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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雷·西恩一跃而起,借助翅膀的托力,缓缓靠近头顶上火山口的那片蓝天。
那里隐藏着一个单向传送通道,真正的天没有这么蓝,也不会一天到晚都是一样的颜色。
他拔剑提臂翻腕,寒霜剑“嗤”一声带出一道白光,向蓝天中心刺去。
酒鬼老师帮他打下的基础,魔帅安德烈与不死战神佛拉伦尔传授他对武技的领悟,全在这轻盈的一刺之间。
参照安德烈留在石壁上的图案,这一剑将会将单向通道刺透,福雷·西恩和阿蒙就可以脱困而出。
剑尖即将刺中火山口结界的瞬间停住,福雷·西恩如一片枯叶般,轻飘飘地落在阿蒙的身旁。
“你疯了?为什么不刺?”阿蒙低声抗议道。
福雷·西恩将手指轻轻地压在嘴唇上,拉起阿蒙躲到了岩石后。
山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有人靠近了,而莉莉还在德鲁依们手上,如果被人发现福雷·西恩和阿蒙逃脱,将会给她带来危险。
机灵的阿蒙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紧张地向福雷·西恩身边挤了挤,差点把福雷·西恩从岩石后挤出来。
“对不起,老是忘记我长大了。”
阿蒙吐了一下舌头,满脸歉意。
他又变成了人类的形态,不过此时已成一个翩翩少年:细眉圆脸、碧眼白肤,光洁的额头上,顶着一头暗金色的短发,全身的鳞片幻化成一身铠甲,包裹住他瘦削却结实的身体。
福雷·西恩冲着身边天使般的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火山口。
火山口的结界突然抖了抖,绯红的光在山口浮现,紧接着,红光慢慢向两边退去,露出真正的天空。
午夜的星光流水般从天空中倾了下来,顺着星光,一根碧绿的树藤慢慢滑下,触到火山口的底部,顿了顿,停止了生长。
“有人来救我们……是莉莉阿姨!”
阿蒙俯在福雷·西恩耳边轻声说道。
福雷·西恩点点头,目光凝聚在顺着青藤艰难爬下的、瘦弱却倔强的身影上。
不错,是莉莉——自从被福雷·西恩在珀尔斯拍卖会上解救之后,就时时给大伙带来惊喜的莉莉。
福雷·西恩心底猛然升起一缕温柔,他慢慢飞到莉莉身后,将她瘦弱的身躯抱在了怀里。
受到“偷袭”的莉莉剧烈地挣扎着回头,惊恐的眼神对上福雷·西恩爱怜的双眼,她身体一软,将头贴在了福雷·西恩的胸口。
这一刻,分外宁静……除了阿蒙发出一声嫉妒的低哼。
阿蒙窜出了火山口,福雷·西恩笑了笑,抱着莉莉跟在了阿蒙身后。
德鲁依村落里,响起了战马惊恐的叫声,阿蒙掠过之处,所有驯养的生物炸开了花,跳出栅栏、四散奔逃。
“怎么回事?”
莉莉不能说话,询问的眼神,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无缘无故被人囚禁了这么久,阿蒙在发泄……他不是草地小精灵,是一条小龙。”福雷·西恩笑着解释。
已经不用他解释龙威是怎么回事了,守夜的德鲁依看到了空中的人影,策动战马迎了上来;没等靠近阿蒙,战马已经吓得趴到了地上。
“卑鄙无耻的德鲁依们,将我的飞马还给我,否则……我将毁灭整个村落!”阿蒙故意粗着嗓子,在半空中往来盘旋。
整个德鲁依部落都被他从睡梦中吵醒,人们奔跑哭喊着,不知道天空中要降临怎样的灾难。
没有任何动物能面对一头龙的愤怒,就算是变了身的德鲁依也不能——
一个青年武士变成了秃鹫,试图跃上半空迎战,却发现变成秃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哆嗦着后退,然后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翅膀下面。
“阿蒙,走罢!”
福雷·西恩笑着喊道。
龙是动物的克星,德鲁依的变形术遇上了阿蒙,刚好是把火鸡丢在烤炉里。
“把飞马还我,我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阿蒙气势汹汹地喊着,把佛拉伦尔说话的神态学了个唯妙唯肖。
箭塔中的了望者看到了村中这一幕,也看到了同伴在敌人面前丢脸。
天空中那个天使般的少年虽然没有出手攻击,但身上的威压让他感到分外不安……这就已经够了。
德鲁依的村落,不容外来者的威胁!了望者拉动长弓,张若满月,空中那个飘浮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变大。
所有种族中,最擅射的是大精灵射手,他们射出的箭又远又准;但论及羽箭的威力,德鲁依射手相较不远——他们射出的箭既稳又准,并且劲头十足,这么近的距离,足够穿透骑士身上的铠甲。
射手松开了手指,箭却没飞出去。
眼前的目标骤然变大,几乎贴到了箭尖上——一只白净却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弓脊和箭杆。
阿蒙笑了笑,微微一用力,箭和弓双双折断。
福雷·西恩笑着收起了寒霜剑,一头龙的战斗力,的确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以阿蒙现在的实力,几个守卫已经很难再伤害到他。
更多的德鲁依从草屋里冲了出来,有人只穿了短裤,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
两只巨猿、一头猩猩先后扑上了箭塔,他们要解救落入阿蒙手中的同伴,很快地巨猿和猩猩又先后退了下来,后退的速度比前进还快上许多。
双脚着地,化作巨猿的德鲁依恢复了人形,嘴唇颤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为自己刚才的懦弱感到羞愧,可是一旦变成动物,恐惧和无力的感觉就会充斥全身,让他根本无法与阿蒙为敌。
“这就是德鲁依的待客之道么?先在食物中下毒,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就出手攻击,还躲在黑暗中放冷箭……难道德鲁依所坚守的平和自然的传统,都放弃了么?”
