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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志刚的头还在痛,昨天的酒精刺激依旧延续着。他唯有不停的吸烟才能使自己忘掉一些痛苦。叶飞虽然没有喝多,但潘志刚认为他也像自己一样,根本没心思听病房里的这个人在哼叽什么。所以只有那个年轻的书记员在一丝不苟地记录着葛东来的告白。
葛东来简直是泣不成声:“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我?还抢走了明。我可怜的明,他除了肉什么都不吃,那些人怎么能买肉给他?”
书记员问:“什么明?”
晏丽在一边回答他:“是我从苏联带回来的一只西施犬。就是西藏狮子狗。”
书记员不再问下去,接着往下记。叶飞插话:“那只狗当时在你身边是不是?”
“是,他用前爪搭在我身上,让我领着他接着跑,可是我还能往哪里跑?”
叶飞终于想通了什么问题,他拉拉潘志刚的衣角,两个人走出来。叶飞往嘴里塞一支烟:“我还纳闷为什么他们打了葛东来的大腿,那不是他们的惯用手法。现在终于明白了。”
潘志刚不耐烦的用一只手狠命地敲着自己的脑瓜子:“你明白什么了?是不是我们得把这个城市的地皮全都翻开去找那个西施?要知道老弟,西施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叶飞笑了:“我操,找到那只狗又怎么样?它还能跟你说话吗?这个城市里的西施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看……”
葛东来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来,那是声嘶力竭的哭喊:“肯定是曾秋山那个王八羔子!肯定是。”
潘志刚皱起眉:“他妈的谁不知道?要不是我知道是曾秋山动的手,我来看你这王八独子干什么?亏你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那种人也敢惹。”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让葛东来听到,所以压低了嗓音。
叶飞摆摆手:“这不正好吗?也没亏着你什么。他们只不过打断了葛东来的大腿而已,又没有要他的命。没人会追着我们出面来查这事的,交给分局算了。”潘志刚点头表示同意。两个人又回到屋里,安慰葛东来几句,领着书记员走出医院。潘志刚拉着叶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本来又大又宽敞的屋中被加了两张桌子和两只比他的子更舒适的真皮座。潘志刚虽然知道那是给叶飞兄妹准备的,但还是大发雷霆,找到总务科长那里厚着脸皮要求给自己也换上一张真皮座,并多要了一套会客沙发和一张茶几。由于总务科长十分清楚他跟局长的关系,所以不到十分钟,所有的家具便都按叶玲的意思摆放好,并抬走了潘志刚原来的子。
叶飞懒散地在子上躺下去,高高地把两只大皮靴架在桌上摆着的电话机旁。潘志刚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他妈在特警队出生入死地拼命,一等功立了两个,二等功、三等功无数才混上副队长。你小子在警校里欺骗满腔热血的爱国青年并着实地捞到一大笔钱,居然也是副队长,这世道公平吗?”
“点背不能怨政府,命苦不能赖社会。现在中央提倡提拔青年干部,我正好又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每项成绩都是优秀。提拔我是很正常的嘛。瞧瞧吧,小伙子,省公安厅下的批文,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功绩。你有什么不满的?不服吗?我刚来第一天就赶上局里购置新的办公用品,看,皮沙发。你来了半年也没赶上啊。”
潘志刚只有气鼓鼓的瞪着他。叶玲没心思理他们的互相攻讦,吵吵嚷嚷:“你们两个能不能正经一点?刑警队副队长都象你们这个样子社会治安能好吗?李叔叔给的资料里说,象这样争夺生意的事情向来是不会有人报案的,东山总是要出头干预。本来应该陪些钱了事,为什么葛东来会报案?”
叶飞坐直身体:“是吗?”
叶玲瞪起眼:“你昨晚干么了?”
“我?”叶飞见叶玲好像不是在问别人,只好回答,“我,看材料了。”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啊,现在苏联产的‘莫斯科人’汽车的价格绝不会很高,搞些皮夹克过去一定能换到不少台汽车,然后我就可以开一个出租汽车公司。”
“你能不能不闹?”
叶飞泄气地缩回子:“我昨晚是没看局长拿来的东西。但也不能怪我呀,对苏的易货贸易刚刚开始,也是要学的吗。再说了,潘志刚已经看过那些东西,他知道不就等于我知道吗?现在你也看了,我何必浪费精力哪?”
