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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雷泽之会~

 

  一二三年的春天必定成为后世史书划分章节的标志,当炎热的夏季到来,苍天汗国已经把夫瑞人的领土全部纳入了版图。

  鉴于来自多方面的考量,雷帝陛下没有对图特一族使用绞刑架。战败者被送到了牧马河北岸,得到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和带有森林的庄园,从这一天起,图特家族淡出了历史舞台。

  苍天汗国变成了苍天帝国,草原上的秩序一切照旧。

  楠打算减免三年赋税。

  倾城说:“你不能把百姓惯坏了,坏事要一次做完,好处却要一点一点的给。”

  于是只减免了一年赋税,却收取了跟减免三年相等的赞颂。因陀罗大帝之名威震四方,谁又能想到,短短半年之前,她还只是个四处流浪的佣兵呢?

  新被征服的土地上游荡着反动的幽灵,女帝陛下决定在金帐城驻节,握有女帝授权书的地方官被派往各地,边境和几处盗匪横行的地方也被加派了驻军,战乱渐止,余下的工作主要是安抚民众和修缮城墙。

  金帐城被破坏的如此彻底,倾城后悔当初发动“神之炎”时应该手下留情。

  远方的王公们来到金帐城朝拜皇帝,带来最丰厚的礼物的同时也带来了叵测的心。

  楠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些大人物满意,要知道,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她毕竟还是个外乡人,得不到王公们的认可,就不能算货真价实的皇帝。

  “我该怎么招待他们呢?举行盛大的宴会?”玄武的统治者偎依在情人怀中,像头驯良的豹。

  倾城摇头道:“热情款待会招来轻视,他们会以为你害怕他们了。”

  “招待不周更闹笑话。”

  “别让他们来这里朝拜,我们去巡视他们的领土。”

  楠翻了个身,诧异的望着他:“你让我这个皇帝主动去拜访他们?”

  倾城笑道:“不是拜访,是巡视,带上军队和土地丈量官,让皇帝的权威到达民间。”

  楠突然坐直身子,双手按着倾城的肩膀,瞪大眼睛说:“老公!万一我被他们抓住砍了头,你舍得花钱请和尚做法事吗?”

  “尽管放心,保证无惊无险。”

  “为什么?”

  “因为我会跟你一起去。”

  楠眼睛一亮,甜甜的笑了。

  这是一次空前盛大的出巡。

  皇帝和她的军队拟定从金帐城出发,沿途巡游夫瑞境内十二处世袭领地,横渡迦林江,返回忉利城,并在那里过冬,等到来年春天,再从忉利城出发,返回金帐城。

  龙辇起驾的前一天举行了盛大的典礼,皇帝把满座宾客丢给倾城应酬,被李璧华拉去说悄悄话。

  李璧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频频的向楠和纳兰婉容敬酒,话出奇的少。

  楠见她有点神不守舍,好奇的问:“二妹平日总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今天怎么成了没口的葫芦?”

  纳兰婉容望着她,笑盈盈的说:“我猜她有了。”

  “噗!”楠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你、你说二妹有了?”

  纳兰婉容慢条斯理的答道:“有心事。”

  楠又呛了口酒,忍着咳嗽呻吟道:“三妹·咳、咳,你真是一字千金。”

  李璧华眼圈一红,拉着纳兰婉容的手凄楚的说:“月儿弯弯照九州,天下只有三妹最知我的心。”

  纳兰婉容挣脱她的手,警告道:“别惹我!小心受伤哦!”

  “三妹·”李璧华橡皮糖似的粘了上来,挽着她的手说:“等你也成了君上的人,咱们三姐妹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见你的鬼!”

  “明日就要出宫巡视了,我们姐妹是一人陪君上一天,还是同床共枕,大被同眠呢……”

  “天哪!恶心死了!”