阿蒙拎着德鲁依射手,沿着箭塔的梯子慢慢走下,每前进一步,箭塔周围的人便后退一步。
“阿蒙,走罢,他们只是下了麻药!”福雷·西恩低声喊着,他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对这个美丽的村落,他心中一直带有好感。
“我们的飞马呢?”
阿蒙不依不饶地问。
打了一架,他被囚的火气早已散去,找德鲁依的麻烦一半因为爱玩的天性,另一半则是为了体验一下自己长大后,到底得到了哪些能力。
“原来是主祭大人,您的坐骑我们照顾得很好。”鲍勃红着脸从人群中走出,心中有愧,目光不敢与福雷·西恩对视。
“给我牵过来,我们要走了。”
阿蒙放开了手中的德鲁依射手,开始摆起主祭的架子。
神之主祭一旦走出神殿,地位不亚于部落的长老,认出阿蒙身分的德鲁依战士们纷纷施礼。
“顺便准备好食物、水袋。”
阿蒙毫不客气,彷佛还在主祭位置上一样。
一直以来,各系神明的主祭恪守已任,一年只会走出神邸几天,上一任的火之主祭两百多年前逃走,已经让火神不再眷顾这个村落,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上任火之主祭的外孙,居然要离开村落?
围过来的德鲁依战士们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遵从这个号令。
“主祭大人,本族规矩:除非在神之节日,否则主祭大人不能走出神殿!”远远地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人群让开一条道路,德鲁依村落的长老走了过来。
长老刚刚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知道眼前这个天使般的少年没有伤人的意思,否则刚才那几个德鲁依已经变成了尸体。
如果这个少年肯讲道理,那就和他理论一番,尽量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把他抓回神殿,哪怕是许以再大的好处也行……
长老凭着直觉判断出,此任火之主祭能力非同寻常。
几个年轻德鲁依在鲍勃的指挥下,慢慢往人群外移动,他们试图去占领一些有利位置,防止冲突再次发生。
“你们的族规,就是随便抓一个客人,问都不问就塞进神殿下的土洞里囚禁么?”阿蒙笑着问,抓住对方的短处不放。
长老的脸有些红,阿蒙是安德烈的外孙、海伦的儿子,这消息在三人靠近村落时,他已经知晓,但的确没人对阿蒙做任何解释,火之主祭的后代,必须继承前人的职责。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海伦的儿子!”一个年老的德鲁依生气地训斥道,不明白长老为什么对火之主祭如此纵容。
所有德鲁依战士已经赶来,一些德鲁依法师已经开始准备,就算对方武技突飞猛进,也未必能在德鲁依们的围攻下逃走。
夜空中突然有寒流涌过,所有德鲁依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一种直觉,危险临近的直觉,只有面临当年安德烈那种强敌时,才会有的感觉。
没等德鲁依们做出任何反应,阿蒙已经跳上了半空,他的身体微微一暗,瞬间流光异彩照亮了夜空,一个亮丽的身影出现在人们头顶。
透明的双翼、洁白的身躯、闪动着彩虹般颜色的鳞片、长长的巨尾、展开的双翼,巨大而骄傲的身影,飘浮在小部落上空,足足盖住半个村落。
“我是海伦的儿子,但同时,我还是龙神的子孙……德鲁依啊,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为守护者的职责了么?”
阿蒙在天空中骄傲地问道:“难道为了祭祀火系神明,你们就可以放弃自己恪守的信条么?”
所有德鲁依都跪倒于地。
龙是一切野生动物的主人,在德鲁依的信仰里,龙的地位等同于神明的使者。
用麻药放倒一条龙,并将其塞进火神府邸囚禁了两个多月,这个罪名,足够他们的村落毁灭十次了。
实际上,如果巨龙发怒,的确可以毁掉整个德鲁依村落。
变身后的德鲁依,承受不了龙身上的汹涌龙威,不变身,他们又没有与龙作战的战斗力;至于魔法,翱翔于天际的龙,可是对于一切魔法免疫的……除非是接近神明之威的禁咒。
如果一个德鲁依的村落,能得到一头绿龙的眷顾,这个村落的好运,已经可以让附近所有德鲁依村落嫉妒不已,不久之后,就会有其它德鲁依村落上门请求合并。
如果村落附近碰巧有一条金龙的巢穴,那预示着村落兴旺发达,下一任德鲁依部落联盟的首领,肯定非该村长老莫属。
如果是一条七彩圣龙、龙族中的王者,那么这个部落几乎可以此为契机,建立德鲁依之城了。
一头可以让部落兴盛的龙,同样可以让部落消亡——
庇护者和被庇护者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平等的,这种秩序点,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时就已经确定。
整个德鲁依村落的目光,都落在了长老身上。
他们自问没有击败一条巨龙的实力,但乖乖地趴在地上任人践踏,又不符合德鲁依的天性。
“神明的使者啊,请你原谅子民的无知!”长老突然跪在地上,将代表着威严的令牌高高举起:“如果您需要生命来平息愤怒,请惩罚部落中百岁以上者,留下那些未成年人,让他们传颂您的威名!”
