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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非一般的落寞

 

    雯丽呆呆的坐在寝室里,抱着枕头。

  他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我不过就是丢掉一个馒头吗?值得他这样发火吗?

  他发火的样子真吓人,那眼里发射的寒光竟能象一柄剑,狠狠的刺进我这时时渴望他的温柔的心。令我不寒而栗。

  重重的把枕头在大腿上砸了一下,没良心!没良心!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骂过我,每个人都是宠我,爱护我,我为什么要怕他?怕他不理我?哼!

  别人军训那么累,腰酸背痛,不见他来安慰过我,反倒好,因为一个馒头就骂我什么不知物力维艰,不知什么来之不易!你以为我不知道要珍惜粮食,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妈挣钱不容易,是这个馒头太不好吃了嘛!还拿这样的眼睛瞪人!

  你就不知道这样对别人,别人会难受!

  雯丽想着想着,心理实在难过。我好想妈妈,妈妈要在这里就好了。

  女孩子的泪说来就来,不觉的,泪就湿了脸盘。

  黄秋雅端着饭盒走进来。

  咦,雯丽,怎么不去吃饭?黄秋雅把饭盒摆在桌上,讶异的扭头问道。

  是不是不想吃啊?哪里不舒服?来,我看看。看着雯丽脸色不对,好象刚刚哭过的样子,她走过去抚着雯丽的肩膀,轻声道,是不是想家了?

  雯丽摇了摇头,迟疑一阵后又点了点头。

  来吧,不吃东西可不行,不然想妈妈也没有力气想。她试图把雯丽逗笑,道:我们两个一起来吃吧,我今天打了三两,菜也够,我吃不完的,咱俩一起吃,要不然,我得倒好多。

  别提倒饭倒菜还好,也许雯丽看见有人在寝室就不哭了,这下黄秋雅又提到这倒饭倒菜这类敏感字眼,雯丽刚刚准备平复的委屈又被煽动的百转愁肠,“恩”

  的一声哭了起来。

  陆陆续续回来的室友纷纷加入安慰的行列。

  女生们是最富有同情心的,同时又最容易被群体效应所感染。你有伤心事,我也有伤心事;你想家,我也想家;军训累得够戗,我都还想退学呢!劝着劝着,哭的雯丽没停,跟着哭的倒多了一大片。最后几乎所有赶来围观的女孩子眼睛都红红的,其实除了雯丽自己,谁也不知道这哭的起因和来由。

  终于清楚知道了缘由的415寝室的五个女生气冲冲的拖着雯丽去找龙镔。

  ※※※

  我正在操场边的水泥凳上坐着,双手抱住双膝,神情灰暗。

  要怎样才能挣到钱呢?学杂费一年就要这么多,都是吴叔叔垫的,这里吃饭要好多钱拉,早餐中餐晚餐一天如果不省的话就要四五块,就身上这点钱还不到三百块,能用多久啊?到时候怎么办?饭卡里的二百块也是吴叔叔给买的,吃完了这些自己就得去买了。如果自己还象先前一样,早上两个馒头一碗稀饭,中午六两一块钱的菜,下午八两一块钱的菜,这样的话,自己不用多久就得断粮。现在在没办法赚到钱的情况下首先必须马上控制住自己日益难以满足的肚子,老人都说肚子是张皮,越吃越皮。从明天开始,早上只吃一个馒头,稀饭是不能吃了的;中餐晚餐都只能吃四两了,菜也最多吃吃蔬菜,五毛钱一份的。过几天是雯丽姐的生日,雯丽姐喜欢看书,得去买本好书送给她,另外她还一直要我送副临摹齐白石的奔马,得去买张宣纸才行,这里得花几十块。……

  正在我分析计算谋划着自己的经济现状和问题的时候,同寝室的石伟匆匆跑过来对着我大叫:龙镔!有很多MM找你!快来1抬头望去,哦,是雯丽姐。我起身迎了过去。

  雯丽,你来了?