潘志刚冷冷地点燃一只香烟:“别在这胡诌八扯的,我知道你昨天一定看过,否则我昨晚那里敢放心大胆的睡觉?说说吧,有什么看法?”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听上去像似你老人家是多么的深谋远虑。你昨晚是喝多了才睡的。”
叶飞当着叶玲的面毫不留情地挖苦着潘志刚。因为他清楚叶玲了解潘志刚的酒量。
但他很怀疑叶玲对这案子为什么如此地关心。叶玲对写诗做赋,苏轼柳永之类的人有更深的爱好。她上警校不过是因为曾经许下过要出一部“女强人”系列之类的小说的誓言而已。但由于他不知道作家们在体验生活时是什么样子,所以也就不再考虑。“这事儿的确很怪。这分明是曾秋山做的,而且凤院的确有责任去干预。曾秋山在收拾葛东来之前也应该备出了让他住口的那笔钱。不给凤院面子的人就没生意可做,这一点葛东来一定知道。可他居然报警了,并且他的情绪很激动,根本就是没有受过凤院敲打的迹象。也没提曾秋山付给他闭口费的事,而只是在猜测是曾秋山下的手。所以我们可以断定凤院绝对没有出面来干涉。”
潘志刚点点头:“会不会是南三儿没要求?”
叶飞表示同意:“也许曾秋山认为这不是什么麻烦事,不必去劳动五哥的大架。”
叶玲却不同意:“你们两个真是不可救药,一个满脑子赚钱,另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这不是堕落吗?我看是曾秋山要求了,而凤院没有出面。你们看,大约在六年前,城市里有于天辉、曾秋山、刘楠和陈铭钟四股势力。那时候还没有凤院仲裁的惯例。而那四股势力看起来也不十分强大。于天辉在八二年曾经被逼得到沈阳去呆过一年多的时间,而曾秋山那一伙人中伍仪涛被打断了脊椎骨,钮钧被猎枪打碎了天灵盖,王保国被刺穿肝脏而死。刘楠那时候还算可以,没什么太大的失手,只是因为一次强奸未遂和一次谋杀嫌疑被抓过。陈铭钟倒是做过一次和事佬。后来,后来杨坤他们相继长大成人,这个城市里才慢慢稳定下来,但到底是如何稳定的却是谁都不知道。不我说潘志刚,你们这个绝密的材料里东一笔西一画地乱写,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不知道?”
潘志刚张了张嘴:“啊,啊。”
叶飞帮他解释:“这已经是无数革命前辈的呕心沥血之作,你不要过分要求。如果前辈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查清楚了,那还要我们干什么?来来来,聪明、认真、勤奋的小妹,接着说。”
“从那时到现在过了三年的时间。城里的人物交替变更,但凤院的位置却没变。而且,它几乎垄断了这座城市与外界所有的直线交往,从中换取到相当大的好处。所有外地来这里做大买卖的人都希望同东山合作,因为他们有信誉,而且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叶玲的声调有些异样,但马上又恢复过来,“但是去年凤院突然推出一个毛毛草草的五哥,这个城市就变得不稳定起来。因为经由五哥处理的事件都是任由各位老大的喜好,纵容他们各自发展实力、扩大经营,这是对东山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就算五哥是个他妈的大笨蛋(潘志刚和叶飞被吓了一跳,他们从没想到叶玲会讲脏话),他们凤院的人可绝不是,绝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从大哥往下一个比一个更不是东西。但还算聪明。他们凤院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
叶飞见叶玲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着急:“这些我们都知道。可到现在你也没说出我和潘志刚那里分析错了。”
“东山得到了他们所有想得到的东西,而且只要他们有钱,保住自己的信誉,那就永远不会失去他们在这里的垄断地位。那么,他们还要‘仲裁’的虚名做什么?他们又不想设赌纵娼贩毒卖军火,手底下管这么多流氓团伙有什么用?无非是被我们当靶子罢了。”
“等等等等,慢一点。”潘志刚掐灭香烟,“你是说,你是说,叶飞,别他妈没事儿人似的,我要说什么?”
