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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来讲,再也没有比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更让人高兴的事了。不知道为什么,李青拿到通知书后,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马赛。有了这种念头,是初恋,还是暗恋?她不敢过多往这方面想,她不是小鸟依人的女孩,不需要别人给与安全感,她喜欢跟马赛呆在一起,是相互间可以平视,可以交流。当然,马赛长得也不赖,不可否认。这是吸引她的一个因素。
“妈,你先回去吧,我要马上告诉我爸。”
李青脸挂笑容挽着谢医生走进公安局大门。脸有点发热,去找父亲说不定能与马赛“巧遇”,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你去办公室找他呀?”谢医生也好几天没看见丈夫了,“别去了,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不要再去给他添乱了。”
李青嚷道:“什么添乱?他自己说,拿录取通知书马上告诉他。还有,他从乌市回来,到现在没进家门呢,我去慰问他一下。嘻嘻,要不你和我一块儿去?”
“要去你自己去,说不定他没空见你呢!”谢医生极少出现在公安局办公楼。
“他敢,我去了!”
进了大门,母女俩分手。
“同志,我是来看儿子的,我儿子叫马赛,他在这里上班。”
李青刚向办公大楼走了几步,听到有人找马赛,敏感地停下脚来回头望,只见马赛母亲在与门卫说话,犹豫了一下,走向门岗说:“叔叔,我带她去找马赛吧。”
“那好,麻烦你了,青青。”门卫正要往刑侦队打电话,“大婶,你把行李放这吧,找到马赛再来拿。”
马母带来的东西不少,在车站没人接,来到公安局已累得够呛。李青协助把行李提进值班室,带她往办公大楼走。
“阿姨,马赛在四楼刑侦队上班。”
“姑娘,你也在这儿上班呀?”
“不是,我爸在这里上班,我还没班上呢。”
“怪不得,我说呢,那有这么年轻就当警察了。你认识我家马赛?”马母盯着这个漂亮的姑娘左看右看。
“认识,啊,他、他帮我修过电脑。”李青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阿姨,你没告诉他你要来吗?”
说起儿子,马母有点生气:“说了啊,昨天说好去车站接我的,正琢磨出什么天大的事儿了,连妈都不要了。”
“阿姨,这几天是出了不少事,可能他没时间。”李青也有好多天没看见马赛了。
2、
多里昆夹着包,口衔一根烟,走在办公室走廊里。来到一个办公室前,敲了敲门,点燃烟,门里没有回应,轻轻推门开,里面没人。又走向另一个办公室,伸头进去。
“看见程队长没有?”
门里有人答:“没看见,好像还没来。”
“刘队长呢?”
门里又答:“也没来呢。”
“奇怪,真的辞职了?”多里昆又回到走廊,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
这时,走廊一头的洗手间程万里露出脑袋:“老多,你找我。”说完又缩头,响起一阵水声。
“我以为你真的不来呢,嘿嘿!”多里昆快步走向洗手间。
“老多,那四个凶手怎么样了?”程万里从洗手间出门,伸手在屁股后面擦干:
多里昆吸了一口烟道:“昨晚守了一夜,医生说,都死不了,几个二球的身体棒得很。哦,有一个家伙开口了,另三个装死不说。”
“开口的怎么说?”
“全是牙生的手下,约好行凶后到一个烤肉铺集中。昨天没办法问话,估计牙生已经听到风声跑了。”
程万里摸出一支烟点上:“这么说,牙生和这几人没有参与和库的爆炸,尼瓦克宾馆也跟他们无关?”多里昆点头:“兄弟会应该没这个能耐。不排除他们是想混水摸鱼,见我们忙不过来,趁机向伊明阿吉下手。”
“也不排除这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牙生的任务就是伊明阿吉。”程万里若有所思地吞云吐雾。
这时,刘保山笑嘻嘻走来:“你们站在厕所门口干什么?是不是穷疯了,想收点买路钱?”
“什么事这么高兴?”程万里站在门口没让开。
“化验出来了,我估计的一点儿没错,尼瓦克宾馆的炸药成份,与炸和库大桥的一模一样,都是吐尔兴偷的那一批。”刘保山往门里挤。
程万里还是不让路:“登记簿上那个嫌疑人呢,有线索了没有?”
“是和库的一个出租司机。”刘保山要拉开程万里,“你让我先去撒尿行不行?等下我膀胱爆炸,炸死你们!”