  我注意到和雯丽一起来的有两三个不认识。这也难怪,雯丽的寝室我还没去过,守门的大妈不让进。

  她们是你同学?我问雯丽道。

  天色还没黑,西天的云彩依旧微微反射着夕阳残缺暗淡的光芒,昏黄昏黄,周遭的景物轮廓已经不是很清晰,到处散发着一种迷离又模糊的色调。雯丽的同学站成一个半圆围在我前面,石伟已经被她们挤到了一边,石伟奇怪的看着这些以奇特的包围形式排列着的女生,隐隐感到来势不善。

  黄秋雅我是认识的,雯丽和她一起与我在餐厅吃过饭。我看着她们不发一言的神情,不知发生何事,讪讪的对黄秋雅笑道:黄秋雅,你好。你们怎么今天这么齐心都来操场了?这么巧,你看。

  姑娘们依旧不发一言,仿佛可以杀人的眼睛怒气冲冲的盯着我。

  我用征询的目光向雯丽扫去,雯丽低着头,没看我。我只好向石伟看去。

  石伟悄悄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把头贴近我的耳朵低声道:龙镔,刚才她们到寝室找你,问我,我看你老乡吴雯丽在,就把她们带到这儿来了。那个黄秋雅看样子很泼辣,你要当心,我先走了。看样子,见势不妙的石伟并不想成为某个事件的目击证人。

  不相干的人走了,我在她们寒冷的注视下又欲打破这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沉寂:雯丽,你们今天怎么了?个个不说话?

  臭龙镔,你不要装聋作哑!自己干的好事还假装不知道!

  我干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我越发奇怪了:什么自己干的好事?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说清楚点,我真不知道。

  黄秋雅她们见我如是说,怒气更盛,唧唧喳喳道:说!你今天对雯丽干了什么?

  一个破馒头而已,你这么狠心骂她?!

  亏了雯丽对你这么好!

  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心肝是黑的?

  雯丽伤心得要死,你倒还没事人一样!猪头三!

  ……`雯丽不忍心中苦楚,粉泪滚滚而下,呜的一声转头跑了。

  黄秋雅她们临走之前撩下一句话:你小子有种!再也不要到我们那里找雯丽了!我警告你!

  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就为了那个馒头的事,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找我发泄她们的怨气,我真哭笑不得。

  来自农村,来自乡野,饱经苦难的我从懂事起,就清楚的知道盘中餐的艰难,一个馒头也许真的值不了什么钱,可是要想有馒头吃这得花多少汗水多少时间!

  锄地,松土,播种,施肥,浇水,杀虫,收割,脱粒,担麦杆,挑麦子,晒干,去壳,磨粉,揉面等等,这一切还要老天爷风调雨顺,不要发生天灾。艰苦的农业生产我切身体会和经历,我是决没有理由不去珍惜,我是决不会浪费的啊!

  更何况现在我都在紧缩肚皮了,我怎么可能不去阻止雯丽那对粮食不爱惜的行为呢。

  我无语。

  ※※※

  也许是身体发育生长的缘故,自从我开始我的节约粮食运动后,我每天都是感到很饿,明明才刚刚吃过饭,过不了多久,就感到肚子空虚,难受得紧。为了不让仅有的的食物消耗于身体的运动所需,我取消了每天的晨跑和下午的单杠活动,每天就是吃饭,教室,图书馆,寝室。

  我有时也在想,莫非我那几句话真的这样伤害了雯丽?自从那次我兴冲冲的拿着准备送给雯丽的生日礼物我画的齐白石的奔马和买的《罗兰小语》,在宿舍楼下等到雯丽和她的室友出来,一句生日快乐的祝福话还没出口,黄秋雅就发出了尖刻的声音:哟,光荣的劳动人民来了!是不是又要教训我们雯丽啊?

  我诧异的看这位独立特行的小姐,在她冷酸的讥讽下竟寻不出什么话语来表达。只嚅嚅道:今…`天是雯丽…``生日,我…来送送个礼物给她。

  你少来!别在这里令人恶心的献殷勤!我告诉你!你少臭美!雯丽雯丽!雯丽不是你叫的!她恶狠狠的道,有点咬牙切齿。

  雯丽低着头,往前走去。

  我连忙把东西举起来,叫道:雯丽!这是给你的!给你的!

