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想用弓箭给这些家伙增加一点教训,可是四周逃散人群互相践踏积压的惨叫声使陈无咎感到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他手上的动作便停顿了下来。
这张复合弓穿透力太强,近距离使用很容易殃及无辜,近身肉搏则不符合陈无咎的设想。于是陈无咎衡量一下对手的实力,感觉自己不用弓箭摆平他们有一定难度,不过眼前有一个最好的帮手可以免费使用,陈无咎又何苦亲自上阵呢?“赫拉德,你是时候出场了!”
蜷伏在陈无咎脚下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的布拉挈狼摇晃着它那可怕的大脑袋,假惺惺地说道:“我可不去,你平时怎么不对我这么客气!”
已经严重不满赫拉德这种推诿态度的陈无咎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有本事的话下次不要求我帮你烤肉。”
单纯满足一头肉食性动物胃口的难度相比于陈无咎的厨艺而言显然是一桩游刃有余的小事。果然,陈无咎一提到那美味的烤肉,胃口大开的赫拉德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不等陈无咎吩咐注意事项,已经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和那些倒霉的私兵们玩了起来。
作为高等魔兽中的佼佼者之一,同时也是狼族中最强者的布拉挈狼,可是被古代魔法王国小心地归类为传奇怪物的可怕对手,地下神殿的藏书中无一例外不是在谨慎提醒后来者千万不可轻视这种貌似忠厚家犬的强大魔兽。
布拉挈狼这个可怕的种族无论是速度、力量、智慧,还是攻击技巧都大大超过了普通人类的标准,就算是一头未进阶的布拉挈狼也有实力单挑一整队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如果是正值壮年的布拉挈狼,在各方面的能力甚至要更强一些。
强如陈无咎这样精于多种格斗技巧的人也不会选择与布拉挈狼打肉搏战,那绝对是自己活腻了找死的行为。
此时的布拉挈狼赫拉德只是闲来无事跟这些贵族私兵随便玩玩,假如它愿意的话,在十分钟内杀光整个酒馆里包括陈无咎在内所有的人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要玩得太过火!”
陈无咎不放心地嘱咐赫拉德一句,而他则不去理会那些正被强大的布拉挈狼当成玩具的可怜私兵,一个人径直走到那位好色贵族的面前,心中开始盘算待会该如何修理他才好。
这位满脸横肉的仁兄面色苍白地躲在一个私兵的背后,虽然身体仍然在止不住瑟瑟发抖,可他嘴上依旧不肯服输,朝着陈无咎叫嚷着说道:“你这个跟阴沟烂泥一样污秽的贱民竟敢攻击贵族老爷,你,你死定了!”
被一个跟老鼠一样不起眼的小角色蔑视,泛起怒气的陈无咎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征兆,反而露出一个和善地微笑,接着便采取了出人意表的举动。猛然发力前冲,陈无咎冲到那个私兵面前,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使出一招撩阴腿朝着私兵没有铠甲保护的下阴要害狠狠踢去。“噢~~~”
跟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的私兵眼睛突出得像一条缺水干渴的鱼,陈无咎一伸手将这个一时半会动弹不得的家伙推开,来到这位贵族的身旁,掏出一块亚麻绣花的白手绢擦了擦手,语气平和地说道:“敢骂我是贱民?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这位老兄沿着陈无咎指出的方向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在陈无咎那件不起眼的斗篷内襟上看到了绣着维德家族的银色六角星徽章。从徽章装饰的纹样可以看出,这枚徽章的主人是一名领有封地的贵族。
肆意辱骂一名贵族的后果意味着将发生一场严重冲突,受到侮辱的一方完全有理由提出决斗的要求洗刷自己的耻辱,这正是陈无咎决心要做的事情。
瞧着眼前被吓得惊惶失措的对手,陈无咎挤出一个阴森可怖的微笑,将刚刚擦过手的手绢丢到这位仁兄的身上,接着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说道:“很好,让我们俩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吧!我会给你一个像真正的贵族那样为家族荣誉而光荣战死的机会。”
贵族的名誉和家族的荣耀胜过世间一切!这一点是绝大多数世袭贵族的共同认知,几乎无一例外。只是瘫软在肮脏地板上这位老兄就显得太过缺乏勇气了,当他听到面前凶神恶煞般恐怖的陈无咎狞笑着从口中吐出了“决斗”这两个决绝的字眼,立刻做出了一个令旁观者惊讶的举动,一翻白眼,就这样昏了过去。
松开了抓住对手衣襟的双手,陈无咎厌恶地掩住鼻子,低沉地骂了一声什么。
倒在地上这个家伙表现实在太脓包了,听到陈无咎的决斗提议,不但昏倒在地,居然连尿都吓出来了,真是叫人恶心。
对和这个无赖打交道感到耐烦的陈无咎捏着鼻子说道:
“行了,都给我听好,你们的主人现在落在我手中,识相的快点滚开,否则你们就准备去和律政署的检察官讨论今天这起非法私斗和袭击贵族的案件吧!”
