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哈宁故事小说网

 

 ~第六章 梳妆~

 

  凤凰元年十月九日,铅色的天幕上,有一行黑色的斑点朝着南方徐徐飞翔。街头没有一丝风,安静得像坟墓,皇帝的马车沿着与大雁相反的轨迹平稳驶来,像是飘在河面上。

  春江水月掀开天鹅绒窗帘向外望去,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满载布匹的货车、堆满奇异水果的小摊、各式各样的店铺、大大小小的牲口..百无聊赖的待在自己应在的地方,只是缺了人。

  缺少了人的朱雀大街就像解下面板的钟表,露出了复杂、机械的内部构造,熟悉的一面被剥落,沉默的大街陌生而恐怖,皇帝不喜欢这种气氛,在这种气氛里,她会忍不住怀疑每个人都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于是她不高兴了。

  嘴角微微上翘,这是皇帝发怒之前的习惯动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恰到好处的响起,黑鸦鸦的脑袋在车舷上下浮动,皇帝释然的笑了。原来街上并非没有人,只是他们都跪在地上不出声,难怪她看不到。

  皇帝打了个手势,熟悉她心意的内大臣忙把车窗打开,这样街上的人就可以看到皇帝满意的微笑了。

  美丽端庄的皇帝傲慢的冲她的子民挥挥手,人们立刻停止了欢呼,静静等待马车通过,这才卖布的卖布,赶车的赶车,回到自己的角色里去了。

  只有皇帝仍然陶醉在方才的乐趣里,微笑着对内大臣说:“朕决定了。”

  “陛下不去处决阴阳明镜了?”

  “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处决太没意思了,朕有个更好的主意。”

  “陛下的主意定是精采得很,婢子准是猜不到的,不过,若是不杀阴阳明镜,君上他还会主动来见陛下吗?”

  皇帝没有回答,她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来。

  倾城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纤弱的大男孩儿,她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假如今天还不能使他屈服,她就只好杀了他。

  “我下得了手吗?”皇帝问自己。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内大臣春江无瑕在等候她的答案,那张聪明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罕见的傻气。

  魔皇春江水月厌恶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皇帝,所以她高兴了就跟她说话,不高兴就当她不存在。可惜她不能这样对待倾城,全天下只有他不肯听她的话,可她偏偏只在乎他,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发疯。

  连续七天来水月一直在发疯,她理直气壮的杀掉了很多根本没得罪她的人,有人说她残暴、说她滥杀无辜,水月却觉得自己杀人的理由很充分:倾城惹她生气了,她不能杀倾城,只有杀别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三天前她下令火烧学宫,现在她亲临火场遗迹,很高兴的发现在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里,真理塔完好无损的挺立着。

  “埋掉它!”

  这是皇帝的旨意。

  侍卫们呆呆望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埋掉真理塔?

  塔怎么埋?

  他们不敢提出这样的疑问,也不敢怀疑耳朵,与耳朵相比,脑袋可重要多了。

  一万名劳工很快便被征调到真理塔前,依照皇帝的心意,开始了活埋真理塔的作业。

  内大臣在开工之前问是否可以把塔推倒?这样一来劳工们就省事多了。

  皇帝认为自己不需要让劳工省事,或者不如这样说,假如不能让劳工们多费些力气,她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她明确的告诉内大臣,“竖着埋!”