  雯丽迟顿了一下,黄秋雅走上前手担在雯丽的肩上,轻轻一推,几人继续向前走去。

  我的手停顿在空中良久,悠悠放下。

  ※※※

  我登时觉得孔子的确无愧于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苏格拉底面对泼妇只敢自嘲“雷霆过后必有大雨”这类彻底丧失男人本色丢弃男人尊严的话,柏拉图搞不到自己心仪的女人就大谈精神恋爱,虽然他们是一个同样伟大的思想家,但他们绝对是个懦夫、阳痿,没有半点男人的阳刚,整个一个肾亏。相反孔子一句话就囊括所有女人原始的经典表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把女子比做小人,简直就是天神般的发明。小人是什么玩意,那女人就是什么玩二。

  此刻的我又一次领略黄秋雅的风范,站在那里忍受着川流不息的女生的张望、指点以及窃窃耳语交流,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转身离去之机,心中用这句话来开脱自己。

  从图书馆里出来,飒飒秋风吹拂着我,抬眼望去,星辰无限,湛黑的夜空里一轮半圆的月。

  我是真的有点想雯丽,她柔柔的声音,柔柔的笑。特别是那一笑就往上微翘的嘴唇,那微皱的鼻子,那眼睛里的明亮真的象极了天上的月。我已经两个星期没看见她了,生日后,她就再也没有到三食堂吃过饭。往常,她都是跑老远来三食堂吃的。

  图书馆里有我最欣喜的书籍,我发狂的阅读着大本大本的名著、历史、人物传记。

  看书原来有个这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使人忘掉饥饿。每当你完全沉浸在书中的时候,你的大脑就会对你的其他生理器官的反应进行漠化,使你能在长时间内不会感到器官的生理需要,尤其是对胃。

  回想起以前读书的日子,我可是极少有过这种这么强烈需要食物的感觉。尽管从前日子苦,可我们有地,地上有庄稼有菜,我经常可以和小狗豹子一起打打猎,抓鱼,改善生活。玉米棒子、红薯、豌豆随时都可以补充我的肚子需求。可现在,所有的日子全得靠现在仅有的那点子财产、学校定期打入饭卡里的生活补贴来过日!

  越发怀想生活,我的肚子就越饿。

  最近,梦里总是在做吃肉吃鸡蛋吃河里我抓到的鱼。吴叔叔的来信、老师们的来信和几个同学的来信每次都勾起我的思乡愁肠,他们的祝福每每令我无限的想念我那远去的齐爷爷。

  我变瘦了,个子却高了一点,长时没象以前那样晒阳光,我的脸不再是以前的黝黑,变得在黑中有些黄白。我的腿却开始有点点浮肿,摁下去会出现一个浅坑。

  从高中的生理卫生书本上还有我看的书里,我知道这是缺少营养、缺少蛋白质的缘故。三食堂的张阿姨平时多给我点蔬菜,有几次还给我夹了点炒肉,可是那解决不了什么。甚至令我变得狂热的想吃那巨大的带皮的白嫩的肥肉,咬一口下去,就会满嘴流油!

  看着那些城市里的同学在买菜时总是抱怨都是肥肉没有瘦肉,然后顺手把肉丢进潲水桶里;看着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把买来的饭菜吃不了几口就倒掉,我是多么的渴望这些女孩子的饭碗就是我的肚子,我是多么狂热的希望她们就是雯丽。雯丽有时把碗里的肉和吃不了的菜夹给我吃。

  ※※※

  看样子,这倒是条赚钱的门路!

  我没想到自己那因为实在忍不住那种对食物的狂热需要和对同学浪费食物的极端鄙视,而写的一篇谈论关于大学生对待粮食的杂文,自己随手就往城市晚报上投的稿居然发表在十月二十一日的第三版,晚报的编者按居然给了很高的评价。

  最令我高兴的是稿费竟然有四十元!

  从前的稿费都是老师给我代领,那都是很少的,并且老师一般都给我买参考书去了,我也从来不在意。这下我找到一条可以赚点营养钱的路子了!

