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擂·搅台·较场

 

  四月。

  春暖花开,冰河冻解。长江上的航业又恢复了正常。

  这长江一带,现在尽属“青龙帮”的管辖。

  “青龙帮”开帮距今,已有一百余年。经过几代人的拓展发扬,其声势规模,决不输于江湖中任何一大门派。

  现任掌帮“滚江龙”邓通站在沙滩之上,凝视江中滚滚流水,蓦然一叹。

  “帮主……”

  邓通没有回头。可以在此时走到他身后打断他思索之人,只有一个:就是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并有金兰之义的中堂堂主“铁指”郭继来。

  “擂台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郭继来微微躬身,道:“都置办完毕了……”

  邓通闭上了眼,轻呼口气。

  “帮主……”郭继来顿了一下,继续道:“玉云……又闹到总堂了……”

  邓通又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还是不明白我的苦衷……她娘去得早,我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大概惯得太厉害了……”

  “帮主对玉云一直是疼爱有加,视如掌上明珠的。她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现在只是发发小姐脾气,迟早还是会体谅您的。”

  “唉——”邓通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吧……我年轻时过于看重事业名望了,满脑子雄心壮志,宏图欲展,时刻为了帮务东奔西跑,忽略了云儿她娘,害得她郁郁而终,没有享到多少幸福快乐。这十七年来,我一直尽量满足云儿,就是想在她身上作些补偿,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只要她开口,即使不能摘下天上的月亮,也要刮下旁边的星星!如今……唉……”

  郭继来谅解地点点头,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玉云不但出落得秀丽脱俗,娇美动人,一身出色的水陆功夫也不负您的亲传,更难得她还有着寻常男子都不具备的果断与魄力!拥有这么优越的条件,也难怪她眼光苛刻……”

  “但毕竟不能总由着她东挑西捡、嫌这嫌那!帮中优秀后辈她不要,名门年轻俊杰她也看不上眼!女大不终留呀!‘青龙帮’这偌大一片基业,总不能这样担给一个女娃儿吧?”

  郭继来顿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邓通咬了咬牙,道:“不管她是否愿意,如今这‘比武招亲’是必须进行的!如果她还是闹来的话……你就把她锁在房间里!”

  郭继来愣了一下,点头应是……

  “比武招亲”如期而至。

  地点是金沙江畔的平地。只见那里立了个十丈见方的擂台。东北角架了两座凉棚。凉棚下首,还有个木棚,其中端端正正摆着三张虎皮檀木椅。

  自清早起,这擂台之下就已会聚了众多来自中原各地的武林中人。

  年轻的自然想比武夺魁,赢得“青龙帮”乘龙快婿的宝座;年老的则大都只是来凑凑热闹、赶赶场面。

  两座凉棚之一坐的是“青龙帮”内外分堂的堂主香主;另一棚中坐的却是邓通特地请来的公证,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少林天风、武当玄玄子、崆峒三皓,昆仑“一剑定针”独孤虹,金刀门掌门“金刀八震”刘博雄等。

  从这阵势也能看出邓通的名望,青龙帮的威势。

  眼见时辰即到,郭继来登上擂台,四下里抱了抱拳,待引得台下注意后,缓缓开口,声虽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入众人之耳:

  “今日,乃是我帮帮主择婿之日。各位武林同道,只要尚未婚娶,尽可上台一试。规则很简单:连胜五人者即可到那边木棚坐下。椅子有三个,坐满后,再继者可向三人中任何一个挑战,胜即取替其位。也就是说,此次比武,先选出三个武功绝佳者。再最后由帮主择定。比武时间不限,兵器不限,但要点到为止,勿伤人命。出台落地也算输。好,比武即刻开始!”

  寥寥数语,却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体现了这位帮中二把手过人的干练精明。

  等郭继来退台之后,第一个登台的却是个其貌不扬,身材胖矮之人。

  他对台下众人一抱拳,嘿嘿笑道:“我乃‘矮陀螺’孙荣生。自家知自家事,我可没有独得美人的福气,来此也仅是长长见识,会会各路英雄。但本人生性喜好打头,就暂充个马前足,抛块砖头来引引诸位美玉。废话及此,哪位高人肯先上来捧场赐教?”