“牵我们的飞马来,准备我们要的肉干、水袋,还有合适的武器,我要一把长枪。我赦免你们的罪过,但会时常回来,检查你们是否对神明不敬!”阿蒙在空中盘旋一周,展示自己威严的身姿……只是他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敲诈。
“我们有一把寒冰之枪,应该适合使者大人的身分!”长老听说阿蒙不怪罪大伙,迫不及待地站起。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和神龙大人讨价还价了,生存是第一要务,并且……
几个白胡子德鲁依互相交流目光,笑着指挥部落中的年轻人,迅速去准备龙神大人需要的东西。
阿蒙的要求的确是敲诈,但被一头七彩圣龙敲诈,也不是什么常有的事情,况且圣龙大人已经说过,他会经常回来眷顾本部落,那部落一旦遇到危难,圣龙大人不会不管罢?一些聪明的人,迅速在石板上画下七彩圣龙的画像。
本届德鲁依各部落开会时,圣龙大人住过的地方,还有大人的身影,就可以展示给所有部落的长老看,这个部落的收获,将远远高于被阿蒙敲诈走的东西。
“神龙大人,请留下您的谕示!”
带领部落中的武士,陪伴阿蒙和福雷·西恩、莉莉三人一直到大漠边缘,长老方才恋恋不舍地与阿蒙告别。
一路上,不断有其它部落的德鲁依闻讯赶来,跟在队伍后边,崇敬着神龙化身为人时的身姿。
不用太多解释,变身于兽时,就可以亲身感受到,来自阿蒙身上的龙威。
“善待草地小精灵,见到他们,不要抢他们的宝石,并且请他们吃一顿饱饭!”阿蒙将莉莉扶上飞马,回过头来对所有德鲁依吩咐。
“这一条会成为所有德鲁依的守则。”
长老连连点头,代表所有德鲁依答道。
飞马躲闪着阿蒙的手臂,带着莉莉率先飞上了蓝天……
至于底下那个危险、卑鄙、无耻、还擅长隐藏身分,装扮草地小精灵的家伙,自然是离他越远越好。
“神龙大人一路平安,早日回村!”德鲁依们在地上,对着空中福雷·西恩和阿蒙越去越远的身影,大声呐喊。
“去哪里,龙神大人?”
福雷·西恩回过头戏谑地问。
“去见我外公,他帮我找到了可以长大的地方,我送这把剑给他。”阿蒙得意地从腰间的空间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奋力一挥,一道流火喷出,将远处的沙丘砍去了一角。
可以藏无数宝物和食品的空间袋和火焰巨剑,都是从德鲁依手中敲诈来的宝物,各个德鲁依部落,对神龙大人简直是有求必应。
阿蒙那超大的胃口和需要抱着宝石睡觉的习惯传开后,沿途几家德鲁依部落不辞辛劳地赶来,送上了最好的宝石和最美味的食品,这些食品,吃到目的地是绝对足够了……福雷·西恩笑了笑,拍打着翅膀掉头向东。
魔族在大漠南边的新都他没去过,分别了近三个月,不知道安德烈元帅回到首都没有?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无论如何,魔都值得去一次,有阿蒙这个龙族外孙做后盾,也许帝国的反对势力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对安德烈元帅下手。
克里思托是一个新崛起的城市。
具体的说,它从出现在草原上到成为魔族的新都,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当时,兽人的毕斯特帝国还存在,克里思托每天都承受着兽人们潮水一样的攻击。
这种攻击没有间歇,所以克里思托也建得像一座超大型堡垒,从城墙、城内的民宅和皇帝的宫殿,都是用石头做的。
除了规模,皇宫和民宅的唯一区别是,皇宫用的石头看起来要整齐光洁些。
无论与人族的旧都德尔菲还是新都匹斯帝福相比,克里思托都显得简陋,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但是福雷·西恩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生命漫长的魔族,更懂得什么东西更长久——人类的雕梁画栋,远不如这些黑漆漆的石头实在,况且这些石头房子里,堆放着魔族战士在整片大陆上掠夺来的财富。
北方联军的军饷不高,但每攻下一城,士兵们都有三天的时间去收缴战利品,等三天后士兵结束了劫掠,官员们才会进城整顿治安,并将残余物资归库。
所以在克里思托城,随便走进一个魔族的家里,都能找到几件贵族才能拥有的工艺品或者珍宝。
这也是北方联军,特别是魔族战士,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原因之一。
让战士们勇往直前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强的统帅安德烈。
