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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这十几天来未尝好睡,这一日因扎营于北京城外,又击退了后金进攻,心里轻松,一挨枕头便酣睡过去,此时被人从黑甜乡中唤醒,满心不快,却又知祖大寿等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于是忍住不快,问道:“复宇,这早晚为何摆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后金军要来劫营么?”
又笑道:“白天刚激战一场,他们转战数千里,早就乏了吧。只怕没有精神来攻打咱们,何况咱们背倚坚城,严加戒备,皇太极有那么蠢么,我看定然不是。说吧,到底是何事?”
祖大寿将身一躬,答道:“督师大人,福建海防将军,台北卫指挥使张伟大人,有使者来求见。”
“哦?张志华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哼,他私自派水师去皮岛,我还没有理会,他又有什么新花招出来?”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有人答道:“下官吕唯风奉张将军命,在北京郊外等候督师大人多时了。”
“唔,你叫吕唯风,在台北任何职务,张志华为何叫你在此等我?”
那吕维风却不答话,只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命帐内卫士呈给袁崇焕。袁崇焕看了书信落款日期,自打开日期靠前的观看。第一封信到也寻常,张伟只在信中向袁崇焕解释了水师兵发皮岛用意,陈说自已忧心辽东局势,对袁崇焕杀毛文龙表示了反对意见,又解释皮岛诸将与自已交厚,此番派水师去,也是为了安抚皮岛将帅,为袁崇焕转圜云云。
袁崇焕板着脸看完,说道:“你家将军私派南师至北,我不能为他隐瞒,此事如何处置,交由朝廷处置。”
又放缓了语气道:“我与志华交厚,你回去好生劝劝他,速撤水师回南,我定当在皇上面前为他解释。”
那吕唯风一笑,答道:“请督师大人看下面那一封信。”
袁崇焕这才将书信打开,却是越看越惊。原本张伟在信中告之袁崇焕,自已早已料定八旗兵必将放弃攻打宁绵的打算,由内蒙绕路入关,他早就派了暗探在辽东打探消息,八旗兵一动,张伟已经动员大兵,决定由海路入辽东,皇太极留了五万的汉军和步兵留守,八旗精锐骑兵留下不到一万,兵力又大多部署在与明军宁绵防线相接的地段,张伟由海路抄他的后路,决定直下赫图阿拉等女真后方,袭扰之后,再撤走皮岛的辽东难民,只留军队驻守,以减轻粮食供给的压力。
袁崇焕算算时间,张伟此时已经由台北出发,接近朝鲜海域。他虽对张伟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动仍是不满,却明白以张伟的水师实力定然可以轻松击破后金在鸭绿江上的防御,大军不由旅顺、葫芦岛等海上港口直入辽东,却是先至皮岛,后由鸭绿江方向抄后金的老窝,这个打法必能打的后金驻防兵措手不及,不论仗打的如何,这个战略已是成功了一半。
微微点头,心里对张伟的安排佩服不已,原以为他只是个重利商人,割据军阀,却不想他时刻惦记着辽东危局,想方设法来攻打后金,这可比其它听到勤王调令仍止步不前的各省总兵官强的多了。
赞叹一番,却又继续下看,信中提的却是与自已有关。张伟告诉袁崇焕,他已在后金买通若干贪财的汉官,虽然汉官无法干预大政,不过也是隐约听到了风声。皇太极此番入关,一来是窥探明朝虚实,二来也是想办法调袁崇焕入关,想办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在北京附近盘恒不去,就是等着引袁崇焕还京,若是能野战打败他,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野战无效,便想法使反间计除之。张伟又在信中指出崇祯的性格弱点,以及此番袁崇焕入关的诸般举措,郑重警告他千万不要入城,入城则必死。
将书信往桌上一扔,淡然一笑:“志华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祖大寿急道:“督师大人,张将军谋定而后动,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怎么能说危言耸听呢!大人,在没有派使者求见你之前,张将军早就与我联络过,将皇太极的阴谋尽数告之,此时京城内人心不稳,皇上有猜忌之意,大人还是听从他的劝告,拥兵城外,与后金交战,若不能胜,则驻守之,若后金兵退,咱们也勒兵追击,皇上若是召你入城,大人便说军情紧急,拒不奉诏,这样,又能保自身性命,又能保家国安危,请大人慎思!”