社会秩序的存在就是为权利阶层服务的,陈无咎不是没有能力消灭这些苍蝇一样讨厌的家伙,可是既然借助法律和社会的力量照样能把这些人吃得死死的,身为贵族阶层一员的陈无咎又何必多费力气去使用暴力,于是他干脆出言恫吓这些攀附权贵的家伙,如愿地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刚刚被赫拉德搞得人仰马翻的私兵聚拢在一块商量了一下对策,然后一个看似是个小头目的家伙站出来,小心地赔笑说道:“我们是奥拉迪亚伯爵家族的私兵,不知这位大人,您该怎样称呼?”
不动声色的陈无咎轻蔑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下的这个人渣,心中为奥拉迪亚家族感到不值。这种垃圾货色真是活着不如死掉对社会益处更大一些,或者说贵族的血统延续到一定时间就会变得腐败不堪?
无暇在社会伦理学上面考虑太久,陈无咎再次翻转身上的斗篷亮出自己的家族徽章,说道:“我是奥古斯丁二世大公殿下册封的世袭勋爵,东阿拉德领主达斯。维德。你们今天引起的骚乱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安全,而且这个躺在地上的猪猡用极其恶毒下流的言语侮辱了我身为一名贵族的名誉,因此我要求和他举行一场决斗。如果奥拉迪亚伯爵家认为这个人的行为并没有过错,那就请准备好接受我的决斗邀请吧!”
得到陈无咎的回答,私兵们整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起来煞是壮观。出面交涉的私兵头目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陈无咎定定地看了好一会,终于低垂下了头颅。
这种时候不能在存有侥幸心理了,毫无疑问,这个人的确是一名贵族,不仅是因为他的纹章和犀利言辞,而是那种渗透进骨子里,似乎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即便不是世袭贵族的话,至少也说明这个人曾经接受过严格的贵族礼仪培训,无论是属于哪一种情况,这次的事情都闹大了。
看到私兵们脸上的惶恐表情,自知已经胜券在握的陈无咎微笑着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现在他不必为缺乏座位而发愁了,除了这些私兵之外,酒馆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当然那两个被陈无咎突然搅了局的佣兵不包括在内,他们没有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意思,也许是吓傻了。“我建议你们最好去通知现任的奥拉迪亚伯爵来处理这个纠纷,如果方便的话,请伯爵阁下顺便把这件酒店的损失计算一下。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公国贵族,我不能认同这种强盗一般的行径。”
心不在焉地指点了一下这些手忙脚乱的家伙,陈无咎毫不客气地抄起一只杯子,从桌子上某个幸免于难的酒壶中为自己斟满一杯散发着淡淡苦涩香味的果酒,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笑容。
陈无咎一语惊醒梦中人,刚刚还不知所措的私兵头目,吩咐一下左右人等照看好地板上那位不省人事的少爷,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酒馆。
如果只是想要这个鬼憎神厌的败类一命呜呼,陈无咎根本无需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曾经兼职作为御用杀手的陈无咎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某个人,可用的办法没有一百种也有九十种,所谓决斗和维护贵族的名誉都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噱头而已,他的真实目的并不在于此。
前次途经奥拉迪亚城时,陈无咎虽然急于赶路时间紧迫,仍然依照惯例给奥拉迪亚家族送上了一份礼品和拜帖,希望和现任的奥拉迪亚伯爵拉上关系。
假如能与这个最重要的邻居搞好关系,对需要进口大量生活必需品与原料的东阿拉德经济发展大有脾益,结果陈无咎处心积虑表现出的善意却遭到对方无情地冷遇。前去送礼的骑士夏洛特甚至连奥拉迪亚家族一个叫得上名号的成员都没瞧见,就给一位态度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管家轻易打发回来。
这口十足的恶气,陈无咎当时是忍了下来,毕竟奥拉迪亚家族在本地已然经营了三百年之久,正所谓是树大根深。
陈无咎这个一时得志的新晋勋爵根本和人家这样有几百年历史的世家不具有任何可比性,可是俗语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这笔叫人窝火的帐,睚眦必报的陈无咎并没有轻易地忘怀,今天算是奥拉迪亚家族倒了大霉,自己撞在陈无咎的枪口上。不好意思,这回可是山水有相逢,大家有得开心了。
对那些熟悉奥拉迪亚城的人来说,这座沉浸在宁静安详中的城市并不算大,很快那名私兵头目就带着一个服饰华贵发色花白的老者出现了。
瞧老者一脸焦急的神情,陈无咎便知道他的方寸已乱,再打量以下老者身上的服饰和其他装饰物,对次大陆礼仪制度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恶补的陈无咎几乎可以断言,这位气喘吁吁的老者就是现任的奥拉迪亚伯爵。
一见了正主,陈无咎心中暗喜,想不到那个窝囊废的鱼饵居然钓上来一条大鱼。
轻描淡写地饮下一杯果酒,陈无咎故意不去正眼瞧这位年迈的老者,语气冷漠地说道:“想必阁下就是这个白痴的长辈吧?”