  纳兰婉容捂着耳朵要逃走,却被李璧华逮住,水蛭似的贴上去,柔声道:“怕什么,君上不疼你,还有姐姐疼你呢!”说罢在她脸上暧昧的捏了一把,吃吃的笑道,“今晚来我房里睡吧,姐姐手把手的教你寻欢作乐。”

  纳兰婉容毛骨悚然,又羞又气,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恨恨的说:“好啊,这是你自讨苦吃了!”说着扭住李璧华的骼膊,手也伸到腋下,李璧华怕痒,尖叫大姐救命。

  楠笑嘻嘻的走过来,却不拉架。“我最喜欢看美人儿打架了,你们脱光衣服打才有意思呢。”

  “真变态!”纳兰婉容脸都羞红了。

  楠一只手就把她提起来了,笑着催李璧华起来报仇。

  李璧华却无声无息的趴在床上,香肩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她哭了。

  “大姐、三妹,我要回家了。”

  “怎么你也--”纳兰婉容欲言又止,默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楠连忙追问原委,李璧华含泪说,“千里鱼”送来了高阳仙师的信,要她回碧螺谷接受五毒宗衣钵。中秋将至,高阳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战胜迦林,所以这次召李璧华回碧螺谷,也有嘱托后事的意思,不容她不回去。

  楠听她这么一说,也十分的伤感,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姐妹情谊却早已根深柢固,军中、朝野都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当政,总有些寂寞尴尬,李璧华聪明伶俐热心开朗,战场上是忠心、得力的将领,平日更是情同手足的知己,如今这一走,自己又寂寞了几分。

  纳兰婉容平素就不喜欢多话,在这种离别的气氛下,简直沉默的近乎冷漠。弯刀在刀鞘里机械的拔起、插落,发出干燥的铿锵,反射出了她隐藏在心底的伤感。

  倒是李璧华,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抓起袖子胡乱抹了把泪眼,笑嘻嘻的说:“我原想大哭一场,看到你们一个、两个木鸡似的傻样,就忍不住想笑啦。”说罢拉着楠和纳兰婉容重新入席,反而劝起她们来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们哭丧着脸干啥?大姐,我敬你一杯。”

  楠一饮而尽,强颜笑道:“喝吧喝吧,把你灌醉,明天就走不了啦。”

  然而李璧华的酒量却不是她所能匹敌的,喝得越多越清醒,眼睛闪亮如晨星,楠心头苦闷,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把自己灌醉,在李璧华的床上睡了。

  “三妹,我也敬你。”

  纳兰婉容一饮而尽,越喝表情越复杂,仿佛满肚子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李璧华放下酒杯,手掌在膝盖上蹭了又蹭,终于难为情的说:“二姐,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坐的近点。隔着这张桌子,我们姐妹倒好像隔了一重山似的。”

  纳兰婉容脸一红,低声道:“二姐,你多心了。”说罢主动坐到她身旁。

  李璧华又斟了酒,含泪道:“我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往后大姐和君上就要拜托你了,咱们姐妹三人结义,本意想你也明白,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都是开玩笑,三妹一定要把握机会,与其等君上开口表白,不如主动挑破这层窗户纸……”

  “二姐……”纳兰婉容羞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了啦,姐姐不说了。”李璧华爱怜的望着她,忽又粲然一笑,“我今晚就走,你送我出城可好?”

  “不叫醒大姐?”

  “让她睡吧,最好睡到我回来,给她个惊喜。”

  “君上呢?就这么不辞而别,似乎不好。”

  李璧华凄然一笑,柔声道:“傻姑娘,他也去送,我就舍不得走了。”

  纳兰婉容送走了李璧华,回到夜影天狼军驻地,整装待发的部队在夜色中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金帐城战役之后,纳兰婉容就与驻扎在边境的帝国守军取得了联系,所有与帝国有关的消息,全都在她手中加以过滤,传到倾城那里时,就都变成了国泰民安的假象。