在福雷·西恩所知道的战争史上,除了败给不死战神,安德烈在战场上从来没遇到过敌手。
在各族吟游诗人的歌声里,无论是怨恨还是赞美,都不可能不提及魔帅安德烈的名字。
然而,再度走出了沙漠跨进草原,福雷·西恩却惊异地发现,有关安德烈的歌词,在诺斯帝国消失了。
酒馆里,很少再听到关于安德烈元帅的吟唱,安德烈的战功,可是以往酒吧老板招揽酒客的最佳手段之一。
这种情况越靠近克里思托越明显,等福雷·西恩可看到克里思托巍峨的箭塔时,人们口中,已经不再提安德烈这个名字。
甚至在路边供行人和商旅暂时歇息的、那些人流量最大也最复杂的路边酒馆,也没有提到安德烈,取而代之的是,新皇帝那睿智的头脑,和宽阔的胸怀。
福雷·西恩没有忙着进城,沿途的一切消息,都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在路边酒店找了一个离马路稍远的座位,福雷·西恩坐了下来,阿蒙和莉莉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为了不引人注目,阿蒙和福雷·西恩收起了翅膀,用莉莉的草药染黄了面孔;莉莉则用面纱遮住了脸,三人看起来,完全像刚刚经历过长途跋涉的旅客。
酒店老板却不敢怠慢,堆起满脸微笑迎了上来。
虽然眼前的三个来客是人族,血统远远不如其它落脚的客人高贵,但他们身边那匹飞马,让老板知道这样的客人不能怠慢。
“三位喝些什么?马奶酒、麦酒、还是葡萄酒?”酒店老板利落地放下一盘肉干、一盘奶酪,客气地问道。
“三杯清水、一壶鲜奶!”
福雷·西恩答道,顺手在桌角放了两枚银币。
没有墙壁的酒馆中传来一阵哄笑,歇脚的旅人们纷纷回过头,嘲弄地看着福雷·西恩三人。
草原上生存的人,无论哪个种族,都以酒为饮料,清水和鲜奶只是预备给孩子的食品。
“清水不收钱、鲜奶两个铜币,尊贵的客人,您给得太多了!”
店老板的嘴角也挂起了真诚的笑意,端来两个巨大的铜壶,一壶鲜奶、一壶清水,同时放下三个大木碗,黑漆漆的木碗与桌面接触,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以魔族的眼光看,那是碗,用人类的眼光看,那简直就是一个盆。
“谢谢……剩下的算小费!”福雷·西恩轻轻用手指扣打着桌面,对老板的服务表示谢意。
“那就谢谢您了!”酒店老板感激地弯了一下腰,露出脖子后一团青灰色的鬃毛,看样子他是个兽人。
这家路边酒馆规模很小,设施也很简陋,福雷·西恩一边抿着鲜奶,一边四下张望。
他不要酒只要牛奶的刻意举动,已经引起了大伙的注意,加上刚才给老板小费时不经意间表现出的阔绰,在低级酒馆里,这种行为很容易交到蹭酒水喝的朋友。
这种朋友贫穷,但知道的消息却不会少。
果然,半碗牛奶还没落肚,已经有个身材高大的兽人,端着一大碗便宜的麦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喂,那个苏斯族朋友,听口音,您是从南方来的罢,路上顺利么?”兽人大咧咧地问道,黑色的胸毛上挂满了褐黄色的酒液
“还行。春天来了,草原上风不大!你呢?最近过得怎样?”福雷·西恩平淡地与兽人搭腔。
兽人们天性直率凶残、大多数头脑简单,从他们口中探听消息的可能性比较大。
“唉,马马虎虎。毕斯特人的日子,几百年都是一样的!”
黑胸毛兽人将手中巨大的酒碗“碰”的一下,放到福雷·西恩身边的桌案上,口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
正在喝牛奶的阿蒙不禁皱了皱眉头。
附近桌面上几个端起酒碗的兽人同时晃了晃,白色的马奶酒、黄色的麦酒,纷纷洒到了桌面上。
“奇怪,怎么心里慌慌的?”在临近桌子喝酒的兽人诧异地说道,掏出小费放到桌面上,匆匆离开了酒馆。
“我……我有点冷!”
坐在福雷·西恩对面的兽人也感觉到了危险,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晃着向另一处桌案走,汗水顺着脖子后的绒毛滚滚而下。
福雷·西恩给阿蒙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尽力收敛自己的龙威,然后站起来,扶住兽人故作关切地说道:“不舒服?要不要再来一杯上好的葡萄酒,我请客!”
“我……我……”
黑胸毛兽人犹豫着,在葡萄酒的诱惑和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之间挣扎,终于熬到了阿蒙露出笑脸那一刻,兽人在福雷·西恩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酒馆凉棚外,离阿蒙最远的一个座位上坐下。
“老板!两大碗格林佛瑞的葡萄酒,要十年以上的!”
福雷·西恩冲酒店老板大声喊道。
“哎!”