  应该承认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智慧是无穷的,尽管皇帝提了一个荒唐的要求,劳工们还是完美的把它实现了。

  蚯蚓爬上了窗台,真理塔一寸寸消失在黄土里,成了人造山丘的芯。快完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野草迎着雨,萧萧秋雨里打伞的少年走近了。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倾城面无表情的望着被埋葬的真理塔。

  原本宽敞的校园如今已经被黄土填平,堆成了一座硕大的圆锥形人造山。

  位于山峰正中的真理塔被深深埋进土里,十层石塔只余不到一米的塔尖露在土表,有如风中残烛,那个他曾经多次进出的天窗半掩在黄土中,黑洞洞的,像是无力呻吟的喉咙。

  原本该是穹顶的地方,一人负手卓立,身穿龙袍,银发披肩,姿容若仙。

  春江水月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可当他把雨伞送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心跳却不争气的加快了。

  她冷漠的接过伞,没有看他一眼,他并没有期待她会给自己好脸色,径自开口说:“我们该谈谈了。”

  “你终于肯出来了,那老巫婆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的确很重要。”

  水月冷笑不语,凤目杀气毕现。她的目光和神情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说是黯然神伤。

  水月小心地、迟疑地、轻蔑地盯着倾城,那眼光不仅使他感到陌生,而且似乎含着敌意的警惕。那是一种女人的眼神。

  “在我心里,过去也罢,现在也罢,将来也罢,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

  水月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但是最重要并不等于唯一重要,这一点,希望你能够谅解。”

  水月霍然转过头来,怒斥道:“你以为朕当真不能杀你?”

  “如能换取陛下回心转意广布仁政,在下愿以死相酬。”

  水月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广布仁政?这是你的真心话抑或借口?朕废两院、撤两宫,你不来;朕杀叛臣、诛伪君,你也不来;直到朕要杀阴阳明镜了,你才肯走出来求情,你说,在你眼里,仁政重要,还是阴阳明镜重要!你说,你可愿意替她而死!”

  倾城平静的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愿意。”

  水月楞住了,他的从容镇定让她无所适从,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先前观赏真理塔被一点点埋入土中时的快乐,不翼而飞,变成了无可救药的自我厌弃。

  她知道自己已经把倾城逼上了绝境,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忽然仰天长笑,表情却说不出的悲怆,“你想死,朕便从了你的心愿!来人哪--”

  一干侍卫忙丢下铁铲跑上前来,战战兢兢的仰视着狂怒的皇帝,脸上露出了受虐待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水月紧咬牙关,凶狠的目光威逼着倾城,哪怕他是一座山,也要在这目光下崩溃了。

  倾城觉得自己没必要像只斗鸡似的跟她较劲儿,于是就走开了。

  他居然敢不把她当回事儿,她快气哭了。

  水月带着哭腔吼道:“朕要最好的刽子手!快去找来!”

  侍卫长尘.小小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天香君乃皇族贵胄,按律不可见血。”

  虽然知道这是在委劝自己收回成命,水月却已经骑虎难下,强忍着满腹心酸,故作镇定的说:“不见血光,便换绞刑!”绞刑二字出口,眼泪险些落下来。

  被处死的是倾城,可她却觉得自己正在受人世间最残酷的折磨,她一千次一万次在心里乞求倾城,“你为什么就不能屈服一次?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秋风卷来了黄叶,片片飘零,彻骨的寒意侵袭了水月的心,仿佛置身于绝岭雪峰,纵使放声哭喊,那哭喊也会和着泪水结成寂寞的冰。

  绞刑架很快就竖起来了。人们停止了工作,丢下镐头、铁锹,叉着手围在绞架前,像是围观奇珍异兽似的,时而看看倾城,时而看看水月,暗地里打赌皇帝会否当真杀死她的未婚夫。

  就要被送上绞架的倾城,这会儿在想什么呢?水月忍不住猜想。

  他仰望真理塔的表情是如此悲伤,难道他死到临头了还在想着阴阳明镜?水月禁不住羡慕起被活埋在塔中的明镜了。

  “宁可把她换作我..”她伤透心了。

  “住手--”

  萧红泪飞马赶到了。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水月却平静下来。

  她的两个女宠臣仿佛水与火,春江无瑕是凡事都要火上浇,萧红泪则坚定不移的扮演着消防队员,每每在关键时刻跑来救火。

  这一回来救火的不只是萧红泪,艾尔.波科拉、雷因、贝隆、明典..帝国朝廷的官员全都跪在绞刑架前替倾城求情了,当事人本身却一脸淡漠的站在那里,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跟自己毫不相干。

  水月被激怒了,柳眉一扬,不耐烦的说:“谁敢絮聒就杀掉!”艾尔等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全落在了萧红泪脸上。

  萧红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启禀陛下,不知谁人放出谣言,说是陛下要杀天香君。帝都百姓听了谣传,竟群起哗变,似有暴动之虞。”

  水月神情古怪的看着她,问道:“你想怎样?”

