  他一定会成为继“麒麟皇”之后新的传奇!

  独孤虹眼中神光大盛,他迈前一步,站定,再迈一步,再站定,又是一步……

  每次停顿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的气势也越来越是强大。那沉稳如山峦的步音仿佛成了大地的战鼓,那感受斗气的宝剑的颤音仿佛成了催魂的号角!一切都在昭示一场惊动天地的大战即将来临!

  不为杀进剑花会,不为救出众同道,不为击败野心者,不为成为救世主……

  为了什么?

  独孤虹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为了剑!

  傅俊杰感受到了他孤寂而执着的信念,终于抽出了许久未用的兵器——软刃剑“黏风”。

  两人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一半,风压开始推动所有杂物——也包括人。

  连“双狐”、“两奇”、“三兽”也抵挡不住这等疯狂内敛聚集剑气而产生的“排斥场”。

  剑乃百兵之首。

  剑道修到极致可通天道,成为——剑仙。

  因此,剑为天所妒。至高剑客对决,必引动天地变色。

  虽不如修真所遇天劫,却依旧不是常人所能轻易参与。

  阴云滚动,雷鸣渐进。

  独孤虹气势快酝到十足,忽然眼前金光乍闪,心神受撞,固若金汤的心防一瞬间露出点点空隙。

  是傅俊杰,一剑擎天,一线阳光刺破重云,引动一点生机,全面激发“生之恋歌”。

  两人间积累至极限的斗气受独孤虹心灵破绽所引,终于爆发开来。

  傅俊杰抢得先机,“生之恋歌”奥义——舍生度人!

  独孤虹钢牙猛挫,“一剑定针”精华——一剑破日!

  两人这种境界,已经完全不能用平常花里胡哨的招式,即是说,一招定胜负。

  受尽压迫的空气瞬间获得解放,噼啪暴响声中,惊喜得几乎忘记原有状态,携动方圆十丈砂石黄土,液化成雾,固化成霜,该硬不硬,该软不软,到处晶体与淤泥共存,飞尘与落雹同舞。

  混乱过后,两人已是背对默立。

  “我输了……”许久后,独孤虹嘴角渗血。

  “不,剑术,我——不及你……”傅俊杰明白,如果不是占了先机,落败也许就是他。

  独孤虹还想说话,一阵大笑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自谷内蹦出个老者,身上花花绿绿缠了许多衣服,后面则跟着一群人。

  正是“为老不尊”周欣铭与本该是被傅俊杰救出诸人。

  “爹爹,你上哪儿去了?你不要兰儿了吗?”

  “哎呀,谁说的?我最疼我的宝贝兰儿了!那时崔老弟告诉我尹老弟被困剑花会,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就没说一声跑了来……嘿嘿,这里的丫头们还真厉害,困了我三天!不过,可惜,哪有我小老儿精明?”

  周欣铭晃了晃身上衣服,笑道:“丫头们的衣服还真是香啊……”

  见到傅俊杰,他眨了眨眼睛,道:“小兄弟,你救人就救嘛,怎么后来又不管了呢?如果他们被害死了,你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不是——有你吗?”

  周欣铭想了想,一拍脑袋,笑道:“原来你早发现我了,怪不得一转眼不见了……”

  独孤虹问道:“你刚才说‘害死他们’是什么意思?”

  “哦?他没有告诉你们吗?”

  周欣铭拿出一片衣巾,包上石头用火石燃上扔到一处,忽然响起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尘烟过后,整个山谷已经成了平地。

  这突然的变故令众人目瞪口呆。

  忽然,三个裹着床单的女子灰头土脸地自烟尘中出来,左首女子冷声叫道:“‘为老不尊’,你给我过来!”

  “是她?”周欣铭吓了一跳,对傅俊杰道:“小兄弟,你陪我过去好不好?”

  傅俊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嘿嘿,”周欣铭尴尬地笑道,“老哥我虽不怕毒,但整天脸上青一块黑一块的毕竟不好看嘛……你跟了肖老头那么久总该学了点儿医术吧?”

  傅俊杰笑了笑,点头答应。

  周馨兰也要跟去,却被傅俊杰一个眼神迷在原地,乖乖听了话。

  “嘿嘿,小兄弟,看来把我女儿交给你也挺好的,瞧她,对着你比对着老爸还乖巧!哈哈……”

  来到近处,傅俊杰才看出,这三人正是身兼潜凤坛坛主的会主夫人李雪丹、副坛主董情与特使杜艳妮。

  董情沉着脸道:“你可真是‘为老不尊’,竟然把我们姐妹的衣服偷了个精光!这还罢了,如今竟还把我们总坛炸了,你说,你要怎么赔?”