他一说完,身后诸将亦一齐抱拳,齐声道:“请大人慎思!”
“请大人小心为上。”
“大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紧急,大人居外掌控,也是该当的事,皇上若是诏命大人入城,大人千万不可听从!”
袁崇焕面如沉水,心中却是翻腾不已。京城内传言他自然知道,皇帝猜忌于他,他也自然晓得,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想束手待擒,可是从小束发受教,接受的都是忠君爱国之说,君父君父,君亦是父。想到此节,心中长叹,对祖大寿道:“复宇,你是武将,我却是文臣掌军。国家有事征伐,为什么派遣文官掌军呢?”
他自设一问,又自答道:“武将知战事而薄大义,君臣之说却并不尽然接受。文人自幼束发受教,讲究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就算要臣死,臣亦只能坦然受之,如此,方能保国家无事,不会如唐朝藩镇那般,目无君上,皇帝竟然受控于臣子。是以就是明天皇帝真要杀我,我亦只能入城受死,没有拥兵而逃的道理。若是我开了这个头,大明十余行省,那么多的总兵将军,巡抚总督,大家都拥兵对抗朝廷,那如何得了。”
见各人还要相劝,他断然说道:“不必劝了!吕先生,我谢谢志华的好意,若是我有不测,望他仍然秉持忠义之心,将来皇上有命,令他赴辽镇守,可千万不要生了别样心思。”
微微一笑,向诸将说道:“好生去做,有你们在,我心则安。”
说罢转身进内账,又去歇息去了。留下账内诸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吕唯风却听出他话中之意,心道:“袁崇焕虽是忠义,到底也不是把性命不当回事的傻蛋。”
祖大寿等人却是直心肠的汉子,战场上用计斗谋也罢了,政治阴谋诡诈的事却是一点不通,眼见得袁崇焕甩手进了内帐,又令卫兵把守帐门,有敢冲入者立斩。祖大寿悍勇之夫,却哪里知道其中的关窍,楞了半响,原待强冲入内,再行劝说,却被那吕唯风拉住臂膀,在他耳边轻语片刻,但见那祖大寿面露笑容,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间,却已被吕唯风拉出帐外,去的远了。
袁崇焕在内帐看到此景,心头暗叹,心知此番若不是有张伟派人前来,自已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当夜辗转反侧,不能安睡,待第二天天晚,皇帝诏使果然早早来到,袁崇焕心里清楚,面情上却是一丝不苟,恭恭敬敬跪迎了圣旨后,立时传召诸将入中军大帐,将皇帝召见一事说了。
也不知道那吕唯风和祖大寿等人说了些什么,虽然诸将脸上仍是神情激切,却是无一个出列劝他不去,辽东诸将如此,那满桂代表的归化蒙将,自然更是没有意见。袁崇焕见无人有异议,便安排道:“满将军,此番面圣,需你同去。”
“督师大人吩咐,满桂自然是要相陪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我同去?”
“唔,你是蒙人,比我们说话到方便些。去兵部户部闹上一闹,也让他们发饷拨粮的时候,痛快一些!还有,听说圣上很是看重于你,你进城协防,也让他更放心些。”
满桂听他说的有理,又见督师当面夸奖,连皇帝也甚是看重于他,心里得意,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将身一躬,揖道:“谨遵大人将令!”
“唔,将你的五千蒙古骑兵也一并带入城内,以安民心!”
“是!”
吕唯风在帐外听他如此安排,心中暗笑,这满桂一向不服袁崇焕指挥,袁对他甚是头疼,但因他是蒙古族人,偏生对明朝忠心不二,做战又是勇猛异常,手下几千蒙古骑射手的战力丝毫不逊于八旗精兵,是以一直对他容忍。只是此番入城,若当真是什么好事,只怕也轮不到满桂,定当是携自已的心腹爱将赵率教,祖大寿,哪里轮到这桀骜不驯的满桂了。
待一应事情安排完毕,袁崇焕请了那传旨的太监,上马并骑,一同向广渠门方向而去,至了城关,此番却是顺利叫开了城门,只是满桂与他的骑兵却被拒之门外,一直到禀报了守城督太监,方才被允许入内。
满桂自有守城的总兵官接待,安排他的部下住宿布防,乱纷纷忙到响午,满桂方突然想起,问那副总兵道:“王将军,我家督师大人何在?”