  萧红泪道:“此事其实再简单不过,只要陛下肯与君上携手出游,百姓见君上健在,谣言不攻自破。”

  听了她的话,水月脸上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萧红泪,你很好,你是大大的忠臣,朕不会亏待你。”

  萧红泪低眉顺眼退到一旁,淡淡的说:“臣一向忠心,替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本分,不敢别有所求。”

  水月心照不宣的笑道:“分忧解难,说得好。下去吧。下面跪着的也都起来吧。”

  萧红泪冲倾城使了个眼色,垂首退下。

  水月负手遥望斜阳,似是若有所思,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倾城走到她身旁,主动拉住她的手。

  水月故意不理他,但也不挣扎,雪颊飞红,楚楚动人。

  倾城用力握了一下那小小的手掌,她才转过身来恨恨的瞪着他,嗔道:“不装死啦?你这家伙,真比死牛皮还硬!”说着,竟禁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

  主动挽住倾城的手臂,水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稷下废墟。

  弃车步行,顷刻间来到帝都街头。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各行其是,哪里有什么暴动?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携手爬上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水月感慨的说:“你看这帝都城,难道不是安居乐业万户升平,至多只需十年,我们就可以让全天下都变成太平世界。”

  倾城忍不住追问道:“十年之后呢?”

  水月微微一笑,倨傲的说:“一朝掌握天下,何必身后千秋!”

  “掌握天下又能如何?”

  水月笑道:“随心所欲,岂不快哉?”

  “就是为了个‘快哉’?你就为了区区‘快哉’大动干戈?”

  水月仿佛很天真的反问:“快乐不好吗?难道我要弄得自己不快活才好?”

  倾城呆呆出神,忽然握紧了水月的小手。

  “任性的傻姑娘啊..”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无限的怜爱。

  水月怦然心动,停下脚步,低声斥责道:“不准小看人!朕的心情,岂是你这傻子能够明白的!”

  倾城苦笑不语,心里想道:“你毕生所追求的不过就是‘随心所欲’四个字,我很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水月爱面子,不喜欢被人看穿心意,改口说:“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水月“噗哧”一笑,俏皮的问:“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你又不肯嫁给我,我们没关系!对了、对了,你还是朕的徒弟呢。可是你又不听话..我现在不要你了,把你逐出门墙可好?”

  “婚典那天,陛下可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才好,别被我比下去。”

  水月怔怔的看着他,眼中闪着梦幻的光彩,良久才道:“好呀..那,你今晚就帮我梳妆打扮可好?我要是跟你一样漂亮就好了。其实,我跟你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了。”

  水月蝴蝶穿花般飞到他面前,挽住他的手臂,眼神像小孩子那样坦诚,“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都怪老天瞎了眼,假如造物主把我做得比你更美..一切误会都不会发生,我们甚至会比现在更幸福。”

  倾城点点头,指着脚下的朱雀大街说:“从这里看下去,每个人都像蚂蚁那么小,若是一个巨人站在这里,恐怕想不通这些小蚂蚁成天到晚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水月凝眸良久,忽然抓紧他的手臂,低声说:“我很害怕。”

  倾城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揽到怀中,这一刻他忽然希望自己更加强壮,希望自己的胸膛能多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水月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仿佛不再是叱咤风云的皇帝,而是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雏鸟。

  她小声细气告诉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木偶,全堆在寝宫里--都是我亲手雕刻的哦。“完成了,可却不知道该许个什么样的愿望才好。”

  她把双手伸进夕阳里,痴痴的望着被染红的手掌说,“我用自己的双手,什么都可以得到,哪里还用得着许愿啊..”

