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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出现了一支队伍,是御林军与民兵所组成的,他们将营寨向着西南扎住,似乎同时防范着西边的僧侣,以及位在南边的我。僧侣们见到这支队伍的出现,一阵骚动,随即也变换阵势分兵防守。
“伤兵累累,看起来他们经过一场恶战。”我站在阵前观察着情势,一面与身边的盖比谈话。
“御林军是一支劲旅,现在来到此地布阵,残枫恐怕已是凶多吉少。”盖比的推测与我相去不远。
“这些御林军曾经是我的弟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刻意不愿去想残枫的事。
“那……他们还会听从你的号令吗?独眼陛下。”
“嗯……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该听从我的号令呢?我曾经是圣御林·昆啊,曾经是他们的王子陛下,他们曾经在我的带领下征战,效忠于我。”
盖比沉默不语,也许他并不认同我的说法,可是从昨晚御林·志的反应来看,就像其他的人一样,他们的确还记得我啊,既然他们还记得我王子的模样,就该服从我的命令不是吗?但,御林·信又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可以对着我投掷长矛,他已经被圣骑士·修收买了吗?
我要回虔敬者之城替圣御林·昆讨回公道,御林军应该要成为我的助力,而不是像僧侣一般,阻挡在我面前,难道虔敬者的心中已经没有公义了吗?
※※※※※
“独眼陛下,容我冒昧说句话。”盖比在听了独眼叙述前晚的遭遇后,心中对目前的局势有一番不同于独眼的想法。
“嗯。”
“天地辽阔,只要是英雄皆得以竞逐,扩张地盘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懂你的意思,即使我不是圣御林·昆,只要独眼旗有实力,我同样可以一战打进这座城堡,是不是这样子?”
“是的,就像光荣十字会,就算他们拥有再多的藉口,没了实力,还是要败。精灵族如此,东山僧如此,独眼旗同样也是如此。”这是标准的佣兵论调,一切以实力至上。
“不过,盖比,我与你们不同。独眼旗战胜了,财富也好,权爵也好,不管是什么,你们可以拿走你们应得的。但我来到这里是为圣御林·昆而战,我要继承王子的荣耀,如果我没办法替圣御林·昆拿回他应得的,我就不必来到这里。而今天如果我不是圣。御林昆,我又有什么理由声讨亏欠我的光荣十字会。”
“可是……独眼陛下,你真的确定自己还是圣御林·昆吗?”
盖比一语惊醒了独眼,没错,他曾经在圣御林·昆与独眼鬼熊之间挣扎许久,一开始他只知道自己拥有一具与众不同的身躯,不死鬼族们对他的来历有意见,出了鬼影谷他发现,虔敬者、精灵族与东山国的僧侣对这躯体的态度一样不是以僵尸来看待,他知道,自己延续了某一段历史。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僵尸,是独眼鬼熊,但是他每靠近虔敬者之城一分,就更靠近圣御林·昆一分,直到前晚遇上了御林军,独眼几乎已经完全肯定,他,就是圣御林·昆,圣御林·昆的一切都应该由独眼来继承。
“我如果不是圣御林·昆,那么我是谁?我已经延续了他的躯体,延续了他的历史,我找到了狼神的血滴,那曾经是他费尽心血要找的宝物。我抓到了古尔沙沙,而他也继续的与我作对。我与米拉娜重逢,而她如今在浪地坡等着我。圣战士。金认得我,圣骑士。班认得我,御林军的每一个弟兄都认得我,我如果不是圣御林·昆,那谁是圣御林·昆?如果我不能继承圣御林·昆的荣耀,还有谁能够这么做?”
“独眼陛下,目前的情势并不十分明朗,僧侣、御林军与骑士团三者彼此之间都有矛盾存在,如果……”盖比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这时候你以圣御林·昆的姿态出现,那这一仗对我们就有利得多。”
“至少御林军是跟我们站在同一阵线。”独眼同意盖比的看法。
“而且骑士团就算有意为难的动作也不敢太嚣张,如果御林军愿意接受独眼陛下的调度,那就更好了,只是不晓得他们现在的态度……”盖比想到,虽然御林军们都认得独眼的模样,但是前晚还是有御林军主动攻击独眼,想必他们内部对这件事仍然有着不同的意见。
“噫……”独眼陷入沉思,双手抱胸踱着慢步,等他想起长毛给的空白卷轴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向盖比要来了笔墨,在空白的羊皮卷轴上书写起来,之后将这卷轴交给盖比,要他将卷轴投入御林军的营地,果然在天黑之前,御林军的营地前就升起了一面熊旗。
II
“圣御林·展出城了吗?”
步僧首周义看见御林军的阵中升起熊旗,赶紧要手下的僧侣以友军的立场前去询问,但是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这熊旗正表示,左方的队伍里有一位圣御林在阵中,原本接云关一直插着两面熊旗,分别是王子圣御林·昆与开山斧圣御林·登,在圣御林·昆到南方攻打精灵族之后降下一面,而圣御林·登遭暗杀之后就没有再升起熊旗了。
这时候出现的熊旗当然不是圣御林·展,因为他人还被软禁在皇宫内苑,也不是圣御林·登死后复活重回阵中,御林·信伤重在卧,独眼的一封手书被盖比投入御林军的阵营,被民兵捡拾传阅后交到了御林。志的手中,他似乎是有点迫不及待的立即就将熊旗升上阵前。
御林。志再也不需要怀疑了,因为这光荣十字会的制式卷轴上,有着王子陛下清晰劲拔的笔迹:
“我亲爱的子民与御林军的弟兄,光荣帝国国政遭奸人把持,圣骑士·修勾结外邦陷害忠良,让整个国家的命运危在旦夕,如今僧侣残杀虔敬者攻破接云关,已兵临城下,我亲爱的子民与御林军的弟兄应当并力将之驱逐……”
这封卷轴的最后清清楚楚“王子圣御林·昆”签名的笔迹,加上先前广为流传的谣言,让所有的御林军与民兵们都相信,王子陛下复活了,圣御林·昆真的回来了,而一直像是孤臣孽子般的御林军,彷彿一时间找到了依靠,士气大振。
周义这方面没有得到熊旗的答案,不过却意外得到周仁阵亡,以及僧侣们退回正气桥东端的消息,这让僧侣们大为震撼,因为他们不仅又失去了一位将领,而且回家的道路已经被切断,妙门上人这时面临了一道重要的抉择,到底是要为了自己的生存背叛盟约,攻向东边的御林军呢?还是要继续为了遵守与圣骑士·修的约定,向南守住虔敬者之城?