  周欣铭嬉笑道:“小姑娘别以为还可以唬得动。那衣服嘛,就当困了我三天的补偿;至于你们的总坛,嘿嘿,你不是要说是我布置的吧?”

  “你!”董情冷眉一立,刚要呵斥,被坛主李雪丹制止了。

  只见她眼中闪过一抹调皮的笑意,道:“‘为老不尊’,你这一走,可苦了我们的珍姐呢,被你摸过不算,身子也被你看过了,难道你丝毫不想负责吗?”

  周欣铭跳了起来,连呼带叫道:“怎么这样?!那、那、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往我这里靠的,谁想到她睡觉时又不喜欢穿衣服……”

  看到周欣铭抓耳挠腮的样子,连一直冷颜相对的董情也被逗得笑了。

  傅俊杰则有另一番感受,他清楚地感觉到李雪丹心底对待老友般的真诚。难道他们以前认识?

  但目前他还有件事要做,便没有细思两人的关系,径自走到杜艳妮跟前,取出一支金钗。

  见了这金钗,杜艳妮娇躯一震,颤声道:“她……妹妹……”

  “她说……心愿——已了……”

  见杜艳妮眼含泪水将金钗接过,董情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杜艳妮低头强装平静地回答没事。

  李雪丹神色间露出一丝不忍,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姐妹是杜家仅余的生还者……”

  杜艳妮猛地一颤,不自禁后退一步。

  “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吗?你们先后入剑花会,无非是为了报仇……唉,我从来也没怪过你们,这都是命啊……”

  李雪丹忽然有了什么感触,眼神飘忽茫然地望向远处众人。

  那里有一个她心挂的人吗……

  周欣铭忽然道:“姚家妹子,你还是不告诉他吗?”

  李雪丹一震,久久才道:“这是命啊……”

  她转头看了看傅俊杰,道:“你跟我来……”

  走到旁边石后,她盯着他看了良久,才道:“皇甫青,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隐瞒身份我可以谅解,但你骗我女儿的心,我决不能饶你!”

  傅俊杰一愣,摇头道:“慕容——小姐她……”

  “不用辩解!难道你不知道她早已经对你……不但因为是‘皇甫青’,也因为是‘傅俊杰’啊……其实自醒来后的第一天,她就发觉你的身份了……如果不是熊坛主说你死了,恐怕我还不知她的心意……”

  傅俊杰沉默了,原来她一直在暗中保守这个秘密。

  他不是没有想过。异性相吸是天地至理,沉迷自然的他一直将这种美好的感受纳入修行之中。但,他该怎么做?

  “那个——‘麒麟皇’——就——是慕容潇——吧?”

  “……”李雪丹不置可否。

  傅俊杰见状,缓缓点头,陷入了沉思。

  “你想想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见李雪丹想走,傅俊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慕容——潇的后——心,是不是——有一块——马蹄形的——胎记?”

  “……是的……”

  此役之后,剑花会便在武林消失了。

  但傅俊杰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那个可怕的大敌——剑花会主慕容潇并没有授首。

  直到某日。

  关外石屋旧居。

  思感神游的傅俊杰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想象般强大的思感撞击过来,那是在剑花会总坛的隐约感应的气息。

  是慕容潇!

  没有准备的傅俊杰立时吃了暗亏。他从没想过世间还有和他拥有同等思感的人!原本可以携带的异能仅仅随去了少许,还没有形成足够自卫的防御!

  傅俊杰精神一阵震荡,连忙将思感抽了回来,胸口忽然一闷,哇地吐出口鲜血!

  原来思感之间的攻击可以使本体一样受到巨大的伤害!

  傅俊杰刚想站起来,忽然大叫不好,身体猛然内蜷,真气陡转,霎时遍布全身,金光大闪中,用上了几近大成的“不欲神功”。

  没等他功力准备十足,一声轰隆巨响,整个石屋炸成了碎尘。

  傅俊杰腾空暴出,还未看清周遭,那股强大的思感携同炽热的怪力,强横无比地轰压过来!傅俊杰没有犹豫,体内异能顿时补充了内力的虚耗,以头一遭全力以赴的意念遥控自身思感,将任何可以调动的能量聚集在肉身附近,再以一点为中心,驱动真气回旋,收罗进所有能量后,以前所未见的螺旋方式引爆其间的不平衡状态,借助狂暴的气流炸射,勉强抵回了攻击。

  胸口一痛,再喷出鲜血。

  “嗬哈哈……好!这才真是灭我剑花会之人!”

  傅俊杰抬头,正见一魁梧的男子立在面前……空中?!

  傅俊杰压下心头骇然,平静地望向这差点颠覆整个武林之人。

  “我真后悔,没有自己动手杀你!没想到熊海平竟然会背叛我,更没想到我半生的心血竟真的毁在你的手上!”