惊魂未定的酒店老板手忙脚乱地在一堆酒桶中间,翻出一个用数层羊皮裹着的一个小木桶,打开塞子倒了两大碗,端到了福雷·西恩面前。
“尊贵的客人,我这只有瑞恩伍德产的六年葡萄酒,您看看可以么?”老板一边问,一边侧过头来忐忑不安地看向阿蒙。
阅人无数的他,敏锐地感觉到,刚才那股逼人的杀气,来自这个比精灵还俊美三分的少年身上。
“没问题!把桶也搬来罢,我们自己倒!”福雷·西恩大方地拿出一个金币,放到了老板手心里。
酒店老板的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所有的恐惧都被金子的光泽融化,抱起酒桶,轻轻地放到了福雷·西恩座位后的桌上:“您慢慢品尝,我再给您添几样草原风味,免费!”
葡萄酒泛起温暖的红光,慢慢融化了酒桌上尴尬的气氛。
几大口酒过后,黑胸毛兽人与福雷·西恩开始熟络,谈话也从不着边际的闲聊,慢慢走向彼此试图表达的主题。
“好酒!很久没喝到这么纯正的葡萄酒了,苏斯弟兄,我是沃尔夫,没有姓氏的沃尔夫,给人商队当护卫为生!”
兽人喝了一大口酒,直着嗓子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如果你回南方时需要护卫,可以雇佣我。每天十个,不,七个铜币,管两餐就行!”
“我是菲里克斯,波特家的菲里克斯。”
福雷·西恩笑着自我介绍,借用了矮人的名字。
“菲里克斯……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兽人沃尔夫搔着自己的颈毛说道,对福雷·西恩没有承诺雇佣自己有些失望。
他叹了口气,拣了块老板免费赠送的风干松鸡,一边咀嚼一边问道:“菲里克斯兄弟,您到克里思托是来看赛马?”
“我来做些生意,收购些小装饰品……”
福雷·西恩故意压低声音,附在兽人耳边说道。
“嗯,嗯,我明白了。”
沃尔夫恍然大悟,脸上带上了羡慕的神色,声音也压得和福雷·西恩一样低:“是珠宝罢?整片大陆,只有你们苏斯人最会做生意!”
“过奖了,整片大陆谁不知道,毕斯特人是最勇敢的战士!”福雷·西恩大声地恭维,把话题慢慢向自己要的方向引。
“最勇敢的战士这称号,应该是阿特拉人才对啊!”兽人沃尔夫脸上带着一片潮红,话语里带着叹息:“连这个毕斯特族的名字,都是阿特拉人赐的。咱们毕斯特人打了几千年,现在都成了阿特拉人的仆从,想想可真好笑!”
“那是因为阿特拉人中出了一位盖世英雄——安德烈元帅!”福雷·西恩端起葡萄酒,一饮而尽,声音骤然提高:“只有安德烈元帅,才能将几个不同种族的人整合在一起,横扫大陆!”
“尊敬的客人,您喝醉了。联军百战百胜,是因为皇帝陛下在后方调度,安东尼大祭祀在前方谋划!”
酒店老板慌忙跑过来,一边给福雷·西恩使着眼色,一边大声反驳。
“这是瞎话!”
兽人沃尔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酒精烧得他胸口发烫:“安德烈元帅灭了我的故国,我不恨他,因为他是个英雄!
“但打仗的事情,根本不关皇帝陛下什么事儿!他撒谎不脸红,但骗不了天下人!老子当年跟在安德烈身后冲锋陷阵,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即便退役了,也不能听你们侮辱安德烈元帅的名声!”
这几句话比阿蒙的龙威还厉害,大部分酒客放下了杯子,悄悄离开了酒馆。
这个供路人歇息的酒馆离大路太近,一旦被治安官发现大伙在此“胡言乱语”,那可是个服苦役的罪名。
“坐下,坐下,别激动,咱们慢慢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安德烈元帅怎么了,怎么现在没人提他?”
福雷·西恩抱住冲动的兽人,手中用力强行把对方按在长凳上,一边吩咐酒店老板再拿好酒,一边对酒馆中剩下的人大声喊道:“接下来,所有人的酒钱算我头上!老板,别客气,拿最好的酒给大伙上!”
“谢谢您了!”
剩下的几个酒客们纷纷答应着,坐到了福雷·西恩的周围,众人一边品尝着这家酒馆最好的葡萄酒,一边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
酒精的热气,透过舌头传进血液,慢慢红到了众人的脸上,随着脸色的变化,酒客们的胆子越来越大,话题也越来越无所顾忌。
“三个月前,全大陆都知道,安德烈元帅是横扫大陆的英雄,现在可不是这样了!”一个低等魔族大着舌头说道。
“那元帅呢,他现在怎么样?”福雷·西恩强压住心中的焦急,一边示意阿蒙控制情绪,一边继续和酒客们周旋。
“安德烈元帅两个多月前回到城里恭贺皇帝陛下加冕,在酒席上被一块鸡骨头卡了喉咙,不小心噎死了!”
兽人沃尔夫悲愤地咒骂:“只有没脑子的沙鸡和野鹿才相信这种说法,分明是皇帝嫉妒安德烈元帅的功劳,设计害死了他!”