华服老者并没急着去看倒在地板上的青年,反是迈步走到陈无咎的身旁,客气地说道:“早就听说了东阿拉德省领主维德大人的英雄事迹,想不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是叫人感到遗憾哪!”
不卑不亢的陈无咎点点头表示赞同对方的观点,然后继续说道:“的确如此,我原以为延续了三百年不曾衰落的奥拉迪亚伯爵家应该是很有教养和懂得礼貌的世袭贵族才对。看来是我抱着过高的期望了,这个世界上欺世盗名的人果然不少。唉!见面不如闻名啊!”
纵然老者的休养再好,听了陈无咎这番极尽挖苦之能事的话,老厚的脸皮也禁不住泛起一层红色,半是羞恼,半是惭愧,于是奥拉迪亚伯爵略有不满地说道:“请阁下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奥拉迪亚家族......”
不等伯爵大人的话讲完,陈无咎便一摆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我不是来听阁下讲解奥拉迪亚家族辉煌历史的,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位先生今天严重侮辱了我身为一名贵族的荣誉,刚才我已经将正式向他提出决斗的要求,可惜他听过之后却突然昏倒了,真令人感到遗憾!看来这位先生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早晚会醒过来的,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待。”
次大陆地区的贵族与贵族之间发生冲突,在双方都不肯接受和解的前提下,通常有两种解决方式。
一个是预定时间地点的决斗,这个办法比较节省,而且不会造成太大伤亡。另外一种方式可要排场上许多,一般来说自觉遭到羞辱的一方,都会竭尽所能拉起自家的私兵跟对头来个全武行,就算血流成河也非要找回这个场子不可。
以维护贵族名誉的名义要求举行决斗,陈无咎的理由虽然貌似牵强,但贵族必须珍视名誉这一规则,作为一种顽固的社会传统具有极其恐怖的力量。
到了这种箭在弦上的紧要关头,奥拉迪亚家族如果想要避免决斗的出现,唯有立刻低头认错做出补偿和解的姿态,否则真的只剩下暴力解决这一条路好走了。
华服老者听到陈无咎的答话,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口中喃喃地说道:“维德大人,我是现任的奥拉迪亚伯爵迪诺里。幼子无知冒犯了阁下,我愿意代他向您郑重道歉,请求您收回决斗的要求。奥拉迪亚家族将愿意作为您最忠实的朋友给予阁下相应的补偿,当然这只是为了表达我们真诚的歉意和友善,并不能消弭对阁下名誉的伤害。”
望着这个舐犊情深的老者,陈无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情一下子从报复的喜悦变得低落。随着陈无咎的沉默,整个酒馆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陈无咎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若有所思的陈无咎抬起头,目光迷离地望着奥拉迪亚伯爵,说道:“好吧!我可以接受和解的提议,不过请阁下好生约束贵公子的行为,他的卑劣行径会令所有贵族为之蒙羞。”
实力可以决定一切,当双方的实力都不足以彻底摆平对手的时候,妥协就成了唯一合理的选择。
占了上风的陈无咎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一系列附加条件,反正是权当成收取精神损失费了,而理亏的奥拉迪亚家族也着实出了一回血。
东阿拉德通往奥拉迪亚省的道路一直不是很通畅,塌方、落石之类阻断交通的事故时有发生,而这条路的大部分路段都位于奥拉迪亚省的行政管辖范围内。换言之,东阿拉德领主无权对这条对于己方生死攸关的道路进行改造和维护,你总不能把手伸到人家地盘里面吧!