见那副总兵摇头不答,满桂急道:“怎地?他说要带我去面圣,自已偷偷去了?”
呸了一口,怒道:“汉人就是这样,说话不算话!”
“满将军息怒。实话与你说,你家督师大人一进城门,便被早已等候的绵衣卫缇骑拿捕,现下已入了诏狱候审!原本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朝廷知道你夙来与袁督师不和,故而让你布防于此,将攻赎罪吧!”
见满桂大张了口,仍是似信非信,那副总兵冷笑道:“听说袁蛮子被捕之时,大呼要面圣辩冤,真活见了鬼。皇上能见这不忠不义之人?听说最迟明日三法司便要会审,然后立时处死,决不待时!”
“我不信!袁督师虽然是个南蛮书生,说话办事我都不喜欢,不过他为人忠义,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条我满桂是敢保的!”
“你保?你拿什么保?满将军,你是蒙人,我见你为人实在,点醒你两句,此事你还是听从朝廷安排,不要胡言乱语,当此敏感时刻,一句话就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满桂虽是仍不服气,不过想想到底还是自已性命重要,与那袁崇焕又无交情,何苦为他连累了自已和部下。当下唯唯诺诺,自领着部下到安排的防区去了。此人在祖大寿等辽东兵退后,后金兵犯城之际,领弱势骑兵出战,被后金兵杀的大败,当场阵亡,以蒙人效忠尽节于明朝,到也是条好汉。
他这边老实听命,城外的辽东军营中却已是吵翻了天,前来传旨抚慰的绵衣缇骑早被撵到一边,各营军士听说袁督师被逮,均是惊怒不已,且不说袁督师辛劳为国,千里奔波勤王,又是明朝在关外的镇守大将,幸赖有他,方令得后金不能越雷池半步,再加上他为人忠耿,爱兵如子,这些关外汉子都是直心肠的人,却如何能容忍这样的主将受到冤枉?当下各营鼓噪不已,急性子的便要攻打京师,救督师出来,亦有心灰意冷的,打点行装,准备自顾溜回辽东,更多的兵士按捺不住愤恨,围住了传旨的太监,喝骂不已,有那暴躁的,便要冲上去撕打。
古人将不专兵,兵不识将,原本也是有些道理,明末以前,战时兵归派遣的总兵官率领,平时归卫所管制,兵部与都督府互相钳制,可保无人能够领兵造反。至明末时法纪败坏,又因四处狼烟,只得派了文官专制武将,饶是如此,到时末时各路总兵皆是尾大不掉,不听指挥。皇帝能杀督师的文官,却再也奈何不了掌兵的武将。袁崇焕经略辽东之前,这些将士就在宁远跟随于他,几年下来,大兵的眼里哪还有皇帝?自然是唯督师之命是从,现下督师被抓,将士们六神五主,那些有心的下级将佐,想到督师手下两名爱将,赵率教此时正守遵化,离的太远,祖大寿却正在营中,自然要去寻他拿个主意。
祖大寿心里早便有了打算,却只是低头不语,待眼前汇集了大部军官,一个个急的跳脚,他方大声道:“你们来寻我要主意?我有什么主意!咱们千里奔回,为的是谁?还不是那皇帝小儿,我是个丘八,不懂得说话。各位弟兄都知道,袁督师为了抵御后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一听说敌兵入关,是怎样带着咱们回援的?说他造反,说他与后金勾结,你们信么?”
众将大声喊道:“不信!督师大人若是与后金勾结,那咱们与他朝夕相伴,又怎会不知道?若真是勾结了,能这么拼命来救驾?皇帝莫不成是疯了吧!”
“我看,皇帝就是忌恨咱们辽东人,生怕袁督师兵精将广,夺他的江山。”
“呸,当真是无耻。”
“没错,什么狗屁皇帝,反了他娘的!”