  倾城没说话,只是抓住了那双小小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他害怕它们变成蝴蝶飞走。

  他们就这样默默依偎了很久,倾城说:“我们回去吧。”

  走下城楼的时候,水月问倾城:“你还记得上次在企鹅城,我带你爬上高山看月亮?我总是喜欢把自己丢弃在被人遗忘的角落,一不小心,就忘记回来了。所以有你陪伴着,我就什么都不用记挂,快活得忘乎所以。”

  倾城笑道:“你要是不想走,我们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水月摇头叹道:“当然没关系。这是我的国家,我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可是,最终还是要离开,不是吗?“就算我能在这里盖一座城堡,住下来,夕阳也不能只为我的欣赏而永远挂在天尽头,你想,我们活在世上,想随心所欲该有多难?“我刚才还觉得好开心,可现在一想到要离开,就难过得不得了,原来世上还是有我双手掌握不了的东西啊..我觉得,自己像个在沙滩堆砌王国的小孩子,当我宣布占领一个沙堡的时候,海浪打过来,一切都没了..”

  “别怕,亲爱的,至少还有我。”残阳的余晖里,他在她唇上留下了深情的吻。

  水月不知道,倾城这句话,就意味着诀别在即了。

  倾城答应水月,今夜留在皇宫。

  晚饭后,倾城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写给温妮莎和青雀。

  倾城在信中说,帝国发生了一些变故,情况非常糟糕,一场波及全四神的战争即将爆发,特别叮嘱她们母女明哲保身,万万不可离开黑森林,假如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去玄武找楠.帝释天求助,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一定有求必应。

  因为一些无法说明的状况,他暂时不能够去见她们,请母女俩不必挂念,很快就会重逢。

  第二封写给楠.帝释天和李璧华。

  叮嘱她们密切注意新帝国形势,假如春江水月他日北伐玄武,凤凰帝国正值全盛时期,绝非苍天所能匹敌,万万不可与之硬拼,不妨假意归顺,尽量保存实力,以图将来。

  写完了信,倾城却又发起愁来:如今到哪里找可靠的信使呢?

  正冥思苦想,忽然听见窗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分明是软底快靴的声音。

  宫里女子都穿木屐,怎会有这种声音?水月绝不会在窗外鬼鬼祟祟的走动。

  “萧姐姐?”倾城试探的问。

  那人没吭声,转身便走。

  倾城忙又喊道:“纳兰?”

  那女人迟疑了一下,站定,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纳兰婉容。

  “君上,我..”一语未了,已是泣不成声了。

  “进来吧。”

  短短数月不见,纳兰婉容就像换个人似的,瘦了一圈不说,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憔悴得叫人心痛。

  没见面的时候,心中着实恨她出卖自己,可如今见了面,满腔怨恨又都不翼而飞了。

  纳兰婉容告诉倾城,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寝食难安,始终觉得应该来见他一面。因为她背叛了他,希望倾城能够惩罚自己。

  倾城叹道:“我不怪你,各为其主,怎么谈得上背叛?就算背叛,你背叛的也是帝国,不是我个人。”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曾试着说服自己相信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罪的。可是,我还是没法做到,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倾城劝道:“不管怎样,我都原谅你了。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胡思乱想。”

  纳兰凄然一笑,说道:“我知道君上是好人,一定不忍伤害纳兰,纳兰是军人,身体性命受之父母报效国家,理应战死疆场,决计不敢蠢到自戕的地步,我所能够奉献给君上的,只有清白的女儿之身,希望君上能够可怜纳兰一片诚心..”一语未完,她已羞窘得说不出话来。

  倾城转过身去,叹道:“别傻了,好纳兰,快回去吧。”