程万里把他推进洗手间:“滚你个恐怖分子!”
三人光顾说话,白晓莎从他们身后走进旁边的女洗手间也没察觉。
“和库公安局刚打来电话。”刘保山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出门外,“那个出租司机,一夜未归,最后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和库还没开始爆炸,说要送客人来市里。现在他家里人也在找他。”
程万里向洗手间里问:“此人近来有什么反常吗?”刘保山摇头走出门:“没有,也没有前科,惟一的反常是,他住进尼瓦克宾馆,据他们家人反映,此人省得要命,跑外地经常睡在车内,根本不可能去住高档宾馆。”多里昆接上一支烟说:“这样看来,司机作案的动机很小,八成是被逼的,利用出租车作案也不少见。”
“如果司机不是凶手,可能又多了一起杀人案了,凶手利用司机的身份证住宾馆。”程万里背靠墙像自言自语,“嗯,这样比较合理,在和库放完炸弹,马上离开,抢一辆出租车进市里。妈的,宾馆的服务员现在很少认真看身份证。”
刘保山摊手道:“唉,这算什么,只要给钱,有的宾馆没身份证也……”说到半,眼睛望向旁边的女洗手间门。
白晓莎走出,目不斜视,高跟鞋“哒哒哒”经过三人人身边。
“白、白记者,你、你刚才听到我们说话了?”程万里追了上去。
白晓莎白了一眼他,边走边说:“请放尊重点,程队长,三个大男人站在洗手间外,老半天不走,我还没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程万里一脸难堪,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硬头皮紧跟在后。。白晓莎突然停住脚,望他说:“我问你,我来报案的,应该找谁?”
“这个嘛,正常程序你应该打110。”程万里咳嗽一声,像又恢复了威严,“是不是东西被偷了,那去找派出所吧。我们刑侦队只管大要案,帮不上你的忙。”
高跟鞋又响起,白晓莎边走边说:“也算不上是报案,我们摄像师浪费国家财产,忘记关机,拍下了尼瓦克宾馆大堂爆炸前最后几分钟的情景,我以为公安局会感兴趣。看来是表错情了,再见!”
程万里这一次是跑到前头,拦住白晓莎的去路,刘保山和多里昆也跟上,把她包围起来。
“哎呀,白记者,我是个粗鲁人,昨天你要采访,我确实不能跟你说什么,可能脸色还不大好,请你,请你原凉。刚才、刚才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别见怪好吗?”程万里不停地搔头。
白晓莎脸色已缓和,正想开口,李青带马赛母亲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程叔叔,你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 她看见马赛母亲,先是吃惊,接着有意无意地转过头。
“青青,找我有事吗?”程万里显得很不耐烦。
“我知道你忙,所以才帮你的忙。”李青拉过马母,“这是马赛的妈妈,她刚从乌市来。阿姨,这是马赛的头儿,程队长。”
“啊,啊。您好,一路辛苦了。见到马赛了吗?”程万里与马母握手。
李青没好气地说:“见到马赛也不来找你了。”
“哦,他下乡了。昨天就叫他们回来了,怎么搞的?我打电话问问。”程万里掏出手机。尽管他极不愿意,但又不得不耐心。
马母道:“我打过他的手机,不通。”刘保山也说:“是啊,我刚才打了亚里又打马赛,没一个通的,还没空说呢!”
“可能乡里信号不好,我打派出所问问。”程万里重新拨号,“喂,你好,我是市局程万里,亚里他们在吗,叫他们接电话?什么,你不知道?叫你们所长来!所长不在?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好好说,别跟我支支吾吾,嗯,嗯,说下去……”他边听电话边侧过身子,背向马母和李青。通完话,很慢地收起手机,像是想了一下才转头对马母说:“阿姨,马赛他们一时联系不上,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去找了,联系上以后,我马上叫他回来见你。”
“程队长,他不会出什么事吧?”马母一脸担心,“我听出租司机说,这两天南疆有好多地方发生爆炸。”
程万里笑得很难看:“阿姨,那是在和库县城和市里,他们在乡下不会有事。啊,青青,再麻烦你一下,帮我带阿姨去招待所好吗?”