祖大寿静静听众将吼了半天,知道这伙丘八越说越难听,忙喝止道:“都住嘴!当今皇帝是圣明天子,只不过一时受了蒙蔽,不可辱及今上!”
见各人都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他到也不继续纠缠,清咳一声,道:“既然大家都说督师大人冤枉,那么,咱们约束好弟兄,除了留下些人观察后金兵动静,全营开拔,到广渠门外为督师大人鸣冤!”
众将听他说了,立时齐声暴诺,急性子的立时便起步回营,去整束部下,准备出发,但有那稳重保守的,一想起督师厚恩,又见大伙尽皆愿意,想一想法不责众,还有甚么好怕的?再说还有祖大寿顶在前面,各人自然均是忠字当头,奋勇之极。
待各将散去,祖大寿却向身后吕唯风问道:“吕先生,张大人令我安排兵士闹事,我可是照做,这可是等同于造反的罪名,我敬重袁督师如师长,依我的见识,他定然会写信责骂,令我迅即带兵回营听命。这下一步,该当如何走法?”
历史上袁崇焕被捕之后,祖大寿也曾勒兵犯门,为袁崇焕辩冤,朝廷惊惶之下,只得到狱中请了袁崇焕出面,写书信斥责,祖大寿接到书信后,便大哭而止。没过几日,袁崇焕被凌迟于市,祖大寿惊惧,引本部兵狂奔回辽东,袁部近两万属下,无人部勒,一时哭嚎星散。张伟料准让祖大寿为袁崇焕闹事不难,故而早便命吕唯风知会于他,再加上袁崇焕有意无意的引领满桂入城而去,北京城外整个关宁铁骑,当唯祖大寿之命是从。
“我来时大人曾交待过,祖将军带兵于京城外为督师鸣冤,朝廷必然会令督师大人写信相劝,为了防止书信扰乱军心,祖将军到时不可拆信,原信退回!”
“这是为何?”
“将军可对来使言道,人已被执,安能书信?便是有,也是伪作,拒不受书!”
祖大寿击掌道:“这说法妙极!督师大人都被关在狱中,还写什么鬼书信,便是真,也是假!”
轻轻一点头,笑道:“将军说的好,就是这个意思。拒书之后,朝廷必然头疼之极,将军可向皇帝上奏,力陈督师之冤,奏章里一提要暗示皇帝,若是处死督师,必定当场领兵回辽,率全辽将士,投降后金。”
“这样,大明辽东之土不保,山海关不保,就是畿辅也很危险,后金不攻城,是因为关宁绝了它的粮道,若是祖将军以整个关宁献纳后金,北京还能保吗?”
他语气轻松,只是说来阴森之极,祖大寿打了一下寒战,断然道:“即便督师冤死,祖某也绝不投降后金!华夷大防,可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况且,为督师辩冤,将士们尽皆同意,若是因一已之私降敌,就算祖某愿意,手下的儿郎们也决不会同意!”
“嘿嘿,我家大人料祖将军也是如此说法,放心,这样只不过是危胁皇帝,令他有所顾忌,不会因为没有掣肘而下狠心坏了袁督师的性命。第一步围城鼓噪,第二步上表陈情,第三步约束部众,全军据蓟州、丘安,一则抗后金,二则静待消息,待皇帝保证不杀袁督师后,引军北还,静待时局变化。”
见祖大寿还在沉吟,吕唯风郑重道:“我家大人说了,皇帝想杀袁督师是一时糊涂,只要你们勒兵危胁,而不是四散奔逃,再上奏辩冤,督师大人一时不会被处死。而将军你必须在京师附近缠斗八旗兵,不能让他们迅速回援辽东,我家大人这会子想必已在海上,攻击辽东之事,是他谋划了很久的事。这些年来,都是女真人打咱们,也该咱们汉人去他们的后方,狠狠给他们一击了!”
“若是皇帝指斥我们反叛呢?”
“放心,现下他拉拢你们还来不及,说你们反叛,不是把你们往后金那边推么。他就是再蠢,也不会蠢成这样!”