  破天荒的我吃了两份粉蒸肉和一斤饭,也不管对面坐着的那几位MM是如何的惊讶,我好好的过了一次饱瘾。

  得意忘形,乐极生悲,这两条成语是我对这次事件的最好诠释。

  夜里,因为久斋的肠胃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腹泻了。泻得手足发软,头昏眼花。

  想第二天就马上动笔开始我为了生存为了肚子而进行的创作,在我昏昏沉沉的情绪下,大脑根本不听指挥。本来就急需营养补充的身体,为了应付病魔的侵袭发生了比较严重的透支。不得已,我没去上课。坚持着吃了石伟给我打的稀饭和鸡蛋,嘴中寡然无味。

  出外走走,晒晒太阳,也许对自己的身体好点。我慢慢踱出校门,顺着校园外的东湖东路向前走去。

  十月下旬的武汉已经不是那般酷热,巨大的火城其实商业非常繁华,街道两旁全是铺子商店,饭馆林立,竖立在大门外的木牌上写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这些可全都是顶好吃的,我想,忍不住咂了咂嘴唇。

  突然我看到这家饭馆的门口立的牌子上用红纸写着:招聘钟点工二名,要求能吃苦耐劳,三十岁以下,待遇从优。

  天助我也!

  我并不是一个素食主义的追随者,相反,我感到我的肌体对动物脂肪和蛋白质存在着强烈的需要。肚子就好象一个无底洞,它的迫切与要求已经影响了我整个大一的历史进化过程。

  十四岁的我凭着这张武汉大学的学生证和甜甜的嘴巴以及并不很矮的个子,终于在饭馆老板的考核下为自己谋得了人生的第一个工作。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下午五点半到晚上八点,每天四个半小时,我可以挣到十三元。除了骑单车送快餐盒饭,到饭馆就是洗那没完没了的碗。对于我来说,这是很轻松的活。

  ※※※

  对大一,学校历来管理的比较严。班主任张玉人已经在我连续翘课的事情下瞄上了我。半个月后的这天,就在十一点十分的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他在学校的侧门前堵上了我。

  坏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班主任!怎么办?转身回去?不行,他已经看到了我!怎么说?怎么说?说是因为吃不饱肚子就逃课去打工?那岂不是笑话!说是不舒服,想到外面走走?那他肯定会问你为什么不去学校的医院看病,要跑到外面来玩?怎么办?!

  不知不觉慢下来的自行车在我紧张的思索中依旧被惯性带到他的面前,我把车停住,鼓着胆子叫道:张老师!

  张老师针一般的眼盯着我的眼睛,我依然跨在车上,说句实在话,我真的没想到,这种情形下的我应该马上下来。

  我的眼睛已经出卖了我的慌乱,我的手心出汗,我从来没有这样被人用这种轻蔑、怀疑、痛恨、不相信、看不起的眼神盯看着,就连我被别人殴打的时候他们的眼里都只有恨,这简直是从骨子里对我的作践与惩罚。

  下来!张老师指着我的脸狠声道,你给我下来!

  完了!完了!肯定是我这么翘课,被他知道了。空白的脑袋来不及有所思索,我僵硬的从车上下来。

  准备去哪里?按?说,到底准备去哪里?

  心好象被人重捶了一下,我的老天,麻烦了!

  我我……我…

  龙镔你未免胆子太大了!这一节英语课你为什么不上?张老师质问道。

  我,我有点事,对不起,张老师。我紧张的说出这几个艰难的字。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关系!龙镔!你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你的父母亲!到大学不是来好玩的,是来读书的!要想好玩不要来学校!他非常气愤于我,声色俱厉道。

  老师,我不是为了好玩!真的我只是为了要赚点钱。我怎么可能为了好玩!

  心里的狂呼大喊老师并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来如何辩驳,好象一切都好似多余的。我低着头,觉得自己好悲哀。

  告诉你!很多同学反映,任课老师也反映,你经常缺课!你不要以为自己考上大学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以为自己还小不懂事就可以胡作非为,你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可以课都不上,把尾巴翘到天上!你这样………

  ……

  我竟然是个这样的学生吗?这还是个学生吗?这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了啊!知识分子运用人类语言教训人的时候居然可以这样入木三分!耳朵里被强行注满责怪的字眼,我恨不得大吼一声: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我记不起和记得起的所有认识的人的身影容貌,头好晕,好累。

  我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可能把那两个在心里重复了几百次的“够了!”喊出来的,当我的耳朵忽然接受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居然才突然醒悟过来这两个可怕的字竟然是我的声音!竟然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

  张老师谔住了!我也谔住了!