“妙门上人,何不就此罢手,退出战场。”周义如是说。
“非也,吾尚有一计。”
妙门上人当然不会为了所谓的“光荣十字联盟”死守到底,但若是他损兵折将之后逃命般的回到东山国,往后在诸位焰僧首面前叫他如何抬得起头来。他与古尔沙沙还有一层约定,妙门上人心想:若是此事不成,再走也不迟。
独眼见到御林军中升起熊旗,知道他的亲笔卷轴发失效用,正准备出阵向僧侣挑战,不料这时候枯叶青的传令骷髅兵却来到营中,原来是枯叶青得知残风的右路军败战的情报后,眼看左又两路皆败下阵来,中路亦折损大将,这一仗已经进取无望,遂打算退兵另谋他图。
不过独眼完全不理会这只传令骷髅兵,就像没这回事一样,继续做出阵的准备,显然他已经拒绝配合鬼影谷的行动了,他现在要靠御林军的协助打垮列阵城下的僧侣,独力攻进虔敬者之城,至于枯叶青还有什么计划,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吼~~~~”
独眼出阵了,身后带着狼神兵,左侧有盖比的轻骑兵助攻,而右前方的御林军也立即有了反应,开始调整阵线,一时间僧侣陷入了三面受攻的局面。
见到焰僧们一阵骚动之后在三面放下火墙拿起原程武器做防卫,过了一会儿,阵中射出一枚巨大的火球,不是射向独眼,而是射向天空。
“这是什么信号?”三支队伍的人马每个人同时在心中产生同样的问题,但是答案只有妙门上人与古尔沙沙知道。
果然一直紧闭的城门“呀”地一声,开始慢慢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原来古尔沙沙早已买通看守城门的士兵,并与妙门上人约定暗号,见到火球升空就将吊桥放下,僧侣将倒戈攻入城池,占据这座巨大的城堡。
这举动很快就被圣战士·金所发觉,他不确定这是否为圣骑士·修的意思,因为圣骑士·修在僧侣来到虔敬者之城前布阵协防之后,言行就变得越来越奇怪,成天穿着全身盔甲,手拿三叉戟“赎罪”,呆坐在黄金圣殿里不发一语,也不关心战事,一有人靠近马上就会受到斥责,圣战士·金几次要与他商议战事,也都不得要领。
不过,这下子连城门都开了,究竟要不要放那群僧侣进城,圣战士·金不敢擅自作主,他飞快的跑进内城,在黄金圣殿里找到圣骑士·修。
“圣骑士·修阁下!”
“滚开!”圣骑士·修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请你快到外城来!战况有了变化!”
“不要吵我!”
“圣骑士·修阁下!你快振作起来!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什么!那群妖魔打进来了?”圣骑士·修终于回过头来,用两只深陷的眼窝望着圣战士·金。
“不是,是城门的守卫自己将吊桥放下的,我们真的要放那群僧侣进城吗?”
“什么?守卫?”
“不是阁下的命令吗?还是……”圣战士·金有不祥的预感。
“可恶!可恶的古尔沙沙!一定是他!”
III
僧侣大剌剌的进城了,外城的守备队没有接到指示,只以为是圣骑士·修的命令,所以并没有与僧侣发生冲突,一部份被古尔沙沙买通的守备队开始在外城散布谣言,说是僧侣将要进城与光荣十字会并肩作战,这更是让僧侣顺利地占据了城中各个守禦的要点,很快整个外城就被周义率领的僧侣给控制住了。
在城外围攻,由独眼领军的三支队伍,看到吊桥被放下,原来还以为城内会冲出援军,于是三方皆暂时停止前进,严阵以待,没想到,吊桥才刚落地僧侣就往城里退去,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吼~~~~”
独眼见城门大开,机不可失,立即跃马向前,想要冲过吊桥。但是妙门上人早就有了准备,率领一群焰僧亲自断后,只听得“轰!轰!”两声,两道火墙瞬间出现在吊桥前挡住去路,独眼驾马硬冲,不料那火墙异常的猛烈,马匹受到烈焰的惊吓竟不听指挥,而身后的狼神兵虽然有狼神的血滴护身,但是怕火的天性也让他们的行动有所犹豫。
于是顿挫之间,吊桥又被两条粗大的铁炼哗啦哗啦地拉起。
忽然,“咻~”之支长矛划空而过,像穿过针眼的线头一样,准确地插入将绞进齿轮的铁炼上,“喀!”的一声,一座巨大的吊桥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独眼回头一看,放出飞矛的正是御林·志。
外城的城门关不上来,内城的城门却悄悄地打开了,这回开门的不是被收买的守卫,而是圣骑士·修与圣战士·金一齐出了内城,他们要去找妙门上人理论,为什么让僧侣们进入虔敬者之城,他们还要去找出偷开城门的叛徒,还有那个该死的半精灵商人,古尔沙沙。
但是,圣骑士·修没有发现他们出内城之后,后面跟着一位步伐缓缓的大祭师·萝,他也闻讯出了内城,见这位被称为“最终虔敬者”的大祭师,一身雪白法袍,胸前绣着黄金十字,光耀夺目,手中拿着一把黄金十字法杖,“神权”,分别向上方及左右伸出的三叉杖头,中央十字交会处镶入一颗红色宝石,现正放射出刺眼的光芒,杖身细致呈平板状,看上去像是一把倒持的双手长剑。
“什么!僧侣!”
跟在后面的大祭师·萝一出内城马上就看到满城的光头僧侣,街道上,岗哨上,城墙上,数以千计的僧侣进到虔敬者之城里,这是什么景象?一个毕生事奉唯一真神的“最终虔敬者”怎么能够接受眼前所见的一切,这里是虔敬者之城,不是僧侣之城。
“滚出去!这里不容许外邦邪魔撒野!”
“出去!出去!”
大祭师鲜少出内城,虔敬者之城的居民一看见大祭师出了内城马上就低头回避,因为在虔敬者心中大祭师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一般的平民绝不敢正视大祭师,因为这是对神的大不敬。
但是僧侣不同,他们没有这层顾忌,对着这白袍的老牧师指指点点,而大祭师·萝则是挥舞“神权”驱赶僧侣,这举动使得街道上的僧侣纷纷走避,跟着居民一起进入民房或是岗哨里躲起来,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受到伤害,没有任何法术被施在他们身上,只是这光芒耀人的法杖会施放出伤害人的法术似乎是可以预期的,僧侣们躲藏好了还不忘探出头来,因为他们很好奇这位老迈的祭师究竟要做什么?
“出去!你们这群妖僧!”
“我们才不是妖僧呢!你才是妖牧!”