  话音刚落,上来个精瘦高佻的汉子,和那“矮陀螺”同台一比,还真是个够高的“高人”。众人不禁一阵哄笑。

  两人也不答话,各施一礼后,挥拳而上。

  却见那孙荣生身材虽是矮胖,动作倒十分灵活敏捷,一套“地趟拳”配着他的身型,耍得倒真是得心应手!那瘦高汉子虽是武功稍高,但对这只在他下三路打转的矮子,一时间却无可奈何。

  斗到五十回合左右,那瘦高汉子瞅准孙荣生体力不支,动作渐缓的空挡,一脚将他踹下了擂台。

  随后,接连战胜两人的他也被另一人打败。反反复复,许久也无人连胜五人。

  再看台下轰闹阵声的观者中,也有平静如常的另类。

  那是在距擂台四五丈远的一阶青石。石上席坐着一男一女。男的面如冠玉,英气逼人;女的清秀脱俗,身型娇小。

  “公子,这些江湖末流之辈的武技,有什么好看的?”

  “……武技没有——高低之分,只在——如何运用!收敛——轻蔑之——心,即能体——会精妙之处……”

  那女子没有加以辩驳,反而十分听话地认真照做。

  忽然,后面外围处几人推攘着走了过来。

  “让让,喂让让……听到没有!准新郎要上台了,快让开点……”言态举止俱透着股强横。

  不多时已挤到了青石后。

  那女子冷冷地一瞥,没有任何动作。那男子聚精会神于场中,似是并未发觉。

  那几人本想从石上过去,连喊数声,却见石上两人丝毫不让,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喝骂冲口而出。

  那女子粉面转冷,忽地拔出腰间短剑,寒光一闪,吱地插进了石中,冷声道:“这地方是本姑娘辛苦占来的,垫的是我和我家公子的衣裳,暖的是我和我家公子的体温,染的是我和我家公子的气味!你们要想借道,就客客气气的打礼作揖,开口请求。我们让路是好心,不让也是本分!别张口闭口赶牲口的吆喝,还满脸理所当然的态度,本姑娘看不惯!”

  那几人刚被那锋锐的剑式所慑,又吃她一顿似理非理的抢白,哪里还说得出话?一个个干瞪着眼,张大了嘴憋在当场,盯着这比他们还霸道的小女子。

  四周见有热闹可瞧,早围了过来。

  几人当中一衣着华丽,面目还算俊秀之人最先缓过劲来,行前略一拱手,却依旧满脸傲然地道:“这位姑娘,是我们莽撞,还请让个路。”

  那女子拿眼白一斜,冷冷地道:“你是头儿?”

  “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当今第一剑客‘一剑定针’独孤前辈的公子独孤正义……”旁边之人缓过神来后连忙补上话。

  独孤正义腰板似乎挺的更直了,他很肯定这年岁虽不大却似乎有些见识的小姑娘听见他名字后的反应,正如四周众人听到这名字后立时寂然无声一样。

  “不让。”

  独孤正义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管你是谁的儿子。自己没本事就拿老子的名号压人?本姑娘不吃这一套!不让就是不让!”

  这回独孤正义听得清楚了,却也有些迷糊了:难道她竟连昆仑独孤虹也敢得罪?还是她根本没在江湖混过,所以连听也没听说过?

  他越想越觉后者最可能,自觉宽容外加叹惜的一笑,摆出典型绅士男人的神情,道:“好吧!既然姑娘不肯相让,我们绕路也就是了。”

  看着他领着几人绕过青石,那女子冷笑道:“还算他识相……”忽然瞥到旁边男子看他的眼神,心下却是一慌,低下了头。

  那男子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春风般和悦温暖。

  “青儿,你——这又何——何必……”

  “……我生平最看不惯这种人咧——公子不会怪青儿粗鲁无礼吧?”

  那男子微微摇头,温柔的眼神显出对她的疼爱。

  青儿芳心流过蜜意,双颊忽然升起两片淡淡的红霞,惊觉于此,羞赧地再次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白皙的小手摆弄衣角。

  隔了不久,她忍不住偷偷瞟了那男子一眼,却发现他早被场中的激斗吸引了过去,心下忽然感到有些不明不白的失意嫉妒。

  “对了,公子……”她有些想“争”回他的注意力,“翠花姐曾让我好好谢谢您呢!”

  “哦……”

  “……我一直有些不明白,当时那个雪狐貂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它——跟我——一起捉捕——假——雪狐貂……”

  “啊?还有假的?”

  “一——只异种——白狐。”

  “那……袭击苗家村的也是它喽?”

