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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乔鲁瓦
深夜,万籁俱寂……
亚瑟站在地图前陷入了沉思之中,眼中不断地闪过复杂的神色,无数个决定也同时在脑中被否决。
他们麻烦大了!
亚瑟暗想著:过了那么久,那种能够让人在痛苦中挣扎的“爱”应该藉著人体、空气、虫鱼鸟兽扩散到摩米,准备往这里前进了吧!以“爱之毒”的传播速度,只要两个星期,整个非洲都生命都会受到感染;届时,所有人为了活下去便会狂性大发,不断地杀戮、制造仇恨,以求减轻些许的痛苦。
而人类,将会面临最重大的一次浩劫!
虽然知道感染源,以及遏止症状的办法,却无法制造出解药;而当人类不敢再爱,也无法再爱的时候,世界末日也随之降临。
不过,从十三口中得知,这根本是种损人不利己的做法,就算是邪恶也不能得到好处;那名尸偶兵大概是没有料到这个后果,才会轻易地使用了连魔王也封印的剧毒!
可是这个问题,还不是最主要的!
难民的心已被黑暗玷污,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甚至把国正邦当成了邪恶的助手,如此一来,他们的处境不但有相当程度的危险,能否保护难民直到战乱结束都是个大问题。
“必须要尽快送那些小子离开这里。”亚瑟喃喃自语,生出了想要撤退的念头。
现在姆巴莱已被札诺夫攻下,相信联合国与政府军的部队应该已经准备接管那里,而他所能作的,就是尽可能地护送所有人抵达姆巴莱,然后他们就可以展开攻击行动,摧毁反抗军的所有势力。
但,这是指一般情况而言!
现在空气中弥漫著「爱之毒”,只要踏出结界,除了亚瑟和他的部下外,所有人都会感染到“爱”之毒;想必再过一天后,就连姆巴莱也会笼罩在剧毒之中,那他又怎能冒险地让难民离开结界了。
想到这里,亚瑟的目光转到了“圣者血泪”之上,脑袋灵光一闪。
若说基督之血能够净化一切邪恶之源,若要每个人饮用掺有圣血的水是否能抵抗剧毒呢?
只要一滴圣血,就足以让几加仑的饮用水变成疫苗;而且“圣者血泪”用之不尽,绝对能够制造出足够数量的疫苗。
(绝对可以!)亚瑟又喃喃自语:“在结界庇祐下的难民都没有受到感染,就表示‘爱之毒’并非没有任何疫苗。”
可是对于已经中毒的国正邦,亚瑟却不敢冒险地让前者饮下圣血,因为那人已经受到感染,如果再服下圣血,那么从入喉的那一瞬间,基督之血便会让国正邦的身躯化为火焰,尸骨无存。
只有疫苗而无解药,就某种方面来说,“爱之毒”恐怕是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疾病!
想出解决之策,亚瑟随手将“圣者血泪”放进口袋中,准备出发;想要抢在剧毒蔓延到姆巴莱之前让所有人喝下圣血,同时制造出大量的疫苗,请政府军以及联合国部队分发到乌干达各地、甚至是非洲各地、全世界各地,在人类受到感染之前先行得到疫苗。
可是,就在亚瑟准备出门的时候,拜亚梭却慌张地跑来,两人险先撞成一团。
“你不是在照顾邦吗?”亚瑟问得严肃。
“邦,失踪了!”
□□□□
时间回溯十分钟前……
国正邦躺在床上,痛得无法成眠,急促地喘息著。虽说因为难民的仇恨之故,他的症状已经减轻不少,却仍是足以让一个普通人折腾得死去活来,若不是他的意志力坚强无比,可能早已自寻短见了。
轻轻转头,目光才停在作在不远处的拜亚梭身上;这个举动让他怀疑自己的头是不是被人用钉锤狠狠敲击,不然怎么会引起如此剧烈的痛楚?
经历了如此难忘的折磨,又必须担心失控的难民会攻击国正邦,担任护卫的拜亚梭早已累得打起瞌睡,一颗头随著呼吸不断地向下轻点,并发出微微地鼾声。
(辛苦了!)国正邦暗忖著。又想起难民对他的误解,他又在心里骂遍了十三的列祖列宗,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
而十三为什么要这么作?