一方面大祭师·萝的法杖一直没有动静,一方面也是禁不起一再的被辱骂,僧侣中终于有人提着长棍大胆向前挑衅。
“在真神面前不懂得谦卑吗?谁敢正眼看我!”
毫无预警的轰然一声,一阵强光向四面八方袭去,靠近的僧侣被弹出十步之远,随即哀号声此起彼落。
“啊!我看不见了!”
“完了!我眼前一片漆黑!”
“救命啊!我的眼睛好痛!”
大半好奇的僧侣被“神权”强烈的圣光射进了眼睛,严重者当场瞎了双眼,轻微者剧烈疼痛张不开眼睛。
圣骑士·修忽然感受到背后强光闪烁,马上停下脚步与圣战士·金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大祭师?”
“是神权之光。”
IV
在城门下忙着要收起吊桥的妙门上人,及在城墙上调度的步僧首周义也都感受到了神权之光的威力,接着传来的哀号声让他们更肯定,这强烈的圣光已经造成了僧侣们的伤害,而且是巨大的伤害。
“妙门上人……”周义下了城墙,找到妙门上人。
“随我来。”
妙门上人丢下那扇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吊桥,他看那吊在半空中的桥身足有三层楼房的高度,虽然无法关上,但城外的敌人一时也无法涌入,城内的情况出现变化,他必须先解决这释放圣光的强大施法者才行,于是领着焰僧们直往城里去。
虔敬者之城进了外城的大门就是一条四辆马车宽度的道路,城民们称为“真理大道”,道路两旁是繁华的商店,尽头是一座环形花园,当中高起的圆台石阶上树立一尊现任光荣大帝的青铜雕像,是光荣大帝拉尔二十一世,而不是代理国王,圣骑士·修。过了环形花园道路就缩减成两辆马车宽,一条往城东,一条往城西,向北的一条笔直地通向内城的城门。
靠近内城布署的僧侣在受伤之后,相互搀扶就往外城的方向逃出,妙门上人的队伍一路收容受伤的步僧,他这时候才发觉,进城的步僧已经有一大半失去战斗力了,事先打算要强占城堡的计划可能要因此调整,因为若是此时此地真要与光荣十字会守城的守备队发生巷战,对方虽然在战力上稍居下风,但却占着地利之便,胜负恐怕还难以预料。
当妙门上人心中正盘算时,僧侣的队伍已走到环形花园前的广场,迎面而来的是圣骑士·修所带领的守备队,他们正好绕过环形花园向着僧侣们走来。
“圣骑士·修阁下,助汝守城,汝反伤吾,是何道理?”
妙门上人先发制人,不谈自己为何倒戈进城,反先质问僧侣受伤的事,并回头向周义使个眼色,身后的僧侣立即先行占据有利位置,摆开阵势,以防一旦谈判破裂双方兵戎相见。
圣骑士·修已有多天未曾阖眼,看上去精神有点恍惚,原本拉着圣战士·金到外城来是要找妙门上人兴师问罪,没想到僧侣早已有备而来,这位代理国王先是怔了一下,但天性精明的他随即就回过神来。
“僧侣不依约定在城外守御,反倒进城占据岗哨,不知是何居心?”
“贵方御林军阵前倒戈,与鬼族三方夹击,端赖城门守卫发善心,开门营救,吾等才得侥幸。”
“御林军倒戈?这些家伙……”
“入得城来,惊魂未定,汝等又伤我兵士,此谓‘光荣十字’所自傲之义行耶?‘虔敬者’所当为之事耶?”
“……”
由于语言的隔阂,圣骑士·修不能完全明白妙门上人的意思,但是看这焰僧首一付趾高气昂的模样,似乎僧侣入城这件事变得是光荣十字会理亏了。
“吾欲暂屯外城,疗救伤兵,汝等尽入内城,休要再伤我兵士。”妙门上人退而求其次,打算先占外城,再派员突围回东山国召唤援兵。
“这……”圣骑士·修与圣战士·金胀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休想!”是大祭师·萝伫着法杖一步一步缓缓从后走来,僧侣见状立刻提高警觉,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妖僧!退出这座神圣的堡垒!退出去!”
“不准在这里撒野!”
大祭师一面斥喝僧侣,一面又开始挥动手中的“神权”,僧侣们吃过一次亏,这回不敢正视老迈的祭师,纷纷以手遮面,背身后退。
“哼!汝当吾阵中无人耶?”妙门上人抽出背上双股剑,定心持咒,两道火龙立时跃出,张牙舞爪扑向大祭师。
“猖狂!亵渎真神的妖道!”大祭师见双龙扑来,依旧不为所动,目光炯炯,一步一步向妙门上人走去。
“呼!呼!”两条火龙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攻向大祭师,眼看孱弱的大祭师就要被火焰吞噬,砰然一声巨响,两道火龙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倒弹了回来,顿时火舌四溅。
“邪术必亡!还不向真神悔改!”大祭师又向前靠近,但步伐变得更慢了些。
“哼!小小光荣天王,妄称真神!”妙门上人双唇翻动,一道道咒语排山倒海而出,剃尽毛发的额顶这时已冒出一粒粒斗大的汗珠,见他念罢咒声,左手长剑射出,直冲向大祭师·萝,不待前剑到地,右手长剑随后而出,两剑并飞化为一条巨大的火龙扑向大祭师。大祭师见状还是不停下脚步,又向前迈了一步,接着轰然一声,火焰、强光与巨响充满了整个环形花园,四周躲避不及的人皆被流弹所伤,或被火焰灼伤,或被强光刺眼,也有被巨响震溃耳膜。
一阵烟消云散之后,妙门上人宛如虚脱一般,斜靠在周义的肩上,但他们见到大祭师·萝依然在前屹立不摇,而且还高举法杖似乎准备施法。
“拜邪魔者就该被翦灭!”大祭师·萝双手握住法杖尾端,将法杖高举过头。周义见大势不妙,赶紧搀扶妙门上人拼命向后退,连头都不敢回。
不过,逃了一阵却不见后方有法术打来,两人心中皆是不解,正好身后一群逃得较慢的僧侣追上来。
“上人,那名白袍牧师已然倒下。”
V
大祭师·萝最后一次上战场与敌人兵戎相见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自从被推举为大祭师之后,这些年来他都居住在虔敬者之城的内城里,潜心研读古典籍,事奉他心中的唯一真神,再也没有花精力去修练用于战斗的法术。
虽然久未临阵仗,但是由于日夜的祷告与毫无杂念的信仰,使得就算是最初级的牧师防御法术“神眷之盾”,在他身边施展起来都是威力无比,连妙门上人的焰术绝手“干坤龙”都无法贯穿伤到他一摺衣角。
最后大祭师高举法杖只是要展示他真神的权威,并没有要施展法术的意图,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施展过圣系的攻击法术了,即使是最简单的“圣光弹”也没有,如何施展,说实在,他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看到自己眼中的“妖僧”在真神的权威下抱头鼠窜,大祭师·萝再次证明了,他心中全能的、无敌的真神确实存在,而且正眷顾着所有的虔敬者。
就在僧侣们四散逃离环形花园前的广场后,大祭师高举法杖的双手渐渐垂了下来,也许是精力用尽了,或者是刚才的战斗太过激烈,心神一下负荷不了,大祭师·萝在众人的惊呼中倒下,圣骑士·修与圣战士·金赶紧上前,将倒地的大祭师扶到树下,并召来牧师准备为大祭师施展治疗术。
“大祭师·萝阁下!大祭师·萝阁下!”
