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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九日下午六点,天空依旧光亮着,没有夜色即将降临的黄昏景致,南方的夏天一般是要到夜晚八点之后天色才黑的。
薛总将龙镔请到他家里,准备好好的聊聊天说说话,大战已经结束,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下来让紧张的思维轻松一下子了。
薛冰莹和薛总夫人一直在厨房忙活着,薛总和龙镔就在书房里抽着烟喝着茶说着话,两人每每聊到这次大战中的细节故事之时都发出会心的笑。看着龙镔那少年早熟的面容,薛总由不得又想起了去年八月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暗暗思忖:假如自己当时与他错之交臂那现在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况呢?这个孩子又会在哪里作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薛总记得钱老就在去香港的前夕曾跟他隐隐提到过有一个高人在诗谶里暗示龙镔就是钱老的福星,他不禁又疑惑起来:难道就算不是因为自己和龙镔偶遇继而向钱老引荐,老天也注定了钱老会和龙镔结识,而龙镔注定就会帮助钱老化解这次危机?
这怎么可能啊!?一个是七十多岁的在香港深居简出的古稀老人,一个是因过错犯罪而被迫逃亡的十七岁的内地农村孩子,两个人的身份地位背景等级年龄所在地域相差如此悬殊,怎么可能有天生注定要发生这回事?
他记得钱老还跟他秘密的说过钱老他已经将龙镔收认做干孙子了,现在这种情况下要龙镔作他的干孙子这里面的深意是不言而喻的,看来龙镔已经被钱老决定为传人了,已经是这个一百多亿产业集团的接掌传人了。
钱老选对了人!看这孩子满腹经纶、品德兼修、才貌俱佳、智慧超群,最难得的就是那不居功自傲谦恭有加的将帅气度、那胸蕴谋略从容解危的国手风范,那认真负责吃苦耐劳的耿耿心怀,老人家的确选对了人!只要再把他好好历练一下那么将来在他执掌下的利衡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女婿,女儿冰莹没那个福气,……
龙镔正在汇报着今后几天的工作安排,他突然发现薛总并没有注意听他的话而是在想其他事情走神了,便呵呵笑了两下,躬身向前打开小电炉烧水准备再烫一壶茶。
薛总看着龙镔泡茶时的那副笨拙样子,收拢思绪笑道:“你啊,做别的事很麻利能干怎么泡起茶来就笨手笨脚了?”
龙镔还是只会呵呵笑着回答道:“薛总,这就跟我学说广东话普通话和英语一样,学不象就是怎么都学不象,没这方面的学习细胞吧!”
这时薛冰莹春风满面的进来了,她今天扎扎实实的跟着妈咪学着做饭菜就是为了要在龙镔面前展现她淑女的一面,以期重塑她在龙镔心目中的形象,薛冰莹是特地系着围裙进来的,她刚好听到两人的对话便接上口尽力温柔的说道:“龙镔,学不象就不要学啦,免得自己受罪,以后我给你泡茶吧!”
龙镔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薛冰莹话里的意思,当着薛总他实在有点不知如何答话,只得憨笑几声,对薛冰莹说道:“呵呵,是不是吃饭了?……”可巧这时龙镔的手机响了,他忙歉意的笑笑道:“对不起,先接个电话。”
一看号码,嘿,是三哥石伟的!
龙镔摁了手机的接听键,起身走到窗户前,道:“喂,三哥,我老六。”
石伟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不是很清楚:“哦,哦,没什么事,闲着没事干,打个电话,打个电话跟你聊聊,跟你聊聊,呵呵。”
龙镔暗自纳闷怎么一向伶牙俐齿的石伟今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于是龙镔便玩笑的问道:“老三,是不是杜慈姐又给你难受了,结结巴巴的,你。”
石伟居然破例没有立刻辩驳,反倒依旧在电话里支吾道:“这个,那个,哎,哎,没有的事,我们感情好着呢。”
龙镔越发有些肯定了,不过他装着相信的口吻道:“哦,那就好,三哥,我先吃饭去了,等会儿我会给你们每个人都打电话的,薛总还在等我,怎么样?”
石伟迟疑着,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那好吧,吃完饭给我电话。”还没等龙镔反应过来,石伟已经挂断了电话。
龙镔笑着摇摇头,转身过来并对着薛总和薛冰莹憨笑了一下,薛总见龙镔打完电话了便示意去餐厅晚餐。
龙镔刚刚在餐桌前坐下,手机又响了,还是石伟,龙镔压低嗓子对着电话里说道:“三哥,我吃完饭就给你电话,好吗?你没什么急事吧?”
石伟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么吞吐不清:“没,没,没什么大事!嘿嘿,你吃饭吧,吃饭吧!”
“真没什么急事?”龙镔继续问道。
“真没有,没有!是你就要过生日了,先问候你一下。”这次石伟倒回答得很肯定。
龙镔顿了顿,道:“呵呵,谢谢了,那我先挂电话待会儿再和你聊?”
石伟这下可有些慌了:“别,别挂,挂不得,挂不得,你挂了海老大就会揍我!是我打赌打输了,他逼我打这个电话的!”
龙镔对石伟的话很是奇怪,觉得石伟今天有些反常,肯定有大事发生,心念既定他立刻站起身向大厅走去并追问起石伟道:“打什么赌?他为什么要逼你打这个电话?到底什么大事?”
石伟被这一连串发问弄得更加支吾:“没,没,是,是,……没事,没事,你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再说。”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龙镔不敢疏忽,坚持要石伟马上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石伟还是支吾着不敢讲出实情。
这时,龙镔清楚地听到电话里传出海涛的怒斥:“你这个蠢猪!再不说就来不及了!”龙镔立刻对着电话道:“石伟,你把电话给海老大,我要和他说话!”
过了好一阵,电话里才传出海涛的声音,龙镔开门见山的就道:“老大,你好,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没想到海涛也有些支吾起来:“哦…,哦…,你还是先吃饭吧!”
龙镔被这反常的一切弄得心里很有种急切知道的郁闷感,他加重了语气继续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海涛终于咬着牙说道:“……真的,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老六,德老,你外公,现在在医院,病情有点恶化,你最好马上赶回来!”
龙镔心神剧震!他极力平息却无法控制发颤的语声问道:“外公……得的什么…·病?”
海涛停顿了一下才低沉的道:“非典。”
龙镔感到顿时心脏象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无情的揪打着,他哆嗦着道:“什么时候感染的?”
海涛生硬而低沉的答道:“五月二十六日发现症状送进长汉医院的,二十八日就进了隔离病室。”
龙镔愤声喝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海涛不敢答话,没有立刻出声,一阵子后才道:“你冷静点,好吗?等下就赶回来,我们见面再说。”
龙镔呆呆的站在大厅,木然的拿着电话听着里面的嘟嘟声,看着窗外,夜幕又是规律的降临到了万家灯火的上空,可是这仅仅是黯淡凝重的昏黑开始!这一夜还有很长,要到明天早上才会天亮。他骤然感到阵阵寒意如海浪一般侵袭过来。
薛总发现龙镔的异常,起身走过来问道:“龙镔,来吃饭吧。”
似乎龙镔有些痴呆了,连薛总关切的叫唤声都漠视了,只见他木愣的对薛总和薛夫人略一躬身后呆呆的道:“外公生病了,我得赶回去,我走了。”
薛总眼见龙镔就准备走,急忙叫唤道:“别急,别急,吃了饭再说!”
可是龙镔似乎没有听到,飞速的穿上皮鞋,两脚就从过道跨到门外后才丢下一句话:“对不起,薛总,我不能吃了!”
薛冰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血白费了,愤愤不平的叫道:“什么人嘛!这么没礼貌!”
薛总没有接话,只是立刻叫薛冰莹打电话给石伟询问详情,他也连忙打留守别墅基地周擎的电话,他猜到龙镔要用车赶回长汉,他得交代几句话。
※※※
周擎遵从薛总的交代,不管龙镔怎么要求他加快速度他都坚决不予答理,龙镔不会开车只得作罢,看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黑夜路面,郁郁的抽着烟想着心事。
他在车上又给海涛打了电话,已经详细的知道了外公生病的始末。原来五月初时事情已基本上成了,外公就要求薛总派去的那两个人回来,可是没想到到了五月中旬又出现问题,外公只好再次去北京,直到五月二十日才回来,大概就是这段时间单独在北京感染上的非典病毒。外公很谨慎,知道自己从疫区回来便一直没有和大家对面,在五月二十六日出现症状后便立刻去了医院,并且还反复用电话交代因有接触史而同样享受隔离待遇的石伟海涛他们坚决不能告诉龙镔,理由就是不能让自己的病情给正在利衡打仗的龙镔造成分心。
是啊,非典并不是绝症,报纸电视上都说了已经有这么多患者康复出院,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不过就是几百个人而已,国内统计数据说死亡率只有百分之几,国外有些人说死亡率是百分之十几。这并不是艾滋病,得了非典并不是宣判了死刑。龙镔只能这么想,只能这么想,只能这么想才能平缓内心的焦忧。
周擎还是很能体会龙镔的心情的,只要上了高速公路,他就会将车速保持在140公里左右,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日上午十点,龙镔就赶到了长汉市第三人民医院,外公就在这里进行隔离治疗,石伟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
车子一到医院门口,龙镔就看着石伟海涛还有秋雅几个人戴着口罩等在那里,龙镔深深吸了一口气,下车迎了上去。
秋雅早就看见他了,几乎飞奔着扑到他的怀里,情不自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龙镔顾不得这些了,对着走近的海涛石伟急切的问道:“外公呢?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石伟一边尴尬的向龙镔递上一个新口罩,一边透过捂着他自己口鼻的口罩含糊的道:“慢点慢点,你先戴个口罩再说,这里是极度危险区!”
龙镔将怀里的秋雅轻推开,道:“我不戴!快带我去见外公!”
海涛想起了德老的交代,便有些作色道:“现在都隔离了,见不到,早上电话里医生说了,患者转危为安!”
在龙镔的坚持下,石伟只得带着龙镔找到熟人医生进了医院,然后指着前面那几栋拉有隔离带并且还有武警站哨守卫的楼房道:“德爷爷就在那里面,好好的,这里面还有十几个同样的病人,今天都康复出院了一个,电视台刚刚采访了!旁边那栋就是留观疑似病例的,呵呵。”
※※※
万般无奈,龙镔只得跟随他们去吃点东西填肚子。开了一晚上的车周擎实在有些饿了,龙镔虽然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却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在秋雅的温声劝慰下他随便扒弄了一碗饭就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见到外公。
据说现在外公说话比较困难,而且还戴着呼吸器,全身无力,得整日里躺在病床上,就连大小便都得在床上解决,属于特别危重病人,石伟的医生朋友已经托付那些医生特殊照理外公。
龙镔根本就无心跟大家讲述这次利衡决战的经过,倒是周擎在认为龙镔默许的情况下兴致勃勃的讲述起来,总算气氛不再那么沉闷。
龙镔想着想着突然开口问道:“石伟,你是不是知道我打完了仗你才准备告诉我的?”