祖大寿终于下定决心,向吕唯风道:“先生请放心,保得我家大人无事后,自当奋力与八旗交战,我关宁铁骑这么些年来对抗后金,总算是互有胜负,请先生放心,咱们绝不做孬种,也愿张将军旗开得胜,给皇太极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恶狠狠地一点头,命亲兵将吕唯风保护好,纵身上马,齐集众将,点齐部众,又将心一横,将那几个传旨的缇骑尽数杀了,挥兵向身后的广渠门方向奔去。
待行到城外,命几万士兵鼓噪起来,城头守卫的京营将军与士兵原本都是些市井无赖,纨绔子弟,后金兵虽然逼兵京师,却始终未曾近城攻击,是以这些辽东悍将带领的虎狼之师兵临城下,各人均是杀气腾腾,一副不交人便要攻城的模样,所有的京营兵将均吓的腿肚子转筋,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还是路过的巡城御史听到动静,慌忙一级级禀报上去,半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便在御门听政中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又急又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适才他还是忍不住在平台召见了袁崇焕,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位重臣,心里却怎么也不肯相信此人的辩解,不待他说完,便令下绵衣卫狱,又因后金入寇,还附带将兵部尚书王洽拿下,下刑部狱……一时间恍惚出神,又想起了适才质问袁崇焕的情形。
“你入关驰援,为何行军如此迅速,竟然比直隶兵马到的还快!”
“臣在关外与后金接战多年,早便发觉敌方有异动,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动向。一发现关内有警,便率领精锐骑兵回援,一路上不曾停歇,忧心圣上安危,全军将士拼死赶路,故而早早赶到。”
“胡说,定是你与后金有了勾结!还有,你前几天一力要求兵马入城,是何用意?”
“臣与后金的来往,圣上皆已知晓,兵马入城,是因将士疲敝,入城休整劳军,以便恢复体力。”
他提起崇祯知道他与后金议和的事,虽未明言,却严重伤害了这位年青皇帝的自尊,后来的兵部尚书陈新甲主持议和事,也是因为口风不严,被崇祯当替罪羊杀害,此时当着众臣被袁崇焕说出来,崇祯当真是气的咬牙。
“大汉将军何在?”
皇帝身边披甲佩剑的武士站了出来,等候皇帝的吩咐。崇祯威严喝道:“起去,下绵衣卫狱!”
听了皇帝吩咐,武士便站到袁崇焕身边,袁崇焕心知皇帝心中已有定论,辩解亦是无益,默默站起,随那几个武士向诏狱而去。
崇祯见他起身去了,心里一阵痛快,又见兵部尚书王洽侍立在旁,想起此番被后金逼迫京师,此人当时首恶,此时竟然还侍立在自已身侧,当真是可恶之极。便又喝道:“王洽何在?”
王洽听皇帝语气不善,忙出列答道:“臣在。”
“你身为本兵,竟使敌兵兵锋直薄京师,你有何话说?”
“臣已下令四方镇抚官勤王,击破敌兵指日可待。”
“胡说,甲兵不修,致使夷兵入境,罪在不赦!来人,将王洽拿去,午门外挞仗一百,投刑部狱!”
他一声令下,身边诸太监便齐喝道:“拿去!”,因为要廷仗,便由慎刑司的人冲上将王洽拿住,提小鸡般往午门而去。其余诸臣因怕触及皇帝怒火,哪敢出来做仗马之鸣?一时间各人都是面无死灰,眼睁睁看着皇帝处置了两名重臣,竟无一人敢言者。
他正在盘算如何处置这两人,谁知还不到中午,已然传来了辽东兵哗变的消息。此时袁崇焕被逮,乱兵无人安抚,惶急间,崇祯只得命道:“着人去抚慰城门处乱兵!”
他只顾下旨,却没有明说派谁过去,众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去碰这个硬头钉子,迟疑了半响,方有大学士钱龙锡上前奏道:“辽东兵哗变鼓噪,不过是因为突然逮了他们的主帅,便请袁崇焕修书一封,投到城外,道明皇上拿他是罪有因得,令士兵不得吵闹,即刻回营等候朝廷处断,皇上,这样可好?”