“你还好吧?你要撑下去啊!”
“大祭师·萝阁下!你一定要醒过来!不要放弃啊!”
脸色苍白意识昏迷的大祭师·萝这时缓缓张开眼睛,往四周看了一下之后,使尽全身的力气瞪着圣骑士·修说:
“神不曾放弃人,是人放弃了神!”
话一说完大祭师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任一旁的牧师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令他转醒。
圣骑士·修不是一个不知反省的人,只是权力的诱惑常常让他丧失了理智,这几天来一个他独自在圣殿里检讨了许多,如今,他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召请僧侣协防是一种引狼入室的错误决定。但是如此被大祭师当众斥责,实在有损他代理国王的尊严。如果是平时,圣骑士·修恐怕要有所动作了,只不过这紧迫的时刻,他没空闲管这么多了,何况,大祭师已不醒人事,整个光荣十字会现在还是得听他的。
精明的圣骑士·修很快就回到现实来,他发现情势逆转了,不论是神的眷顾也好,还是大祭师·萝神圣的法术也好,总之,情势逆转了。变化之快,让他前一个计划尚未定案,又得要再想另一个计划。
这时候,僧侣们在外城的巷弄里逃窜,他们或是因为眼睛受了伤,或是因为对地势不熟悉,就像是迷宫里的小老鼠,一股脑地在找出城的路,好不容易找到城门来的人又遇上另一个难题,那就是城门前的吊桥被卡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正焦急中,忽然看见城外抛进一条带爪的绳索,一个抖扯,那爪子便牢牢抓住吊桥边的铁链,不一会儿,盖比的青绿色身影就出现在吊桥的顶端,接着是灰黑色的独眼,然后是火红色的豺狼人哈玛。
“吼~~~~”
独眼不待身后的人员到齐,挥舞着双刃巨斧就往吊桥下方冲去,僧侣接二连三受到挫折,原本就只准备逃命,这时又看见死神般的独眼,哪里敢上前接战,纷纷又往城里逃去。
“何事惊慌?”已来到离城门不远的妙门上人,见僧侣们又满脸恐慌地往回跑,甚是不解。
“僵尸……那僵尸已进得城来。”
“真有此事?”妙门上人与周义互望一眼,再看看四周堪战的僧侣,接着向周义下了一道命令:“纵火。”
“上人,这……”
“汝不欲回东山耶?”
周义当然还想活着回到东山国,妙门上人眼见僧侣遭到两面夹击,情势极为不利,在城中纵火乱伤无辜,对于凡事讲究慈悲的僧侣而言,并不是件十分光彩的事迹,可是生死存亡之际,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妙门上人心想:前方的僵尸既然可以调动御林军,难保他不会与圣骑士·修那一夥人联合起来对僧侣不利,所以,情势越是混乱,身陷危城的僧侣才越是有脱身的机会。
僧侣虽然失了战志,但放火烧民房这档事却也不甚难办,瞬间整个外城已是火舌处处,浓烟漫天。而妙门上人这时已与周义率着一批精壮的僧侣,躲在城南的一处大民舍中,静观其变。
“吼~~~~”
独眼一进城不做其他选择,迳由最宽广的“真理大道”向北奔,这条路两旁的商家楼房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越往北去,独眼脑子里的记忆就越是清晰。不过,这时城民们的屋子都着火了,大家一面忙着扑火,一面把家中的物品搬到街道上来,整条真理大道堆积着两旁商家抢救出来的值钱商品。
真理大道过不去,独眼于是往右穿进一条熟悉的巷子,他记得这巷子走到底是一间大屋子,两个转弯之后就可以从城东的染坊旁边转出来,然后再往回绕就可以到环形花园,到了环形花园,内城就不远了。
在巷子里跑了一阵,独眼果然在尽头看见一栋黑色的大屋子,这屋子现在也着了火,门外堆积着许多闪亮的物品,看上去像是些防具的配件,一名大汉卷起袖子露出毛绒熔的两只粗臂,双脚则跨在门槛两侧,舞着乌黑的大鎚对门内叫喊。
“快!快搬!”
“不要偷懒!先将那两套链甲搬出来!”