  “嗯。”

  “原来如此!我也觉得那雪狐貂不像那么嗜血……比那些‘人’人性多了……”

  一时无语,两人像是联想到某类丑恶血腥的事情。

  傅俊杰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一位活泼天真、纯洁可人的小姑娘,提着裙角在嫩草鲜花间翩翩起舞……

  傅青仪看到他初始温柔微笑,转瞬黯然的神情,知道他想到了惨死的小角,心中悔丧,正不知该不该再问什么,周围一阵惊哗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此时擂上已达高潮。先后已有两人力挫群雄,占据了木椅,如今站在台上的正是刚才要来借路的独孤正义。

  听旁人解释,他已连胜四场,只需再胜一人就有资格坐上最后一个位子了。

  只见他风光得意,神采飞扬地昂头标立擂台正中,傲气十足的姿态正透露着志在必得的坚定信念。

  站了许久,却再无人上台。

  众人均知他是独孤虹的爱子,昆仑新一辈的杰出剑手之一。昆仑派对他更是抱有极高的期望。如果在这种场合,这么多名家面前,又是在这胜出与否的关键一仗中胜了他,无异于折了独孤虹甚至昆仑的面子,说不得就会莫名其妙的成了昆仑一派公敌!而被那有名护短的“一剑定针”盯上,天下间能扛得下的又有几人?

  独孤正义显然比他们早想到这些,神色间狂意更甚,目光已开始徘徊于先比他坐上木椅的两人。

  浓烈的敌意如有形般飘荡在两方之间。情场名副其实划入战场!

  而那两人却静坐如故,毫无表情的面目中看不透真实所想。

  独孤正义心底被轻视的恨意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傅俊杰忽然轻轻一叹,有些惋惜地自语:“……还不够——成熟……”

  傅青仪明白他是在评论独孤正义。以前他曾就武学与她讨论了许多,令她在技艺上很明显地跨越了一大步,如今的她已能模糊体会心境意志在武功中举足轻重的作用。独孤正义情绪的轻易外露,正表明他的磨练尚浅。

  这时台上的独孤正义显然等得有些不耐烦,收起长剑,扭身走向木棚的方向,想就此坐到第三个椅子上。

  突听一声娇叱:“慢着!”一条娇小的人影飞纵上台。正是傅青仪。

  须知此擂台高有两丈,距那青石也四五丈远,青儿能一越而至,轻功已显不俗!台下众人均喝了声彩。

  傅俊杰早在她身形甫动时即有所感,却并未拦阻,只是含笑默注台上。几年的呵怀照顾已令他不觉间产生事事都顺让于她的习惯,即使随着她的伤病痊愈而令她渐渐回复以往般稍嫌泼辣的个性,他也能完全谅怀。

  独孤正义听得有人上来挑战,停步回身看去,却是刚刚那位小姑娘,心下讶然,问道:“姑娘上来做什么?”

  傅青仪秀目一瞪,道:“本姑娘高兴上来!你管呢?”

  “这是比武打擂,姑娘……”

  “本姑娘是想顺便指导你几下,省得你眼高过天!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子,以为天下人都怕你咧!”

  独孤正义有些好笑,想起她刚才的侮辱,脸色蓦地一沉,冷笑道:“这也是招亲的擂台。姑娘不会是找不到婆家,想趁机捡个便宜,挑上几个顺眼的男人回去吧?哈哈……”

  此话说得极是无理,配上台下些人凑事的笑声,登时气得傅青仪粉脸转白,但转瞬间已恢复常态,冷冷地回敬道:“我是替邓姑娘鸣不平!如果让你这种人侥幸得了胜,那她岂不是红颜多劫,后半生便宜了个傲慢无能的蠢材?”

  台下爆发的笑声明显比刚才为大。

  独孤正义浓眉陡立,双目寒芒疾闪,阴沉地道:“我劝姑娘还是早点下去的好,不然可要吃些苦头的!”

  傅青仪却转脸他处,不理不睬。

  独孤正义大怒,道:“敬酒不吃吗?好!休怪我以大欺小,不让女流……”话音未毕,脚下划弧斜进,左掌吞吐虚伸,凌空拍去。

  傅青仪娇躯一晃,弯了个恰好的角度,正躲了过去。独孤正义双腿分错,带动腰盘下沉,上身猛的斜扭,左掌回扣,右臂弯夹,卷起凌厉劲风,再挥而至。

  傅青仪莲足疾点,借着巧劲弹蹦曲晃,在独孤正义密集的掌影中舞动着小巧身形,竟是那么优美好看!