马母摇头:“不麻烦你们了,我住马赛的宿舍,他上次回家,钥匙忘在家里,我给带来了。”
“好的,阿姨,我们走吧,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李青与马母走下几级台阶又回头,“陈叔叔,看见我爸跟他讲,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刚才没找到他。”
程万里如负重释地回头望白晓莎,“白记者,你看,可以把录像带给我们了吗?啊,请到我办公室来吧!”像才感觉站在走廊里。
白晓莎眼睛一直盯着李青和马赛母亲下楼,半晌才回过神来,跟程万里进办公室。在办公室坐下,立即望程万里冷笑:“哼,程队长,看你模样忠厚,其实也狡猾、狡猾的。”
“你、你说什么?”程万里被她望得竟像有点心虚。
“还想跟我打马虎眼,你骗得了人家马赛母亲,骗不了我。”
“这个,啊,这个跟我们谈的事没关系吧?白记者,你拍下的东西对我们可能非常重要,你这么快就跟我们联系,实在是、啊,非常感谢。现在、现在可以把东西交给我了吧?”
白晓莎一脸刁蛮地说:“不,马赛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告诉我。”
“这,这……这是我们的内部事务,你的要求也太无理了!”程万里有点恼火地站直身。
刘保山端来一杯水说:“白记者,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你又不认识马赛。你这样做,太让我们为难了!”
白晓莎激动地叫了起来:“谁说我不认识他,他、他是我男朋友!”程万里三人大吃一惊,一齐打量她,她也满面通红。
“好吧,我跟你说,不过你要冷静,这不是个好消息。”程万里点燃一根烟,又看了白晓莎一眼,“昨天,马赛几个人去一个村子抓捕,突然没了音信,派出所的人今天去到那个村子找,只发现他们开去的车子……目前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么多,所以我不敢跟他母亲讲。我希望你尽快把录相带交给我们,我、我还得赶紧去向局长汇报这个事儿。”
白晓莎愣了半响才出声:“你、你是说,他们失踪了?”说完眼泪滴到办公桌上。
3、
车子横穿南疆市区,向明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在认识一座新城市。经过尼瓦克宾馆时,他不安地身子后靠,一手摸车窗按扭,放下玻璃。宾馆被炸开的大洞黑漆漆地对着他,像是向他示威。
“掉头,去市公安局。”向明燃上一支烟,长长吁出一口。
助手座上的吴秘书吃惊地说:“厅长,飞机快起飞了,再不走来不及了,今晚,好多领导等你回去汇报呢!”
“汇报,怎么汇报?”向明面无表情地说,“又是多少次爆炸,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损失多少钱?我不是新闻发言人,我汇报这些干什么?”
吴秘书道:“可是,现在连李局长好像也没什么头绪。”
“那我就等他有头绪再走。”向明像是跟谁赌气一样。
吴秘书叹息道:“唉,厅长,案子这么大,这么复杂,我看,一时半会李局长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你留在这里,反而会给他增加压力。”
向明冷笑:“这你就多虑了,我担心我前脚刚走,调查组的人后脚就进他办公室。”
吴秘书张开嘴巴:“啊,他、他的问题还没调查完呀?”
向明若有所思地说:“今天一早,你没看见有人约我吃早餐吗?那就是调查组的人,人家又有新发现。不过,我在南疆,他们只能先找我。”
吴秘书头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李局长的那几个问题,不是通报没事了吗?怎么又拉出新的来,真不知道这些怎么搞的?”
“小吴啊,调查这东西,有时候,只要你愿意,可以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向明当过地方首长,政治工作他是经验老道。
“这、这不成整人了吗?”吴秘书喊了起来。
“此话不可乱讲!”向明微笑灭掉烟头,“我准备请调查组的同志参观一下南疆,参观地点就从尼瓦克宾馆开始。”
吴秘书像是明白了什么,会意地冲他笑。
车子驶到南疆公安局大门口,正好几辆挂武警牌的军车高速开进大门,司机只好停车让路,跟后进门。下了车,只见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上百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从车上跳下,按指挥员的口令,列成几个方队。同时,一队穿整齐制服的警察队伍也小跑到武警队列旁,两支队伍一付整装待发的样子。
“没走错门吧?”向明满脸惊色望着眼前的队伍,“好嘛,公安局变成了大兵营。”吴秘书也瞪大眼睛看:“不会是又出事了吧?他们像是去打仗。”
“喂,多里昆!”向明朝正与武警军官交谈的多里昆招手,回头问吴秘书,“他是叫多里昆吧?亚里我记得。”吴秘书摇头:“不知道,我也只认识亚里。”
“向厅长,你、你叫我。”多里昆看见向明,拨出口中的烟扔掉,跑步过来。
向明笑:“这里还有谁叫多里昆?”