石伟迅速将眼睛看了一下海涛,迟疑的道:“哦,嗯,这,这个是德爷爷交代过我们,嗯,其实主要是昨天德爷爷病危急救,而我又打了周擎电话知道你已经打了胜仗,所以,所以才,才要你回来。”
龙镔沉思不语,良久才道:“外公不能说话,但是可以听到我说话,石伟,你去找你的医生,叫他找里面的护士帮忙让外公听电话,我要告诉外公我回来了。”
有钱好办事。当护士把已经接通的手机放到卧床不起的德老耳边时,德老听着里面传出外孙龙镔关切的声音时不由得落泪了。
龙镔知道外公在听着,他期翼可以通过自己的话来鼓舞外公抵抗病魔的斗志,龙镔先是告诉外公利衡集团在对抗焦嵘森的狙击中战胜了,又反复告诉外公非典是可以治疗好的千万不要背心里负担,最后告诉外公他坚信外公一定可以康复出院。
龙镔对着电话说着说着就掉泪了,万千难受自责涌上心来,一度光明的世界又掩上一层阴霾,灰沉沉的侵占了心灵的云空。
龙镔一直说了有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
龙镔要石伟把他那个医生朋友请来之后,示意周擎给这位医生一个表示感谢的红包,然后便请这位医生带他去院长办公室见这个医院的院长。
院长虽然也有几分官腔,但到底还不是个了不起的大官,当这个院长得知龙镔将给医院进行慈善捐款十万的时候,他马上对不速之客龙镔客气有加了。
只见他闻声便站起身也礼貌的坐到龙镔右侧的沙发上,似乎对着龙镔开始诉苦:“龙老板,我们医院万分感谢您的慈善捐助啊!我们医院日子难过啊,卫生部限制了药品价格,手术又少,设备又落后,我们员工又多,名牌医生又跳槽了,特别是将我们定为治疗非典的指定医院后收入更是一落千丈!这次您可做了一件大好事!”
龙镔早就知道医生收起病人红包来比什么行业都无耻,要起药品回扣来比谁都光明正大,他待这个院长讲完后,直接了当的道:“*院长,我的捐款也是有条件的,我的外公是个非典危重病人,就在你们医院治疗,我这十万捐款的条件就是我要穿上防护服去见我的外公并且要给他的病房放一个用手机上网的带摄像头的手提电脑。”
院长犹豫着道:“龙老板,您放台电脑进去倒是可以通融的,这个我有这个权力可以批准,只是电脑以后就得销毁。只是……”
龙镔道:“*院长,只是什么?”
院长很为难的道:“非典病房是不允许非专治医生进入的,这是规定,不能违反。”龙镔质疑道:“不是有新闻记者进去过吗?”
院长露出希望理解的笑容,摊摊手说道:“如果没有非典领导小组的特批,是绝对不准普通人进入隔离病房的,那些新闻记者都是得到了特批的。”他转又疑惑的道:“龙老板,一般人都对非典病人畏如毒蛇猛兽,避之犹恐不及,哪会冒生命危险去看望?”
这时这个带领龙镔来的医生说道:“是啊,龙老板,你不知道,有些医生护士为了不被指派作非典专治医生简直是想尽了千方百计,那长汉二人民医院有两名医生都被开除了!穿着那么厚的防护服,呼吸困难,一呆就是六个小时,随时充满危险,又死了这么多同行,大半人都怕得要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病人家属要看望病人的!”
龙镔淡淡的笑了一下,口吻却那么坚决,道:“他们怕,我不怕,我就这么一个外公,我要站到他面前告诉他,我来看他了!*院长,你给安排一下吧!”
这位院长还是显得无奈的道:“龙老板,我不能带头违反上级规定啊!本来我还计划通知媒体来报道您的善举的。如果您要坚持这个条件,看来我也就不能接受这笔捐款了!”
龙镔还是淡淡一笑的道:“*院长,我很低调,请千万不要安排什么媒体报道采访,这笔捐款随便你们医院用于添置医疗设备用于改善职工福利等等怎么使用都好,我的条件就是刚才说的,我知道您有办法的,我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知恩必报。”
*院长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有什么办法?龙老板,您可不可以提示一下?”
龙镔将双手遮住脸只露出眼睛,启发的道:“穿上防护服都成这样了,谁还认识谁?”
※ ※ ※
院长决定冒一次险,因为龙镔应承再追加五万捐款,和这个年轻的大老板搞好关系绝对对自己有好处,况且这十五万捐款自己可以在里面狠狠的报销一笔发票,发票吗,自然是要多少就有多少的!
到了当天晚上,龙镔躲开石伟他们,在那个医生朋友的帮助下秘密穿好防护服,在里面值班医生的配合下,龙镔来到了德老的房内。
映入龙镔眼帘的是令他无比戚伤的场景:布满医疗器械的病房里,德老瘦弱得只剩骨头的身子卧躺在病床上,口里塞着呼吸器,氧气瓶就摆放在床前。
德老听到有人进来了,以为是医生来检查,便微微睁开眼睛,努力的把头从枕头上转过来,想看看是那位医生。
龙镔努力克制住自己那种扑上去拥抱的冲动,他装着医生检查的模样仔细看着德老的苍白的面容,由于现在外公还处于危重状态,并且有心力衰竭的症状,为了避免外公因受到自己到访的这个意外刺激而带来什么不测,站在外公病床前的他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任何暴露自己身份的行为表示,只能示意那个值班医生开始事先预计好的循序渐进的说话。
这个值班医生拿了大红包就会认真的按要求办事,他开始说话了:“老人家,我开始问您的话,如果您觉得是或者好,您就眨一下眼睛;要是不好或者不愿意,您就眨两下眼睛或者闭上眼睛,好不好?”
德老觉得这个熟悉的医生旁边的这个陌生的大个子医生的体形有点像是外孙龙镔,不过他微睁的眼睛看不太清楚。
德老听完这位医生的话后,眨了一下眼,表示“好”。
这位医生又问道:“老人家,您现在感觉好不好?”
德老,意思是“好”又“不好”。
可这位医生不明白了,追问道:“您刚才是好还是不好?”
德老。
医生糊涂了,他觉得这个老人肯定已经被体温烧糊涂了,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
可是龙镔却悲哀的理解到了,龙镔那藏在防目镜后面的眼泪骤然夺眶而出!那穿戴着厚实的防护服的身躯不禁颤抖起来,龙镔望着德老的眼睛,用右手指指心脏的位置,然后马上竖起大拇指,接着又指点着身上,再艰难的摇了摇手!
医生也会意过来了,立刻追问露出苍苍笑意的德老道:“老人家,您的意思是不是心里感觉很好,但是身体感觉不好?”
德老眨了一下眼睛!
医生暗自感叹:怪不得祖孙连心!他接着按龙镔要求问道:“我听说今天您的外孙子给您打了电话,是不是?”
德老的眼睛呈现欣慰的笑意,接着眨了一下。
医生接着问道:“那您想不想要您的外孙龙镔到这里来看望你?”
这一句话就把德老问住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两下眼,紧接着闭上,龙镔清清楚楚的看到两颗浑浊的老泪顺着德老的眼角滑落。
龙镔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被地狱之火灸烤得吱吱作响,这个医生还准备追问,龙镔悄悄的用手扯了他一下,示意他问下一个问题。
医生忘记自己要问什么了,忙拿起手里抓的病历本看看龙镔写在上面的问话,接着道:“老人家,您的外孙希望您尽快的好起来,他会每天都打电话给您听,您说好不好?”
德老眨了一下眼。
医生又问:“他问您为什么没有通知舅舅来,是不是您不让舅舅知道?”
德老眨了一下眼。
医生又问:“您的外孙说他每时每刻都会在您身边守候着您,等着您康复出院,您愿意吗?”
德老闭上了眼睛,表示不愿意。
医生又问:“那他明天向院方申请来看望您一次,好不好?”
德老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看了龙镔一眼,龙镔颤抖着双手摸着德老那仅剩一层皮包住骨头的右手,泪水蒸发出来的水汽雾住了防目镜。
龙镔努力克制着自己,示意医生继续问。这个医生又道:“就像我们这样,很安全的,他说,他已经领悟到了什么叫做智慧,他想当面告诉您,好吗?”
德老缓缓睁开了眼,死死的看着龙镔,并且艰难的微微抬起右手对着他,旋又无力的落下!
德老终于猜到了这个摸着自己手臂的陌生医生打扮的人就是龙镔!
※ ※ ※
德老用眼神告诉龙镔:尽快离开,不许逗留。龙镔只好对德老说完连串鼓励信心斗志的话后,将新买的手提电脑放在床下离开了。龙镔已经告诉了德老明天上午九点会通过网络视频来看望他的。
经过重重消毒后龙镔才悄悄离开医院赶回酒店,这时周擎拿着龙镔交给他的手机告诉龙镔一个震惊的消息:钱老当天也进了医院,据说病情也很严重!
这个消息是阿力在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说希望龙镔尽快办理好去香港的证件来看望钱老。
龙镔又一次被推到了这样一个两难处境,外公重病在床上,干爷爷钱老同样重病在香港,他片刻都不愿离开长汉,他希望可以呆在这个城市这样就离外公近一些;可钱老是他最重要的恩人,是和外公没有什么两样的干爷爷,自己也必须守候在钱老的身边。
他分不清孰重孰轻,恨不能将自己分割成两半,可是能做到吗?
龙镔顾不得和一直等在酒店的石伟海涛秋雅等友人倾谈,立刻就拨打了薛总的电话,没想薛总那个大陆内地的手机号码拨打不通,龙镔赶紧拨打薛总在香港使用的手机号码。
薛总此时正在香港,而且刚刚才看望完钱老回到香港的家中,接到龙镔打来的电话后先是咨询了一下德老的病情,就告诉龙镔道:“钱老主要是因为在这次大战中精力消耗过度,加上又被焦嵘森散播的那些家庭丑闻闹得烦心,大战胜利后那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结果导致发生这次中风的,还算好,不是太严重。”
龙镔稍稍放下心来,接着道:“薛总您给我办个证吧,我明天就来香港看望钱主席。”
薛总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钱老说了,叫你不要担心他,他没什么事你先留在长汉照顾一下外公吧!”
……
龙镔和大家一起聊了一阵后就散了,秋雅很想留下来陪龙镔,可是她不敢提,龙镔的伤感和凝重以及今天对她的忽视令她莫名的产生一种距离感的忧愁和恐惧。
接连下来的几天,似乎德老开始有些好转,六月十三日这天德老已经可以躺在病床上用手对着电脑荧屏上的龙镔做着胜利的手势,医生也告诉龙镔说照这种进展,应该病人是有机会康复的。龙镔又和钱老通了电话,钱老的情况也很好,他心里总算可以舒慰一下了。
中午,在大家的催促下,龙镔才恋恋不舍的走出酒店房间,下楼去对面小饭馆吃饭。饭馆的小包厢里大家早就坐好了,等龙镔一入坐服务员就将菜肴端了上来。
龙镔很纳闷道:“怎么你们今天弄这么多菜?”
石伟神秘的笑笑:“亲爱的老六,这个谜底请你猜。”
龙镔淡淡一笑的道:“这能有什么谜底?是不是为了庆祝我外公康复在望?”
石伟哈哈一笑道:“真是瞒不过你!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再猜猜。”
龙镔没有答理石伟,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看着围坐桌子的海涛、邬庆芬、文宣、邱秦、杜慈、静儿、周擎还有坐在身边的秋雅,嗯,差不多熟悉的老朋友都来了。
石伟顿时寡然无味,带些怨气的道:“没劲!爱理不理!没劲!”