“他妈的,你真没文化,叶玲是说他们要收山归隐。”
“对,对极了,收山归隐,就是这个词。我又不是没文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收山归隐。我早就知道你比你妹妹笨,果然没有猜错。你看你妹妹分析的多么有道理。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这是谁都知道的。没错,没错,可是其他的人哪?其他的人一定不怕出名,他们也想,一定想获得更大的利润,也想外地的朋友有大买卖的时候找到他们的头上,所以,所以……”
“所以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叶飞用夸张的语气说着,但他根本就没有高兴的样子,而是用火机点燃烟,“听到如此精辟的分析,我那颗自以为是的自尊心不由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小妹,你对东山分析得很透。你很了解他们吗。但现在,我们要去了解曾秋山、刘楠、候深他们。不容易,要抓他们一定不容易。”
“那么东山哪?”叶玲问。
“忘了它,从今以后它是不存在了。”
“怎么能放过它?!”叶玲怒吼起来。
潘志刚从叶飞的嘴里抢下烟,叼在自己的嘴上:“叶玲问你话哪。”
“你是要讨好我妹妹,还是要抢我的烟?我一天才抽这么一、两颗而已。”叶飞见潘志刚不理自己,而是走的远远的,便劝自己忘掉这件事。“我们有它的犯罪纪录吗?没有。按你说他们又在往外退,他们还会犯罪吗?不会。最重要的不在这儿。志刚,你在特警队干过很久,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有什么难题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因为我再不帮你,也就没人能帮你了。不过叶飞,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不感到悲哀吗?”
“我混到什么地步了?有的是人排着队准备帮我。我问你,当初你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如果偶然遇到一个归隐已久的老贼你怎么办?”
“归隐已久的老贼?没有啊,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
“你这个笨蛋,我哥哥是在打比方。”
“不管他是不是在打比方,这种事也从没发生过。而且,永远永远也不会发生。”
“你……”
“小妹,你还年轻。这就是答案,这种事永远永远不会发生。就是说你永远不要见到这种人,你的报告中也不会出现类似的文字,你跟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从没有提起,因为你根本就不能遇到。这样,你就可以得到很多好处,对你来说,这好处是拿他们讲不完的故事去填满你充满幻想的大脑,使你少一点幻想,多一点现实。但对志刚来说,也许是得到一条线索,一个从天而降的灵感,可以让他破一起案件。可我来说,”叶飞张开双手伸向天空,嘴角中流出贪婪的口水,“是钱,数不尽的金子、银子、宝石和女人!”
“去你的,也没个出息。”叶玲撇起嘴,显出使潘志刚心跳的那种神态。叶飞眨眨眼,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小妹,小妹,可惜我是你哥,你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子。咳!”
“别这么上火。对了老哥,何凤长的满漂亮的吗?”
叶飞呼地从子上站起身:“你也这么认为?你是不是也认为她会爱上我?”
叶玲见叶飞的态度很认真,于是仔仔细细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哥哥。过了三、两分钟后,她摇摇头:“恐怕不会。你长得虽然很帅,但还赶不上潘志刚。我认为她看上潘志刚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叶飞只好摔回到子中:“怎么办?总不成把潘志刚杀了。我们也算是兄弟一场,如果因为这事我把他杀掉,别人就免不了诬陷我是重色轻友……。”
潘志刚打断他:“诬陷你?你说因为一个女人把朋友杀掉算不算重色轻友哪?”
叶飞点点头:“那当然算。不过为何凤,我可以跟你划地绝交,反目成仇,不再认你为朋友。可别人还认为你是我朋友。所以这就会构成诬陷。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把你发誓要抓到南三儿的消息传出去,让南三儿杀掉你,这样别人最多也就说我是借刀杀人而绝不会认为我重色亲友。借刀杀人是在夸奖一个人聪明而重色轻友却太卑鄙了对吗?”
“你本来就很卑鄙!”潘志刚毫不留情的揭露他。
“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叶飞理直气壮的回答,“我很愿意装出一副不十分卑鄙的样子,这你总管不着吧。”
潘志刚点点头:“那么我们走吧。”
“好啊。”
“你们要到那里去?”
“我们要出去决斗。”
“别胡说八道的,你们是不是要去找五哥?”叶玲满面怒容,“干么不带我?”
“我要跟你解释多少次?我们对东山那帮人理都不愿理?我们要去找曾秋山。”
“找他干什么?”