  灯火通明的营帐里,一只皮口袋摆在帅案上,里面盛满从尸体上割下的耳朵。

  耳朵的主人们一个月前从帝国出发,千里迢迢来玄武寻找倾城,他们千辛万苦的来到边境,与纳兰婉容取得了联系,他们以为找到了亲人,却无一例外的进了地狱,帝国的告急信也一张又一张的在狼仙姑的烛台前燃成灰烬。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无数次,盛满耳朵的皮口袋,纳兰婉容也有点看厌了。

  今天是预订秘密撤离玄武的日子,纳兰婉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封锁消息,然而纸包不住火,帝国的灾难很快就会传到倾城和楠那里,在身分曝光之前,她会先被内疚逼疯……

  最后一批来自帝国的信函也化为了灰烬,纳兰婉容在摇曳的烛光里看到了倾城的影子。

  也许是受了李璧华的感染,纳兰婉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仿佛今晚不能当面向倾城辞别,她的心就会遗失在这大草原上了。

  夜影天狼军夤夜离开金帐城的时候,纳兰婉容回到了皇宫,告诉倾城李璧华已经回了碧螺谷,今晚夜色不错,希望倾城陪她出宫走走。

  “要不要叫上阿楠?”倾城问。

  “让她睡吧。”

  现在他们站在金帐城的钟楼上,从这个城市的最高点眺望夜的海洋。

  纳兰婉容呆呆望着连绵起伏的狼山,那里是她出生的故乡,等到目光飘望朱雀的方向,倾城发现她哭了。

  “抱抱我好吗?有件事要告诉你。”她低声请求。

  少女柔软的身躯在怀中战栗,倾城的也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了。他以为纳兰婉容是因为李璧华的突然离去而难过,哪知她却对他说:“君上,我也要走了。”

  倾城惊讶极了。

  “为什么突然要走?你想去哪里?”

  纳兰婉容含泪道:“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君上,能原谅纳兰吗?她背叛了你……”

  倾城苦笑道:“这不公平。你突然跑来告诉我要走了,然后又要我原谅,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纳兰婉容不作声,仍是痴痴的望着他,泪水无声无息的流着。

  倾城叹了口气,用力拥抱了她一下,含笑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全都原谅,我的好纳兰,帝国的将军、大草原上的女英雄,别再让我看见你伤心的眼神。”

  纳兰婉容破涕为笑。

  她走了。

  倾城独自走下钟楼,在夜风里梳理纷乱的心事。

  他也想家了。

  时间在人间流逝,恍若风行水上,从不留下半点痕迹,春去夏来,龙辇遍历十二家王公领,因陀罗大帝的名声传遍了大草原每一处角落,赢得了最广泛的爱戴。

  楠的统治已经稳固,倾城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玄武。帝国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纳兰婉容也断了音信,倾城越来越放心不下,决定参加了雷泽之会后就返回帝国。

  楠伤心之余,打起精神劝道:“老公,你的小情人们都不见了,不是还有乖老婆嘛,难道你不喜欢我了?”

  倾城心头一热,拉着她的手说:“我没有难过,只是在想,你当了皇帝,我们往后恐怕没办法经常在一起了,等我回了朱雀,再想见你,就难上加难了。”

  楠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后悔得很,早知道这么不自由,不如不当皇帝。”

  倾城笑道:“赶快生个儿子吧,早早的传位给他,然后我就可以把皇太后拐跑了。”话一出口,才想到楠没有了生育能力,后悔失言。

  楠笑道:“不如这样,二妹、三妹替我生太子,我替她们渡蜜月去。”

  太平岁月皇帝也清闲,楠第二天就派人在城外松林湖畔建造了一处行宫,把日常食物交给了维灵、化微等忠诚能干的重臣,一心陪着倾城,在松林湖畔度过他离开玄武前最后一段美好时光。

  这天傍晚,倾城和楠划着独木船在湖里绕了一大圈,捕了很多异常美味的小银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星光倒映在水面上,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水光与星光之间,他们看到了一团白蒙蒙的光影,似火非火,似烟非烟,静静伫立在岸边。一直追到岸边,也没有看清究竟。

  楠怀疑自己眼花,便问倾城有没有看到那个怪物,倾城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说:“看起来像个女人。”

  “难道是鬼?”楠打了个冷颤。没有不怕鬼的女人,她也不例外。

  倾城摇摇头,拾起一根草茎,指给楠看:“这上面有她残留的气味,是一种冷香,鬼身上不会有如此清纯的香味,人的气味也不会这么冷。”

  楠半信半疑的说:“这么说来,她不是鬼,也不是人,难道是妖精?”