秋雅忙用手指拉了拉龙镔衣袖,贴在他耳边低声的道:“你都忘了你前天的生日,那时候外公身体没有好转,大家又不敢跟你说,所以今天是在给你补过十八岁的生日!”
原来是这样!龙镔这才想起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满了十八岁!再回想一下三年前那十五岁的成人庆典上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一晃都过去三年了!
没有这些在座的朋友们的帮助,也许他依旧还是那个自闭的自卑的独来独往的乡野男孩,再看看现在这个十八岁的自己,已经是一个曾经参与几亿美金几十亿港元资金进行过大规模金融决战的投资公司总裁!一切经过经历都如此清晰真切,却又有如梦幻一般!
石伟哈哈笑着要给龙镔往面前的杯子里倒啤酒,龙镔用手盖住杯口表示自己不能喝酒,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喝酒,两位至为重要的老人都还躺在医院,自己何来饮酒的理由?
酒只能当作欢乐的庆祝,却不能充当忧伤的麻醉,他是这么认为的。
正在两人争执之时,龙镔的电话响了,接听居然是静儿爷爷打过来的!
想必是静儿告诉了爷爷关于德老身体的事情,否则静儿爷爷也不会在问完德老如今的身体状况之后立刻就对他发出这样的质问:“什么叫生?什么叫死?什么叫在?什么叫灭?什么叫有道?什么又叫无常?你想过没有?”
龙镔记得自己以前有想过这个哲学问题,可是自己以前纯粹瞎想,根本就摆不上台面,对这些千百年来无数哲学家文学家为之各相争驳各持观点的终极意义论题,龙镔完全就像小孩子一样面对高深的数学题张口结舌,总不能去背诵别人的观点吧!
静儿爷爷也许在电话那头觉察到了,便悠悠轻叹一口气,声音空远的道:“百年离别就在近日,无死哪有生?孩子,想开点吧!”
龙镔感到一种微茫的恐惧随着老人空远的话语侵上心头,他喃喃自语道:“无死哪有生?无死哪有生?无死哪有生?……那不就是有生则有死吗?难道是在暗示我……”
龙镔喃声说着语句被在座的人都听到了,静儿立刻反应到这一定是爷爷在暗示龙镔德老可能……
龙镔的心急剧抽缩成一团,挣扎着跳动,不让一丝血液流进也不让一丝血液流出来,似乎渐渐开始石化,他感受不到半点来自心跳的温暖,那种外公即将告别尘世的恐惧从心的冰凉地带迅速蔓延开来,在这间包厢里空调冷气的吹拂下,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个寒颤!
秋雅发现龙镔的神色不对劲了,脸色有些发白,她关切的问道:“镔,你哪里不舒服?”
龙镔没有回答,只是轻摇一下头,牙齿上下磕碰了几下后,他声音不正常的对着大家说道:“不好意思,你们先吃吧,我回房间看看。”说完也不管大家是怎么样的反应,他起身便走。
※ ※ ※
龙镔的担忧和静儿爷爷的暗示终于无可阻止的来临了!
在上苍面前生命的车轮转动得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无力,就算你有再多的不舍再多的恋留有再强的生命斗志,也敌不过生命肌体机能那殆尽的燃烧,生命并不因为精神而超越物理存在的长短,生命是有时间的。
龙镔透过电脑的视频看着病床上的外公,他从饭馆一跑回来就一直不停的对外公说话,外公也时不时通过眨眼和做手势向他做着回答,在这两个小时里龙镔尽量呈现出开朗开心孩童般的笑容,对外公娓娓动听的描述着熊山讲述着少年时候的趣事勾画着外公康复后他们将来的生活,甚至龙镔找出网络上一些比较文雅的幽默笑话说给外公听,给外公背诵一些精美的古代散文。
外公是一直微笑着的,透过网络的视频,龙镔分明看到外公是微笑着的,他知道外公正强忍着来自身体的巨大痛苦却对他微笑着的,可是就在龙镔背诵屈原《九章·思美人》里的诗句“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欲变节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独历年而离愍兮,羌凭心犹未化。宁隐闵而寿考兮,何变易之可为!”之时,龙镔突然看到外公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
他看到外公德老艰难的举起右手指着他自己的心,又向电脑里的他指着,最后竭力的向上慢慢抬着,食指似乎对着天上,脸上艰辛的一笑,右手突地下落,凝固了!
静静的,静静的凝固了,所有的静静的凝固了。
天啦!我在背的什么东西!龙镔猛地想起来这些诗句的含义,他看不到外公有任何动静,他慌乱无比却又一动不动,只会呆傻的冲着这台摆放在酒店书桌上的电脑茫然的低沉的叫着:“外公,外公,外公……”
一直紧挨着龙镔坐着的石伟发现躺在病床上德老的异常,急忙打电话给那事先联系好的值班医生,医生迅速赶到了。
医生一进病房就发现心跳监视器上显示的是一条直线,他们立刻翻检德老的瞳孔,用听诊器检查颈部,检查氧气瓶和呼吸器,相互低声交谈几句后,一个人走过来对着电脑屏幕说道:“对不起,病人各项生命体征已经消失,抱歉,我们尽力了。”
龙镔还是只会呆傻的只会呆傻的冲着这台摆放在酒店书桌上的电脑茫然的低沉的叫着:“外公,外公,外公……”
不停的,不停的,这样叫着,这样叫着。
※ ※ ※
德老在长汉大学里的房子依旧被封条封住了,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虽然已经消毒了几次,但是为了确保有残留存活的病毒不致以蔓延开去还是很有必要的。
据说德老自打进医院后就写了三份独立的遗嘱,第一份是写给长汉大学的,上面说如果他治疗无效的话那么他的所有存款包括所有书籍的版权和房子的产权都全部捐给学校基金会,希望可以帮助到一些困难的大学生;第二份遗嘱是写给龙镔舅舅一家的,告诉了他有龙镔这个外甥,但是交代龙镔舅舅不可去联系龙镔,不能给龙镔带来心理压力。
最后一份遗嘱是写给龙镔的,经过严格消毒和检验后就和骨灰盒一起交送到了龙镔手中。
据说这是德老的骨灰,现在这个盛着骨灰的精致盒子就和遗嘱一起摆放在酒店的桌前。
骨灰盒很精美也很小,不像熊山上老人躺睡的棺材那么粗重,那装放过世老人的棺材是得要八个壮汉来抬的,同样都是安放着死去的遗骸,可是这骨灰盒似乎不到三斤的重量,轻飘飘的,却也是代表着生命物质的最后那点遗留。
遗嘱也就一张纸,简短的三两句话,根本不像老人生前写下的长篇论著,那里面都记载了老人一生的思想,可现在遗给外孙龙镔的不过就是最后的一张纸,最后的这三两句话。
不过这是老人永恒的最后思想精华。
镔儿:外公七十岁的人了,如果这次是走到了生命尽头,那也是自然规律,自古达人不讳言生死,外公虽不是达人贤哲,也明白生老病死是天道循环。
镔儿,“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你懂这个道理这是我最欣慰的,外公相信你会做得更好。
孩子,你走着现在在走的路,却又在思考智慧是什么吗?智慧就是心,就是一切的心,就是包容古往今来的一切心的心。
好孩子,你不要作小儿泣语,呵呵,其实外公并没有死,而是得到了通向安宁的永久权利。
外公 文申德 二零零三年六月四日
可怜的龙镔自打舅舅在六月十六日从美国赶到长汉办理丧事后,就一直没有露过面,任谁也找不到他,手机总是关机,他只是用电话和大家进行联系,并且不准任何人提出要他回来参加灵堂告别仪式和葬礼,也同时警告那些朋友不能向他舅舅泄露他的信息资料,更不用说允许这些朋友耍花招让他和舅舅通电话。
长汉大学的领导出于对德老的尊重便在老年活动馆搭建起了灵堂,计划安排在六月十八日举行灵体吊唁告别仪式。
龙镔天没亮时就已经潜入一栋楼房的楼顶,从这里可以看到灵堂和进出灵堂的人们,而不被别人发觉。
当听到悲凉的哀乐夹杂着风声远远的传来的时候,龙镔几乎抓握不住手中的望远镜了,他极力将身子前倾,似乎那样可以隔外公的灵堂近一些,他跪在楼顶上前倾的身子却又任由酷夏的热风将他吹得全身颤抖,遍体生寒。
他看到了那仅仅见过一面的舅舅、舅妈还有表弟,也看到石伟、海涛等同学朋友,也看到了秋雅、静儿还有雯丽她们,他看到了很多老师教授,甚至他还看到了受钱老委托专程赶来参加仪式的金总和薛总。
花圈花篮挽幅挨着挨着一直堆放到了灵堂外,龙镔屏住呼吸竭力聆听着灵堂里的喇叭传出各种悼词的声音,他要记忆下来这一切。
……
他从打给石伟的电话里知道舅舅很想见他,很想他来参加这个最后的告别,可是他不会给舅舅这个机会,他不能给,坚决不能给。
他知道在灵体告别仪式结束以后舅舅就会把外公的骨灰埋在公墓,而且是和外婆埋在一起的,然后舅舅一家就会坐晚上六点的国际航班回美国。他得等,得藏起来等,等到确定舅舅一家已经坐上了飞机之后,他才能露面,然后他再到外公墓前去悔罪。
龙镔又悄悄尾随着大家来到长汉市古钟山公墓,他跪在另一个小山头的树后看着外公的骨灰安放下葬,看着大家对着墓碑鞠躬,在望远镜里他甚至看到了一束束白色的菊花摆在那墓碑前。
龙镔突然出奇的担心钱老,便不由自主的拨通了钱老的保镖康定庄的电话,低声问道:“康大哥,我是龙镔,主席身体好吗?”
康定庄正在发愁打不通龙镔的电话,他急忙道:“你啊!主席要我找你,来,来,你自己跟主席说。”
钱老慈祥的语声顿时给了此刻龙镔一种温情的安慰,龙镔感到在电话里钱老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没有虚弱的病态,钱老尽量开解着无限悲伤和自责中的龙镔:“孩子,你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你的错,是非典病毒,是它给世人带来了灾难。……”
可龙镔却并不这么看,他低沉的哽声道:“不,钱主席,是我的错,我是罪人,……”
※ ※ ※
因为集团还有很多事务要进行处理,所以金总和薛总还必须搭乘下午的班机就赶回香港深圳去。
这两趟班机相距不到半个小时,所以金总和薛总还有孙文泉三人便乘坐酒店的租车赶往机场。机场隔市内有将近二十公里,是很平坦的高等级公路。
三个人坐在车上心情都很沉重,金总坐在车里看着那不断呼啸而过的车流,幽声叹了一气道:“国蔚,仗虽然打胜了,可是钱老却病倒了,这两天股票价位又有点回落了,担子重啊!”
薛总也沉声道:“匡宁,我担心就是焦嵘森会不会再次对我发起攻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回他是受挫了,下回呢?下回他的进攻是不是更加凶险?”
金总将双手握在一起紧了紧,道:“这个问题钱老和我谈过了,现在这个焦嵘森手里还有二十来亿资金,他还有对我们相当的进攻力量,所以我看我们下一阶段关键就是提高警惕性,防止他操纵制造出来的合同陷阱。”
薛总点点头,道:“嗯,有道理,看来还得再制定一个预警计划。可惜这次没见小龙,得催他回来上班,让他忙碌起来,他就不会瞎想了。”
金总苦笑两下,道:“国蔚,你说这孩子哪这么迷信?这世界上哪有这种诅……”
砰!孙文泉看到一辆超过去的大货车突然滚下几个绕满钢筋绳的大木轱辘,封住了道路,他立刻叫道:“小心!”