话一出口,整个酒店立刻鸦雀无声,酒店老板突然跳起来,跑到路边,一边打探没有巡逻队经过,一边祈祷众神保佑让这伙客人赶紧离开。
“咯”的一声,提在阿蒙手里的奶壶突然碎了,洁白的牛奶洒了满桌,惊悸的感觉再次涌上大伙心头,兽人沃尔夫一个不稳,跌到了桌子底下。
“抱歉!”
阿蒙站起来,冲面如土色的酒店老板说道,他缓缓走到酒店外的旷野。
“大家别怕,他们做得,咱们说不得么?况且这里都是过路人,过了今晚,明天谁认识谁!”福雷·西恩醉醺醺地说道,走到酒店的前台,抱来另一桶葡萄酒,给每个人倒上一大碗。
酒馆里顿时又恢复了热闹,酒客们一边喝着酒,一边愤愤不平地叹息安德烈的命运。
“那元帅的家人呢?他们难道会相信这个故事么?”
福雷·西恩低声问道,打遍天下的安德烈会被鸡骨头噎死,这个谎言撒得也太拙劣——以安德烈的身躯,喉咙里吞一整只鸡都没问题,何况一根鸡骨头?
“他们不相信,但帝国首相、大检查官,都作了证,祭司们也从安德烈的喉咙里取出了肇事的鸡骨头,据说元帅吃得太快,扎破了食道,刺透了颈部血管。”
魔族酒客低声解释:“不过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元帅的儿子小安德烈侯爵,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世了,不会再有人为此事跟皇帝陛下为难!”
“其它人呢?难道没有其它人质疑此事么?”福雷·西恩的手恨恨地扣在桌面上,一不留神,半根手指陷进了硬木桌面。
“劳伦斯将军带着一队士兵离开了联军,大祭司安东尼说他试图叛乱,已经在全国发了通缉令。
“劳伦斯将军走后,我们队长带着我们退了役,混佣兵去了……对了,菲里克斯,我想起来了!我在联军中服役时,有一次来了两个矮人,其中那个红胡子的,就叫菲里克斯!”兽人沃尔夫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继续向嗓子里灌酒。
“安德烈元帅本来有个养子兰斯,是个精灵,现在在斯帝尔城中,是黑旗军的新首领。有一天晚上偷偷来过克里思托,在皇宫附近放了把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走了。”一个兽人低声补充。
“我听说是斯帝尔城受到北方联军的进攻,并且嘉摩屡钵帝国已经宣布,斯帝尔城的黑旗军为叛军!”
兽人沃尔夫无意间看见了福雷·西恩深陷进桌面的手指,眼睛猛然亮了亮。
“元帅还有个养女,有人说是元帅的女儿,叫海伦,嫁给了南方的大英雄佛拉伦尔,结果和佛拉伦尔一起,被嘉摩屡钵帝国烧死了!”
魔族酒客摇头叹息。
“海伦有个儿子,应该是安德烈元帅的嫡系继承人,叫什么阿蒙的,是个非常古怪的小孩子,也跟着不见了。”
兽人沃尔夫举起酒碗,跟福雷·西恩手中的酒碗碰了碰,眨着眼睛说道:“据说安东尼祭司说,那个孩子被联军首席参谋——福雷·西恩拐走,所以昨天晚上,大检察官已经核准了对福雷·西恩的通缉令!”
福雷·西恩手中的酒碗晃了晃,泼出了几滴葡萄酒。
他盯着兽人沃尔夫的眼睛问道:“你在军队中服役时,见过福雷·西恩么?”
“远远见过几次……不过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能保证,见了面能认出他来!”
兽人沃尔夫大口地喝着葡萄酒,眼睛光亮而充满了渴望:“如果福雷·西恩回来,肯定会还元帅一个公道,我们全军弟兄都等着呢!苏斯族的菲里克斯兄弟,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对!福雷·西恩知道此事,肯定不会善罢罢休,他是个为仇恨而生的人!”福雷·西恩抱起酒碗,大口地喝着,此刻的他只想一醉。
一只温暖的小手,按在了他的酒碗上:“别让仇恨蒙蔽你的理智!”莉莉轻轻地用只有福雷·西恩和她能懂的手语比着。
“我知道,谢谢你。”
福雷·西恩轻轻点头……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草原上的夜晚与白天,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自太阳从草尖上落下那一刻起,世界就慢慢恢复了宁静,行人回家,牛羊回窝,慢慢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月光与晚风。
福雷·西恩和阿蒙在月色中展开双翼,一前一后向远处的克里思托城飞去。
他们没有被仇恨蒙蔽理智,但他们必须为安德烈讨一个公道。
虽然在此之前,福雷·西恩已经预测到了安德烈的命运,但那只推动命运之轮的黑手,必须被找出来,砍掉。
“你的龙焰威力有多大?”
福雷·西恩轻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没试过……不过,我可以试试妈妈教的火系魔法,我能感受到火元素的波动,比原来的感觉更敏锐。”阿蒙低声回答,双手轻轻在胸前一拢,出现了一个萤火虫大小的火球。
“这么小?”