  独孤正义掌法几变,竟始终无法沾上她一根毫发!心中一惊,这才知这外表纤柔的女子武功竟如此不凡!他先前竟是看走了眼。

  然而,独孤正义并无多少挫败感,昆仑派本就以剑法为长!

  但傅青仪此时手无寸铁,他若先拔剑,岂不大失风度?独孤正义向来心高气傲,宁可拼得苦些,决不做有辱身份的事。

  忽然间,傅青仪脚下踏了个玄异的步子,不知怎么,已脱离独孤正义的掌风范围。

  独孤正义正欲上前,忽见眼前冷电一闪,寒气直袭面颊,连忙后撤躲避,定神一看,傅青仪已拔出短剑,斜身而立。那讥诮的目光似乎看出他刚才所想。

  独孤正义忍无可忍,嗖——的拔剑在手。

  从指尖接触剑柄的刹那,他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虚浮躁气一扫而空,精神气质完全升华到另一个层次。整个人似乎全部投入到手里宝剑之中!

  人立在那里,就如剑立在那里一般!

  剑劲外露,隐含包罗天地的霸气!

  这才是不愧是独孤虹的儿子,昆仑待起的新星!

  见了他这几近人剑合一的架势,傅青仪也是一惊,不由得加了八分小心,十二分的谨慎。原来他也不是她所想般无用。

  右臂缓伸,短剑直指对手,真气速走周身,脚下半凝半浮,可进可避,傅青仪还是抱着以静制动,以守代攻的想法。忽然,耳边惊起一声细语:“青儿,快抢攻!”

  几乎与响音同步,独孤正义已发动凌厉非凡的攻势。

  只见一道亮虹自虚空中暴起,以劈开空间的高速瞬时划过两者之间的距离!

  傅青仪惊念尚起,森冷的剑气已侵透肌肤!理性的思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起不到作用!只有发挥武者本能条件反射的抵御动作。

  只见她柳腰突地向后一折,弯了个不可思议的曲度,头部几乎贴到大腿!这才惊险至极的避过那一击。

  独孤正义招式不停,翻腕弓身,剑势陡然斜转,挽起三个剑花,急点傅青仪胸腹要害。傅青仪借着重心后移的推动,猛的贴着地皮打了个后滚。独孤正义却料准了这招,卷起的身形绷劲一弹,宝剑立时伸前,紧追傅青仪而去。

  傅青仪顿感寒气加背,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娇叱一声,仰身甩剑后架,猝然之间,力道已是不足,即使架的上,也未必阻得住!

  谁知此时独孤正义身形再变,双腿分抬,左掌掂在右臂肘处,真气绕环积劲,复贯于宝剑之上,光华大盛下,立时令剑速刺力倍增。竟是于此时使出创于其父独孤虹的独门绝技!

  独孤虹“一剑定针”的名号即是由此招而来!

  看意思,他竟想将傅青仪立毙当场!

  瞥着那嗤嗤裂风的剑光,傅青仪连“我命休矣”的念头也来不及转!

  就在这紧急关头,体内积余的真气忽然迸散窜出,沿着她平时从未练过的经脉疾旋而上,刹时激发出另一股劲力!同时在她耳边又响起刚才的细音:“我帮你!”

  说是迟,那是快!她拿剑的右臂忽然自动折了个怪异的弯度,灵巧地晃到旁侧空处,猛地一抖腕,破开剑体劲气,疾点在了攻来剑的剑身中心。那来势极猛的宝剑竟因而微颤了一下!趁着这剑势稍折的瞬间,短剑如有灵性般再滑着长剑侧身斜掠而去。

  傅青仪不待提醒,已身随剑动,借着新生的力道堪堪扭过锋利的剑尖。肩胛倏寒,一抹血痕咝地迸出几滴鲜血。

  当啷一声,独孤正义宝剑飞远坠地。他也是见机得快,没有损失一只右掌。

  傅青仪也于此时把剑势停住。

  情势急变下,两人都呆立起来。

  还是傅青仪转缓得快,回手收剑,冷哼道:“我早说你是个无用的家伙。”

  说完,不再瞧他,径自飞身回到傅俊杰身边谢恩去了。

  再看那独孤正义依旧呆立台上,双目圆睁,震惊的神情许久未退。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招竟会失效!堂堂独孤虹之子竟会败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这个事实几乎令他难以承受。