根本来不及了!酒店司机急打方向盘想拐过去,没想到对面过来的大卡车毫无反应的撞到滚动着的大木轱辘上,他吓得魂飞胆裂,手忙脚乱又想踩刹车却一脚死死蹬住油门,小车狠狠的撞到大卡车和木轱辘上,轰地翻滚起来!
紧接着后面的车又发生追尾事件!
这部酒店的车安全气囊装置非常之差,金总和薛总又是坐在后座,没有意识到系安全带,而且坐在后座捆着安全带也是十分不舒服的,然而灾难发生了。
那部肇事的大货车没有停下了,反而加速逃窜,开了近一里路后才停下来,谁也没有看到车厢里跳下两条人影,迅速跑了,货车司机这才从驾驶室出来,等待着交警来抓他。
这时是六月十八日下午两点三十七分。
※ ※ ※
金总在救护车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因伤势过重走了,孙文泉和酒店司机也当场陨命,只有薛总还在急救当中。
龙镔不知道这些,他正躲在长江边上望着滔滔江水向东奔流而去。
他其实是在等,在等天黑下来,等时间过了六点,天也黑下来后他再打电话向石伟他们求证舅舅一家人是否已经坐上飞机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水也一波一波的流逝,浩荡的江涛拍击堤岸发出的声响好像就是长江的心跳声,龙镔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就听过这样的声音,那次他是因伤人而躲避到了这里,今天他是因为那种神秘的畏惧而重温旧地,重拾心情。
天知道静儿是怎么想到龙镔在这里的。
正当龙镔在望着江水沉思的时候,他听到了静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龙镔。”
……
龙镔绝对不敢相信车祸的事实!可是静儿的神情又那么不容置疑。
龙镔强自镇静和静儿赶到长汉康复医院,这所医院离出事地点最近,金总和孙文泉的遗体就摆放在医院的太平间,而薛总还在急救。
交警根据孙文泉的电话本翻找到了石伟这个本市人的号码后便直接通知了他,为了替龙镔着想石伟他们并没有告知龙镔舅舅这次车祸事故,只是第一时间就把信息传达给了康定庄,他们则守候在医院等着龙镔打电话来。
龙镔心神恍惚的走到手术室门口,嘶哑着问石伟:“在哪里?”
海涛站起来抓着龙镔的手:“还在手术。”
这时秋雅跑过来搂着龙镔,被龙镔粗暴的推开,嘶哑的道:“别碰我!我是罪人!”转又朝着石伟问道:“我问金总,问孙文泉,在哪里?”
……
在医院冰冷的太平间里,金总和孙文泉已经被蒙上发黄的布安放在推床上,太平间管理人员带领他们找到遗体,龙镔的喉咙哽哽作响却又发不出声音,他缓慢的将盖住金总遗体的发黄的布拉开,血肉模糊毫无生命气息,龙镔艰难的又走到孙文泉的遗体前,看到了同样的遗体。
龙镔跪在地上重重的对金总和孙文泉的遗体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哑声对那太平间管理人员说道:“麻烦你给条干净毛巾给我。”
管理人员纳闷的道:“你要来干什么?”
龙镔嘶哑的吐出两个字:“擦身。”
管理人员愣了一下,复又恍然大悟的道:“哦,你是要给他们的脸什么的擦干净,是吗?”
龙镔艰难的道:“是。”
管理人员摆着手道:“唉呀,这位老板这些活就不用你们这些贵人来干了,我们这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来干这苦活的,而且现在都只能搞个初步,要等法医来进行鉴定以后我可以给你们叫个专门的化妆师来缝合创口,给脸部化妆。只是……”
龙镔道:“只是什么?”
管理人员走到遗体前将布盖上后,面无表情的道:“只是,只是你们这些贵人多少给个红包啦,化妆师的费用就另算咯。”
※ ※ ※
六月十九日中午。
手术完毕后的薛总还在特危病房留观。龙镔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前,没命的抽着烟。自从十三日外公去世后他就几乎没有睡过,特别是十六日舅舅回来后到现在他已经有整整四天四夜没有合眼,饮食也进得极少,除了喝几口水外就是抽烟,面容急剧消瘦下去,眼睛深陷,在那深陷里除了让人感受到深陷的哀伤外,看不出还有其他的内容。
没有人再去劝他,因为大家知道那全是白费,特别是上午当大家看到龙镔不躲不避生生受了那个从香港赶过来的薛冰莹两个耳光之后,大家知道,再劝也是白费。
石伟将打来的饭盒放在大家面前,低声的道:“谁去送?我可只负责带来便餐,送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秋雅看着走廊尽头的龙镔的背影,想起龙镔不理她还对她凶又这样自己糟蹋自己,心里一酸又是嘤嘤哭了起来。海涛觉得烦躁,便道:“他妈的这个臭小子!不是薛总都没了生命危险嘛,金总和孙文泉的不幸又不关他的事!哪有这么个死脑筋的!不要送,送了他也不吃!”
石伟竟然嘿嘿笑道:“就是!饿上他几顿,他就会吃了。这家伙以前吃东西跟猪一样的,现在倒玩起了自虐。嘿嘿!”
唯有静儿暗暗想到:他这些天到底有没有吃过东西?
……
龙镔站在窗前觉得心里直发慌,他知道是自己饿过头了而导致的,他还感到头痛欲裂,他也知道是自己根本就没有休息的缘故。但他实在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他觉得自己没脸去睡觉去吃东西更没脸去和大家交谈。
他在琢磨那处理事故的交警提供的肇事车辆和司机的材料。他在想:为什么大卡车超车后会这么巧的掉下那些大轱辘阻住薛总他们乘坐车子的去路?为什么大卡车在逃逸了500米后会停下来?这个司机的供词可信吗?有没有可能这起车祸就是别人刻意制造?如果有,那么这个人是谁?谁有这个可能会去制造车祸呢?
如果有,那就只可能是焦嵘森。大败而归、恼羞成怒、怀恨在心的焦嵘森是有可能这么做的,而且也敢这么做的,他连放火投毒都敢,还有什么不敢?
一念至此,龙镔抽身就向石伟他们走去。在石伟海涛的陪同下,龙镔找到以前替他当辩护律师的那个大律师,给予丰厚的报酬要求他对警方施加压力,认真调查司机的所有背景资料,针对车祸中间的疑点重新对车辆和现场进行痕迹鉴定,并对事故现场进行模拟,在大卡车停车地点进行目击证人调查。
六月二十日中午,这个司机就认罪了,供认是有人出二十万雇请他按照指令故意超车,至于车上逃跑的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以前在赌桌上认识的朋友。警方迅速秘密展开搜捕,这可不是小事,香港上市公司的总裁被谋杀了,不把凶手抓到不把背后的主谋揪出来是绝对无法交代的。
六月二十日星期五晚上,康定庄给龙镔打电话来了。因为担心手机会被高科技设备窃听,两人便都转移到了秘密的座机电话上。龙镔向他通报了这个重要情况,康定庄并不奇怪这个结论,他告诉龙镔道:“钱老和我一得知金总薛总出车祸就猜到了可能这是焦嵘森所为,现在已经动用所有力量在查找证据。这两天焦嵘森又开始通过秘密帐户对利衡集团进行抛空,估计到了星期一车祸事件就会曝光,我们再瞒也瞒不下去了。”
龙镔虽然在今天下午才好好的吃了一顿饭,但是发生了严重透支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过来,他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非常不清楚:“那星期一股票就一定会大跌了!钱老有什么想法吗?”
康定庄回答道:“现在薛总情况已经好转,金总的家人也在酒店安顿好了,公司也派了保安过去保护,你继续留在长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钱老希望你能尽快长安帮助稳定军心。”
龙镔喟然长叹一口,道:“好吧,我明天就坐早班飞机去深圳。康大哥,最好你去劝一下薛冰莹,薛总的伤势太重,可是她总认为这间医院条件不好老是吵着要给薛总转院,说什么如果不能转去香港那也一定要转到大医院去,谁也劝不听。你就借钱老的名义劝劝她吧,薛夫人都被她气哭了。”
康定庄想了想道:“好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明天和周擎回去时一定要小心点,钱老担心焦嵘森会对你下手。”
谁也不知道龙镔到底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就是在当晚告诉大家他明天就要回利衡集团了,他还特地在卧床不能动弹的薛总耳边进行告别。
秋雅很想知道龙镔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冷淡,很想知道龙镔是不是在怪罪她把德老从国外带回来,可是龙镔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到酒店就脸也不洗衣服也不脱的沉沉睡去了,丢下她呆呆的在旁边看了他一个多小时,直到杜慈把她拖走。
一大清早龙镔就和周擎吃完早点坐上早班飞机来到深圳,总部已经派了司机来接他们,到达长安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下午两点半利衡总部将召开集团高层会议,由龙镔以董事局主席特别助理的身份作会议主持。
龙镔的开场白直截了当:“今天我受命于集团董事局钱正生主席主持召开这个特殊会议,其实我很惶恐,因为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前辈都是集团公司的元老,而我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来利衡也不过十个月,论资排辈根本就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但是既然钱主席授命于我,那我只好勉力为之。”
龙镔看着这些集团高层领导没有丝毫自卑和胆怯,他嘶哑的声音掷地有声:“多少年来,利衡风波坎坷历经千难万险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特别是在前不久抵抗焦嵘森的恶意抛空狙击中在座各位更是付出了全力,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大家图的是什么?图的就是保卫好利衡这个家,报答钱主席的知遇之恩。”
龙镔声音低沉下来,他非常沉痛的向大家报告了关于金总和薛总发生车祸的不幸事件。登时会议室里开粥了。
······
龙镔待大家议论完毕心情稍许平复后,布满血丝的双目迸射出一股怒气:“痛!我们比谁都心痛!可是就在前两个交易日,又有仇敌在部署新的一轮狙击,并且扬言要把我们利衡生吞活剥,要让我们宣布破产,流落街头!”
龙镔浑身上下看不见半点疲惫,散发着强烈的自信和豪气:“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国乱思良将,板荡见英雄’,什么是国乱?什么是板荡?从前就是国乱,从前就是板荡!但是我们在钱主席的统御指挥下成功平定内乱,胜利打退狙击,集团的股票不跌反升,成了港股弱势大流中的一匹黑马!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一种危机,是企业管理出现断档和外来恶意进攻产生的危险,但是我们绝对可以安然度过这个险关!现在钱主席劳累过度病倒在床,也不方便通过网络视频和大家见面谈话,钱主席要我转达给大家,要大家相信利衡的实力,我们有足够的人才储备来应付管理断档,有几十亿的资金来对付外来恶意狙击。他说在座各位高层领导都是利衡无愧的良将,都是利衡真正的英雄,更是利衡的功臣!”