崇祯面无表情,深觉帝王尊严受到了挑战,可是京营战力不足,上次派御史清军,居然说近二十万京营士兵无一能战者,此时后金兵离京师不远,虽然昨日关宁铁骑将他们撵开,但后金实力未损,又怎可安心。若是此时激怒了辽东士卒,果真与后金勾结,只怕京师危急,那些勤王兵马,又怎是十几万精锐骑兵的对手。
无奈之下,只得微微点首,以示同意。那钱龙锡得了旨意,忙命人前往绵衣卫狱,寻了袁崇焕写信,得了书信后,考虑到城内无人可与城外众将对话,只得寻了满桂,令他带信出城,交与祖大寿。又吩咐满桂道:“满将军,你在辽东多年,与城外诸将相熟,一定要晓谕他们知道,皇上圣德,不以军哗为意,只要他们安心回营,皇上必然不会诛连,待打退了女真骑兵,皇上必然会论功行赏。”
见满桂频频点首,钱龙锡将他双手拉住,连声赞好:“好将军,好勇士!大明得满将军,如刘备得赵子龙也!好生去做,将来青史留名,不枉此生啊。”
他是进士出身,原本也用不到刘备赵子龙的比喻,只是知道满桂是蒙人,肚里没有几两墨水,想来听过评书,知道三国人物,于是顺口扯了出来。那满桂果然知道,听到钱阁老如此赞誉,当下兴奋的脸都红了,一连声向钱龙锡逊谢,拜辞后又兴冲冲到得广渠门城楼之上,用箭将袁崇焕书信射下,又高声将钱龙锡交待的话喊将出去,只等下面答话。
却听得有一粗豪汉子叫道:“满桂,我一向敬你是个直性子的好汉,你便是诸多无礼,我也忍了。现下你竟然甘作走狗,到跑来劝我们?我问你,你跟随督师大人多年,你相信督师大人会勾结女真人谋反吗?”
满桂老脸微红,亢声答道:“袁督师是不是冤枉,我不管,那是朝廷的事。至于你们,拥兵挟持朝廷,形同谋反,皇上说不追究,我看你们趁早回营,等候处置,还得来及!”
“呸!咱们既然来了,自然就把这一百多斤交待了,今日不给说法,休想我们退后!”
“走狗!”
“看那样子,轻飘飘的吃了屁一样,定是朝廷许了他好处!”
因底下骂成一片,满桂听了越来越不成话,怒从心头起,便待提兵杀将出去,却被守城将官拦了,只在城内听着生闷气。城外骂了一阵,却是将早上吕唯风的所说的言辞写成书信,射进城来,守城将军不敢怠慢,立时派人送与皇帝御览。崇祯见了无奈,只得又派人去抚慰,城外却只是不听,一直闹到晚间,城外兵士闹的乏了,便在祖大寿等人的带领下,纵马离城,向那蓟州方向而去。原本的遵化守将赵率教早已被祖大寿伪托袁崇焕的名义撤到蓟州,遵化此时已陷入后金之手,待祖大寿等人到了蓟州,赵率教方知事情原委,他与祖大寿一样,同是袁崇焕心腹爱将,主官被冤,自然也是气闷不已。当即便与祖大寿联名上奏,陈说冤情,又极力请罪,只推说是兵士胡来,与主将无干,若是京师有警,关宁铁骑瞬息便到,可保京师无事。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救袁崇焕出来,皇太极却是一心想陷袁崇焕于死地。因关宁兵退,便又故意派遣精兵绕城骚扰,引出那满桂出城邀战,一番激战之后,满桂战死,便是属下兵士亦死伤殆尽,崇祯闻报,更是坚定了袁崇焕通敌的想法。待收到祖大寿与赵率教的奏章,虽然言辞垦切,将袁崇焕不可能通敌的道理说的通透,无奈崇祯此时已断定了袁某实不可靠,带出来的兵将亦是额有反骨,他们的话又岂能相信?因赵祖二人手握大兵,虽没有下旨切责,却只是将二人奏章留中不发,置之不理。
他装糊涂,赵祖二人却是连番奏章送上,言辞越来越犀利直白,到最后竟然直接指责起崇祯听信妄言,滥用刑罚,并暗示若是皇帝不放人,他们必率兵投降后金,将整个关宁送与敌人,到时候关宁不保,京师必会陷落云云。崇祯被逼无奈,只得又召集群臣会议,众臣都道当此国难关头,不宜寒了武将的心,还是将袁崇焕放出,令他去宣慰,则兵变自然消弥于无形之中。