  他下意识地瞧了瞧地上的宝剑,忽然急怒地奔上连踏几脚,抬头满脸涨红地指着傅青仪的方向,嘶哑地叫道:“你、你……”

  “义儿,回来!”沉稳却威严的声音自凉棚中响起。

  独孤正义忽然打了个冷战,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嘴角扯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面色灰败地拾剑走了回去。

  此时坐在棚中主位的邓通却向旁边的郭继来使了个眼色。默契甚足的他立刻明白地点了点头,绕路向傅俊杰这边走来。

  到了近前,郭继来含笑道:“这位少侠,我们帮主请您过去一叙。”

  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傅俊杰身旁的傅青仪小嘴一噘,道:“台是我上的,人是我败的,找我家公子什么事?”

  郭继来笑容依旧,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帮主只是好意有请,别无他意。”

  傅青仪还要说话,却被傅俊杰抚手拦住。他知道这麻烦是免不了的,倒不如主动过去跟主家表个惊台的歉意。于是,拱手点头应诺。

  当郭继来领着两人路过第二个凉棚时,几位武林尊者皆含笑示意,郭继来也一一引见,傅俊杰面含崇敬地恭行后辈之礼,却始终未发一言。但他那诚挚的眼神并未给任何人留下不快。

  除了立在独孤虹身后的独孤正义。

  “不知这位姑娘跟少侠是何关系?”独孤虹却满脸和善。

  傅青仪暗道:终于来了!答应道:“我只是公子身边的丫头。刚才的闹场也是我一意孤行,与我家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前辈要怪就怪奴婢一人吧!”

  独孤虹惊讶的表情一闪即逝,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姑娘身屈卑位,却真是好身手!也多亏了你这一场,替我教训了犬子,令他深刻体验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呢!”

  看着他那温和大度的笑容,傅青仪不由感到有些羞愧。

  “看姑娘年纪虽轻,眼光却实在厉害得很,竟能瞧出犬子最后剑招中,灵活有余、沉稳不足,劲力断积剑尖,失去完转联系的破绽,实乃大智之人呀……”独孤虹这番赞美之辞,竟毫无隐瞒地讲出了其子剑法的死角,坦呈其不足。使得傅青仪越听越是惭愧,越是敬佩他的宽厚虚怀。

  独孤虹在说话时,又有意无意地不时瞟向旁边的傅俊杰。

  “这位少侠腰间所配应是产于苗疆的缅钢百炼其精所成的软刃剑吧?”向现出讶色的傅俊杰稍带自傲的一笑,独孤虹淡淡地解释道,“我是嗅出了剑的味道……”

  来到邓通面前,这位擂台之主却只有一句简明直白的问话:“敢问少侠,是否为了招亲而来?”

  傅俊杰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否认。

  邓通略微露出些失望的神情。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注意这个气质不凡的青年。他的外貌虽然称不上十分英俊,但无形中散发的气度风采,却使他在众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别具一格!

  回到刚才的凉棚,刘博雄拦住问道:“可否请问这位少侠尊名高姓?师承何派?”即使双方离的很近,他的声音依旧洪如钟鸣。

  傅青仪知傅俊杰由于结巴的隐疾,向来不愿在陌生人面前轻易开口,便仍然替他作答:“我家公子姓傅,名俊杰……”说到师门来历,她却也是不知,也觉应看傅俊杰的意思,便就此打住。

  一直静默不言的独孤正义忍不住冷冷一笑,显是觉得他们言辞隐晦,来历不明。

  刘博雄也因不知就里,对问话是由这不识身份尊卑的婢女代答而略显不满,有些讥讽地道:“名字很好。傅少侠少年俊杰,武功见识定是高明得紧。连手边的婢女也如此英武超群,又怎有人敢再挑上少侠?这擂台,少侠也自是不必登了。”

  言下之意,倒似傅俊杰万事全仗这牙尖手利的小婢出头,本人却藏头露尾,未必有多深的造诣,乃欺名盗世罢了。

  傅俊杰倒也无妨,傅青仪可听得来了火气,别人对他的侮辱,即使丁点儿也令她受不了,再不顾别的,冷笑道:“早听‘金刀门’刘老英雄刀法高明,却敌有术,一柄金刀只斩巨寇、不割小盗,杀鸡儆猴,八战立威,镇门压宝、雪藏不出却威凌江湖十数年,有机会,我还真想请前辈拿出真功夫指教一下……”

  等傅俊杰止住她,刘博雄脸色已变得铁青。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这么跟他说话!眼中厉芒连闪,紧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许久之后,方才冷哼一声,缓和下脸色,摆出前辈的架子,好似不想与她再一般见识。

  傅青仪却余怒未消,抬头对傅俊杰道:“公子!他们既然瞧不起您,您就下场去,让那些自命不凡的人见识见识您的厉害!”