整个会议场鸦雀无声,龙镔的话紧紧抓住了他们的心,没有一个人对他进行发难,看来前些时候的高层调整的确达到了形成一个战略整体核心的目的。
见此情景龙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最后说道:“钱老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治疗恢复很好,再过几天就会出来主事,请大家不要担忧。按照钱主席的要求,大家自由发言后就马上研究对抗这次狙击的应战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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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嵘森根本没有料到利衡集团还是这么针插不入水泼不进,防守还是这么无懈可击,六月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这三个交易日他联络了三个炒家,利用新闻舆论对“利衡集团董事局主席病危、集团总裁车祸身亡、集团董事局副主席副总裁重伤”“利衡出现严重危机”等等大肆宣扬之际,猛烈抛空沽压,发现当从18港元打到15港元的时候再也打压不下去了,那三个炒家眼见形势不对迅速得利离场。
受钱老委托,利衡集团董事局副主席曾海长于六月二十五日将各大新闻媒体名牌记者请来在香港利衡集团国际总部召开记者招待会,在会上龙镔和其他四个下属企业总裁当场回答记者对企业所提的任何问题,这五个人的风度和谈吐令媒体记者和股民对利衡的管理现状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同时曾海长又宣布了钱老的申明,在申明中钱老说他已经选好了一个合格的神秘人士出任未来利衡集团的总裁。
在别墅里焦嵘森跳手跳脚怒骂那个高人纯粹是在放狗屁,利衡集团根本就没有一点衰败现象,虽然这次得了一点薄利但是又是白费心血无功而返。
高人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我采用的是不过五祖师爷秘门技法,决没可能算错,出现如今的状况要么就是你自己解错做错了,要么就是你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
焦嵘森不会承认自己解错做错,却喃声道:“妈的,莫非这个龙镔真的是我的克星?”
高人自己也警惕得很道:“我看了电视上这小子的面相,我自己都感觉他会克我,更何况你?就他的名字都是犯了你的大忌!龙可驭水喷火,镔字含金,处处克你这山上木!你现在气色气运不佳最好是收手离开香港回美国。”
焦嵘森肝火上来了,厉声道:“我一直小看了这个小子!上次想一锅端掉却让他逃掉了!你不是老是吹嘘你的道门秘法怎么怎么厉害的吗?你吸了这么多处女的玄阴,你干吗不显露一下作法弄死他?”
高人的脸有些挂不住了,便道:“要做死一个人还不简单?不过我得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才能作法。”
焦嵘森把手一摆道:“这简单,我给你弄来,早知道你这样厉害那我也就不用费心思去安排手下做事了!”
高人的脸拉了下来,道:“我跟你说过的,我不能作法杀人,否则会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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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汉警方的追查线索断了,那个肇事司机的赌场朋友也抓到了,可是另外一个人却没有下落;康定庄的人员也通过最近成功安放的窃听器窃听到了这一番谈话。
其他几个企业总裁都回去了,龙镔还继续留在香港,留在钱老身边秘商。
龙镔听完这番被窃听到的对话后就对钱老道:“这个精通卜算的神秘人可是个关键人物,可能就是焦嵘森的重要谋士!不是说苏爷爷是个研究玄学的高人,何不请教一下这个‘不过五师门’到底是哪个门派?说不定苏爷爷熟悉。”
说做就做。静儿爷爷从电话里听到这番对话后,立刻就肯定这是他的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四师弟,老人表示将尽快赶到香港。
静儿爷爷是六月三十日和静儿拿着旅游护照一起来香港的。静儿爷爷又听了最近窃听到的一些对话,经过再三商量,大家决定实行龙镔精心设计出来的圈套,除恶务尽,决不能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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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焦嵘森想通过秘密跟踪龙镔然后找准机会再让高人以免费算命的名义骗到龙镔的生辰八字,而这个不出门的高人受于焦嵘森的压力也应承了要作法加害龙镔,那么龙镔就会要他们尝尝自己这个诅咒的厉害!
于是龙镔在周擎的陪同下连续两天都在下午一点和六点去这间茶餐厅就餐,两人有说有笑若无其事。果然第三天下午一点半一个身着唐装六七十岁的老人就出现了,似乎是很随意的经过龙镔身边无意中的看龙镔一眼后便道:“这位后生仔你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真是好相!”
龙镔似乎很习以为常的答道:“是吗?这没什么稀奇的,长成这样是爸妈给的。”
周擎却很惊讶的道:“咦,这位老人家你还会看相?”
老人轻瞥了周擎一眼,随口就道:“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福气平常,好赖有贵人相助,可比常人多上一点造化罢了,父母双全,兄弟两人,照面相看,你应该行过军伍,我说的可对?”
周擎立刻摆出一副简直不敢相信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您真神了!真神了!”转又揶揄的道,“老人家,你看个相要多少钱?我可是内地人没钱的啊!”
要说这个高人也真有点本事,只见他掐指就道:“如果说的没错,你口袋里的钱应该七九之数。”
周擎自己都不知道是多少,将信将疑的掏出来一数,五百港币外加一百三十元人民币刚好六百三十元,七九六十三正是七九之数。周擎不禁被他吓了一跳。
高人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小伙子,别紧张,我只给有缘之人看相,从不收钱。”
鱼儿上钩了,周擎连忙恭敬的道:“老人家,您也给我这个朋友看看吧!”
鱼儿上钩了,高人仔细看了看龙镔道:“光从面相上看,你这个朋友早年多灾多难,而且应该刚刚戴孝,(他又看看龙镔的手)怎么,你是孤儿?”
龙镔点点头。
高人的心突地有些抽搐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不会啊,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今天可是卜了卦才来的,应该不会有坏事情发生的!是自己心乱了,要不是为了那可以源源不断享受的处女······没问题的。高人飞速的又暗暗掐指算掌,继续说道:“小老弟,你聪慧过人将来还必定名动天下,富贵无比而且情缘不断,不过你的面相很矛盾,要想完整的看出你的命运,得结合你的骨相和你的生辰八字一起看。”
龙镔突地矛盾起来,这不就是要自己去亲手杀死一个人吗?自己如果说了那不就等于是个杀人犯?
高人毕竟只是一个走偏门玩处女的高人,见到龙镔沉吟不语,便问道:“怎么,小老弟,不愿意?”
龙镔骤然仇恨的心理又上来了:不是因为你们对钱老报复,外公就不会出事;不是你们下毒手,金总他们就会活得好好的;不是因为你要作法害我,你也就不会主动找我看相!你这叫自寻死路!
龙镔不由得在语音里带了一丝冰冷的寒意道:“老人家,你先给我看骨相吧。”
高人虽然对看相并不是很在行,但是有些秘诀还是知道的,他在随意摸着的时候摸到了那个异常尖锐的玉枕骨,立刻大惊道:“老弟,这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啊!”
龙镔点点头,把周擎支开后,静静的对高人说出了他的生辰八字,然后用冰冷的眼睛看着这个高人。高人喃喃自语着,龙镔又邪恶的一笑道:“老人家,我还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罢,他掀起T恤露出他胸口的那个断角龙头,森森的笑着。
龙镔清楚的记得这是当年白胡子老头算命的所有程序。
高人算着算着,突然感到一条血红的巨龙将自己吞了进去,他忙摇晃了一下脑袋后摆脱这个幻象,信口给龙镔胡诌了几句后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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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人摆上法坛准备作法,这是一种失传的巫术据说可以控制人的心魄,他以前在女人身上试验过,却担心有反噬而不敢继续下去,今天没办法了,总得依靠焦嵘森来让自己未来的十几年都有干净的处女陪伴嘛!
高人开始按照程序作法,龙镔遥远的感应到心被一种力量在牵扯,但是龙镔抽着烟笑嘻嘻的按照静儿爷爷的要求看着《易经》。
高人越是口中朗诵龙镔的生辰八字就越是感到那条血红的巨龙将自己不断的吞进吐出,越是手掐符讳作法就越是感到大脑发胀。
龙镔感到那股牵扯自己心脏的力量越来越虚弱了,索性大叫一声:“呔!革囊众秽,尔来何为?”
不可理喻,那个高人与此同时骤然感到天晕地转,砰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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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感到那股力量彻底消失了。他合上《易经》对着钱老和静儿爷爷憨憨的笑着。
经过监听得知预想中的事情发生了,可以进行第二个步骤。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四日,康定庄一个人带上钱老的亲笔邀请函给焦嵘森送去,焦嵘森很是狐疑,甚至还怀疑这封邀请函的真假,于是康定庄便当面拨通钱老的电话要焦嵘森听。钱老知道焦嵘森怕自己埋下杀手暗算他,便激将道:“你可以把你的手下都喊过来保护你,你也可以通知媒体陪护你!焦嵘森,你英雄一世,莫不成你还怕我一个快死的人了?一个快死的人想和你说几句话而已,这你也怕,那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失败?”
焦嵘森想了又想,料定钱老不是那种阴刀阳剑的小人,便同意自己会在明后天选个时间去。
康定庄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带着几个手下跟来了,生性多疑的他不但随身还带了律师,而且还派了一个手下事先探路,查探是否有异常。经肯定没有发现埋伏后他才穿上防弹衣来到病房。
为了安全起见,龙镔康定庄康铁他们与焦嵘森的手下双方互相搜身后就守在门外面,只有焦嵘森一个人进去。
焦嵘森敌意而又快意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病体恹恹的钱老,钱老心情万般复杂的看着这个阔别二十年的对头,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良久,钱老终于说话了:“嵘森,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焦嵘森突地爆出一阵狂笑道:“哈哈哈!二十年?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告诉你,是二十一年又五个月七天!距离那天因为你我才进监牢有二十一年又五个月七天了!”
钱老倒是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岁月不堪回首的摇摇头,艰苦的道:“有二十一年又五个月七天了,真快。”
焦嵘森得意的看着钱老说话时的病态,将狂笑改为讥讽,道:“不快,这时间过得这么慢,哪能说快呢?你看你到今天你才中度中风,嘴角歪斜,半边瘫痪,说话含糊不清,嘿嘿,不过,能不快吗?就在一个月前你还舌绽莲花,花言巧语,日辩千人,骗得股民又相信你的谎言!”
钱老早就有猜测到焦嵘森会说这段话,他对焦嵘森会当面对他进行各种言语打击早有思想准备,现在关键就是要对他纵容迎合才能让他降低警惕,一步一步进入设好的圈套,钱老很难过的道:“嵘森,你真误解我了!”
焦嵘森阴笑道:“啊?误解你?难道你钱正生还是个好人?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吗?怎么我就没有碰到一个?怎么我就没有发现你竟然还是一个好人?”
钱老“唉”的长叹一口气道:“嵘森,我认识你时你才十七岁,我们在一起六七年,那时的你不是这样子的啊!你不是对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吗?怎么时间能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钱老成功的把话题转到历史回忆上,焦嵘森的火已经有点被煽起来了:“你还记得以前!我都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哈哈!时间也把你变成了现在这副要死不活口水四流的德性,难道就不能让我改变对人的看法?”
钱老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幽幽的道:“我还是怀想以前的你,朝气蓬勃,诚实恭敬,我记得当年每个员工都说你好·····”
焦嵘森暴跳如雷,用手指指着钱老喝道:“别他妈的跟我提当年!当年要不是你我老婆我姐姐又怎么会死!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两岁的女儿躲避追杀四处谋生的日子你经历过吗?你知道那种苦吗?!安!?”
钱老又是一声叹息,道:“嵘森,我知道我当年的做法有欠厚道,但是我也尽心尽力的作了补偿啊,你······”
焦嵘森愤怒的一挥手,道:“你别给我谈什么当年,你对我焦家犯下的罪不是什么金钱补偿就可以抵消的!两条人命!两条人命!外加我二十一年所受的凄苦!”