  纳兰垂下头,低声申辩道:“可是,我不是想讨好你,我是..是心甘情愿的啊。”

  倾城摇摇头,让她别再说了。

  “你的心情我已明白。曙光的女儿啊,请别再囿于内心的阴影,你的价值不在于用宝贵的身体来讨好男人。”

  不愿意倾城知道他已深深伤了自己的心,纳兰哭着说:“我.我杀了人..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没办法..被侍卫看见..”说着无力的倒在他怀中抽噎起来。

  等纳兰婉容雏鸟般瑟瑟颤栗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动声色的挣脱她的怀抱,沉着的说:“现在出宫太危险,我送你。假如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帮我送信吧。”

  纳兰婉容从倾城手中接过那两封信,护身符似的贴身放好,脸上恢复了血色,眼睛里也闪动着幸福的光。

  分手的时候,她鼓足勇气告诉倾城,“君上,就算被你当成下贱女人我也要告诉你,纳兰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送了纳兰婉容出宫,倾城又把那侍卫的尸体用魔法烧成灰烬,不见一丝痕迹,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寝宫。

  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屋子里就大变模样,一群宫女忙忙碌碌,把林林总总的描金衣箱镂花妆箧搬进屋里,居中指挥的宫装女子竟是萧红泪。

  见倾城走来,萧红泪喜气洋洋的迎上来说:“嫁妆我可全给你送来啦,怎么样,还缺什么,我这个大媒人帮你找去。”

  倾城苦笑道:“萧姐姐,你又胡闹。”

  “什么叫胡闹?”萧红泪白了她一眼,正色的说,“你可不能坏了咱们稷下美形道场的名衔,务必要把陛下打扮成天下最美的新娘子!”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陛下快回来了。要打起精神来呀!”

  “哇塞,好漂亮哦!高兴死了!”萧红泪前脚刚走,水月就回来了。

  看着满屋子的衣料首饰,水月眼睛放光,倾城从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水月兴冲冲的打开一口又一口衣箱,不管逮住什么衣服都要往身上套,对着穿衣镜飞来舞去,笑个不停。每换一件,都要问倾城好看不好看。

  倾城见她如此兴奋,知道任她闹下去怕是到了天亮也没完,就说:“我来替你梳妆吧,不然明天就没时间了。”

  说着打开一口梳妆匣,取出一把象牙梳,一面沉甸甸的铜镜。

  水月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娇憨的嚷:“梳头我会!自己弄就行了。”

  抢过象牙梳,挽着秀发对镜梳理,侧脸看到倾城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不由得绯红了。

  倾城忽然说:“水月,头发剪了可以吗?”

  她停止了动作,惊愕的望着他。

  “新娘子要戴凤冠穿霞帔,长头发不体面。”

  “那也不能剪,留了好些年,人家舍不得嘛。”水月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滚来滚去。“不剪嘛、不剪嘛--不剪行不行?”

  她的神情像是乞求大人准许饲养宠物的小女孩,倾城纳闷的想,这倒有些像小迦了。

  于是便不剪。编成很多细细的小辫子,在头上聚拢盘了一个盘螺髻,戴齐了珠宝首饰,秀美中更增了几分雍容华贵。

  倾城把镜子递给她。“你看--多气派,这才像个女皇的样子呢。”

  水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认不出来了。

  “是我?我有那么漂亮吗?”她抿嘴羞笑道,“气派是气派,就是太麻烦了。”

  倾城半晌不说话,方一抬头,便看到了水月一脸的期待,只好说了违心话,“往后我天天帮你梳妆。”

  “一辈子?”

  “一辈子。”

  “不嫌麻烦?”

  “不嫌麻烦。”

  “天哪,你真好!你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我们该怎么做?”