以往陈无咎是看着干着急却没法动手,这次索性借机提出奥拉迪亚家族负责动工修复这条破烂道路,以及将维护工作移交给东阿拉德领地全权负责的要求,算是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而这不过是双方和解协议中无足轻重的一小部分而已。
人口太少,这个问题对于生活在地球差点被几十亿人口挤到爆炸时代的陈无咎而言实在是非常陌生,不过这个最基本的数学问题他还是能一目了然的。
整个东阿拉德境内全部加起来才八千多人口,陈无咎就是把那些快要下葬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统统都变成菲露莉的忠实信徒,也还是凑不够一万人的目标底线。考虑到依靠人口自然增长的速度恐怕没什么指望达成目标,所以陈无咎提出的最为关键的条件就是要求奥拉迪亚家族开放到东阿拉德的移民限制。
各地的领主对领民具有完全的管辖权,诸如居民想要迁居外地之类的想法,如果没有领主的允许,那就是非法行为。
早就为人口短缺而感到无计可施的陈无咎这次总算抓到了一个冤大头,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随即狠狠地宰了对方一刀。于是,奥拉迪亚家族被迫宣布本省居民在十年内迁居东阿拉德省都属于合法移民,无需额外申请批准,由此解决了阻碍东阿拉德大发展的终极难题。
正如来时的无声无息,陈无咎离去时也是一样的静寂无声,在一个黎明,他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奥拉迪亚城的这一番遭遇只能算是他旅途中的一个小小意外,原本人生就是由无数个或大或小的意外所组成,的确不足为奇。
平安无事地穿越了南巴尔喀仟山,陈无咎的脚步进入了基利亚河中游大平原。
基利亚河是次大陆上最大的一条河流,这条浩瀚无边的湛蓝色大河在穿越了大半个次大陆之后,向着北方流去,最终汇入寒冷的风暴洋,位于这条大河中游的大平原地区却是整个基利亚河流域内最为富庶的地区。
这一地区每年出产的粮食足足占到了奥匈帝国粮食总产量的七成之多,着实让陈无咎看了眼馋不已。
这样至关重要的地区自然不可轻忽怠慢,奥匈帝国花了很大心思来维护这片腹心之地的安全,陈无咎在穿越大平原期间居然连一只有威胁的魔兽都没有瞧见,反倒时常可以瞧见那些如同工蜂般终日忙碌不已的胸甲骑兵小队,每天从早到晚在纵横交错的阡陌间来回奔波巡逻。
无事一身轻的陈无咎骑着温驯的驮兽,带着伪装成杂种猎犬的布拉挈狼赫拉德,花了二十天的时间穿越了大平原地区,前方已是绵延千里的中部山脉。
中部山脉的北方是大陆三强中的奥匈帝国和法兰克王国,在山脉的南方则是组成伊特鲁里亚联邦的众多商业城市共和国。
陈无咎要去拜望的矮人彼得罗夫就住在中部山脉东部的矿业城市格拉茨。
格拉茨这座因冶金工业而繁荣的城市,在行政上隶属于北方的奥匈帝国管辖,不过一百年前格拉茨矿业协会的大佬们设法筹集到了一笔连奥匈帝国皇帝这样的人物看了都要动心的巨款,从当时正与法兰克王国战得昏天黑地,手头吃紧的奥匈帝国皇室那里买下了格拉茨的城市自治权利。
目前的格拉茨和奥匈帝国只是一种近似于半附庸的关系,事实上这座具有战略缓冲区性质的城市与相毗邻的伊特鲁里亚联邦走得更近一些。
距离这座城市尚有很长一段路程的时候,在傍晚时分的微弱光线下,陈无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暮色降临的西方天空中那滚滚升起的乌黑色浓烟,以及出炉的铁水流淌时那映红了天空的大片红光。
工业化都市格拉茨,有着无数的冶金作坊每时每刻都在朝着天空中排放废气,因而形成了这个时期次大陆地区,甚至是整个世界范围内都难得一见的大气污染景象。等到了城市里面,污染的情况愈发严重。
格拉茨的大街上那些运送矿石的马车来回穿梭,街道上扬起的灰尘犹如一层轻纱,叫人看什么东西都感觉朦朦胧胧的。
强自忍耐着空气中四处弥漫的矿石粉尘和呛人的烟雾,陈无咎在格拉茨城内西区一座不起眼的小酒馆外面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他抬头仔细看了看招牌上的名字,对照过手中的羊皮纸微微点头,接着推开了酒馆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脸络腮胡子身材矮胖的彼得罗夫自称是一个天生喜好冒险的矮人,一年四季能老实待在自己家里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年。
为了避免陈无咎来访时扑空,彼得罗夫把他一个亲戚开办酒馆的地址留给陈无咎,所以陈无咎来到格拉茨的第一站就是找到这座小酒馆。
格拉茨的常住居民,大多不是铁匠就是矿工,这些标准的蓝领阶层在劳累工作一整天之后,通常都会选择找一间廉价的小酒馆小憩片刻,连带跟朋友们聊天,顺便喝上几杯温润爽口的麦酒,这就是他们一天中最愉快的休闲时光。