福雷·西恩皱了皱眉头。
见识过阿蒙的龙威,他本打算请阿蒙帮忙,飞到匹斯帝福城去,将查理皇帝连同他的王宫,一起用传说中的龙焰焚毁,却忘记了阿蒙刚刚拥有龙的形态,没有成年巨龙在旁边指导,很多龙族能力还在摸索中。
阿蒙轻轻念了一句咒语,手中的火球猛然变亮,光彩夺目,还没等福雷·西恩反应过来,火球已经变成柠檬大小,比正午的太阳还要亮。
“还可以更大……”
阿蒙继续旋转手腕,柠檬大小的火球慢慢变成柚子、变成西瓜,然后慢慢变小,消失在阿蒙掌中。
“累么?”
福雷·西恩关切地问,声音里带着些惊喜。
阿蒙所展示的,是高级火系法师才有的实力。
任何魔法的施展,都会消耗施法者本身的能量,这么大一个火球,福雷·西恩不知道阿蒙可以发出几个。
“不累,这是最简单的火球术!”
阿蒙的笑容里有些得意:“等等你告诉我,皇宫在哪里,咱们烧了它,让那个笨蛋皇帝和他的大臣,一起给外公陪葬!”
“走!”
福雷·西恩信心大增,带着阿蒙快速飞越城墙。
堡垒般的克里思托城拥有防护紧密的优点,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整个城市的格局,决定了诺斯帝国的皇宫占地面积不会太大,阿蒙的火球术加上自己的武技,福雷·西恩有绝对的把握杀进去,给安德烈元帅复仇。
城墙上几个眼尖的士兵,看到了天空中的奇异景象。
“两个皇子在天空中飞!”
一个魔族士兵拉着同伴的铠甲低喊,只有皇家血缘的魔族才会拥有翅膀,这是魔族的常识。
“哪儿?哪儿?”同伴惊讶地问,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看到一双闪着红蓝色光泽的翅膀。
“天哪!是福雷·西恩!”
有人立刻想起了关于血色双翼的传闻,大声地喊。
警钟立刻在了望塔上响起,无数巡夜的士兵跑向福雷·西恩远去的方向。
“糟了!忘记隐身……”福雷·西恩发现了地面的异常,愣了一下,扯着阿蒙加快速度扑向皇宫。
几匹银翼飞马迅速升空试图拦截,但还没接近阿蒙身边,飞马们就纷纷逃走,任马背上的射手怎么拉,也拉不住缰绳。
街道尽头响起了雷鸣般的蹄声,一队龙骑兵冲上了主街,围在皇宫外侧。
他们手中长达四米的龙枪,高高地指向半空中阿蒙和福雷·西恩的身影,地行龙不安地用后肢敲打着路面,鼻孔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突然间,所有地行龙匍匐于地、头埋于前爪,将背上的龙骑兵远远地甩了出去,对夜空中那个天使般的少年顶礼膜拜。
整个皇宫的防线立刻出现一道缺口,福雷·西恩挥动寒霜剑,从缺口处一闪而过。
一个宫廷护卫挥剑跃起,试图拦住福雷·西恩,可没等他与福雷·西恩接近,一个突然而来的火球打在他的面罩上,金属面罩立刻被烧红,剑士惨叫着从半空中落下。
无数小火球接二连三从阿蒙手中飞出,砸向涌过来的宫廷护卫,又快又准,护卫们狼狈地躲闪着,不知道福雷·西恩身后这个神秘的少年用的是什么法术,居然不用吟唱咒语,也从不间歇。
“小心身后!”
福雷·西恩关切地喊了一声,寒霜剑发出一道剑气,将从背后靠近阿蒙的一个阿特拉王族武士逼开。
阿蒙向前一跃落在皇宫顶上,顺手从空间袋中,扯出德鲁依们赠送的长枪。
冰蓝色的枪尖寒光吞吐,几个从半空中飞来迎战的阿特拉王族被枪风一逼,纷纷退开。
“翻!”
阿蒙用枪尖压住一个来袭者的狼牙棒,旋身一带,将狼牙棒连同它的主人一并击开,长枪顺势一挑,枪尖从魔族护卫的胸口透了出来。
抽枪、撤肘、横扫,阿蒙将另一个手持大剑的阿特拉宫廷侍卫击落于地——佛拉伦尔正宗枪术,去年在伯尔伍德森林,由不死战神本人亲自传授。
几个冲上来的宫廷侍卫愣了愣,畏缩着停了脚步,不管是眼前这个少年,或者武技突然增长的福雷·西恩,都不是他们所能抵御的。
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挡住福雷·西恩和阿蒙的去路,拖延时间,等待更多的援军到来。
躲在护卫身后的几个宫廷法师低声吟唱起魔法,但没等他们将一句魔法唱完,一个大火球已从阿蒙手中飞出,结结实实地砸在法师中间,瞬间火光四射,几顶法师帽带着烟飞到了远处。
“让皇帝出来见我,如果他还有皇家尊严的话!”
福雷·西恩恨恨地用寒霜剑将面前的几个宫廷侍卫砍翻,抬手发出一道剑气,砸在不远处的石头雕塑上,整个雕塑四分五裂。
夜风呼啸着,吹动福雷·西恩银白色的长发,月光下,他的身影彷佛冰雪世界逃出来的鬼魅,冰冷而威严。
卫士们退让着、躲避着,不甘心地看着福雷向皇帝的寝宫靠近。
“长枪手!长枪手上前!”