崇祯明知大臣所言甚是有理,却只是放不下帝王尊严,又担心放了袁崇焕后更是火上添油,袁对他忠心耿耿,他对袁却是怎么也信不过,若是放了人之后袁崇焕立时拥兵造反,那岂不更是笑话?思来想去,只得将袁崇焕从狱中放出,软禁起来,又派了新任兵部尚书孙承宗前往宣慰,那孙承宗已是年近七十,曾任过天启皇帝的老师,又曾经略辽东,收拢流民,建筑坚城,训练士卒,在他治下,八旗不敢犯境,后来因魏忠贤忌恨,逼的他回家闲住,此番崇祯逮问王洽,便又将他召回,任兵部尚书。以他的威望,再加上崇祯暗示暂不会杀袁崇焕,前去抚慰,自然是水到渠成。
左辅、赵率教、祖大寿等人叉手而立,静听孙承宗训斥,以这位老臣的思想见识,自然无法容忍他们犯上悖逆的行为,好在他于天启年间也颇受阉党迫害,知道其中苦处,痛骂一番后,不免要问这几人下一步的打算。
“回本兵大人,虏兵还在境内,辽东士卒自然不能坐视,咱们据蓟州、通州一线监视八旗,待他们撤兵回关内时,尾随追击,恢复失地,总之不能让他们轻松而来,满载而回。”
“唔,左将军深明大义,吾心甚慰。”
斜视一眼赵祖二人,道:“好教你二人放心,适才是官话,现下是私底下掏心窝子的话!皇上必不杀元素了。”
见三人面露喜色,又沉吟道:“只是放归辽东,却也甚难。虽然辽西是心腹重地,不过皇上对元素甚是不放心,放他回去,只怕你们这些骄兵悍将拥他造反,那时候谁人能制?是以为了抚慰你们,必不杀他。不过想让他回辽,难矣!”
祖大寿上前一步,愤道:“督师一日不回辽,关宁铁骑一日不回辽!”
“混账!你以为朝廷一定怕了你们?朝廷打不过八旗,难道调集的大兵奈何不了你们?况且每年几百万的银子扔在了辽西,凭你们中左屯和左屯的屯田,能养活十几万军队吗?”
见三人默然不语,孙承宗起身叹道:“我需即刻回京,京师尚且不稳,你们却闹个不休,当真胡闹。驱走虏兵后,你三人便带兵回辽,元素的事,我也会奏表为他辩冤,放心吧。”
又突然问道:“那个张伟是何人?据台湾也罢了,怎么手还伸到辽东来了?皮岛是女真人身后的钉子,怎地就让他轻松拿去了?”
祖大寿答道:“张将军一心为国,水师北上,也是为了袭扰女真后方。前几天得了消息,只怕他也快要动手了。咱们在这边多缠八旗军几日,他那边打的便轻松一些。”
孙承宗默然点头,向外行去,到了官厅外方向送行的三人道:“武人专兵,终非国家之福,唐朝藩镇之祸不远,诸君慎之。”,说罢扬长而去,自回北京去了。
祖大寿三人虽遗憾不能救出袁崇焕,不过总算得了皇帝不杀他的承诺,以帝王之尊,食言而肥的事到还做不出来,三人心中一定,便派遣侦骑四出,寻找战机。那女真大贝勒阿敏骄狂已久,竟然单独带着本旗几千摆牙喇兵攻打昌平,焚毁了建造中的德陵,又纵兵四处抢掠,被辽东诸将逮到这个空子,立时出兵围住了他,三万关宁铁骑紧紧围住这几千女真骑兵,从早至晚打了一天,四千女真人大半战死,只有阿敏带着几十亲兵侍卫乘夜逃出。在明朝诸路兵马畏惧不前时突然有此大胜消息,正涨了辽东兵马的气焰,崇祯虽是不乐意,仍是下旨褒奖,各将都有进阶赏赐。皇太极震怒之余,剥了阿敏贝勒一职,自勒兵来寻辽东兵决战,谁知待他大兵一到,祖大寿等人却拒不出战,背倚坚城,汇聚大股明兵协同守城。后金兵稍有疏忽,便用优势骑兵出战绞杀,如此这般来回数次,皇太极竟然拿他们无法。又因出兵已久,不知道后方情形,心中终究不大放心,便生了退兵回辽的想法。
他一路打一路退,祖大寿等人却如附骨之蛆一般缠斗不休,八旗大队一冲,关宁骑兵便后撤不战,若是想安心走路,他们却骚扰不休,原本十几天便可撤入内蒙草原,却打打停停整整一月,直到深入草原百余里,方不见了明军踪影。
皇太极长舒口气,大声令道:“全军马不停蹄,回盛京!”