“你那么聪明,把凤院的事情分析地那样透彻,怎么又会不知道我们去找他干什么呢?”叶飞拉着潘志刚走出大楼。
两个人并没有去找曾秋山,而是把车开到江边停下来。潘志刚为叶飞点燃香烟,自己也燃上一颗,“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没有。”潘志刚点点头,“我刚从南方调回这里的第一天,局长就把这些材料给了我,我对材料上的东西了如指掌。并且,我也做过深入细致的调查。你该知道我在学校时,这方面的成绩就是全班最好的。我相信我已尽到我最大的能力去了解这些人,但我也看不出凤院要退出去的迹象。”
“是啊。”叶飞依旧处于沉思状态。但潘志刚知道他在认真地听自己说活,“你妹妹说得很有道理,凤院的确有退出去的充分理由。但那完全是凭推测,只是一个逻辑正确的假想。在真正办案的时候,这种假想是不允许考虑的。但是,象这种大胆的设想,决不会仅仅是凭借你妹妹那颗小说家的脑袋转出来的。我是不是说对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说对,我只知道你正好说到我在想的问题。别用这种哲学家的深邃目光盯着我。我们的想法总是惊人的一致这没什么了不起,也不是值得你自豪的事情。我们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所以我没有和你不同的思维方式,我们总能想到一起是因为我们只会这样子去想问题。那证明你和我一样的阴险狡诈,一样的不是东西。”
潘志刚没理他:“叶玲想得比我们中肯的唯一解释,是她认识凤院的那一群人。她比我们更了解他们,有着更深的感性认识,那是因为相互了解而产生的直觉。你他妈的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认识凤院的那群人!”
“她没有任何理由认识那些人!”
“她更没有理由离开我!”
“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以为你是天下最好的人,每一个姑娘见了你都会爱上你是不是?你也一定在认为我妹妹是天下最坏的女人因为钱离开了你是不是?她看上了凤院数不清的钱不是吗?”
“那她为了什么?她百分之百见过五哥,城市里知道五哥是个半大孩子的有几个?你那么接近猴子他们你都不知道,因为没人愿意提起那个人!听听她刚刚用来描述凤院那些人的语气,那是因为她相当熟悉他们。我说错了吗?你敢对我,对你二十年的朋友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凤院的人有交往吗?”
叶飞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的面前:“别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出戏!我敢对天对地对你,我他妈最好的朋友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背着我怎样怎样,你凭什么怀疑我?是不是你被别人出卖过,怕了吗?!你这条狗命有什么了不起,比我们之间的友情还重要吗?狗屎!要不是因为我了解你就象他妈的农民了解大粪,我现在就跟你绝交。”
潘志刚叹出一口气,点燃第二只香烟并给叶飞也续上一颗:“凡事一牵扯到了你妹妹,我就压不住冲动。”
“别他妈总要死要活的,你既不是潘安也不是宋玉,别以为名字里有个‘潘’你就一定长得很帅。我妹妹可是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她看不上你至少有一万个理由。我实在想不通,叶玲没有理由认识他们。”
“也许她不认识他们,也许这是她要写的小说什么什么材。”
“素材。”
“素材。多谢,所以她可能比我们更留心东山凤院,所以就比我们知道的更多,所以,她有可能成为一个作家。”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理解人?”
潘志刚摇摇头:“因为我突然发现你妹妹或许真的有一万个理由离开我。”
“我也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
“我突然发现你还算个男人。还有点出息,女孩子永远不能惯着,你越惯着,他们就越狂。”叶飞的目光望向远方,从侧面看上去,他很象一位不屈不挠的钢铁硬汉。
潘志刚忍不住问:“你他妈的既然总结出这么深刻的哲理,为什么还没女朋友?年轻人吃吃喝喝无所谓,但是吹牛的习惯却最惹人讨厌!”
叶飞马上象泄了气的皮球那样,收起自己的冷酷嘴脸:“你就不能不提我的伤心事儿?”
田素先是惊讶,而后放声大笑起来。萧重的两支眼的眼圈都是青色的,看起来象极了电影、电视中常常出现的大熊猫。铁翼没有笑,他冷冰冰地盯着萧重:“什么事?”
“五哥,我被人打了。”
“当我是瞎子吗?你替赵天城做看门狗在这里盯着我有两个多月了我他妈没心思理你你就当我是瞎子是不是?”