有人在黑暗中大声喊道,一排不怕死的长枪手冲出来蹲在皇帝的寝宫前,手中长长的拒马枪高高指向了天空。
“长枪手布枪阵,靠前!弓箭手准备射击!法师建立屏障空间!”
指挥作战的将军是个老手,在他的命令下,卫士们从骤然遇袭的打击下迅速缓神,排出了一个方阵。
弓箭手站了到枪阵后,弩手站到了弓箭手后,法师站在了弩手后,背贴着皇宫主建筑的墙壁,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防护卷轴。
阿蒙砸了几个火球,都被法师们临时建成的魔法护壁给挡住,密集的弓箭向半空中射去,逼得福雷·西恩和阿蒙不得不一次次升高。
寒霜剑的剑气射穿了魔法护壁,却被几个高级武士连手接下。
寒冰之枪射出一道枪岚,与重重的长枪相遇,闪了几闪,但没给枪阵带来任何实质性伤害。
“福雷你走罢,偷袭方法只能用一次,你应该知道。”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枪阵后传来,半空中腾起一匹银翼飞马,飞马躲闪着不愿意靠近阿蒙和福雷·西恩,却被马背上的骑士强行拉住,一点点升高。
这么强的防御力和这么快的反应速度,福雷·西恩认识的人中,除了死去的安德烈,只有几个人能做到——精灵武士列农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是一身福雷·西恩熟悉的锁子甲,只是胸口多了一个金色的地行龙徽章——那是皇家卫戍部队主帅才有的装饰。
福雷·西恩嗓子有些发苦,白天,兽人劳伦斯因安德烈之死愤而离职这件事情让他惊讶,晚上,他没想到,替暗害了安德烈元帅的人守窝的,是好朋友精灵武士列农。
阿蒙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喊,手中长枪扔进了空间袋,他的身体慢慢变大,一排巨大的彩色尖角从阿蒙身后长了出来。
透明羽翼、彩色鳞甲、绿眼金须,一条七彩圣龙,咆哮着冲向列农。
地面上突然射出一阵箭雨,遮断了阿蒙的去路,龙身上的鳞甲结实,却不能阻挡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
弓箭手在军队中的战斗力不强,但对付巨龙,却是必备的兵种。
阿蒙悲鸣着腾空飞起。
福雷·西恩发出一道剑气,将射向阿蒙的最后几支羽箭击落。
“我没想到是你!”
福雷·西恩用寒霜剑指着列农,眼睛中已经没有了愤怒,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伤心、绝望。
“不是我,是元帅。只有元帅才知道阿蒙的真实身分,并能想出这个绝妙的混编方阵;也只有元帅,才知道你会采用何种策略替他复仇,他让我担任这个职务,并在这里等你!”
“你撒谎!”
福雷·西恩低声反驳,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列农说的话是真的。
论谋略和机变,列农不如自己,只有一个人能猜透自己的安排,并抢先做出布置,就是已经去世的安德烈。
安德烈元帅知道,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自赴死地,所以才派自己和阿蒙去德鲁依的村落,然后再放出消息,让德鲁依们知道,阿蒙是海伦的儿子,火之主祭的继承人。
得到信息的德鲁依,自然会把阿蒙关进紫晶山洞,而只有那个水晶洞,才能提供阿蒙长大的能量。
等阿蒙长大、等福雷·西恩打破结界,魔族皇位继承引起的风波已经平息,福雷·西恩纵使不满意,也没有力量改变既成的事实,整个诺斯帝国也就不会有任何动荡。
所有的事情一环套着一环,每一环都在安德烈的计划之内,没有一环落空。
元帅,你真狠!
福雷·西恩嗓子一阵阵发甜,鲜血顺着嘴角涌了出来。
“元帅不希望你给他报仇……他说,你不应该活在仇恨里,他是诺斯帝国公爵,肩头上担负的,就是维持帝国利益的责任!”
列农平静地说着,脸上全是泪。
越来越多的魔族武士从城内各处赶来,一个个不同的战阵在街道上展开,几个大型弩车吱吱拉响,一排排劲弩指向蓝天。
“元帅不是帝国的奴隶,我也不是!我一定会回来!”福雷·西恩吐出一口血,愤恨地说道,振翅高飞。
阿蒙悲鸣着,在半空中张开了大口,列农的话他全听见了,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人类社会中,他接触的第一个人就是佛拉伦尔,不死战神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影子……一瞬间,他理解了不死战神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也理解了安德烈这个名义上的外公。
阿蒙终于明白,佛拉伦尔为什么在整个嘉摩屡钵都背叛了他的情况下,依然肯为广场上的人付出生命。
佛拉伦尔与安德烈一样,各自守护着自己的文明。
为了各自的文明,他们可以从容就义!
一道金色的火焰从阿蒙的口中喷出来,砸到皇宫旁边的街道上,几百个士兵躲避不及,被火焰拂过,化作一缕轻烟。
“我还会回来,你们天天在这守着罢,千万别出现疏漏!”阿蒙狂笑着,被福雷·西恩拉着飞向天边。
冷冷月光下,两道令人害怕的身影飘远、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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