“志华,此番去辽东可比日本凶险的多,务必小心珍重!”
“放心吧,此去不过是袭扰后金的后方,能不打硬仗便不打,先前施琅带去四千人,我此番亲率了三万人,再加上后期的粮草和一万飞骑,加上水师,过五万的精兵,还有皮岛的近三万明军助阵,整个后金留守的军队不超过五万人,还要顾及宁绵的明军,以十打一,总该没有问题了。皇太极出征不久,要在直隶附近耽搁最少两月,我们由海上过去,十天之内准到辽东,二十天内由鸭绿江渡江,直攻赫图阿拉,分失掠开原、铁岭,威逼沈阳,一个月内打完收兵,在皇太极回师沈阳前,撤到皮岛。”
何斌点头道:“军事我不懂。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到觉得稳妥的很,这么着,我就放心了。”
“嘿嘿,那是自然了。台湾现在还经不起消耗战,恶战,我凡事都小心着呢。若不是一定要打一仗削弱后金……成了,我上船了。”
看着身后黑压压登船的士兵,一张张年青的脸孔掩饰不住对征战的渴望,张伟满意一笑,向何斌等人挥手致意,洒然上船。北京那边,安排了能言善辩的吕唯风,张伟放心的很,袁崇焕不死,但也回不了辽东,辽东诸将不能反叛,可是崇祯又因救袁一事不再信任,除了保有辽东,警备畿辅外,估计也很难调动关外军队平定内乱。后金一方又必将因张伟伐辽而严重削弱,此消彼长,实力平衡,大陆局势正在张伟的界入下产生着微妙的变化。
确立军功受爵后,原本便是每战必受重赏的汉军军队,开始由好战转向为一支嗜血的职业军队,留守台湾的汉军极是羡慕驻守日本的神策左军的士兵,除了有丰厚的海外驻防冿帖,还可以享受在当地高人一等社会地位,那些日本男人恭敬的眼神,一鞠到底的礼节,日本女人的柔情,都令返回台北,枯守兵营的士兵们大流口水。不但是士兵,便是各级将领,也盼着张伟能开缰拓土,可以让他们如左良玉,江文瑨一般,成为一方之主,那可比在台湾朝夕听令强的多了。
垄断了对日贸易后,因为日本与中国的金银比价不同,张伟用台湾金矿出产的黄金到日本套来了大量白银,再加上源源不断输入日本的绢、丝绸、棉、文具,每船过去,便是大量的白银涌入台湾,又周转贩卖货物至南洋诸岛,远洋贸易做的是风生水起,对日一战之后,整个台湾的各个阶层,都在这场战事里捞到了大小不一的好处。于是什么“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好战之国,其国必亡”的论调,在台湾绝无市场,张伟此番以援辽名义攻打后金,有不少在台湾扎根经营的大小商人们,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商机,战事一开,短期内必然有大量的辽东土产源源不断而来,战事一停,与辽东后金的贸易必然中断,皮货人参等俏货必然价格飞涨,面临着未来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利润,好利的商人们不顾辽东的战事危险,纷纷掏钱购买军资物品,随着台湾水师奔向辽东,卸下物资后,便可在当地低价购买军队掠夺来的战利品,于是在正规的运输船队之后,数百艘大小不一的商船尾随其后,张伟于战舰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船队感叹:“老马说三倍的利润便能让资本家冒着绞刑的危险,哲人当真是哲人也。”
请继续期待《大明龙腾》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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