“五哥,那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你他妈的又不是傻子,赵天城神经病啊,找你这么个瘪三?我告诉你萧重,你不是别人。我知道你是在一年以前,从你出道那天起到现在你没犯过任何的错误,你一点也不笨。但你犯的第一个错误就出在我身上。你想没想过你有多幸运?我留了你一条狗命没象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地踩死你?昨天你知道我是五哥之后公然敢不来向我道歉,不告诉我赵天成派你来监视我。你以为你是赵天成吗?我要整死你还得小心翼翼地去策划?我不用。只需要我咳嗽一声就会有人抢着冲出来把你装进油桶沉到河底下去,而且那肯定是个我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你的那个好兄弟王耀宾。你被打了来找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替你出头?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来解释这件事,最好能让我感到满意不然,你就从这座城市里马上消失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张脸。在说话之前你不要忘记去考虑,我又饶了你一命。”
“五哥,他让我来告诉您,他想见您。”萧重觉得心脏几乎要从咽喉中直窜出来。
“噢。”铁翼点点头,“很好,你这个解释很让我满意。来,小伙子,我一直听说你很能干。现在我给你个任务,如果那个人要对我开枪的话,我希望你能奋不顾身地替我挡下那颗子弹。你先想好,然后再答应下来。你该知道有人通过这种手段来找你五哥那是意味着什么。”
“没问题,五哥。我的命是您给的。”
铁翼点点头,跟着萧重走到一楼,向校门前走去。他的手伸进怀中,摸摸那只从不离身的双鹰手枪。陆仁奉命跟随他之后,曾经很细心的教过他各种各样的防身技巧。铁翼也从未怀疑过每天都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自己的命。人心难测,更何况跟他打交道的人都是些不要命的战犯。尤其是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已经要从圈子中退出去。只要你曾经是里面的人,你就永远脱离不了关系。这是一句祖训,是铁升阳当年对四爷说过的一句话,四爷没有听,所以死了。铁翼斜眼看看萧重,他不怀疑有人向自己开枪时萧重会扑上来挡在他的身前。因为铁翼如果死了,萧重会被炸成肉饼三分钱一斤地卖掉。如果他护住了铁翼而且可以侥幸不死的话,那么他的下半辈子就会要什么有什么,萧重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是铁翼却不相信他能挡得住外面的危险。
不管他铁翼是不是已经退出了这个圈子,用这种方法来找他的人都不得不付出代价。因为除非铁翼的命没了,否则他永远是五哥,五哥必须受到尊重。铁翼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
那些人如此的嚣张,就一定有对付他的办法。但铁翼不能不走出去。
铁翼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直跳。他见过血见过死亡,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他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他还不到十八岁,但他的心中却不能不升起一种占有她的欲望。
如果他一直搞不懂把清华拿来做什么,现在他一定懂了。她象一位久违的朋友,站在那里等着人来拥抱。她象一位仙子,使铁翼不得不停住脚步。他不知道她是谁,但他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有一个压不住的想法:她是他的。这是一种从他出生以来到现在从没有过的占有欲。铁翼随随便便地低下头,取出一只长三五叼在嘴上。萧重忙赶上一步为他点燃。铁翼用自己最好的最富有弹性的嗓音说出两个字:“谢谢。”而后他抬起头望着她。那种美丽带来的冲击在他的心中渐渐变淡。因为萧重那乌青的眼使他记起自己是谁,使他想起自己对凤院的义务,也使他想起孟清华问过的那句话:“那么你哪?你需要什么?”他是铁翼,他什么也不需要。
“我叫叶玲。”叶玲望着他。
铁翼点点头:“我叫铁翼。”叶玲的声音中有一种幽山空谷般的回响,直刺入铁翼的大脑。铁翼觉得这种声音很好听,似乎唤醒他许多童年的记忆。也许,童年时听过类似的嗓音吧。
叶玲伸出手:“我是市里新来的实习警官。”
铁翼也伸出手,用手指象征性地搭在她手上,虽然他强迫自己用了最文明的方式,努力保持住最礼貌的心情,可他的心还是震颤了一下:“认识你很高兴。但是你为什么打我的同学?”
“你很象我曾经的一个朋友。”
“这不是打人的理由。”
叶玲张开嘴笑了:“不是。”
铁翼转过身对萧重说:“你回去吧,快上课了。以后多练练,你这种身手在市里混很危险。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亏你来找我。”
叶玲对着他的后脑就是一拳。铁翼的身体风一般地转过来,脸对脸地望着叶玲。
叶玲的拳打空,身体因为惯性的原因差一点冲进铁翼的怀中,她的另一支拳也毫不留情地掏向铁翼的小腹。这样近的距离,她又打空了。铁翼已回到萧重的身边:“滚回去。”
萧重喏诺地答应着走回去。铁翼转过身:“有事吗?”