钱老没有反驳,却悲声道:“嵘森,你还这么恨我?”
焦嵘森正欲应声怒斥,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将身子向钱老对面的沙发上一躺,干笑几声,阴森的道:“钱正生,好家伙,你想骗我说话然后再留下录音证据好让警方调查我?哈哈,我能有那么笨吗?”
钱老用手支撑着身子,又从枕头前拿起一张纸巾擦擦嘴边流下的口涎,摇摇头叹道:“嵘森啊,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叫人来检查啊!”
焦嵘森掏出雪茄,重重吸了几口,冲着钱老长长吐出浓烟,不屑的道:“笑话!能检查出来吗?什么手段我都见识过了,我会去相信你?”
他将指头在沙发上轻轻弹动着,盯着钱老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又道:“你想想你这些日子来做的事情,你说我怎么会相信你?”
钱老沉声不语,却将眼睛从焦嵘森身上移开,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床单。
焦嵘森自得的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没必要明说,香港是法制社会,法律讲究证据,要不然我也不会带着律师等在外面!”
看着钱老无言以对,他将雪茄灰烬毫无礼貌的震落在地,又道:“本人并非三岁孩童,能来你这个危险的狼窝就必然做好了防范准备。告诉你,钱正生,你是一个罪人。”
钱老将脸看向焦嵘森,定定的道:“谁有罪,谁没罪,老天都在上面看着,不是你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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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学在监狱里不言不语,本份老实的干着活,晚上就看看书,撤回上诉服从一审判决后的他就是这样的活着。
只是每每深夜,他就会想起那车祸身亡的母亲,他才愿意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孤儿。
他会听母亲的交代,因为那交代是遗嘱,是对他这个罪人交代的遗嘱。现在他一定是听话的,也不会去多想为什么自己成为了孤儿,他现在就得忘记这件事,忘记这遗嘱背后的故事。
他只有现在忘记了,才能在将来记住;要是现在记住了,那说不定将来就会忘记。所以他就是这样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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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嵘森心里有一万个理由认定钱老对自己貌似真诚示好实则卑鄙虚伪透顶,悻悻的也怨恨的将雪茄向病房洁净的地板上一掷,雪茄碰到地板弹跳一下溅出一串火花就滚溜到了病床下去了,焦嵘森将脸板得如同僵尸,阴阴的说道:“不是你我说了算,那是谁说了算?莫非你还要那些法官律师来给你我定罪?定得了吗?钱正生?!”
钱老两眼依旧没有看焦嵘森,只是凄然一笑,道:“嵘森,法官律师对大富豪来说自然定不了,可是上苍办得到。”
焦嵘森看着钱老那一副“让上天给世人定罪”的模样神情,他觉得病床上的钱老格外恶心,窝火得很,便嗤笑道:“上苍?什么狗屁!基督教义里说我们都是罪人,每个人都有罪,上帝就一个老头而已,连耶稣都救不了,他还能给谁定罪?笑话!”
钱老眉毛蹙结在一起,沉声不语,只是发出虚弱的鼻息声。
焦嵘森认为自己的话起到了打击钱老心神的作用,便嘿嘿冷笑,口气骤然变得森寒,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你多大了,自己清楚得很!我嘛,才五十七八,就是轮到你这岁数就见阎王我也还有十五六年好活,不愁搞不定自己想搞的事!”
他又是嘿嘿笑着,道:“钱正生!你用不了多少日子就会去阴间见你的老婆了!嘿嘿,说不定你老婆正在阴间给我的老婆姐姐当丫鬟使唤!嘿嘿,已经是阴历六月了,你嘛七十三了!七十三,七十三,我看你怎么过这关!看到底是谁先炸油锅过刀山,看谁先受阴间的罪!看阎罗王先定谁的罪!”
钱老身体突地激灵一抖!目光复杂的看向焦嵘森。
焦嵘森更是得意起来,重又点燃一根雪茄,美美的吸上一口,悠扬的吐出一个粗大的烟圈,然后他将雪茄对准烟圈中央一戳,又是使劲一搅和,烟圈顿时化成一团翻滚的烟气。
焦嵘森毒毒的回盯着钱老,他那眼神里的凛凛寒意如同要将钱老带到他焦嵘森老婆和姐姐的坟墓前,然后再将钱老五花大绑的在坟墓前悔罪!
他突地哈哈狂笑起来,全然无视那些就站在门口噤口不语的手下和龙镔他们,一阵后他才停住,无比畅快的看着这个病床上的仇人。
钱老复杂的看了焦嵘森良久,一直等他笑完了才暗哑深沉的开口说道:“笑完了吗?笑完了的话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说不定你早就熟悉他了。”说完向着门口叫道,“小龙,进来!”
龙镔一直在门口听着,闻声立刻沉稳的走了进来,对着钱老恭敬的叫了一声“钱主席”后径自坐到焦嵘森旁边的沙发,目不斜视似乎把焦嵘森当作不存在。
焦嵘森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龙镔的存在,从龙镔一走进病房他就在上下打量这个高人口中“所谓的他的克星”,他觉得眼前的龙镔似乎就只是一个比较有性格的年轻人罢了,他怎么也不能把他和情报里的形象联系起来,他有点不能相信。
钱老用羸弱的手向龙镔虚指一下,便将脸对着焦嵘森道:“嵘森,这就是龙镔。”他又对龙镔说道,“小龙,这就是······”
未等钱老说完,龙镔却打断钱老的话,对焦嵘森望也不望一眼轻笑一下道:“主席,您不用介绍了,这是焦嵘森焦老板嘛,利衡集团上下谁不认识?”说完也毫不客气的掏出烟点上火抽了起来。
正在享受着言语攻击快感的焦嵘森本来正等着这个值得一见的小晚辈恭谨的社交礼仪,却看到龙镔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心里登时非常不快,想他何等人物,岂能被一个毛头小伙子如此轻视!
焦嵘森嘴角一抽,重重的哼了一下,对着钱老作色斥道:“钱正生!给你面子我才在你见阎王前来看一下,安安静静和你说两句话!你倒好,叫来一个乳臭未干的细路仔来搅场!你喜欢热闹是吧?”他扭头向门口喝道,“都给我进来!我这位老朋友喜欢热闹!”
焦嵘森的手下立刻齐整的应声“是!”便试图向里走,却被康定庄他们几个阻住,眼见一场冲突就要上演了!
焦嵘森挑衅似的斜看着钱老,钱老的目光却深不可测,幽幽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灵魂看穿看透。
只要焦嵘森这样搞事那就证明他已经失去了稳定的心态,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龙镔看着相互推搡的众人,突地大笑两下,道:“哈哈!亏了我以前还以为堂堂焦大老板是个枭雄!没想到就那么一点和小辈计较的胸怀气度!怪不得会再三惨败!”
“啪”的一声,焦嵘森手指着龙镔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给我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钱老细细的审视着焦嵘森,这才开口说道:“嵘森,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原谅他一下。”钱老转又沉声对龙镔说道,“小龙,把烟熄掉,在大人面前要有礼貌。”
龙镔故意不语,照样抽烟。
焦嵘森眉棱骨却向上一跳,突出声喝止了门口的手下,对钱老阴沉沉的说道:“钱正生,这个小子不怎么把你放在眼里,连你的话他都当成耳边风,这种不听话对你不忠不敬的人你还要,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焦嵘森嘿嘿笑着,继续道:“钱正生,你知道为什么你这几年对你的集团下属失去控制?看在我们老交情的份上,我告诫你一下,就是因为你过分纵容这类恃功自傲的人!你算一下有多少人背叛了你!”
焦嵘森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人情味,道:“换作我早就把这类人踢掉了,亏了你还把这个脑后有反骨的家伙当成宝!”
龙镔笑嘻嘻的照样一边抽着烟一边瞥看着焦嵘森,钱老却来回的扫视着他俩,突然道:“嵘森,我都已经决定让他担更大的担子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焦嵘森本能的问道:“什么担子?”
钱老惨然一笑,声音低沉而又飘忽,道:“集团总裁金匡宁副总裁薛国蔚出了车祸,你说我不把董事局主席和集团总裁位置交给他那我交给谁?”
焦嵘森心里陡地一惊,不敢相信的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就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傻瓜能坐这个位子?哈哈!怪不得,怪不得!”焦嵘森狂笑两句,揶揄道,“你钱正生一个儿子坐牢,一个儿子低能,大女儿是个废物,小女儿怀了私生子,两个儿媳妇都是只会偷公款的淫娃荡妇,大女婿有能力却又被你赶走!你不把这一切交给这个反骨仔你交给谁呢!!哈哈!有趣,实在有趣!”
早就分析到了焦嵘森此次前来就是要借碰面的机会对钱老极尽讽刺打击之能事,以言语刺激容易中风的钱老进而渲泄心中的怒火怨气,这都是意料之中的。钱老并不为焦嵘森的这番言语所动,却是对龙镔微微点头示意。
龙镔将快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盅里摁灭,掏出烟盒嘻嘻的对焦嵘森道:“焦大爷,您那旱烟味冲,我看准是你买了假货!我的这种白沙烟虽然只有五块钱一包,不过味正香醇,可比你那假货强多了,呵呵。”
焦嵘森觉得自己刚才都是在放屁了,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他压抑着腾腾直上的肝火,对着这个小辈低喝道:“滚!”
龙镔呵呵笑着,掏出一根烟,咔的一下点上火,故意将这盒五块钱的烟和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放在桌子上,放在焦嵘森面前,呵呵的道:“焦大爷,要不你抽抽?”
这不纯粹就把自己在当傻瓜捉弄吗?这小子真他妈的是个什么怪物?高人自昨晚上起就昏迷不醒,是不是这小子搞的什么鬼?焦嵘森气不可遏了,将面前的烟和打火机一掌挥落在地,同时厉声喝道:“出去!”
龙镔看到焦嵘森如此激怒,知道自己用在石伟那里学来的无赖手段攻心技法已经奏效,立即口锋一转,脸上露出无比歉意,恭敬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焦老板,是我这个后生仔这个晚辈没礼貌,没有对您老人家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求您不要把我赶出去,我向您鞠躬认罪了!”说罢龙镔站起身对他鞠了一躬。
焦嵘森面部表情稍稍缓和,但是龙镔不会给焦嵘森任何喘息停歇静心思考冷静的机会。只见他随即坐下,格格一笑,道:“不过呢,焦大老板何等气度!岂会在意我这个无名小辈的不敬言语?”
龙镔将眼睛看着焦嵘森,滔滔不绝的道:“想你焦老板十七岁开始揾工做事,二十三岁开始炒金,二十八岁做股票经纪,三十五岁就已经因为手法独到名动香江,四十二岁在泰国开始发迹,结交了大批富豪,五十岁你又成为索罗斯的盟军,以改革金融秩序的名义给整个东南亚金融市场带来灾难,今年你五十六岁又借这次美伊战争参与打造了这场原油期货之战!你才华横溢,博古通今,老谋深算,长袖善舞,纵横四海,何等叱咤风云!知你的人谁不畏你?谁不怕你?”