  说到这里,忽听见身后有人叹道:“姐姐,你已经认不得我了么?”嗓音清悦温柔,说不出的好听,可楠听在耳中,却好比青空霹雳,霎时间惊呆了。

  “兰……真的是你?”

  清丽绝伦的白衣少女姗姗走出松林,深情的望着楠。

  月光下,她的身影亦幻亦真,楠拥抱着起死回生的兰·观世音,禁不住喜极而泣,虽然纳兰婉容曾经预告过兰的复生,可亲眼看到妹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十年生死两茫茫,姐妹重逢,自然有说不尽的话,流不尽的泪。

  楠忽然想起倾城来,拉着兰走过来,笑嘻嘻的说:“老公,这是我最美丽最可爱最善良的好妹妹兰·观世音!”又亲昵的挽着倾城的手,对兰说:“这就是我最聪明最体贴最了不起的好老公叶倾城,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人,兰,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高兴得快发疯了!”

  兰掩口笑道:“你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难道我还不知道?”冲倾城微微一笑,天真的问:“我该怎么称呼呢?姐夫还是小叔?”楠是她姐姐,罗喉却又是倾城结义大哥,这笔帐还真不好算。

  倾城笑道:“大嫂不必客气,叫我倾城好了。”

  兰摇摇头,腼腆的笑道:“这样姐姐就吃亏了,我还是像别人那样叫你君上吧。”

  倾城也不勉强,问道:“罗喉大哥没有来吗?”

  楠也附和道:“是啊,罗喉去了哪里?听说那小子去了蓬莱,难道当真给他找到海外仙山了?”

  兰微笑道:“若是找不到,我这用琼花和玉枝重造的身体又是从哪儿来呢?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说,我们这次来,一是为了探亲,二是专程为了君上。”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枝晶莹翠绿、酷似小枝珊瑚的东西递给倾城,“这是玉枝,可解缠绵悱恻散。”

  楠诧异的问:“你怎会知道他中了毒?”

  兰笑道:“路上遇见雷仙子前辈,君上和你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

  “雷仙子!你、你说我师父?!”

  “当然是娥眉前辈,姐姐连自己师父都记不得了么?”

  “我当然记得!”楠迷惑的说,“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兰眨着明媚的大眼睛,狐疑的说:“可是我亲眼看到她的呀,就在雷泽。我跟罗喉先去那儿找你,不料扑了个空,幸好遇见雷仙子,才知道了你这些年的景况,后来听说你跟君上在与夫瑞人作战,罗喉就去那边找你们,我回家给奶奶扫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楠怔忡的说:“师父她老人家还在雷泽……不可能、不可能!这些年来难道她还活着?”

  倾城见瞒不了她了,便把两次巧遇雷仙子的经过告诉了楠。至此,楠才晓得娥眉设计假死、摆脱迦林、高阳纠缠的来龙去脉,不由惊喜交加,不住口的念佛。

  一夜之间,两个原以为去世多年的亲人起死还生,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她简直承受不住了,欢喜到了极限,反而有点不安,心想,这么多喜事一起落在我身上,会不会遭报应呢?转念又想,我现在已经到了幸福的顶点,往后还会有这样的快乐吗?恐怕不能够了。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一会儿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泪眼婆娑。

