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岭自无忧水自愁,春秋有梦向东流,
名花独钓寒江月,风吹玲儿上玉楼。
三分缘业七分仇,千重障碍万重忧,
唯有长亭能一卧,未到醒时已白头!
丁卯年最後一个黄昏,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戊辰年的春节了。无忧岭上已积了厚厚的雪,天上则是乱絮纷飞,
极目苍茫。山岭上有一个长亭,名叫“说剑亭”,长亭四周长满了一株一株的桃花树,花瓣凝冰,通体透明,冷香四溢。
这时,正有一男一女沿山坡踏雪而来,那个男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黄布衣,背上一个大琵琶,温文尔雅,和颜悦色。那少女的提著一个大包袱,内穿了一件雪白对襟褂子,腰间束了一条七色彩绫,外面则罩了一件大红斗篷,脚下一对羊皮小靴,柳叶眉下,秋波如画,双颊透红,後脑梳了一个蝴蝶髻,垂下一条拧绳单辫,胸前吊著一个龟贝练,刹是夺目。
那少女忽然停了下来,往地上一坐,说道:“师父,我的肚子又冷又饿,真的走不动了。”
那男子回头向她白了一眼:“这几个月来,叫你苦练跑蹖功,锻练轻功,你只练了一个月便捱不住了;叫你练龟息法,锻练呼吸,你则练了三日便说要去寻死,唉,假如你肯听我的话练足三个月,现在便不需要抵冷捱饿了,都是你一味懒惰。”
那少女小咀一撅:“哼,谁说我懒惰?你教我练的琵琶神功,我不是练得很好吗?”
那男子笑道:“谁说那是琵琶神功?你再不起来,我们便赶不上司马琛那顿团年饭了。”
那少女一听到“团年饭”三个字,精神猛地一振,立即站了起来,跄踉之间,一件赤红红的物事忽从那龟背里跌了出来,沿雪地一直滚了下去,沈亭一边追赶一边囔道:“喂,不要跑呀...”
那男子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捡了回来,看了一眼,见是一颗晶莹通透的红玛瑙,不禁问道:“你怎会有这么一颗红玛瑙?”
少女从他手上夺了过来,捻起衣袖抹了一下,向那男子笑道:“你别管...”
那男子横了少女一眼,不久,二人便来到了“说剑亭”。你道这二人是谁,原来便是周乐和沈亭,他们师徒一行两人,应司马琛之约,特地在除夕之前,来到无忧岭上,与司马琛一起过新年呢!
沈亭一进亭子,便一骨碌地往石凳上躺了下去,不停地喘著气,周乐一见,笑道:“喂,这是石凳,不是石床呀!”
沈亭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我现在疲倦得要死呢,管它是凳是床,总之可以睡的地方就是床!”
这时,忽然从亭外传来一阵笑声,只听得一把声音说道:“天是千年被,地是万年床,人生如幻梦,莫贪臭皮囊!哈哈哈!”
周乐回头一看,见一个带竹笠的老汉,立於亭前,老汉身材高大,身穿一件又宽又绉的蓝衣,手持一面青幡,幡上写著四个大字:“难得胡涂”,旁边有一行小字写著:“无字不可测,无象不能相”
沈亭睁眼一看,连忙说道:“又是一个走江湖的术士,为什么我们去到那里,总会遇到这种人?”
周乐白了她一眼:“不得无礼。”
说罢回头向那老汉说道:“劣徒口没遮拦,老先生请勿见怪。”
老汉冷笑一声:“这位小姑娘好像很看不起我们这种人。”
沈亭两手放在颈後,闭上眼睛说道:“你们干相士的,不是能测尽世间上所有的事吗?我心中想些什么,你应该早知道呀,又何必问?”
周乐怕她再说下去,不知还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因此连忙向那老汉说道:“老先生既能测字,在下今天正好约了一位朋友,在此等候,就劳老先生测一个字,如何?”
老汉打量周乐一眼,见他温文有礼,当下冷哼一声:“好吧,老夫也要给人知道,我难得糊涂并非真正糊涂,你要测那一个字?”
周乐走下说剑亭,折了一枝桃花,在雪地上划了一个“马”字,说道:“就测这个字!”
老汉看周乐这个马字,虽写得十分端正,但马字下面却是无点,乃一笔而过,不禁冷冷一笑:“马字无点即是无足,无足即不能动也,你的朋友恐怕不能来了。”
沈亭听罢哈哈大笑:“你算错了,我们那位朋友是坐轿来的,当然一动不动。”
老汉立即大发雷霆:“我说他不能来便不能来,你不信也可以给我一个字,我立即可以算得到他现在何处。”
沈亭连忙坐了起来:“好呀!”
说罢右手一举,用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字。
老汉哼了一声:“鬼划符,我怎知你划的是什么字?”
沈亭也哼了一声:“是一个狗字!”
老汉忽然放声大笑:“那准没有错了,狗即犬也,人言犬中忧狱囚,以此问友,必身在牢狱,故不能动也。”周乐一听,心下一惊:“老先生此话当真?”
沈亭笑道:“师父,他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你想一想,那僵尸的武功,有人能困著他吗?”
老汉冷冷笑道:“你还不信么?哼,老夫测字能知未来,相字能知过去,你大可随便说出一字,问什么都可以,我便立即能相出来,如有说错,任你处置。”
沈亭站了起来,拍手说道:“好!”
说罢抬头一望,见大雪纷飞,遂对老汉说道:“我就以一个雪字,问我的亲人居於何处?”
老汉摇头说道:“大雨落在横山上,以雪字问亲人,凶亡矣,山者墓也,雨者泪也,小姑娘,对也不对?”
周乐一听,心下大动,沈亭只是不服,大眼一转:“是否什么也可以占可以相?”
老汉笑道:“天地之间,风云水火,山川灵气,万物万象,均可占可相。”
这时,忽见青鸟一只,飞到长亭顶上,沈亭右手一指,说道:“我就以此鸟问自身的姓名。”
老汉抬头一望,但见此鸟立於亭上,正在啄饮亭顶冰雪,青鸟叫了几声,翱翔而去,老汉当下微微一笑:“姑娘姓沈名亭,还有一个名字唤作七字,对吗?”
周乐奇道:“你怎知道?”
老汉笑道:“刚才那一只鸩鸟喙雪而饮,鸩字去鸟加水即沈字,鸟立亭上即亭字,鸟去之时鸣叫七声即七字,故老夫便知姑娘的姓名。”
沈亭仍是不服,随手又往亭旁的桃花树一指,说道:“以此树问自身青春多少?”
老汉泰然一笑:“桃者木也,木字拆之乃十八,姑娘青春十八,对不对?”
沈亭又往老汉腰间一指:“以你腰间之物问我师父之姓名。”
老汉一听,哈哈大笑,从腰间取出一本旧得发霉的黄书:“此乃周朝之乐谱,难道你师父姓周名乐?”
沈亭听得瞠目结舌,忽然心中一动,大眼一转,往老汉头顶一指:“我以你头上木簪问所嫁之人。”
老汉呆了一呆,问道:“你这是问将来的事,是测字,不是相字。”
沈亭一笑:“是测字又如何,怎样?你今回测不出了,是不是?”
老汉细看沈亭一眼,见她相貌清脱,两边耳壑均有一颗红痣,不禁问道:“你真的要以我头上木簪问婚嫁?”沈亭嗯了一声,老汉忽然叹了一声:“真是奇事呀。”
沈亭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奇事?”
老汉取下头上的木簪,递给沈亭:“你自己看一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