焦嵘森心里一惊,这小子说我这些事情什么意思!他面色阴沉,冷声道:“你知道就好。年轻人得意不可忘形……”
未待他说完,龙镔突然收敛恭敬,面容冷峻,目光一寒,语锋断然一转冷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得意忘形了?是不是认为我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吃的盐都比我吃的饭要多,过的桥都比我走的路要多?你是不是要我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对你这个所谓的长者毕恭毕敬执晚辈礼?然后你再摆出长辈风范对我训斥一番以显示你的睿智高明?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我对你鞠躬是因为你和钱老有一两个共同的人格上的个别闪光点,值得我敬重!说起来你也是长者,我应该敬重,可我一想起你那根本就不能和钱老相比的九条罪行,我就蔑视你!”
焦嵘森不禁狂笑起来,道:“小子,看来刚才你是听到我和你主人的对话了,没想到我在你嘴里居然还有九条罪行!真想听你说说是哪九条罪!不过,哈哈,你只是钱正生的狗,只配去舔你主人拉屎的屁股沟子!你还不够格来评点我,来定我的罪!怎么,钱正生,你是不是黔驴技穷了,自己说不过我就找来一条狗对我狂叫?!哈哈哈!”
龙镔神色不变,却对钱老说道:“主席,您好好休息吧,有些人连自己都认不清楚,这种人和他说话有什么意思!纯粹浪费口水。”
焦嵘森立时收了狂笑,阴寒的道:“小子,说话注意点,当心祸从口出!”
龙镔瞧都不瞧他一眼,淡声道:“你是长者,凭什么出口伤人?你如果胸中无鬼,为什么不听我把话说完?钱老卧病在床,不能多说话,为何你屡屡恶语相加?我是利衡投资公司的总裁,全盘经手对抗你的股票狙击行动,你根本就是畏惧我,不敢和我说话,你根本就是担心我是你的克星,却给自己的逃避找一个‘我不够格’的借口,你有什么能耐?!”
焦嵘森的心里像被重锤狠击一下,他脑子中登时浮现昨夜那高人迷糊中的谵语“龙,血龙,别吃我!”,又想起高人以前对他说过的克星之类的话,不由得一股寒意上来,他死死的盯着龙镔,复又想到这他妈的不过就是一个鸡巴大的屁孩子,怕他那岂不成了笑话!于是那种复杂的心绪令他格格怪笑着说道:“好!你既然要来把我和你主人比较一番,我也就给你这个机会,好久没有听人说过坏话了,看你能把我说出个什么花样来!小子,说吧!”
龙镔对手头所有关于焦嵘森的情报资料细细研究过,知道焦嵘森其实并非寡情之辈,相反是个极重情感的人,不过由于他睚眦必报的秉性故而令他的情感也有些邪恶。可以说这种邪恶的情感正是焦嵘森如此这般所作所为的根源,要想彻底击败他就必须从情感上打击他,瓦解掉他的支柱!
龙镔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慢慢踱着,没有立刻说话,焦嵘森有些不耐烦,重重咳了一下,摸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
※ ※ ※
龙镔看看德老,又看向门外,他隐约看到从人缝里静儿鼓励的眼神,便微微一笑,沉声道:“焦老板,第一,你孝敬父母这一点上和钱老一样,令我敬佩;第二,你对妻子柔情蜜意恩爱有加,妻子别你而去之后你终生未娶,你的专情令我敬佩;第三,你怜护幼女,只身远走异国他乡,一个大男人又当爹又当妈,吃尽人间千般苦,你的父爱令我敬佩;第四,你和胞姐手足情深无人能比,这你比没有兄妹的钱老强,钱老也承认你比他那些兄弟阋墙的子女强上百倍,这你同样令我敬佩;第五,你经历了多少风浪,依旧斗志坚定,一旦认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种真正男人阳刚令我敬佩;第六,你智慧超人,靠着自学摸索你就成为国际炒家,多少硕士博士教授学者专家被你役使,在你面前不值一文,这你的气势同样令我敬佩;第七,你如今的天下是你纵横捭阖于商界之中靠双手打拼厮杀得来的,你这还是令我油然敬佩的!”
龙镔顿了顿,真诚的道:“我为你这令我敬佩的七点向你鞠躬表示敬意!”说完,龙镔恭敬的站在焦嵘森面前对他鞠了一躬。
焦嵘森这些多少年来隐秘着的情感就被龙镔一张一弛的言行猛然掀起骇浪惊涛,所有的伤怀齐齐涌上心头,他突地忆起了早已不在尘世别他而去的严父慈母亲姐娇妻,也不可遏制的想起了那远在美国大学的二十二岁的爱女,万般情感火一样的炙烤他铁石一样的心,令他顿时莫名的燃起一种酸烈苦涩的感觉,已经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了的他竟然不知不觉滚下两颗!
焦嵘森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龙镔诱导设定的思维意识空间,口里模糊的“哦”了一声,龙镔见此情景立即眼中寒光暴闪,屈指指向焦嵘森,无比阴森幽沉的讥刺道:“你也会掉眼泪?真是天大的笑话!说你孝敬父母,你却为了金钱铤而走险贪污公款,你知不知道你老父因你的过错而伤心落泪,恨你这个不孝子?说你恩爱妻子,你却放纵生活,为了金钱去勾搭富婆,你何来爱妻的忠诚?说你与胞姐手足情深,你还记不记得你姐为了替你还债被迫作了妓女?说你有男人阳刚,你却只敢隐姓埋名远避他乡,就连开战报复都偷偷摸摸,你什么时候有过光明正大?说你怜爱幼女,可你却从来不敢把她带在身边,你怕什么?”
焦嵘森悲伤未尽,却立时被龙镔尖锐凌厉的斥责驳问打得心底滴血,这些隐恨他从来都不敢深想,一直都把钱老当成血恨的起因,他脸色惨白,心脏狂跳,无力的嘶声驳道:“你胡说八道狗血喷人!当心我告你…诽谤!”
龙镔看着焦嵘森手脚发颤的样子,毫不留情的进逼道:“哈哈,我倒希望这是诽谤!如果这是莫须有的事情的话,你不就根本用不着这么痛苦了吗?你干什么要紧张?要流泪?我早就料到你没有胆量听我说完!你害怕!你怕我!你从心底里怕我!你的律师就在门口,你把他叫进来啊!你叫你的律师去告我啊!”
随他前来的律师闪身欲进,嘴里不忘表功似的叫道:“董事长,他这已经构成了诽谤!我要不……”
焦嵘森发抖的手抡起烟灰缸对着律师砸去,艰难的道:“你滚!”律师忙不迭的躲到走廊里,他转又对龙镔道,“我…让你…说…完!”
龙镔迅速的将脑子里所有的情报过了一遍,冷然一笑,索性加大攻心力度:“你自负历经人海沧桑,却不知恩义何解!你自负博文广学,却不识宽恕二字!你自得于手下忠心,却不能以德服人!你自称重情,你爱的却是你自己!你自夸机谋权变,却不知什么叫作井底之蛙!你自傲智慧过人,却不知花费自己三十年岁月去报复一段莫须有的仇恨是何等愚蠢!你狡诈阴险,明知钱老身体有恙还故意在钱老的寿筵上下战书!你自恃金钱权势无恶不作,间谍窃听,阴谋圈套,纵火投毒,合同陷阱,破坏生产经营,制造车祸,散布谣言,混淆视听,你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也是有女儿的父亲,可你为了给你的所谓高人满足淫乐,你不惜一切手段逼迫那和你女儿一样的少女,你曾几何时做过一件积阴德的好事?你就不怕将来别人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你的女儿?你忘了你老婆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就忘了那些强暴你老婆的人带给你的仇恨?!”
冷冰冰的利剑飞速的在焦嵘森的心上抽插,焦嵘森面色死灰,无言以对,燃烧的雪茄不自觉的从他震颤的手指间滑落,他失神的准备弯腰去拾,龙镔阴森的冷哼一声,用脚点着那被焦嵘森扫落的白沙烟,轻蔑的道:“焦大爷,换我这五块人民币的白沙烟抽吧,这味道比你那古巴旱烟强多了!怎么样,焦大爷?”
焦嵘森木然的呆看着病房的地板,呆看着地板上那根雪茄,此刻脑子里全是爱妻的死状,妻子是被别人强暴而死的,还是她自己自杀的?是不是钱正生害的?
龙镔不会放过任何打击的良机,阴沉沉的道:“焦大爷,昨天给我算命的那位高人真的是算得很准,就像你安排手下在机场的路上制造车祸一样的准,也就像你报复那些强暴你老婆的黑道人物一样的准,更像你千方百计想要钱老中风一样的准!你可以满足了,你的手下也就那么两三个背叛你而已,你不是已经处理好他们了吗?”
这些事情很多都是龙镔和钱老推理出来的,但是无疑是准确的匕首!
龙镔紧接着就是一声冷喝:“哈哈!一个连自己的对手都不敢正视不敢面对的人是何等悲哀!一个连自己的报复手段都不敢承认的人是何等失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列祖列宗,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父母姐姐?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老婆?!笑话!哈哈!”
焦嵘森感到胸口剧烈的刺痛,在疼痛中的他岂容龙镔抹煞他光荣的复仇经历,这些可都是他将来去黄泉见亲人的资本!只见他言语断断续续,艰辛的反驳道:“谁说我…没有…脸面?我…杀了那些…人…把他们的…肉…喂了鲨鱼…帮我老婆…报了仇,你…小子…幸运…没摔死…你,别…得意…我…和你…还…有得玩…!”
轰地一下门外炸锅了!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焦嵘森亲口说出的犯罪事实。
那个在走廊的律师慌忙喊道:“董事长,别乱说话!”
龙镔哈哈一笑,走到钱老身前,将电视机遥控器一摁,不一会儿,屏幕上就重新播放出刚才的声音图像,焦嵘森似乎清醒过来了,那几个黑道人物的死虽然早已结案可那是被定性为黑社会仇杀,并没有牵扯到自己身上啊!更何况自己刚才不就是承认车祸是自己操纵的了吗?!
龙镔毒毒的盯着焦嵘森,毫不留情的道:“告诉你,焦大爷,你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计算之中,隔壁的警察马上就到!让我这个晚辈告诉你这个焦大爷一句话吧,不但得意不可忘形,就是失意也不可忘形!不用等上天了,现在我就可以定你的罪,你的谋杀罪名成立,在大陆会被判处死刑枪毙!三块钱一颗的子弹我就慷慨点给你出了,希望你下辈子作个宽恕别人的好人。”
律师在门外大叫:“你们这是诱供!没有法律支持!”
龙镔森然喝道:“有没有作用,你去帮焦大爷跟法官辩护!”
焦嵘森斜眼看着电视屏幕,又看看冷峻的龙镔,再看看沉声不语的钱老,最后看看门口的那些人,他已经听到了一阵急促走近的脚步声了,看来,真的是有警察埋伏在这其中的房间。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觉得脑子里塞满了这一生经历和认识的万千人物和事件,几乎快将他的脑袋涨炸了,越来越懵懂昏沉,一瞬间似乎心脏的刺痛消失了,他记得这种痛还是很久以前,对,就是得知爱妻自杀时产生的,是到了爱妻安坟下葬的时候才消失的,这二十年来都没有过了,真好,这让他静下来无比清晰的想着爱妻的一切。
焦嵘森朦胧中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那埋着父母姐姐和爱妻的风水山坡上,四周一片灰暗,却依稀看见幢幢人影正在各自用不同的速度挥动着锄头、铁锹、十字镐挖掘坟坑,对了,还有人在用手挖,用嘴啃,他们有些人已经站在坟坑里,有的人站在坑边,有些是躺着在挖,有些人是侧着身子,哦,还有些人在要别人给他挖。
不过,奇了,居然还有几个人是倒立着挖坑!