“好好想想吧!‘公义’,为何你身为创世代言人的能力又可以使用了?”
这一切一切,似乎有什么要告诉他,却又理不出任何头绪。
想到这里,国正邦悲哀地苦笑,只是勾起嘴角的瞬间又痛得面目扭曲,他心想:那些难民大概把它当成了死仇吧!如果没有亚瑟等人,自己恐怕已是一具残尸,不可能还躺在这边难过了。
但是,那些难民……
(安德列的母亲感染了疟疾,而且算算号码,该是替她治疗了吧……)就算被人误解,国正邦此刻所想,却是希望在死之前能够多救一些人,毕竟他拒绝了“解药”,“圣者血泪”虽能够当成疫苗,却无法拯救受到感染的病人,就算能再多苟延残喘几日,他迟早也会因为“爱”而逐渐衰弱,终究避不了一死。
可是,那些难民对他恨之入骨,不可能会找他求助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国正邦作出决定,艰难地起身,不过那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痛得又倒了回去,但他毫不放弃,又尝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坐起,慢慢踏出一步……
脚掌落地的瞬间,国正邦整个人就差点跪倒下来,但他却凭著一股强韧的毅力坚持住,这才缓慢而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踏出第二步……
这一步,他痛得咬紧牙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身躯也因为过度的疼痛支持不住倒下,但在落地前,他先是侧身,让肌肉较多的部位接触地面,以减低所发出的音量;可是在手臂落地时,他觉得接触两只手好像浸在硫酸--那种漫长而强烈的痛苦差点令他晕了过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国正邦决定要去替人医治的时候,所感受到的疼痛也呈倍数增强了。
“唔……嗯……”熟睡的拜亚梭发出几声呢喃,让国正邦忍著剧痛,屏住呼吸,直到确认了那人没有因此醒转过来后,这才向前慢慢地爬行。
每一下,都让国正邦痛得痉挛,却又强忍下来,缓慢地向出口前进……
途中,他发现了一块破布,便将之塞在嘴里,生怕自己忍耐不住而惨叫出来。
到了门口,国正邦又再次勉强地站起,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转动把手,在落地时又继续向前爬行。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卫兵,然后往安德列一家人的帐棚爬去,一路上,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支持不住,进而晕倒在地上,咬著破布的嘴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裂开,流下丝缕鲜血,但他仍是毫不放弃,只希望在死前能够多救一个人,让他们康复,不用受病痛折磨。
而他为什么要如此拼命了?
就算身中剧毒,比任何人都接近引路者,却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去救一个对他极度仇视,甚至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
因为,国正邦认为,自己若有能力去帮助一个人而不去作,那么他就问心有愧;就算快死了也好,若他能救,他就必须去救。
可是在十三眼里,这不过是患有“救世主症候群”的精神病患最典型的症状。
或许,每个名留历史的“公义”都像国正邦一样,奋不顾身,就算被人误解也要行自己的“公义”。
终于,他来到了安德列一家人的帐棚,轻轻拨开门帘,艰苦地爬行进去,国正邦把手放在了一名妇人的胸口,发出微微地白光。
光芒持续了三五秒才慢慢淡去,而国正邦也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想起了下一个等待救治的病人伤者。
(吉安娜的父亲被截肢的手受到感染……)
他记得每个需要救治的病患伤者,以及先后排序。
正当国正邦准备爬出帐棚时,安德列似是察觉到动静,搓著惺忪睡眼坐起;不过当他看见国正邦的时候,脸上闪过了错愕、惊惧……继而转变成愤怒,猛地跳了起来,扑在国正邦的身上。
“你这个恶魔,想对我们作什么?”