“能请我喝一杯咖啡吗?我今天是第一天实习,还不了解这座城市。”
铁翼望着她:“你是个实习警官?”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五哥?”
“这重要吗?”
“不重要,我也没必要请你喝咖啡是吗?”
“我见过你。”
铁翼皱起眉:“在什么地方?”
叶玲叹出一口气摇摇头:“你这个人跟传说中一点也不一样。那种鸡毛蒜皮的事干么总问个不休?听说你家有个档案库,难道你就不会自己去查?”
铁翼的脸依旧是冷冰冰的。他的眼没有去看叶玲,而是盯着树上的一只乌鸦。去不去?她长得这么漂亮我怎么能不去?我的外号叫流氓头子,这么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我放过她还有什么脸去做流氓?不能啊,不能。你已经从那个圈子里退出来了。不能再做流氓的事。怎么办?之所以对她这么冷淡就是为了跟她保持敌意,使自己离她远点。可她对自己却一点敌意也没有而且时时刻刻在勾引自己。她勾引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好心,不过是为了把自己扔进监狱里去。她长得这么漂亮被她扔到监狱里有什么了不起?她真的想抓自己的话,让她抓好了。什么罪名哪?去她妈的,就是强奸罪吧。想到这里,铁翼不由得真正开始犹豫不决了。因为强奸是他最瞧不起的一种罪行,按他的意思该把强奸犯统统骟掉,无论如何,保护妇女儿童毕竟是男人的义务。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就这么白白地放过?
“你真让我失望。”叶玲恨恨地说。
“让你失望总比让我失望好,对不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传奇小说看多了,但我警告你,你在跟五哥打交道。如果你想以强奸未遂罪把我抓起来,那你就想错了。但我可以保证你能以强奸的罪名把我抓起来,而你一定是那个原告。”
“那你就来试试。”叶玲侧着头调皮地说。
铁翼痛苦的裂开嘴:“叶玲,叶大姐,算我求你了,你离我远点吧。我从来最恨的就是强奸别人。你长得这么漂亮,还口口声声的要跟我去喝咖啡,你不是在害我吗?我平生什么坏事都做过就是没强奸过别人。你不要逼我。”
叶玲的笑声中也有一种缠绵的回响:“别表白自己,我根本就不信你没干过那种事情,不过我可以相信你做过以后忘记了。”
铁翼低着头,苦着脸,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咖啡。两只欲火中烧的大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桌面。叶玲用左手支撑住她美丽的脑袋,让长发自然而然地摊开,笑眯眯地望着铁翼:“喂,你说我长的漂亮吗?”
铁翼用那种被割断了咽喉的狼的哀鸣回答她:“是。”
“你高不高兴陪我在这里喝咖啡?”
铁翼重复着刚才的声音:“是。”
“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不高兴全都被你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铁翼如饥似渴地干掉咖啡,“吴郡!茶!”
吴郡马上出现在桌边:“五哥,什么茶?”
“能喝的茶!冰茶!”于是泡着冰块的茶在半分钟之内就放在铁翼的面前。铁翼把冰扔进嘴里使劲地嚼。
“你这个人跟年轻漂亮的小姐说话这么没礼貌?”叶玲的声音轻而温柔。听在耳朵里很给人温暖的感觉。于是,铁翼又嚼掉一块冰。
“你说话嘛。”叶玲细声细气地责怪他。
铁翼终于抬起头,他的眼中有痛苦、绝望、悲伤和无可奈何等人类所有最哀愁的情感。他的脸绿得象葱:“你杀了我吧。”
“你怎么了?”叶玲的眼中充满焦虑,她的声音中除了关怀,别的什么都没有。
“我真的要忍不住强奸你。不管你认为我是个什么人,就看在我请你喝咖啡的面子上,请你杀了我吧。你的手边要是没有枪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一把。”
“你真没用,就算你真的没有强奸别人的贼胆,难道连自杀的胆子也没有?”叶玲的脸上写满了鄙视和憎恨,也许还隐藏着一些痛苦。“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都敢做的,因为你是五哥,所以世界上不可能有你不敢做的事。也许你不愿去做。其实,其实做过以后全都忘掉也未尝不是一种好事。”叶玲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听不到了,她的人似乎也进入沉思中。
铁翼根本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在嚼冰,终于冰被吃完,只剩下茶,他又大叫:“吴郡!冰!”
“不是刚告诉过你跟女孩子说话要礼貌吗?!”叶玲在沉思中怒吼,吼过后又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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