嗯,这些坑有的深,有的浅,深的已经不可见底,只是遥遥听见传来勤奋的挖掘声响,那些浅的则刚到腰部刚齐脚背。焦嵘森感到自己走到了一个大坑前,他赫然看到一个自己就站在这个坑里,那地坑早就已经有几个人深了,那个自己正抡着锄头、铁锹奋力的挖掘着,偌大的坑中,横着,竖着竟然铺满了纵横交错的死人骨头,累累重叠着,一根根新鲜而又陈旧,泛着磷磷枯白的光。他分明看到那个自己对着他咧嘴一笑后就不停的舞动着锃亮的铁锹将那些枯骨铲起,手臂向天一扬,那一根根人骨就幽森的浮了上来,坠落在地上发出沉闷暗哑的声音。这个自己每用铁锹铲一下每将铁锹里的人骨对天上扬一下,都会聆听骨头落地的声响,然后就会对他咧嘴笑一下。
转瞬白骨愈堆愈高,不一会儿便在坑边堆成了一座白森森人骨之山。可地底下的白骨依旧那么多,他看到这个自己开始出离愤怒,竟然发狂似地啃吃着几根上面还沾着血肉的人骨,狰狞的对他笑道:“焦大爷你来了,肚子饿吗,要不要来点?”
突然,一阵阴寒的地狱之风吹得他心口处无比尖痛!这座白森森的小山哗啦一下垮了,全部的人骨如石头一般砸落坑中,将这个自己埋陷在里头,只露出那个自己的披头散发的脑袋,一双手狂乱在坑里挥舞乱招,亿万条蛆虫从这张脸上五官七窍中钻进钻出,齐声狂喊道:“焦大爷!焦大爷!焦大爷······”
他无比恐惧,无比恐惧,猛然回头,却又刚好看到他的姐姐还有他最爱的爱妻朝向他走来,他惊喜又慌忙还恐惧的迎了上去,惊喜又慌忙还恐惧的问:“老婆,姐姐,你们这是从哪里来啊?”
他姐姐还有他最爱的爱妻却对他说道:“焦大爷···焦大爷···你来了···”
他感到心口的尖痛愈是痛楚了,他哦呀着嘴,却无言以答。这时突然他姐姐和他爱妻全身的衣服碎成碎片,变成一片片纸灰如同黑蝴蝶幽幽在阴风中飘舞,只听见姐姐就在这黑蝴蝶中淫荡的叫道:“焦大爷,焦大爷,来嘛,我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不用多,三十文钱就可以了!”他又听到他爱妻惨痛而又呻吟的叫道:“焦大爷,来强奸我吧,来吧,轻点,轻点!”
他恐惧伤心极了,一阵狂躁的呕吐,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从喉管里喷了出来落到地上,他忙拣起来一看,这是心吗?这分明就是发出无比恶臭的血块!这无比恶臭的血块居然还在跳动!
他吓得松脱了手,惊恐的看着在地上淫荡的扭动着的姐姐和爱妻,喃喃道:“这是我的心吗,这是我的心吗?”
只见姐姐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他面前,尖利的嘶喊道:“焦大爷,焦大爷!怎么不是你的心?怎么不是你的心?我做舞女卖身就是为了帮你找回你这颗心!你为什么不要?!!”
只见爱妻在地上翻滚着艰难的滚到他脚下,身上布满受到虐待的抓痕,哀怨的泣声道:“焦大爷,焦大爷,怎么不是你的心?怎么不是你的心?我自杀就是为了帮你找回你这颗心啊!你怎么能不要呢?!”
只听见那个埋在人骨堆里的自己狂笑着喊道:“焦大爷,我的焦大爷,你不要心,我要,我要!快给我,快给我!有了心我就不用挖坑了!就可以不用吃这些人骨头了!哈哈哈!”
他觉得心里空洞极了,虚无极了,四处磷磷点点的野火没有温度的闪烁着,任得阴风到处吹荡,他看着最爱的姐姐和爱妻那副令他直欲就地死去的模样,他眼泪簌簌而下!
簌簌而下的眼泪斜飘着滴到那个散发着无比恶臭的居然还在跳动的血块里,腾地就变得鲜亮,他狂喜的看到这一切,狂喜的将这颗不再是血块的心用双手捧起来,狂喜的对着赤身裸体的姐姐和爱妻叫喊道:“这是我的心!这是我的心!姐姐,老婆,你们看,这是我的心!这是我的心!”
赤身裸体的姐姐和爱妻竟然微笑起来对他说道:“那你把它安回去不就行了?!”
这时那个坟坑里的自己在尖声喊道:“不要安,不要安,你安了我就不能叫你焦大爷了!”
他愤怒了,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嘴!我不能允许你叫我焦大爷!我是焦嵘森!”
这个刹那姐姐和爱妻对他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嵘森,安好了心你就回去吧!”
他凄然一笑,冲过去紧紧搂着这两具冰冷的肌体无比痛苦的哭喊道:“姐姐,老婆!我不回去了,我要在这里陪你们!”
他一口就把这颗鲜亮的心吞进嘴里生生咽了下去!
一切朦胧恍惚的声响戛然而止,一切虚幻缥缈的镜像无影无踪,焦嵘森惊醒过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病房冰凉的地板上,映入眼的是天花板和几个模糊的人头,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跳一阵又停一阵,他艰难的转动调控着眼球,想找那个平生第一个敢叫他做“焦大爷”的龙镔,却发现这些人都不是。
他极力的集聚最后那点力量,想痛快的张嘴叫喊,想告诉所有的人,特别是那个龙镔,可是他却只能在艰涩的喉管里发出细颤飘忽的声音:“龙······镔······龙······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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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就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焦嵘森慢悠悠的捂着胸口滑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无比的解恨!看到焦嵘森倒地不起痛苦不堪就有人去叫医生了,现在龙镔他又站在焦嵘森手下的背后观看着。焦嵘森叫他的时候他听到了,可是他不愿意去应答,既然目的已经达到,那么龙镔就不会再多说一个字!任何知道他内心苦楚的人也会如他那样不说一个字的!
焦嵘森没有听见龙镔的应答,也许根本就听不见所有的应答声了,他喃喃的说了几句,在医生刚巧赶到之时就走向了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国度,这几句最后的遗言只有一个手下凑在他耳边听到了。
医生的抢救只是走走过场,当宣布抢救无效时焦嵘森的那几个手下面色惨白,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令他们胆颤心惊的老板竟然会被这个年轻人当场骂死!
康铁迅速将消息传到钱老的病房里,气氛立即如黑暗般沉静下来,钱老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又定定的看着孝心的守候在身边的龙镔,觉得这个干孙子像是一块神秘的莫测的镔铁,一块神秘的莫测的镔铁,闪着玄幻的光。他不时的喃喃声道:“这是真的吗?他死了。这是真的吗?他死了?这是真的吗?他死了······”
那个听到了焦嵘森遗言的手下清醒过来后,冲到钱老病房里对着龙镔和钱老大声叫道:“你们满意了吧?你们的仇人被你们气死了!满意了吧!”
钱老呆了好一会儿,才哆嗦着急切的问道:“说,说,他,他留下了什么遗言没有?快!”
这个手下也是个高素质人才,面容一惨,指着龙镔,带着哭腔道:“老板叫这个人不要再叫他做‘焦大爷’,他不是焦大爷,他是焦嵘森!老板最后说‘我已经找到他的心了!’!”
倏地,钱老感到一阵无比冰凉却又无比温暖的气流漫天盖地的铺压过来,钱老浑身舒畅,呵呵笑着,声音虽然低沉苍老却又无比清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好哇,呵呵······他已经找到他的······心了!他找到他的心了!我也找到我的心了!哈哈!”
一阵笑声后,钱老面带微笑溘然长逝!
龙镔浑然不觉犹自在将焦嵘森的这句“我已经找到他的心了!”和外公那句“智慧就是心,就是一切的心,就是包容古往今来一切心的心”联想起来,浑然不觉钱老的那句“我也找到我的心了!”最后遗言!
这个手下也没有察觉,恨恨不过的指责龙镔道:“龙镔你好狠!老板当时叫你,你明明听到却故意不应声!难道你不知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龙镔!你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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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气息终于无视七月酷热炎暑,毫不留情的驱散一切温度,率领着地狱的阴兵寒将凛凛地侵杀过来,与之相伴随的是骤然降临的烈夏雷雨!
灰蒙蒙的天空全部都是嚣张的雨滴,病房里的光线幽暗极了,龙镔呆傻的看着医生又是如同对待外公那样对病床上的钱老如此这般的忙碌。
一道激烈的闪电刺拉划破无边的雨云,紧接着就是一声响彻天地的雷鸣!
龙镔全身上下似乎就被这道闪电这声巨雷打中,耍时便有如被击中的枯树轰地燃烧起来!
一切视野里的景物同时喷涌出火山般的熔岩,炽热的烧灼着他的眼睛,那可怕的光亮和可怕的火焰一样,在瞳孔的底部疯狂的旋转着神秘,旋转着遥远,旋转着过去,旋转着未来,旋转着欢乐,也旋转着悲哀!
龙镔的眼睛完全血红,无助的血红,没有流动的液体,只是带着缄默带着木愣带着单纯也带着复杂,是他的眼睛决不是他的四肢,是他的灵魂决不是他的躯体,就这样走到钱老的遗体前,对着病床上的毫无生息却仍在微笑的钱老。
钱老好像睡着了,睡得这么香,静静的躺着,那清瘦的面颊上还挂着孩童般的微笑。钱老,眼睛是闭着的,嘴唇是合上的,钱老是睡去了,不过这种睡是永远的走,钱老和齐爷爷外公睡去了一样,是永远的走,从此不再回来。
这三位爷爷脸上都布满皱纹,齐爷爷脸上每一道皱纹刻下的是生活的艰辛与沧桑,外公脸上每一道皱纹刻下的是文学的求索和漫长亲情的思念,钱爷爷脸上每一道皱纹刻下的是岁月的惊涛骇浪和对人心人性的尔虞我诈的厌倦。
其实静儿爷爷和焦嵘森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静儿爷爷脸上每一道皱纹刻下的是不可理喻的玄机,焦嵘森脸上每一道皱纹刻下的是所谓的仇恨。
是的,钱老也是爷爷,是干爷爷。
记得就在静儿爷爷来的那天,钱爷爷就当着静儿爷爷、静儿还有康定庄的面,对自己交代了:“小龙,我已经正式成立了‘钱正生资产托管中心’,你是我的好孙子,是我为之自豪的当然的继承人。我那些转入到这个中心名下的资产就交由你处理了,呵呵,孩子,随便你拿它干什么,爷爷都相信你不会做错行错,爷爷早就写好了遗嘱了!不过就是一点,你不能被我的那些不孝儿孙把钱骗走了!呵呵。”
那话语那笑声就在耳边啊!甚至龙镔还至为清楚的记得钱爷爷这么交代自己:“好孙子,你现在是单纯的复杂,你将来可得要复杂的单纯哦!记得吗?”
不停燃烧的火焰终于引爆了灵魂的炸弹,龙镔陡然感到大脑里面针扎一般刺痛,他极力控制着炸裂,却从暗哑的喉咙里发出撕肝裂肺的不断重复着的喃喃声:“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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