独眼减缓步伐绕过大屋门前,不经意地与那大汉眼神交会,没想到才一错身,脑海里立即浮现“皇家铁匠·泰”的名号,就是他,没错。这里是虔敬者之城的打铁铺,也是皇家铁匠的居所,门前拿着大鎚吆喝的大汉,正是光荣帝国里独一无二的皇家铁匠。
独眼停下脚步,门前的吆喝声也在同时间静止了,熊熊大火烧得木梁劈哩啪啦地响,屋内的家丁依旧在嘈嚷着,独眼垂下巨斧,缓缓地回过身来,当他那只唯一的眼珠再次盯上门前的大汉时,只见大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并不住地“叩!叩!叩!”将头磕在石板地上,还不待独眼问话,自己就招供起来。
“王子陛下饶命啊!王子陛下饶命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奉命行事啊。”皇家铁匠还在不停地磕头。
VI
确实是有两位资深的高强骑士参与了绞死松的行动,一位是已经退隐的骑士。诺,另一位则是尚在骑士团里服役的骑士·蔚,这两个人都在刺杀行动之前就来到皇家铁匠的居所,为的是订制一套最顶级的全覆式防具。
一般而言,盔甲的防护性越高同时也代表着越笨重,穿戴者的运动性就会变得越差,但是皇家铁匠。泰拥有的巧艺可以让他的作品在这两方面兼顾,使得他所制作的全覆式盔甲成为光荣十字会里最珍贵的宝物。
这种全覆式盔甲制作过程的技巧性相当高,即使如皇家铁匠般的技艺,一年也只有两件的产量,若非皇亲国戚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拿到,在骑士。诺与骑士。蔚来到皇家铁铺之前,今年的配额早就已经决定了,他们本该在两年后才拿得到自己的盔甲,不过,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子的。这两位骑士不仅准时拿到了他们所要的,而且这两套盔甲正如订单上的要求,正面没有镌上骑士团的狮头图腾。
这样的要求一反往常,光荣十字会的成员平时皆以自己所处的团体为荣,胸前的图腾是越大越好,如今要订做没有图腾的全新盔甲,的确是有点奇怪,过去并没有这样的例子,但对皇家铁匠来说,技术上则是完全没有问题。倒是接下来的差事让皇家铁匠。泰良心难安,那就是为王子陛下圣御林·昆订制的护心甲,因为这套护心甲的背环暗藏了伤人的机关。
“居然有这回事!”独眼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身上这套护心甲还暗藏玄机。
“王子陛下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是谁帮我穿上的呢?”独眼的脑子又开始翻腾。
“我不知道啊,这三套盔甲是由圣骑士。诺的家仆来搬走的。”
结果是圣御林·昆的贴身僮仆,小宾,接下了这一件“死亡任务”,是他帮圣御林·昆穿上这套具有机关的护心甲。
圣御林·昆对于部属极为严苛,他身边的贴身僮仆经常在更换,因为他们都无法达到王子陛下的要求,稍有差池,轻者革职,重者入狱,更甚者,就地处决的例子也非少见。小宾的前一任王子僮仆,小蓝,就是未依规定在王子出阵之前将双刃巨斧打磨擦拭,而遭到“延误军机”的处治,这僮仆不仅锒铛下狱,还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圣御林·昆对僮仆的苛求寡恩,使得这个在僮仆间本是极荣耀的位置,变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虽说这职务吃力不讨好,但要成为皇家成员的僮仆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应征的人都需要层层过滤,这原是皇宫内苑侍卫长圣御林·展的工作,不过这一回却是圣骑士·修代劳了。
在几个过滤的人选中,圣骑士·修挑上了小宾,出身战士世家的他,看起来甚是机灵,虽然家人想尽办法要推掉这份不被祝福的差事,但圣骑士·修知道小宾热切希望得到这份工作,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跟随父兄前往万箭森林出征作战了,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从虔敬者之城至信心之城,这一路上他表现得很好,甚至于偶尔还会得到圣御林·昆的赞赏,身边的人以因此为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万箭森林的战事进展得并不顺利,小宾的三个哥哥,两位战死一位失踪,而父亲,战士。涛,则在苍郁之门的树墙深处被俘虏了。于是,小宾一夕间从战士世家之子变成了降卒之子,也同时成为圣御林·昆身边的一记“污点”。
在战事稍微平息之后,小宾的父亲,战士。涛从精灵的战俘营被交换到信心之城的地牢里,换了一个国度,换了一个拘禁他的人,而身份也从“俘虏”变成了“罪犯”,一个忠诚与思想有问题的“罪犯”。
就在这个时刻,圣骑士·修的机会来了,他的手下再次找到了小宾,首席圣骑士透过手下的骑士向降卒之子小宾保证,只要他让圣御林·昆穿上这件带有利刃的护心甲,他的父亲就能得救,家族的名声也将恢复荣耀,否则恐怕他与父亲不久都将死在圣御林·昆的手下。
“也许是小宾。”铁匠又是“叩!”的一声将头磕在地板上。
“小宾……?”独眼想不起来这个人,因为小宾只不过是众多曾经服务过圣御林·昆的僮仆之一。
小宾似乎别无选择,圣骑士·修对他先是有推荐之恩,之后又要帮助他拯救父亲与恢复家族的声誉,而且,他对自己身陷险境也有自知之明,于是只好答应圣骑士·修的条件。在这之后,他的父亲就被押解至虔敬者之城,暂时离开了圣御林·昆的管辖范围,但犹然是以“罪犯”的身份被囚禁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反倒像圣骑士·修以战士。涛的生命要胁着小宾。
小宾依然在王子的身边,因为现在圣御林·昆正沉迷于狼神的血滴,没空去理会这个地位卑微的僮仆小宾。在银羽毛村地窖里埋首研究的圣御林·昆,常常会为了寻宝亲自前往镜子沙漠,其实他并非信不过那些牧师,只是那股寻宝的狂热,让他非得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得到狼神的血滴不可。
各路的好手已经在绞死松附近聚集了,除了战力与诚信受质疑的豺狼人外,精灵族、东山焰僧以及光荣十字会自己的骑士都到齐了,唯一还没到的就是他们的“猎物”,圣御林·昆。在那段等待的日子里,豺狼人被告知,不可靠近绞死松高地,而在银羽毛村积极寻宝的圣御林·昆则是收到一起假情报。
情报显示:豺狼人将于春分的日出时,在绞死松下举行“狼神祭”,目的在求祈狼神优拉再度降临,助豺狼人找出狼神的血滴。
遇上“狼神祭”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圣御林·昆怎么可以错过,事实上,虽然他饱读豺狼人的经典,但他从不曾与豺郎人部落接触过,所以这场“狼神祭”他非去不可。只不过地点是在绞死松高地,为了避免多带人马节外生枝,他决定一个人前往,不幸的,这一切决定都落入了圣骑士·修的算计当中。
于是,在春分日的黎明,小宾为他的主人,圣御林·昆穿上了带有利刃的护心甲,但背环的利刃并没有唤起圣御林·昆的警觉,背部传来的阵阵刺痛也无法浇熄他寻宝的热情,在小宾完成他的死亡任务之后,圣御林·昆还是决定要赶往绞死松高地观看狼神祭,虽然他受伤了,但他仍然不想惊动银羽毛村里的牧师们。
“只是躲在远处观察祭典,这点伤不碍事。”圣御林·昆手臂一使劲,刃片就咬进背部的肌肉,十分疼痛,不过他当下还是决定回来再找牧师们解下这该死的护心甲,时间紧迫,如果错过了祭典的时辰,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为了背上这一点伤召来牧师,难免他们要劝阻王子独自一人前往观察“狼神祭”的计划。
于是,在圣御林·昆偷偷离开银羽毛村之后,光荣帝国的王子就此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可恶的圣骑士·修,竟敢如此算计我!”
“王子陛下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看到独眼怒不可遏的表情,铁匠猛地磕头求饶。
“哼!为虎作伥的家伙!身为皇家铁匠,不为皇家效忠,居然还暗助奸佞谋害王子!简直是罪不可赦!”
“王子陛下饶命啊!我只是奉命行事,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卷子,我不得不服从啊!”