陈无咎到来的时间稍微早了一点,对于消闲场所的酒馆来说,这个时间里酒馆多数的固定主顾还在努力工作着,此时开业未免尚嫌早了点,因此偌大一间酒馆里并没多少客人。
这间仅有四张手工简陋的桌子和一截吧台组成的酒馆里仅有寥寥的几个闲人在攀谈聊天,当陈无咎推开门,酒馆内其他人的视线都一下子集中到了他身上。
一身宽大青灰色的斗篷遮掩住了陈无咎的大半个身体,这是长途旅行者必需的基本装备之一,否则白昼那无处不在的毒辣阳光会烧伤人类的皮肤。
不过令其他人注意到陈无咎的不是他的衣着,而是他身上的那种独特气质。曾长期独自一人生活在远离社会的环境中,本就习惯沉默的陈无咎因而愈发显得情绪变化淡漠,他的目光中既没有贵族的盛气凌人与暗藏高傲的谦卑,也不见平民的谨慎小心和安贫乐道。
如果非要描述的话,那是一种无所畏惧而又落寞消沉的感觉。除非是陈无咎存有刻意掩饰自己面目的想法,不然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都会显得与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
陈无咎没有在意众人好奇的目光,放下斗篷的兜帽信步走到吧台前面,敲了敲吧台吸引酒保的注意,然后说道:“我是彼得罗夫的朋友,从很远的地方前来看望他,请问谁能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吗?”
吧台里面一直在忙着整理酒杯的一个中年男人叼着一根气味刺鼻的卷烟,他上下打量了陈无咎两眼,才说道:“彼得罗夫昨天下到矿井里面调查那桩矿工神秘失踪的任务,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多等几天他就会回来的。”
是这样吗!深感时机不巧的陈无咎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叫了一壶最普通的黑麦酒,然后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真是叫人扫兴,彼得罗夫居然不在,没关系多等几天就是了,不过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习惯了这个世界纯净空气的陈无咎望着窗外似雪花纷飞般飘落的黑色烟尘,平常就阴多晴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大概很奇怪性格大大咧咧的彼得罗夫会认识陈无咎这么一个性情古怪的家伙,貌似酒吧老板的中年男人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说道:“哈哈哈哈,其实彼得罗夫是我们家的亲戚,只不过长相上看不出来而已。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刚才还满心都在和粉尘纠缠不清的陈无咎瞧在彼得罗夫的情面上,点头回答说道:“大概两年前,我曾经救过彼得罗夫一次,分手的时候我们约定要看望对方,不过我原来住的地方一般人过去不大方便,所以就轮到我先来拜访他了。”
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恍然大悟般的神情,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彼得罗夫经常提起的那位了不起的猎人,他一直都在想念你,能看见你来,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既然话题转到彼得罗夫身上,陈无咎自然问到了他目前接手的任务,中年男人很爽快地解答了陈无咎的疑问。
矿业都市格拉茨的地下存在着数千年来人们不断开采矿石而形成的众多矿井,不同时代的矿井彼此交错贯通,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且深不可测。
许多矿井遭到废弃的时间甚至在千年以上,这中间几乎从都没有人进去过,当然更谈不上有所了解。
在矿工中也流传着格拉茨某些最深的矿井与大地裂隙相互联通的故事,这种神话故事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酒后吹牛的话题而已,然而最近的一个月内突然有数十名孤身探索矿脉的探矿人失踪,致使矿工们感到十分不安,纷纷猜测这些不幸的人可能遭遇了来自地下世界的威胁。
许多矿工因此而恐惧并且拒绝下井作业,这种恐慌气氛已经威胁到了矿石的正常供应。
于是格拉茨的矿业协会在冒险者会所公布了探索任务,要求找出失踪人员,或者是致使他们失踪的确切原因。
这个无稽的传言勾起了陈无咎的兴趣,反正闲来无事,他开始回忆起翻阅过的古代魔法王国档案资料。