  兰柔声劝慰,姐妹俩低声细语,从没有过的亲密。

  倾城也不去打扰她们,将那玉枝折成了两截,想到马上就可以恢复功力,心情不由有些激动。

  玉枝断口处溢出了色泽碧绿的玉髓,酒香宜人,吮一口,果然甘冽醇厚。倾城耐不住酒香诱惑,不一会儿就把玉髓全吃光了。醉意上涌,他用手挡住眼睛,却看到了远方的风景。他到处找楠和兰,她们就在他跟前,看上去却像天上的星座那样遥远。

  一开始,他看不见,可却能听到。他躺在湖畔,半醉半醒的时候,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紧贴着脸,脸颊把细腻的触感传给脑,形成了图像。

  她是楠,忧心忡忡的样子看上去比平时温柔、漂亮。

  他想这样告诉她,她听了一定很开心。可是,可是他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

  “他好像病了。”楠忧心忡忡的问,“吃了玉枝都会变成这样吗?”

  兰的手落在他额上,恍若玉石与冰雪雕成的手掌让他联想到了海水和冰山。他又开始想念女娲了。娥眉也好,兰也好,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都像是娲皇上师的一个幻影,那独自生活在世界之巅上的神之母,让他想得心疼了。

  “瞧他,醉醺醺的好可笑,像只小狗。”楠低声笑道。

  他循着笑声捉住她的手。

  “他醉了。”兰低声说:“玉髓是神仙的酒,他一次喝得太多,可能要醉上几天呢。”

  天亮的很突然,倾城想睁大眼睛,却分不清明晃晃、高悬在头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他还醉着呢。这感觉就像当初被骗吃下“缠绵悱恻散”,意志浮在水面上,上头是理智的天空,水下是混沌的深海。他半睡半醒,略作挣扎,比如说话、思考,就沉进海底了。不冷也不热,脚下在动,像在爬山,是坐在车里吗?那阳光下蓝得发黑的大湖,不是龙潭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倾城大声问道,可这嗓音落在旁人耳中就成了梦呓。

  “是中秋。”楠温柔的告诉他。

  “中秋?难怪月色这样好……”想得太多,海水漫上来,意识沉没了。

  倾城第二次醒来,是被一双小手锲而不舍摇醒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回荡:“郎君、郎君,我来了!快醒醒哟!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可怜人家大老远的跑了来,又是爬山又是过河,可都是为了你,快点跟我说句话嘛!就知道睡!大懒虫!醒醒哟,我的大老爷……”

  是李璧华,熟悉的体香告诉他。

  倾城在半睡半醒中捉住了她的手,爱怜的按在唇上。

  李璧华嗤嗤的笑了,低声道:“好家伙,总算醒了。”李璧华清减了少许,水淋淋的明眸还是那样美丽中透着狡黠。

  “华姐姐,你真是个调皮鬼。”

  “嘻嘻,想调皮鬼吗?”

  倾城眯着眼睛笑道:“你猜?”

  “嘁!偷学我的话,真坏!”李璧华吻了他一下,低声道:“师父找我了,马上就回来。”说着蝴蝶似的飞走了。果然很快又回来,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口袋,说:“这个是醒神香,解酒的灵药,师父让我给你闻闻。”说着递到倾城鼻端,是一种薄荷似的清香。

  倾城用力吸了几口,果然精神大振,起身问道:“两位仙师都来了么?”

  李璧华笑道:“什么叫来了,根本就是一直没走。上次我接到师父他老人家的信,让我回家,原以为是去碧螺谷,哪知是雷泽,师父已经决定就在这里养老,我当然就要留在这里服侍他老人家。“师父说师兄他命中早夭,不能继承五毒门的衣钵,所以对我的期望很大,要我把红巾团和五毒宗引到正路上去,不拘功名还是行侠,总要干点对人有益的事业,可是我都对自己没信心呢。”说罢她叹了口气。

  倾城心想,毒仙师这口气倒像是交代遗嘱,可怜他为情所困,耗尽毕生光阴也没有赢得意中人的芳心,荒废了事业,想来自己也是很遗憾的,所以才会对李璧华十分期许。于是感慨道:“高阳仙师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了。”