  张老师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敢说这样的严重侮辱他老师尊严的字眼!

  我也完全没有料到我竟然敢说这样的给自己招来麻烦的话!

  张老师脸色惨白,转身就走了。

  赶到饭馆,老板差点发了火,我赶紧拎起已装好袋的快餐就走。

  ※※※

  对人性本色的探讨是古往今来多少哲人反复思索的话题,宋代理学家深信人的心具有控制自己感情的绝对能力,他们自负的断言世人只要时时不忘静心自省,修身立德就能洞悉人生的奥秘,就能超然于一切事物之上,克胜任何不利之境。

  他们把人纯粹作为一根木材,可笑的以为只要加以匠艺,就能做出规范的器具。

  他们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会使人失去自我的控制,对自我的约束。在三餐面前,一切饱食终日下挤出来的对世人的哲学教诲就会显得那么无知。

  对于我来说,对于这个深知自己的苦难命运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我健康的生存还要重要,尤其是我发现凭我打工赚来的钱可以满足自己的肚子需要,不必再为三餐苦恼后,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放弃这对我无比重要的工作岗位。况且,学习和读书也只是用来锻炼和培养我将来谋生的手段,既然两者目的一样,我又怎会因为这些所谓的规章制度让现在的自己涯饿呢?更况且,我从小学到高中从来就没有把学校的规矩当回事!

  道理我懂,可我的现实我更知。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会存在。既然我为了填饱肚子就去打工,打工后我的肚子喂饱了,这对我来说是绝对无比正确的合理,那么这个合理就必须存在。

  我知道肯定惹火了老师,老师不会善罢甘休,根据一般人性的战术分析,他将采取“杀鸡儆猴”。

  但我无所谓!物质决定意识,物质是第一性的。马克思的理论是我依旧这样做着的依据。

  我居然出名了!居然出名了!

  张老师带着学生会的干部简直没费什么周折,就成功的将我人赃俱获。

  在同学们轻视的眼神里,我又一次忍受着张老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教育。

  如果仅仅是教育我,我绝对无话可说;但是当我破旧的衣着和这辆破旧的单车也成为这位穿着得体光彩照人的学生会干部讥讽的道理后,我就怒不可遏了!

  换作别人,也许会更加自卑的低头认罪,忍受一切貌似谆谆教诲的逻辑灌输;但是我决不会在别人带着侮辱的语调如此这般教训我时不反抗!从来就没有!

  我说你这位同学——你穿得这么破烂骑着这么破烂的车,你好意思出去玩?

  你不嫌给我们武大抹黑?!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小子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冒着寒气的话语。

  竟敢这么说我,我穿的破烂居然还关你的事!我的火已被熊熊点燃,我两眼怒盯这张白嫩的脸,你这狗娘养的!你不上高山不知砍柴的难!我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穿的破烂关你鸟事!

  白脸被我的怒气吓愣了。也不管他们多少人,我转身推起车子,用力一踩,跨腿远去。

  白脸为了挽回自己在我这个刚进校的新生面前丢的面子,张老师为了对这些尚不知校规如山的全体新生杀一儆百,学生会为了要在新生面前展示自己崇高的威望,一致要对我严肃处理,不顾系辅导员要求先深入调查我为何天天翘课的缘由后再做处理的意见,就把我作为典型上报了,随后就全系通报我的处分决定:严重警告并扣学分若干。

  ※※※

  我很落寞,已经夜里十一点了。我躺在操场边的草地上,我很落寞。

  刚才九点钟的时候,雯丽在黄秋雅的护送下,来到寝室,那脸上的表情根本无视我欣喜若狂的样子,在我愚蠢的以为雯丽回心转意并暗暗美着的热情招呼下,她就站在门口冷冷的道:算我看错你了!你这不争气的家伙!