当年格拉茨所在的地区被掌控魔法王国的魔导士们视作毫无价值蛮荒之地,在地下神殿的收藏中关于本地的记载有限,不过古代魔法王国曾经使用早已失传的奥术对整个次大陆地区和被其所控制的黄金海岸一带进行过大地地形与矿产资源调查,以备日后王国拓展疆土所需。
这部分文档中确实提及在中部山脉的地下存在着许多通往地下世界的巨大岩层裂隙,只是这些错综复杂的裂缝都没能直接到达地表世界,因而被作为潜在威胁加以归档。“这么多年下来被挖通了么?”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以后,陈无咎便感到老朋友彼得罗夫眼下的情况恐怕不大妙了。
假如矿工们担心的东西真是某种来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的超级怪兽,那么连陈无咎都不能确定这种威胁的恐怖程度,究竟会达到何种地步。
遵循与地面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套生存法则,地下世界里的任何一种生物都是非常恐怖的杀手,那里根本就和地表有着天壤之别的世界。
诸如恶名昭彰的卓尔精灵信奉着她们的主神蜘蛛女士罗丝,喜好以血腥杀戮和阴谋暗算同胞而取悦自己的神明,固然卓尔精灵是地下世界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但作为单独的生物个体,在地下世界里即便如卓尔精灵这般冷血无情的强悍生物,也还远称不上恐怖二字。
某些并不具备足够智慧的大型魔兽,在食欲驱动下展现出的战斗力足够写成一套大百科全书那般薄厚的恐怖小说供人阅读。万一彼得罗夫有幸撞见一个半个的......已非吴下阿蒙的陈无咎实在想不出来他存活下来的几率有多高。
片刻之间陈无咎已经思考了事态发展多种可能性,随即朝着中年男人说道:“彼得罗夫那家伙不会是鲁莽得自己一个人下去探索吧?”
知道陈无咎在担心什么,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请放心,这次接手任务的冒险者足有几百人,就连伊特鲁里亚联邦那边的许多资深冒险者听说格拉茨的事情,也赶来参加调查,彼得罗夫是最后一批进入矿井的冒险者。”
听到这个回答,陈无咎安心了不少,在得知彼得罗夫大约五天后会返回地面之后,陈无咎又坐了一会就跟老板打过招呼,独自离开了。
随后几天,陈无咎一直待在附近一家环境干净的小旅馆死活不肯出门,格拉茨极端恶劣的空气质量让他感到窒息,而天生嗅觉就比人类敏感得多的布拉挈狼赫拉德更是整天一副病泱泱的样子,见了它平时最喜欢的烤肉都提不起精神来。
过了几天,百无聊赖的陈无咎忽然想起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事情来改善呼吸的空气,于是又出了一趟门,半天后带着一大包东西回来,继而开始忙着闭门造车。
几经努力,陈无咎装备上了自己的新作品,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全然不顾周围路人投来好奇地目光,朝着酒馆方向走去。
这几天时间陈无咎没有白白浪费,参照原世界防尘口罩的功能和原理他开发了一个呼吸过滤装置。这个古怪的小玩意起初设计成了最简单的猪鼻形状,空气过滤功能姑且不论,单是陈无咎对着镜子比量过自家的形象之后便已感觉甚是有碍观瞻。
大感失望的陈无咎把这个初次试验品稍加改动后送给了同样苦于空气污染的布拉挈狼赫拉德去用,而他则另起炉灶,一切工作从头来过。
人类对于产品内在优良品质的喜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陈无咎多花了不少时间制造出外观改进型的防尘口罩,直到认为符合一般人类的审美标准以后,才戴着这个新发明出了门。
算一算时间,这一两天彼得罗夫也该回来了,于是陈无咎准备去酒馆打听一下消息。
谁知到了小酒馆却他发现大门紧闭,脏兮兮的大门上写着“东主有事暂停营业”一行字。歪歪扭扭的字体加上黑乎乎的木板底色,陈无咎研究了好半天才看出这句话的内容。看完告示之后,陈无咎不禁皱起眉头,酒馆的这个不同寻常的情况很可能与彼得罗夫有关。
好在陈无咎手头有彼得罗夫家里的住址,便一路打听走了过去。不出陈无咎所料,此时彼得罗夫的家门外挤满了围观的人。
大惊失色的陈无咎冲上去拨开人群一看,躺在担架上那个全身缠满了绷带的倒霉家伙正是可怜的彼得罗夫。
陈无咎向左右张望一下,看到了彼得洛夫的那位酒馆老板亲戚,赶紧一把抓过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酒馆老板无助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被魔兽袭击,彼得罗夫受了重伤,神殿的牧师刚才来看过了,其他的伤势不会致命,但是他的左腿恐怕保不住了。”
陈无咎愣了一下,随即来到彼得罗夫的担架跟前,俯下身体说道:“彼得罗夫,我是陈,还记得我吗?你的感觉怎么样?”