安德列揪著国正邦的领口就是一阵猛打。
本身的痛症加上殴击,国正邦根本没有办法回应,被打得满脸是血,浑身抽搐。
“给我出来。”安德列把国正邦拖到广场前,对空大喊:“各位,快出来,那个恶魔又想害人了。”
声音传遍了宁静的城镇,让每个闻声的难民纷纷惊醒,然后跑到广场上聚集。
“我……只是想……救你母亲……还有吉安娜的父亲……你们已经轮到了……”国正邦吐出破布,断断续续地说著。可是当难民聚集的时候,他们心中所带有的愤怒、不满、恐惧却减轻了他的痛楚。
“轮到我们了?所以,你就要像害死阿查一样,杀了我们吗?”安德列又惊又怒,遭到十三洗脑、被黑暗玷污的神智心灵根本不会相信国正邦任何话。他又是一脚踹在国正邦的腹部,踢得后者呕出酸水,缩成了一团呻吟颤抖。
“拜托……信我……让我帮助吉安娜的父亲……”国正邦说得好艰难,又准备往吉安娜一家的帐棚爬去,却被安德列一脚踩住伸出的手。
“信你的只会被你所杀!”安德列又猛力踹下几脚,不断咒骂。
这时,所有的难民也跟著起哄:
“杀了他!”
“把他吊死!”
“烧死他!”
十三的洗脑太成功了,让每个人把对国正邦的敬爱转化为仇恨,而且强烈无比,直到要将国正邦杀死才会停止。
一个卫兵把枪口对准了国正邦,想要消灭这个在他们心目中的恶魔……
磅!磅!
枪声响起……
“住手!”亚瑟高举著右手,枪管仍兀自冒著青烟……
拜亚梭推开所有人,来到倒地无法站起的国正邦身前,并将他揽在怀中,“邦,你是疯了吗?”
“我只是……想替他们……轮到他们了……”国正邦血流满面,话也说不清。
曼尼、乔瑞克、坦克等人也赶来了,他们以国正邦为中心,行成圆圈。
“亚瑟,他刚才差点杀了我们。”安德列怒气冲冲地说。
“蠢蛋!你看看他的模样、看看他的模样……”亚瑟大吼一声,抓住安德列的后脑,逼著他往国正邦看去,“有哪个快死的病患还能够害人,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这只是他的伪装,我们才不会被骗!”安德列反驳著,那些暗示已经根深蒂固,再也无法改变他们对国正邦的看法。
“小子,愿上帝宽恕你们!”亚瑟不想再多说,只是随口丢下一句:“我会把邦看得紧紧的,不会让他再去‘害’你们。”
说完,便在其他人的保护下,国正邦被送了回去。
只是在他们身后,那些难民的眼神充满怨毒,并不屑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
不过,没有人敢动手!
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唯有倚赖亚瑟等人的保护,他们才有办法活著等待战争结束,不受到任何妖魔的侵害。
没有人敢动手,却不知何时是忍耐的极限,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
“小子,你是疯了吗?”
房间里,“暴走骑士团”的成员齐聚一堂,亚瑟怒气冲冲地对著躺在床上的国正邦破口大骂:
“你难道没有一个病人的自觉吗?若我们再晚一点赶到,那些难民很可能会杀了你!”
国正邦不断地喘气,艰难地回答:“今天……轮到安德列……吉安娜……两家了……我必须……”
“邦,你可以不用回答。”曼尼有些不忍。
“赞美上帝!”亚瑟呻吟一声,又说:“既然他们不会死,那么就让那些人自行康复吧!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人都对你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了你,不论你作什么,他们都不会感激。”
“但……那是我唯一能作……”国正邦没有领情,坚持要自己回答:“救一个……是一个……也对得起……良心……”
语顿,他激烈地猛咳,险先就喘不过气,因而晕厥。
闻言,众人陷入一阵沉默。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他们所认识的国正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总爱胡言乱语,可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关心生命,不希望每个人受到伤害;而这点,也可以说是一种善良的愚蠢吧!
是因为公义布道师的身分吗?
得到的能力越强,认为自己所该肩负的责任就越重,哪怕命在旦夕,也要竭尽所能去救人。
不!不是!