“胡说!”这句话轰得独眼的脑子嗡嗡地响。“胡说八道!”
“王子陛下饶命啊!是真的,真的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卷轴。”
“哼!你再胡扯我就打烂的头!一定又是圣骑士·修那可恶的家伙伪造的,一定是他!”
独眼如是说,但脑子里的印象却不是这样子告诉他的,他忽然变得心慌,过去这一路追寻记忆的日子里,从未有过这样子的感觉。“真的是国王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卷轴”,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要心慌?这是明明是不可能的事,但独眼的思绪却因此陷入极度的混乱中,那种内心交战的痛苦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程度,见他大喝一声,将那铁匠踢翻在地,继续向前直往环形花园狂奔而去。
VII
外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城民们乱成一团,妙门上人依旧躲在城南的大宅里,伺机而动。城门那扇挂在半空中的吊桥还是没有能够搞定,豺狼人与盖比的佣兵手下辛苦地藉着一条绳索爬上桥面,而御林军们也开始藉着另一条铁炼,攀越了护城河。城内的圣骑士·修则是带领着守卫队往城门的方向前进,沿途将落单的僧侣一个个抓了起来,不过他这时听到了一则令他震惊的消息。
“报告圣骑士·修阁下,有人看到王子陛下进城了。”
“什么!你是说那只僵尸?”
“是……是的。正是那只长得像王子的僵尸。”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
“听说他已经往城东打铁铺的方向去了。”
圣骑士·修闻讯立即丢下手边的士兵,提着手上的三叉戟“赎罪”就往皇家打铁铺的方向奔去,剩下来搜捕僧侣的工作就由圣战士。金继续执行。不过虔敬者之城幅员广大,僧侣们毫无忌惮的放火,兵员有限的守卫队疲于奔命还是无法遏止处处漫烧的火苗,还好,内城靠着一道护城河的隔离暂时幸免于难。
内城的护城河不像外城那么宽广,但它的城墙却高过外墙的高度,整体的防卫比外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内城的城墙最高处,可以直接看到虔敬者之城外列阵的部队,在这个混乱的时刻,通往内城的吊桥当然也已经拉了起来,门后的城楼高塔中也已布置了强弩手,凭藉的城墙与护城河阻挡一切想要闯入内城的人。
城墙前的护城河约莫有五十步宽,仔细看它并不是一池静水,而是由西向东潺潺地流动,环绕着内城。这条护城河与外城的护城河一样都是引自皇冠河的河水,河水由城西进入城墙,再注入内城墙下的河沟中,形成第二道人造河。
独眼从城东往中央走,来到环形花园前停下了脚步,这里是通往内城的必经要道,刚刚这里经历了一场与僧侣的战斗,虔敬者之城的守卫队重新拿下这座花园的控制权,现在有数十名守卫队驻守在公园旁。这些老兵们一看到化为僵尸模样的王子陛下皆是惊恐不已,不知所措。
“王子陛下……”
“不,他是……僵尸。”
“可是他还穿着熊头护心甲。”
“不、不,他已经是灰黑色的鬼族了。”
一时间有人端拿着武器,有人要伏倒跪拜,有人偷偷地后退了,但独眼完全没有理会士兵们的反应,因为他的视线这时被花园中央的雕像所吸引,那是他的父王拉尔二十一世的塑像,左手拿的是国王权杖,右手向前平举,像是轻抚着真理大道上的每一位虔敬者,虽然是一身青绿色的铸铜,但那镶缀华贵的皇冠下,依旧可以看得出一张意气风发的俊貌,那是拉尔二十一世二十五年前三十三岁就任满周年的模样。
“父王……”僵尸没有眼泪,面对如此熟悉而亲近的面貌,独眼这时心中却是充满着不安,他隐约知道,却又敢不确定自己与这张面孔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面对这样子的感觉,他只知道“忿怒”,这是僵尸最原始的反应。
“吼~~”
独眼心底涌上的怒火透过巨斧化为无形的气刃,那尊青铜雕像轰然一声,被劈成两半,崩塌在雪白的石阶台上,扬起一阵铜粉石末。立在一旁莫衷一是的守卫们这时候终于有了共识,大家见到国王铜像被砍倒后,纷纷向花园的另一侧退去,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挡眼前的独眼僵尸,任他往北奔去。
“开门!”独眼来到内城门前对着城楼上大叫。
“快开门!我是圣御林·昆!”守在城楼上的士兵被满面凶光的独眼僵尸喊得直打哆嗦,却是不敢开门。
“听到没有?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圣御林·昆啊!”
“看到没有?不认得这把巨斧了吗?不认得圣御林·昆的破空斧吗?”
“开门!听到没有!”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我说过,等我找到狼神的血滴,就要回来接受加冕,戴上皇冠的!”
“你们都忘了吗?”