大量失血后,神智恍惚的彼得罗夫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是认出了陈无咎,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讲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彼得罗夫弄进房间,很快不相干的人便散去了,房子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早就憋着劲要给彼得罗夫治疗的陈无咎打量一下周围的几个人,说道:“请各位退后一些,我要给彼得罗夫治疗伤势。”
其他人都很奇怪神殿牧师都认为无法治愈的伤情,陈无咎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能做些什么,可是他们抵不过陈无咎的坚持,只得同意他为彼得罗夫治疗。陈无咎解开了彼得罗夫身上血肉模糊的绷带,发觉他的伤势比先前预料的还要糟糕。
虽然那些大面积的皮外伤看似吓人,实际很快就能痊愈,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此。
彼得罗夫的腰部和左腿上的几处伤痕不仅深可见骨,而且伤口附近的组织颜色也起了某种变化,这很可能是伤口中毒的征兆。
那些大面积的创伤和严重失血症状得到了牧师的神术治疗,不过神智不清的彼得罗夫恢复清醒尚需时日,当然无法开口讲述他遭遇的危险来自何方,陈无咎也无法据此了解他所中的毒素究竟属于哪种类型。
陈无咎凑近彼得罗夫血肉模糊的伤口以嗅觉感受了一下毒液挥发产生的味道,然后直起身子开始思考对策。
地下世界的危险无需多言,种类难以数计的魔兽中会分泌毒素的类型却并不是很多,彼得罗夫身上的众多伤口也诉说着战斗过程的艰苦。
一面检索着脑海中的知识相互比对印证,陈无咎一面试图缩小搜寻的范围,他的种种努力最终将嫌疑犯锁定在了一种可怕的魔兽身上。
彼得罗夫的矮人血统使他天生就对任意一种毒素有着很强的抵御能力,如果说这种毒素可以对他发挥效力,那么一旦人类遭到同类毒素侵袭,后果就会严重得多。能够达成这种上佳效果的生物毒素,还需要攻击方拥有足以穿透彼得罗夫身上那件精钢铠甲的巨大毒牙作为毒素的传播媒介。
思来想去,除了恐怖的传奇怪物毁灭昆虫,陈无咎猜不出还有什么生物同时具备上述这两种能力,但是能够明白毒素的种类,陈无咎的心情还是轻松了不少。
依靠论及钻研魔药学附带得来的博物学知识,在这个魔法横行的世界上,陈无咎称得上是一等一的药剂师和起码半个炼金术士,即便是牧师神术都无法彻底分解的生物毒素,陈无咎最拿手的解毒剂就未必同样不管用。
这一趟出门陈无咎没有象从前一样把全部家当都带在身上,许多调和药剂所需用到的工具和原料都欠缺。
陈无咎看了一眼一旁神色焦急的酒馆老板,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和一根自制的铅笔,草草写下了需要的物品,然后递给他说道:“我需要这上面的东西,能尽快弄到吗?”
中年男人接过陈无咎罗列的清单草草地看过一眼,点头说道:“应该可以找到,你什么时候要?”