  李璧华默默点头,眼里闪着泪花。忽然又破涕为笑道:“师父他其实很欣赏你,一开始就把你当女婿看待,说你就是太花心,其他都合他的脾气。”

  倾城讪笑道:“我觉得自己挺老实的,怎么会给他留下花心的印象呢?好罢,往后我一定收心养性,见到老婆以外的女人就念阿弥陀佛。”

  李璧华白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说:“见到纳兰妹子也念佛?你们还是没有成事啊,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提到纳兰,倾城的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苦笑道:“就别瞎搀和了。你纳兰妹子也学了你不辞而别,现在也没有音信,天知道她搞什么名堂?”

  他素来讨厌别人在自己背后搞阴谋,可是对纳兰婉容,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也许是她太内向、太我行我素了,以致叫人觉得神秘兮兮,不可靠。

  说着话,阿楠、兰·观世音姐妹从山上走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挽着兰的手,气宇轩昂、神俊非常。

  倾城一见大喜,跳下马车跑了过去,高声叫道:“罗喉大哥!”

  罗喉含笑走来,温暖、有力的手掌紧握着倾城的肩膀,眼睛里流露出了罕有的激动。

  自从企鹅城一别,短短三年,两个人都经历了很多事,生活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然而倾城却没有在罗喉那里遇到隔膜,仿佛这个男人是一尊大理石雕塑,三年前他是沉默悲苦的受难者,现在虽不再被命运折磨,坚韧沉默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两人说了会话,楠牵着兰的手过来,问罗喉:“你都告诉他了?”

  罗喉摇头道:“还没有,等这里的事结束了再说吧。”

  倾城感觉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喉点了头,又说:“回去再说,不然就没心情了。”

  倾城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正要追问,天边忽然响起了清越琴声。迦林仙人来了。

  仿佛一朵白云从天而降,迦林仙人翩然落在湖畔。童子阿难抱着一张古琴站在他身后,促狭的冲倾城扮了个鬼脸。

  阿楠忙迎上去,恭顺的叫了声师伯。

  迦林笑道:“小丫头脾气真是变了,小时候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叫我一声师伯的,还记得么?”

  阿楠羞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师伯嘛。”忽然想到一件事,迫不及待的问道:“师伯可知道,我师父她还活着呢!”

  迦林大吃一惊,问道:“你见过她了?”

  阿楠摇头道:“我也没有见到,但是倾城和兰都有见到她老人家。”

  迦林正待追问,忽听见身后传来涛声,回头一看,只见龙潭中探出一只绿森森的大手,铺天盖地的抓来。

  童子阿难离湖畔最近,被那大手当头抓住,拎到空中,惊叫起来。

  迦林脸色一沉,扬手一招,一股绝大的吸力摄住了阿难。然而那张古琴却落入了高阳幻化的魔手之中,五道碧绿的剑光一绞,登时变成了碎片。

  潭中响起来高阳的狂笑,仿佛沸水中的气泡,从潭底传来,越来越宏亮。狂笑声中,那绿色的大手再次探出水面,掌心中卓立着白发黑衣的毒仙师高阳。

  迦林勃然色变,厉声道:“高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阳冷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找了这么多帮手来,难道就不许我先来个下马威么?”

  迦林摇头苦笑,叹道:“这些孩子都是来看热闹的,难道你还怕他们?今天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师妹若是看到我们两把老骨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岂不生气?”

  高阳脸色大变,颤抖的问:“你说什么?!小师妹……她、她还活着?!”