  这不再娇柔不再温情的声音和着黄秋雅临转身时最后那瞥得意的胜利的嗤笑的眼光,彻底的冰冻住了我的天空,这巨大的反差,这纯粹感觉上的绝对对立,这瞬间情绪上的寒热逆转,这饱蕴柔情的完全破灭,这神意离体般的强烈空虚,这百年情梦的骤醒,这万载痴痴等待的无望,令我的思维凝结,令我的目光呆滞,令我的空气凝固,令我的灵魂漂浮。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刺痛是完全不同于爷爷死去时的悲伤,永远忘却不了的回忆此刻也如毒药,深深腐蚀着我的心。那犹响耳畔的娇声笑语,那犹在眼前的如花笑艳,那犹入孤心的兰麝幽香,我今时才发觉,我竟然对雯丽是如何的眷想,是如何的依恋!

  ※※※

  哎,龙镔,是不是失恋了?石伟想必是来打听和验证什么,从寝室里溜出来,跑到操场上找到我,一开口就问道。

  我别眼望去,恩,五个来了三个,够齐心的。

  五个室友里平日石伟和我交道打得最多,他就是湖北人,见我不答又问道:怎么不是你那丽姐最喜欢你的吗?今天她怎么这么说?

  在这个时候对我讲这样的问题无疑是种错误,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明智。怎么样都没理由把心中的不畅发泄到他们身上,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在关心我,虽然不免有探听秘密和隐私的八婆嫌疑。

  失恋就失恋呗,有啥好愁的!男子汉大丈夫,三千佳丽就在武大呆着,你还担忧没老婆?山东人张海涛的脾气就是爽,豪气的道,再说拉,你不才十五嘛,将来你的MM多的是!

  顿了顿又道:失恋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初中就开始失,光高中就失过四次!

  妈的。就前天,我想约邬庆芬出来她还没肯,这有啥呢?!你看我,(他双手一摊)鸟事都没有!再找个目标不就得了!

  说得三个人大笑,北京人廖业哇声道:好哇!我还不知道你有这等光荣事!

  张海涛发现自己失言了,呵呵干笑几声。

  ※※※

  雯丽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有一两次我曾悄悄远远的站在她的宿舍前面,看见过她的身影。来信渐渐少了,我也觉得好象和乡亲、老师以及同学们没话说,说的也是些重复的话。刘老中医给我汇了五百块钱,附言上交代我不要节省,长身体要紧。我就回信告诉他老人家我已经在勤工俭学,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强调我不需要他老人家的资助。我把钱又汇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极度的自卑,还是极度的狂妄,还是极度的无知,我只是完全彻底想坚持守侯我要永远靠自己的立身准则。我无意中其实伤害到了很多善良和关心我的人们,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我曾经多么错误。

  我几乎是决然的拒绝了雯丽托人给我带来她父亲为我准备的生活费,我本就只是一个孤儿,本就吴家和我没什么关系,如果说为什么先前接受而现在却拒绝的话,我想那可能是当时根本自己就把雯丽当成了我的老婆,当成了填补我在齐爷爷逝去后的精神空白,成了我的精神依靠。可现在没有任何理由再让我接受他们的馈赠,现在和施舍无异。

  满教室的同学神情专注的看着老师唾沫四溅的讲课,一副极力的接受着讲师教授们传道授业解惑的样子,我蜷缩在最后,看着窗外的悠悠流淌的白云在风的揉捏下变换各式各样图形,听着鸟儿七嘴八舌无休止进行的语言交流,我感觉不出这湖北的鸟和我们湖南的鸟儿叫声到底有什么区别,就光从这些麻雀、白脑壳上看好象是没有任何口音上的地域差别,完全不比我们的同学,每个人在和自己的老乡同学说话时简直就是南腔北调,我听的是莫名其妙,可他们每每准备和其他人交流时,立时就转换成竭力仿造的北京口音,微微卷着舌,从嘴唇里发出自认为过得去的普通话。

  我常常被他们当作笑料,我的塑料普通话被他们此起彼伏的研究着,也真他的怪,我对什么东西接受的都很快,可就是拿我的口音没辙。英语的口语用惨不忍闻形容比较恰当,可为什么我的普通话对他们而言就这么恐怖简直成了日文?