  不等傅俊杰拒绝,她已再跳回台上,却是对着木椅上稳坐的两人礼道:“两位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应允?我家公子即要下场,两位中可有哪位愿帮忙上来就个对手?”言辞客气,意思却十足的轻视。

  在她心目中,傅俊杰几乎已是不败之神!

  这女子遽然的一下,令台下棚中的各位均产生了不小的震动。谁都认为这不合规矩兼之极不合理的要求一定会被拒绝。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坐椅上那身着白衫,书生打扮之人缓缓站起,以平淡无波的音调道:“令公子有此兴致,在下当可奉陪。”

  音沉而不散,低而不微,平凡的话声在传至众人耳边时却猝然高振,令得众人耳内一阵轰然作响。显露了一手极其漂亮的内功修为。

  傅青仪似也被这突然冒出的高手惊得呆了一呆,这才施礼道:“谢谢这位公子!”便怀着些许忐忑不安回到傅俊杰身边。

  见到独孤正义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忽然有些后悔,她是不是作错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肩上,她抬起头,傅俊杰那深邃温柔的眼睛再一次让她毫无怀疑的安了心。事已至此,顺其自然——这应该是他传来的讯息。他一向是洒脱开朗的,任何事从不过分计较。对己对人俱是如此。

  他也一直在享受生活带给他的乐趣和挑战。

  向各位长辈行礼告罪,他潇洒地甩甩衣袖,出了凉棚,飘飘然飞落擂台,行前两步后站定。

  在原先落足之处,赫然现出两个深达几寸的足印!看得众位前辈心中皆是一惊。

  这擂台不同于普通的擂台,它是用远洋外岛的商人带回来的奇木制成,其质特异,坚硬如铁。闲谈之时,郭继来也曾向各位贵宾讲解过。在这种木质上,也只有类似千斤坠的功夫才能留下那样的痕迹。而刚才傅俊杰那飘逸轻盈的轻功也是众目所见的。

  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令他们难以置信的事实:须知,练出他那样的轻功和千斤坠并不是十分困难,只要专心一意下几年苦功即可;但要在使出那么优雅轻柔的轻功后紧接使出那等坚实的千斤坠却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是有悖于武学常理的!

  而傅俊杰做来却如此轻松,好像那是自然之极的事情!

  那白衣秀士虽面色如常,眼底却流露出惊异的神情,向着傅俊杰一抱拳,道:“在下黄世文,敢问兄台贵名?”

  傅俊杰略一犹豫,回礼道:“傅——俊杰。”

  黄世文愣了一下,含笑道:“好,傅兄!多言无益,在下冒犯了……”说完,身形一弓,左右侧晃,蛇行而近。

  每次脚尖点地,他的全身总要做振幅不一的晃摆,令人难以捉摸他下一刻的方向。而他虚晃的时机更是把握极准,每个时间段均令人的肉眼刚刚捕捉适应他的身形,下一刻却失了其方位。在别人眼中,这就产生了极其怪异的若干残像!

  而那高速不限于横移,他已在眨眼间出现在了擂台另一端的傅俊杰面前!身影遽地前倾后晃,臂伸腿弯,似要出招,却是虚影在前,实形在侧,声东击西攻出两掌。但这仍是虚招,其本人已瞬忽越到傅俊杰头顶,两腿蓄劲抽踏,冲着对手顶门百会,泰山般蹬下!

  其时,最初的残影尚未完全消失!

  台下众人嘴巴大张,喊音却顿在嗓间。

  傅俊杰也像被他所惑,反应略慢,毫无防备的头顶绝无偏差地实实挨了这雷霆万钧的一脚!

  傅青仪眼前一灰,几乎立时晕了过去,柔肠寸断间,但觉天下已毫无所恋,了无生趣下,灵魂似乎飘飘然抽离了冰冷的肉体。

  眼前所见,恍惚就是脑浆迸裂的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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