  倾城吻了她的脸,笑道:“每天亲一下。”

  水月的肌肤极为细嫩,轻轻揌一下就会出现一小块红斑块,好久才恢复了珍珠般的色泽。

  倾城觉得用多脂粉反而不美,结婚不比寻常,一点不用也是不行的,便施了薄薄的一层最细腻滋润的粉霜,淡淡两抹胭脂,恰到好处,古人所说的吹弹可破,就是这样子吧。

  画眉,修眉,银剪刀。

  青色的黛笔,细细描画,淡淡远山浮在眉宇间,倾城想,那山里可有神仙?

  睫毛也用一把专用的夹子矫正,弯弯上翘。

  倾城让水月闭上眼睛,冰凉的睫毛夹触到眼睑的时候,水月“呀”了一声,拉着他的袖管撒起娇来,“凉凉的,好吓人呢。快拿走、快拿走,我不要夹了。”

  “很快就好。保证不疼。”

  “不要、不要、不要嘛。”

  “会很漂亮。”

  “嘻嘻,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再来夹。”她鼓着腮扬起头,眉头微蹙,做出个痛不欲生的表情。

  左边,然后是右边。

  “好了。”倾城把镜子递给她。

  水月照镜子。先闭上左眼,看右侧的睫毛,睁开,反过来再看一次。扮个鬼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干得漂亮!呣,亲一下奖励啦!”她闭上眼睛,嘟着玫瑰花苞般鲜嫩的小嘴。

  “尝尝这个。”

  倾城递给她一张鲜红的纸片,闪着亮光。

  “啥东西呀?”水月好奇的闻了闻,红纸散发着芬馥的兰花香。

  “咬红。”

  水月像吃糕饼那样娇憨的咬了一下,纸上留下一个小月牙,嘴唇越发红艳,仿佛涂了一层油,晶莹诱人。

  她害羞的说:“像不像刚吃了人?”

  倾城笑道:“像刚被我吃过。”

  水月白了他一眼,傻傻的说:“晚上睡觉怎么办,我都不敢闭嘴啦。”

  “吃掉也没关系。”

  水月果然去舔唇红,一本正经地咂咂嘴,忽然笑了起来。

  “甜的呀。”

  “我尝尝。”

  “嗯,不要嘛!大色狼,不准勾引我。”水月甜丝丝的说,“我的初吻要等明天才给你。”

  “可是你已经没有初吻了啊?在新.雅兰斯就被我偷走了。”

  “去你的!那个不算--我睡着了嘛。啊,对了,跟我来--”提及新.雅兰斯,水月忽然想到了当初送给倾城的木偶,便拉着他的手兴冲冲的跑到书架前,随便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满满的堆着人偶。

  倾城爱抚着那些扮鬼脸的人偶,好奇的问:“这些小东西怎么都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是很欠揍!一起殴打他们可好?”

  倾城仔细看了一会,讪笑道:“原来都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啊。”

  “我以前送给你的那两个木娃娃,你还留着吗?”

  倾城笑道:“丢掉了。”打开荷包,取出人偶水月和人偶倾城给她看。

  “你喜欢哪一个娃娃?”

  倾城笑道:“男的女的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水月脸皮羞红,嗔道:“你是皇后,你来生!”

  “好啊,我们现在就生娃娃吧。”

  “不行..”水月把脸藏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明天、等明天..”倾城摸摸她的脸蛋,火烫。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倾城说:“天晚了,我要回去了。”他很害怕水月听出他话音走形,好在她并没有在意,她已经被快乐重重包围,看不出别人的悲伤。

  倾城飞奔着离开皇宫。他终于逃出了“魔感”的控制,可他却因这解脱而悲痛欲绝。

  一面飞跑着,倾城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了影子的存在,也是这样飞快的奔跑,希望能够把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从身后甩开,可是等到夜幕降临,影子湮没在黑暗中时,他却因看不到影子而流泪。

  那情景和现在何其相似,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既然有缘无分,当初何必相识。

 

 
资料收集于网上,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免费在线看书网”免费制作


The CHM file was converted to HTM by Trial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
Download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8767.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