  迦林苦笑道:“想不到吧,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既是这样,我们就没必要再拼命了。”

  高阳目光闪烁,脸色瞬息万变,忽然笑道:“既是这样,那就更要分个你死我活了!等我杀了你这老贼,再去找小师妹也不迟!”一挥手,五道碧绿的剑光星驰电掣的射过来。

  倾城知道碧血剑的厉害,不由替迦林捏了把冷汗。碧血剑所过之处,草木沙石都沾上了无味无色的剧毒,迦林被五道剑光圈在一小方空间内,无论如何游走躲闪,也难逃杀身之祸了。

  果然没过多久,五道剑光在高阳的指挥下结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迦林的身影被剑网遮住,影影绰绰若有若无,仿佛淹没在了碧绿的海洋里。

  高阳遥控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那剑网立刻内向收缩起来。

  网内的迦林再无可逃,忽然深吸了口气,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忽然涨鼓,成了球形,身体一与剑光接触立刻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众人来不及掩耳,被震得神魂涣散。

  回过神来再看,碧血剑网已经被神雷震散,迦林脱身而出。

  高阳吃了个暗亏,又惊又气,厉声道:“想不到你已经修成了无影神雷,难怪如此嚣张!”

  无影神雷是雷法中最上乘的仙术,发出时无影无形,威力无穷,若是达到了最高境界,就变成了无相神雷,连声音也会消失,据说是天神开天辟地的法宝,凡间从未得闻。

  迦林仙人早年精于剑道,后潜心佛典,嫌刀剑杀气太重,弃而不用,改修雷法,数百年苦修终于勘破雷法奥义,法力冠绝毗卢寺,对此高阳一向极为嫉妒,如今见他使出无影神雷,反而激起了好胜心,默默念诵“化灵血咒”,嚼破舌尖,喷了一口血雾在碧血剑上。

  碧血剑染了血,变成了蟾蜍、青蛇、蜈蚣、蝎子、蜘蛛五种毒虫,这五只毒虫乃是高阳苦心修炼的蛊精,如今变回了原形,威力陡然增加了十倍,在空中喷云吐雾,凝成了一团五色彩云,五毒蛊精迎风渐长,毒烟、妖火笼罩了龙潭,连天上的满月也被染成了惨绿色,天地间无处不是腥风血雨,仿佛陷入了阿鼻地狱。

  迦林见事不妙,忙高声警告倾城等人快逃。

  当是时,忽然一道狂风袭来,飞砂走石云破月来,三道神雷从天而落,天地为之震颤,满天妖氛顿时消散了。

  众目睽睽下,一人走上前来,冷笑道:“什么玄武二仙,原来是对草包!”腔调古怪,嗓音却很悦耳。

  倾城闻言大喜,破口叫道:“娥眉阿姨,你总算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哪里有什么雷仙子,插身在高阳、迦林之间的,竟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哑婆婆。

  “哑婆婆怎会突然开口说话?”楠诧异的问倾城。

  “她就是雷仙子呀!”

  楠将信将疑,高阳、迦林也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面前这粗陋的丑妇,就是他们终生迷恋的小师妹。

  哑婆婆不理他们,径自来到楠跟前,笑咪咪的道:“傻孩子,发什么呆?不认得师父了?”说罢一抹脸,那张老丑的面孔应手而落,再抬头时,已然成了个明艳俏丽的少妇,正是倾城两番邂逅的神秘妇人。

  楠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失声叫道:“师父,你骗得我好苦!”

  雷仙子道:“你这样憨,师父略施小计就骗得你死心塌地相信,将来可如何得了?怕连老公也守不住。”说着斜了倾城一眼,又道:“何况他又是个花心贼!”

  楠羞窘的道:“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雷仙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看他那眉眼,天生一副风流相。”

  倾城摸着后脑勺讪笑,不敢出声。

  雷仙子瞪了他一眼,爱怜的在楠耳畔说了几句话,看也不看迦林、高阳一眼,长叹一声,朝着山下飞驰而去。

  远远听见她仰天长啸,漫声道:“人间事了,红尘无恋,恩怨两清,不如归去。”

  高阳大叫一声:“师妹等我!”大步追去。

  迦林跺脚长叹,略一犹豫,终于也追下山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远方惟见群山漠漠,铅云密布,哪里还有三仙的踪影。

  众人无奈,只好也下了山,路上倾城想起刚才罗喉说了半截的话,便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喉反问道:“你还不知道吗?帝国和凤凰城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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