  居然还被他们夸张成为需要以花费牺牲脑细胞的代价才能推敲出我的谈吐内容。

  有的居然还问我看我是不是少数民族,是瑶族,苗族,侗族,还是土家族!

  还居然要求我以后一定要在晚会上表演一个民族节目,让大家也来有机会直接感受和领略我的民族风情。

  山歌我是会唱,可怎么样也没有高达到民族特色这个档次,而且也绝对没有他们满以为会如同刘三姐般的好听。

  我乱七八糟的想着,我的大脑就这样把一切与别人同一的不同一的,兼容的不兼容的反反复复,天马行空着。

  其实只有石伟知道我为什么老翘课,这个贼儿精的家伙在结合我的用钱分析我的伙食参考我的打扮就推断出我肯定是弄钱去了,我甚至知道他曾怀疑过我是不是去捡破烂,虽然他犹豫再三,没敢这样子问我,但我肯定这家伙这么想过,因为他谈过他们家附近有很多城市的流浪者捡破烂。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看在他不敢继续吱声只呵呵讪笑的份上,我告诉了他我的一些事实。从那以后,他就经常给我带来好吃的,每每等其他恶狼般的室友不在之机和我一起分享。这麻烘糕、麻糖还有他妈做的油酥卷味道真棒。

  如果不是他的劝阻和建议我肯定还会顶风作案,继续执行我的不可轻易更改的作息时间。处分出来后,我觉得他说的也是,就放弃了中午的钟点。其实很可惜,中午时的送快餐我常常能得一点小费,这是我新近乐于接受的现代城市词语之一,现在可惜了,我的小费。

  ※※※

  我不知不觉,在无望的等待中也变得如柏拉图般的无聊,学会了象阿Q那样,为自己找来自我的精神安慰。

  人就是习惯的动物,这是我又一次总结出来的哲理。人对很多东西习惯后,就不思改变。我习惯了读书习惯了打工就不欲动笔;我习惯了每天的怀想,就不愿深思自己的未来;我习惯了每天对雯丽的天马行空的幻想,就不敢真正来正视我们之间的问题,那是必须由我主动去解决去示好的行动;我习惯了在书本里逃避我龙家的命运,我就在现实中变得郁郁寡欢,整天被书中的故事情节弄的希里糊涂。专业课的枯燥,政治课的无聊,一切只使我迫切的想逃离。我不断的试图在图书馆里那浩瀚的书海里找到令我安心和平静的书籍。

  马哲的单一理论和绝对真理般的论断让我无法和现实的表象挂上钩,我苦苦翻寻着品味着思索着黑格尔、尼采、康德、培根叔本华等等哲学巨人的逻辑与理论理由;对讲师教授们照本宣科的反感,对专业课的枯燥乏味,对学校老师们一网打尽的厌恶,我就开始我的逃避,建造着我独享的精神乐园。

  书,一切记载着历史、哲思、故事等等千百年的文化积淀,就这样成为了我的小狗豹子,就这样成为了我的雯丽,就这样成为了我至爱一生的齐爷爷。

  我曾无尽伤感的在一篇短短的散文里这样写道:我的心谴责着我:为什么不让我拥有一朵花?

  我忙答道:心啊,我不知去那里采撷,虽然世上有许多,可没有你要求的经典。

  心轻蔑地讥笑:那你就永远去聆听你的天籁,去看你的星星吧!

  我冷汗涔涔而下:这是冬天,天地的芳菲都尽了,极地的风已把生命冷藏。

  心已怒:你难道不能用你的火热把这天地解冻?

  我两泪欲下:这里是荒原呵,我已知的不是我所求,我所求的我却未知。

  心倦倦而语:若还没有我的花,我就将逝去了。

  可是,我的心呵,你要的花有没有生命?

  在荒原的世界里你被现实奴役,你幻想着桃源般的国度,穿行在落叶的歌里流浪在梦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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