而是国正邦一直都这么认为--若当自己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而不作时,他就问心有愧。虽说每个人都有获得救赎的权利;但每个人也有选择是否要伸出援手的权利;而每个人都渴望获得帮助;却每个人都能够选择拒绝去帮助任何人。
凡事都是一体两面,没有例外。
国正邦的选择,往往吃力不讨好。不然,他也可像电影中的超人一样,成为公众英雄,受万人景仰。但他却选择了默默无名,因为他认为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自己决定的,不需要广而告之,藉此来赢得尊崇。
“我已经够蠢了,却没想到你这小子比我更蠢。”亚瑟不想再说些什么,一转身,又吩咐著:“乔瑞克,你跟我到姆巴莱;坦克、曼尼,你们跟拜亚梭轮流守著他,别让那个蠢得没药救臭小子再去干些损己利人的事情。”
说完,亚瑟就往门口走去,可是嘴上仍是不停地碎碎念:“蠢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声音也渐渐变得模糊……
“坦克、曼尼,我先轮第一班吧!两个小时再来接我的班。”拜亚梭提议著。
其他两人均表示没有意见,便到隔壁房间休息去了。
临走前,乔瑞克说:“我们就在隔壁,如果有什么意外,随时可以通知我们。”
拜亚梭点点头。
两人走后,拜亚梭才说:“不要怪亚瑟,他没有恶意,只是他又从你身上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国正邦微微点了两下头。
“可是我真的不懂,你应该知道后果了吧!为什么还要去作?”拜亚梭不解地问:“难道这是公义布道师的传统吗?”
国正邦摇头,说:“轮到……他们了……就是这样……”
“你好傻,真的好傻……”拜亚梭不禁哑然失笑,却忽然脸色一白,捂嘴干呕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国正邦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直到拜亚梭停止干呕后,才问:“亚瑟……知道吗……”
“知道什么?”拜亚梭不解地反问。
“几个月了……”国正邦不答反问。
“什么,我--”拜亚梭起初仍不明其意,到后来才晓得国正邦在指什么,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
“是谁……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拜亚梭的表情已不复原先的震惊。
“本来没有……中毒后……听见……看见的……东西变多了……你的身体里有两个……心跳……才知道……你是女的……”疼痛之下,国正邦只能简短地表达意思,当然还有拜亚梭先前的干呕,也是联想的线索之一。
“我是男的,对于‘暴走骑士团’的成员而言,我是男的。”拜亚梭脸色平静地说:“自从亚瑟把我从地狱里救出后,为了避免无谓的困扰,于是要我女扮男装,当一个男人。虽然大家都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不过相处久了之后,也没有人把我当成女人看待了。”
“还是……有……不是……吗……”
“亚瑟!”拜亚梭的表情带著些许甜蜜,更有几分回味,“因为他是头头,所以有些话不能说;可是,某一天……”
“他还是……出手了……”国正邦的笑中有几分促狭,万分痛苦,“真是……小看他了……”
“不,是我把他给推倒了。”拜亚梭眨眨眼,笑得淘气。
国正邦闻言睁大了眼,或许“暴走骑士团”最不该轻忽的,应该是拜亚梭才对。
“那……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吧!”坐在椅子上的拜亚梭抱起大腿,说:“这次任务结束后,我才打算告诉他,希望他能够退出‘超自然特别小组’,当一个父亲,对这个孩子负责。”
“他……会的……”国正邦又咳了几声,“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一个跟你很像却又截然不同的人。”拜亚梭说:“我很庆幸,他不用背负著像你一样艰钜的重责大任。”
闻言,国正邦含笑不语,却在心中暗忖:(我,究竟要到什么时后才能摆脱诅咒,拥抱平凡的生活?)
思念及此,国正邦又想起了绘理,不知那人现在可好,是否挂念著他?
“想起恋人了吗?”拜亚梭发挥女性的直觉,探问。
国正邦微笑以对。
“能够爱上‘公义’的女人,她一定有过人之处。”拜亚梭说:“不然,她怎能忍受著每天都要担心受怕的日子。”
绘理的过人之处吗?
(胸部!)国正邦又笑得痛苦,(数大便是美,感谢徐志摩。)
“别再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吧!”拜亚梭温言说:“你一定能够好起来,然后回到她的身边。”
“谢……谢……”国正邦点点头,随即又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拜亚梭也露出笑容,双手放到了肚子上,表情无限温柔,像个慈祥的母亲。
房间里,国正邦呼吸急促地喘息著,他虽闭上了眼,却根本无法成眠,因为永无止尽的疼痛正在折磨著他的肉体、灵魂,让他逐渐衰弱,直到死亡降临……
而他,到底还能支持多久?
或许对现在的他而言,死,才是一种解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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