“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圣御林·昆最后负气走出这扇大门之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当时光荣大帝,大祭师·萝、圣御林·展以及圣骑士·修都在场,也都听到了他这番豪气万千的承诺。
在离开虔敬者之城前,圣御林·昆已经不止一次为了光荣十字会的前途与父亲发生争执,因为,拉尔二十一世最近几年来,已经不像他刚即位时那般积极奋勇的拓展领域,也许是岁月磨蚀了斗志,或者是在几经努力之后看清了战争残酷的现实,总之,整个光荣帝国的征战矛头一日钝过一日。
另一方面,圣骑士·修多年来鼓吹的“联盟策略”,渐渐得到广大民众的支持,使得主战一派的资源与空间逐渐萎缩,这也一直是圣御林·昆与光荣大帝冲突的焦点。
年轻,身怀绝技,满脑子理想的圣御林·昆完全无法接受眼前这幅景象,光荣大帝日渐软弱的决策,在他的眼中并不代表谨慎与仁德,而是暗弱与怯懦,他认为如此惧战的父亲已经没有资格再领导光荣十字会了,恢复神的光荣需要一位更积极的领导者,他明白地向光荣大帝表示,他要取而代之。
在光荣十字会过去的历史里并非没有禅让皇位的例子,年迈的光荣大帝将皇冠主动加冕在年轻、智慧而勇敢的虔敬者顶上,这样的事迹往往成为虔敬者间的美谈。
圣御林·昆自幼天资异禀,勇力过人,而且在血源上他又是现任拉尔二十一世的独生子,于是这天之骄子早早就展现出王位继承人的非凡气势,接掌御林军之后,由于拥有了自己的武力部队,也因此大为增加他在国政上的发言权,这时的他便常常以王位继承人的身份发号施令,无视于他的父王_拉尔二十一世的存在,更处处与倡议联盟的圣骑士·修针锋相对。
“别以为这小小的一扇门就阻挡得了我。”
独眼不时举起巨斧对着城墙上的守卫咆哮,面对这堵再熟悉不过的城墙,他忆起了离开虔敬者之城前的种种,现在他恨不得立即飞身入城,进皇宫内苑见他的父王_拉尔二十一世。
变得有点暴燥的独眼在内城的护城河边来来回回地踱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终于,他在围墙东侧找到了那棵垂挂河边的大柳树,见他脱下了马靴,手拿巨斧就往护城河中跃下,在众卫兵的面前消失无踪。
那大柳树下正是护城河流入内城的进水口,原本在城墙深处有两道铁栅栏,可以防止敌人由此偷入,但是这两道铁栅栏早在十几年前就被青少年时期的圣御林·昆破坏了,全城没有一个人知道,即使是最老的守卫也不知道内城的城墙底部有一个开口,而这条水底的暗道当时是王子逾时归城躲避责骂的秘密通道,现在则成为独眼僵尸进入内苑的唯一途径。
VIII
皇宫内苑是一座纯白色的建筑,这里是皇室成员的起居处,三个人身高的白墙合围成气派的拱形大门,正是内苑的对外出口,门顶上立着醒目耀眼的黄金十字图腾,而门口原本简单的岗哨,已经被圣骑士·修派人重新扩建,如今大门深锁警卫森严,非经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出内苑,连原本未设岗哨的墙边,现在每隔百步就搭起一座瞭望塔,监视着内苑里的一切活动。
不过,没想到,一只灰黑色的独眼僵尸穿越重重的守卫,竟会从内苑里的大水池中冒出来,当独眼从水中探出头来的时候,刚好被行经池边的圣御林·展撞个正着。
待在内苑的御林军早已被圣骑士·修给缴械了,“裂川斧”圣御林·展手边没有任何武器,他们名义上是光荣大帝的护卫,其实只是被当做陪伴在这老迈国王身边的贴身仆人罢了。这时候,见独眼从水中伸出巨斧,勾住池边装饰用的假山,使劲纵身,跃出水面,就立在圣御林·展的面前。
湿答答的水滴,沿着一头死后就没有再整理过的乱发滴落。僵尸没有泪水,只有充满忿恨,疑惑的眼神,独眼以手抹去眉毛、眼角与鼻尖上的水滴,并顺势将遮蔽前额的乱发向后拨开,露出一脸的灰黑色,原本犹自镇定的圣御林·展,这时也不禁倒退了一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像独眼所见到的一样,出现在圣御林·展面前的也是一幅既熟悉又困惑的景象,熟悉的面貌,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巨斧与护心甲,但却是一只僵尸,缺了一只眼睛的独眼僵尸。
“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应该是由我来发问,不是吗?”
“为什么你要这样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问题显然比为什么独眼会从水池里钻出来,来得重要百倍。
圣御林·昆失踪的消息一传回虔敬者之城,光荣大帝就生了一场大病,这场病当然是跟忧心王子的失踪有关,而圣骑士·修也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一揽国政,才几十天不到的光景,光荣大帝就只剩下一座皇宫内苑了。至于后来城里城外发生的事,他就完全无法得知了,而跟随光荣大帝一起生活在内城的圣御林·展同样也不清楚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我要来拿回我的皇冠。”
“你……可是你……”圣御林·展又向后退了一步。
“我还是我,我还是圣御林·昆,这一切我都还记得,我要拿回我应得的。”
“太迟了,可恩。”虚弱地倚站在寝宫门旁,呼唤着圣御林·昆幼名的白发老者,正是光荣大帝_拉尔二十一世,他也就是环形花园中挺立的拉尔二十一世,但这时却已不复当年的英姿,而是一名憔悴的老人。
“父王……”
“一切都太迟了,可恩,噢,神啊,是不是一切都太迟了。”光荣大帝一时间老泪纵横,脚步蹒跚地往水池这边走来,圣御林·展见状急忙前去搀扶。
“不,不会太迟,父王,我会把圣骑士·修那家伙抓起来,我们要用虔敬者最严厉的律法惩治他。”
“噢!神啊!这是我儿可恩呐,祈求你一定要怜悯他,赐福予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满面泪光的光荣大帝看着化为僵尸的圣御林·昆,终于不支跪倒在地。
“父王,父王,你振作起来,我这就帮你杀出这座内苑。”独眼放下巨斧,跟着俯下身来。
“我错了,可恩。你要原谅我,噢,儿啊!神啊!神啊!”
圣御林·昆负气离开虔敬者之城后,圣骑士·修就不断在光荣大帝面前献谗言,说是圣御林·昆总有一天要耗尽光荣十字会的所有资源,总有一天会让整个光荣帝国毁于战争,更甚者,等到这苛薄寡情的王子拿到狼神的血滴后,总有一天会为了王位杀父弑君。
光荣大帝一时被鬼魅迷惑了心窍,竟然听信如此的谗言,对于圣骑士·修的阴谋非但不加阻止,而且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为一个沉默的帮凶。
他嘱咐圣御林·展答应圣骑士·修为王子筛选僮仆的要求,他又亲手下了命令卷轴,让圣骑士·修去订制没有图腾的顶级盔甲,光荣大帝可以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但他没有理由不怀疑这其中确有阴谋,除非他默许这一切的发生。
“父王,你快振作起来,我已经回来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恢复皇室的地位。御林军的弟兄还认得我,他们一定会为皇室效命的,我们还有圣御林·展,我们一定可以做得到,一定可以!”
“你没机会了,独眼僵尸。”正对着大水池的拱门被从外打开了,圣骑士·修提着三叉戟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守卫。
“可恶的奸贼!我不去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独眼起身横起巨斧挡在圣御林·展与光荣大帝面前。
“奸贼?谁是奸贼?是谁带着一群鬼族在神创世界里残杀虔敬者?是谁带领着凶恶的豺狼人与唯利是图的佣兵围攻虔敬者之城?到底谁是奸贼,你自己倒说说看。”
“哼!不必跟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多费唇舌,看我今天就要为光荣十字会除掉你这个祸害!”