回身看了一眼彼得洛夫,陈无咎说道:“那当然是越快越好,你身上的钱够买下这些东西吗?”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说道:“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通通加起来也不值一个银克朗,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他离开以后,陈无咎观察了一下彼得罗夫的呼吸和心跳情况,发现这位老兄果然是皮糙肉厚的肉盾典范。
看似遍体鳞伤的彼得罗夫其实只有左大腿肌肉组织几乎被外力完全撕裂的这部分伤势最为严重,这种伤势必须进行一次外科手术缝合,不懂外科的陈无咎实在无能为力,而其他的外伤都不碍事。如果不是血液中的毒素在发挥麻痹中枢神经的作用,相信他现在应该已经清醒了。
不多时,中年男人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看来找齐这些东西的确不是很容易。
早就有些等得不耐烦的陈无咎道了一声谢,便从他手中接过这些旁人看不懂用途的东西自己一个人跑到旁边开始忙活起来。这种专业性很强的活,屋里的几个外行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看明白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陈无咎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在担心哪天不小心就吃错东西中毒挂掉,故而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他在毒理解析方面颇有心得,随手调配出的解毒剂也具有一流水准。
轮到给彼得罗夫用药,陈无咎自然又比平素多用了些心思,二十分钟后就拿着一大杯乌漆麻黑的液体走到彼得罗夫病床前,小心地用汤匙灌他喝了下去。
放下药罐子,陈无咎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向周围的人说道:“没事了,他身上的毒素最迟明天早晨就会分解,我先回旅馆休息。”
放下心事的陈无咎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彼得罗夫是陈无咎来到这个世界后与其交往的第一个智慧生物,遵循自己一贯的作人原则,陈无咎理所当然地将彼得罗夫作为朋友来看待,因此陈无咎很高兴能够帮到他。
第二天清晨,陈无咎刚起床,旅店的老板就赶来通知他,酒馆老板正在外面等候。
心生疑惑的陈无咎穿戴整齐后,吩咐赫拉德好好待在旅馆里不要惹祸,然后便走出了旅馆房间来到门口,果然看到了酒馆老板和另外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站在外面。
猜不出这些人的意图,陈无咎踌躇了一下,还是主动过去打招呼,说道:“你好,彼得罗夫还好吧?”
酒馆老板笑着拍了拍陈无咎的肩膀,说道:“全靠你的解毒剂效果惊人,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哦!我来引荐一下,这两位是矿业协会的执行官,这位是韦德。斯皮尔先生,这位是拉夫罗夫。格兰特先生。他们两位来找您的原因是......”
这位被酒馆老板称为韦德。斯皮尔先生的红头发年轻人性子似乎比较急,他无礼地打断了酒馆老板的介绍,抢先说道:“我猜阁下已经知道这次参加行动的冒险者伤亡惨重的消息,那种奇怪的毒素无法使用神术完全驱除,我们目前迫切需要大量的解毒剂来治疗伤员,希望您能够出售给我们一些解毒剂,当然如果您同意出让配方的话就更好了,我们矿业协会是决不会吝惜金钱的。”
不等陈无咎表态,那位略显老成一些的拉夫罗。格兰特先生也站出来帮腔,说道:“既然您能调制出相应的解毒剂,想必这种毒素的来源您也一定猜到了。我们也无意隐瞒阁下实情,现在需要很多解毒剂来备用,新组成的讨伐队没有携带足够的解毒剂就出发,恐怕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前次的那些冒险者好多少。希望阁下体谅我们的难处,不要拒绝这个要求。”
陈无咎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如果这两个人一上来就摆出趾高气扬的架势提出购买要求,桀骜不逊的陈无咎肯定不会去搭理他们两个,但是对方摆出哀兵的阵势来陈无咎便有些为难了。
面有难色的陈无咎看着这几个人,苦笑着解释说道:“不瞒各位,这个特效解毒剂的配方我拿出来给你们,恐怕各位也用不了,要一次生产几百瓶解毒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确实很为难哪!”
见陈无咎没有一口回绝这个建议,红头发的年轻人韦德抢前一步,说道:“阁下制造解毒剂所需的各种原料和人手全部由我们来负责提供,您只要制造出足够的解毒剂,我们可以一次性付给您五百G,不!一千G的酬金,这回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对方把话讲到这个地步,陈无咎实在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得点头说道:“那好吧!什么时候开始?”
胜利在望的韦德。斯皮尔和拉夫罗。格兰特相视一笑,然后齐声说道:“当然是越快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