  慕容潇随着烟尘缓缓落下。看得傅俊杰心中一动,原来他能浮立空中,是借力于刚才石屋炸起的沙尘。虽不那么神秘,但此人修为之高,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我起杀念,是在你探进簇剑堂之时。没想到天风以魂动天,破我神念,先引来的竟是隐于会中的你!我早察觉有人用相同神念刺探我总坛上下,就是一直抓不到切实,没想到放天风一线,竟同时钓来了你这大鱼。”

  听来,“神念”该是他对这种思感的称呼。

  “可惜,借助你对香儿的医治,我的神功突飞猛进,即将大成!为了避免功亏一篑,不得不暂时闭关研修。没想到竟被你抓住机会,一举灭我三坛,释我人质,破我计划,毁我总会!你真是难得的人才!”

  傅俊杰没有理他不知是褒是贬的口气,而是体会他口中那句的意思。

  “难道——是你——对自己的——女儿……”

  “没错,在她体内植入‘不欲神功’的就是我。香儿的体质十分奇特,如果是普通人,早便爆体而亡了……”

  “够了!”傅俊杰只觉胸中怒气无法遏制,突然十分顺畅地说出了想说的话,“你都做了什么?你还是人吗?怎么能将自己的女儿的性命如此轻贱作弄?你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拥有多么崇高的地位?香儿一直渴望能够获得那个心目中无比慈爱,无比尊贵的‘父亲’的认可!自小起,她就将成为那位‘父亲’最得力的帮手,看作自己最‘伟大’的理想!你知道这一切吗?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样对待她,可知道将会带给她多大的伤害!”

  慕容潇的面目如石刻一般,毫无波动。

  “听来你是真的十分了解她。不过可惜,你再也不会有见她的机会了……”

  狂风倏地自其身后刮起,厚实的云彩乍然间绞碎四散,晴空刹那里飘落下蒙蒙雾雨,转瞬间又被咆哮的烈风撕裂得体无完肤……

  “不欲神功的最高境界是‘化体入微’,‘形神万物’。老匹夫毁掉后几页,便以为我再练不成吗?呵哈哈……以我的才智,苦心精研三十年,早超脱了‘不欲’的限制,达到‘胜天’境界!天人合一?哈哈……我便是天,我便是神!不,是神上之神!”

  “神阻我,灭神!天阻我,毁天!”

  仿佛天地为之震撼暴怒!

  血空霹雳连闪,黑地裂震喷岩,雪山巨石飞滚,碧湖凶涛漫天……

  但一切,在仰天狂笑的慕容潇面前,仿佛成了摇旗呐喊般助长威势的跳梁小丑!

  在其银光暴涌之外,世间万物均是怒法无功,步步退却!

  “来啊!让我看看你迷信的自然能带给你什么!”

  慕容潇脚步未动,却已至傅俊杰身前,挟带翻天狂威,一拳轰来。

  傅俊杰避无可避,无奈运极不欲真气,硬挡一招——

  巨响震得天地失去了声音。

  傅俊杰——喷血暴退……

  慕容潇后发先至,顶着劈天冷电,又是一掌。

  傅俊杰不及转身,凭借灵识感觉,金光尽迫,再抵一式——

  惊芒爆得天地失去了颜色。

  傅俊杰——惨吼翻飞……

  朦胧中,有人抱着自己飞奔。

  傅俊杰睁眼,恍惚见一僧人抱着自己。

  “你……”

  忽然,他认出他了,是沙暴,当年的马匪头子。

  沙暴祥和的一笑,忽然五官渗血。

  “施主,本执我心,万法庇佑。”

  在最后的一刹那,他的面目与彻悟的天风大师重合在一起。

  傅俊杰看着满面平和的他被追来的慕容潇轰成碎沫,忽然明白了两位大师的意思。

  他缓缓站起,看着扑来的慕容潇,笑了——怜悯的笑了。

  慕容潇愣了一下,还是扑了过来,双臂集起更加狂猛的力量,施出足以惊天破地的一击。

  原地坚硬的地表登时塌陷,尘烟之后,露出百丈见方,深不见底的坑洞。

  慕容潇没有笑。因为他感觉到,没有打中傅俊杰。

  回头,果然,他在不远处,随意地站着。

  慕容潇怒吼一声,飞身奔去,同时运出神念,牢牢锁定目标。

  靠近,封锁,发招,击……啊?!

  人呢?

  他明明在这里,怎么会……融入了大地?!融入了风?!融入了……自然?!

  “你选择的路,叫‘独孤’。”

  慕容潇猛地回头,见到了平凡之极的一招,也是齐集了万物自然所有情感的一招。

  更是他能够见到的最后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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