独眼舞动巨斧立即旋出气刃扑向圣骑士·修,但那人早已有了防备,只见三叉戟在面前划出一道圣光护体,气刃打在圣光墙上爆出炽热的气流。独眼不待气刃势消立即跃身向前,趁着气刃破开的缝隙一斧劈向圣骑士·修,这一斧载满了无处可泄的怒气,彷彿同时灌注了圣御林·昆的冤仇与独眼鬼熊的愤恨。
“当!”迫力万钧的破空斧何人能挡,圣骑士·修的三叉戟险些脱手,穿戴全身盔甲的他禁不住巨斧的冲击向后倒跌了五步,直撞上内苑的拱门才停下来,忽然觉得内脏一阵翻搅,呕出一口鲜血。
“妖魔!休想夺取我的皇冠!”圣骑士·修拭去嘴角的血渍,双手抡动三叉戟,“搠!搠!搠!”九道圣光三路进击,分别攻向独眼以及圣御林·展与光荣大帝三人。
“卑鄙!”独眼避过一路,接着翻转巨斧让另一路打在宽广的斧面上,强烈的圣光四下散射,变成无数的碎刃刺入僵尸的躯体,僵尸没有痛觉,但被圣光打中却传来剧烈的烧灼感,顿时动弹不得,身上并多了十数个大大小小的窟窿。而最后一路在圣御林·展舍身相护之下,就在光荣大帝面前被挡了下来,还好这圣光正打在护心甲上,虽划开了熊头图腾,不过圣御林·展只受了皮肉之伤。
独眼胸前挂着破碎之手,周围随时笼罩着黑暗结界,而且还有一层魔心镜护体,原本对圣光是具有抵抗力的,只不过这“赎罪”是仅次于“神权”的神兵器,再加上首席圣骑士的全力施展,威力非同小可,独眼虽然利用斧面的旋转将圣光化整为零,但他的灵力还是被“赎罪”的强力圣光给镇住了,一时间全身炽热难当手脚不听指挥,一把双刃巨斧也在这紧要关头掉落地面。
“受死吧,独眼僵尸。”圣骑士·修见一招得手,再次抡动三叉戟准备施出最后一击,但见这时一旁的圣御林·展拾起双刃巨斧摆开架式,大喝一声,那水池中静止的水竟像是一块被刨起的乳酪,带着强劲的冲力打在圣骑士·修身上,这代理国王冷不防地受了一击,见他重心不稳,仰跌在地,一阵晕眩,姿态甚是狼狈。
这正是“断流如裂帛”的裂川斧,一来圣御林·展现在拿的并不是自己惯用的斧头,再则,拘谨成性的圣御林·展只想给这位代理国王一个小小的警惕,因而斟酌了力道,否则这一击的威力岂止如此而已。
“圣骑士·修阁下,你若再对国王陛下无礼,休怪我不客气。”圣御林·展为人谨慎,他知道这个场合,不是自己可以作主的,他只是个国王的贴身侍卫。
“哼!咳咳……谁都别想夺取我的皇冠。”圣骑士·修伫着三叉戟挣扎地爬起来。“僵尸没有资格,你裂川斧一样是没有资格!”
圣骑士·修的三叉戟才又举起,池里的水立即再次被裂川斧刨起,这回圣御林·展使尽了全力,几乎刨干了内苑里的大水池,在场的人都看傻了眼,谁也无法想像,这平静的水池竟然涌起了海啸般的浪头,三道圣光射进汹涌的水墙里无声无息,而这隐含充沛能量的浪头就硬生生地掼在圣骑士·修身上,直将他轰出拱门之外,倒塌的围墙夹杂拱门的残片随着水波漫在内城的街道,而拱门上的光荣十字像是神的旨意般,直挺挺地将圣骑士·修钉在地上。
“谢谢你。”独眼接过巨斧,全身还是很虚弱。
“……”圣御林·展低下头,默默转身将光荣大帝搀起。
“儿啊!”光荣大帝依旧是泪水满面,拖着脚步往独眼这里走来。
“父王,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噢,神啊!”光荣大帝伸手抚摸着眼前这具冰冷的僵尸,披头散发,没有气息,浑身伤痕累累,而且还瞎了一只左眼,他无法想像当初叱吒风云的圣御林·昆如何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妖魔!竟敢在此撒野!”大祭师·萝在圣殿里醒过来后就听到内苑的方向有打斗声,顾不得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立即撑着法杖往内苑走来,才到大门前就看到圣骑士·修倒在血泊中,一转进被破坏的拱门,就对着独眼斥喝。
“大祭师……”独眼回头,他认得那把法杖,“神权”。
“妖魔!”大祭师·萝再次对着独眼斥喝,并开始挥动他的法杖。
“大祭师,手下留情,他是我儿可恩呐。”光荣大帝拖着脚步硬是挡在大祭师与独眼之间。
“大祭师·萝阁下,他是王子陛下圣御林·昆。”圣御林·展也来到光荣大帝身边为独眼说情。
大祭师·萝伫着手中的法杖,缓缓地走近独眼,在一步之远的距离停下脚步,他眯起眼睛左右打量这僵尸,最后两人目光相接。独眼受损的灵力还没完全恢复,这下又被神权的圣光如此近距离照射,让他感到有点吃不消。但他又想证明自己是圣御林·昆,于是再大祭师面前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是。”大祭师摇摇头。
“啊?”其余三人同时发出惊呼。
“大祭师·萝阁下,我是圣御林·昆,真的,你再看看我,你应该还记得的,是我呀。”独眼有点着急。
“不是,你不是圣御林·昆。”
“大祭师·萝阁下,可是……”大祭师举起手制止了光荣大帝继续说下去。
“这是圣御林·昆的。”大祭师在护心甲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这也是圣御林·昆的。”大祭师身手拍在独眼的上臂,站在独眼面前,他只搆得到这处。
“但这里不是。”大祭师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我没有忘记,这里的一切我都还记得,所有的人都认得我,而且我也都认得你们,我记得圣御林·昆的一切,我真的就是圣御林·昆啊。”
“你很特别,但你不是圣御林·昆,我不为难你,快离开虔敬者之城吧。”
“可是……”光荣大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国王陛下,他只是一只依附在圣御林·昆躯壳上的游魂。”大祭师如是说。
“什么!我不是游魂,我是圣御林·昆呐!如果我是游魂,为何我会记得圣御林·昆的事迹呢?为什么众人都认得我呢?”
“你‘阅读’了这具躯壳的记忆,是你把自己当做圣御林·昆,而这世界上的人,也都仅由外表来评定人,你拥有圣御林·昆的外表,自然也拥有众人对他的认知,这也不足为奇。”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是神告诉我的,还有,你的眼神。”
“眼神?”
“是眼神,我记得圣御林·昆的眼神,而你,不是。”
独眼无力地跪了下来,望着水中的倒影,他不认得圣御林·昆的眼神,自然也无从知道自己与他是否相像。
“走吧,离开这里,到一个属于你的地方。”
大祭师挥挥手示意独眼离去,自己则推着满脸悲伤与疑惑的光荣大帝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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