多里昆不明就里地摸摸脑袋。吴秘书问道:“你们这么兴师动众,是要干什么啊?”多里昆迟钝地答:“噢,下乡。”吴秘书又问:“下乡带这么多人?”多里昆笑而不答。
“你们局长呢?”向明已看出多里昆是故意装傻。
多里昆又摸摸脑袋,才说:“在楼上,我、我这就去叫他。”
“不用,你忙去吧,我自己去找他。”向明说完往办公大楼里走。吴秘书跟在后面说:“这个多里昆嘴还挺严的。”向明笑说:“哈哈,看来事情不小,李局长肯定有严令。”吴秘书不满地说:“这个李局长太……搞这么大的动作,也不打声招呼,你还没走呢!”
向明脚步慢了下来:“你不知道李东阳这个人,他吃不准的事情绝不乱说,宁可先去试一试。一来用事实说话,二来即使出了错,也不会牵连其他人。这次这么做,大概又想不让我扯进来,自己一个人先顶着。”
来到李东阳办公室,吴秘书敲门,门随手而开。
李东阳站在一张地图前,把报纸卷的莫合烟塞进嘴巴,划燃火柴,喷出一口浓烟。烟雾碰上地图散开,露出三个红圈。
吴秘书又一次敲门。
“请进!”李东阳眼睛盯着地图上的三个红圈不放,“集合好了吗?”
向明走进门说:“集合好了,李局长。炊事员老向,向你报到!”李东阳扭头,给烟呛得大咳:“我、我以为你上飞机了呢!”
“想抛弃我这个老兵,你明说,这是偏见,是歧视,我很生气。”向明在沙发上坐下。
李东阳止住咳嗽:“事情发展出乎我的意料,我正在考虑怎么向你汇报。”
“考虑好了吗?飞机那头,也有不少人等我汇报呢!”向明接过吴秘书递来的茶。
李东阳眉头紧锁,又要吸了一口烟。向明叫道:“等等,等等,把你的莫合烟放下,吸我的,我不想听你咳嗽。”递来了一支烟。
“实话跟你说,这烟真难抽,我是怕睡着了。”李东阳微笑放下莫合烟,接过向明的烟,脸色又变凝重,“先说你漏掉的吧。今天早上我们发现,派去恰克镇调查地下讲经点的亚里和马赛,在一个村庄抓捕野阿訇买买提时,突然失踪了。”
“买买提,嗯,有过一面之缘。亚里失踪了?这什么意思。”向明给李东阳点烟。
李东阳坐下说:“我也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不单亚里、马赛,还有艾买江大叔,和两个派出所民警。一个镇长和四个带枪警察不见了,非常蹊跷。这是第一个线索。”
向明叹息道:“艾买江大叔是说到做到啊,这么大年纪还跟年轻人上前线。”
李东阳接着说:“第二个线索,也是今早,有记者刚好拍下了宾馆爆炸前十五分钟的镜头,通过辨认,凶手不是和库的出租车司机,是另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盗窃炸药的吐尔洪,另一个是新面孔。还有,在通往恰克镇方向的路上,找到了那辆出租车。”
向明点头:“这大概是你准备兵发恰克的原因了。”
李东阳又站起身:“还不止这个。第三个线索,买买提近来去了和库,昨天,才回到恰克镇,他的同伙打伤了一个小商贩。另据派出所报告,买买提这几个月,经常采购大量的粮食,说是去倒买,但大多数运往他家。”
“嗯,这个买买提不简单啊!结论呢?”向明心里已有了个轮廓。
李东阳叹息:“这是一次全方位的恐怖事件,炸大桥,炸宾馆,炸天然气管道,刺杀领导干部,刺杀宗教人士。结论不好下啊!也可以说,下结论为时尚早。每次想起我都惊出一身冷汗,我现在最想证明我是错的。”
向明喝了一口茶,又给李东阳递烟:“说吧,我胆子大得很,小吴,你胆小,先出去避一避。”吴秘书微笑出门。
“首先,整个爆炸案是一伙训练有素的人干的,而这些人从哪来呢,又是谁训练的?买买提绝对训练不出,你还记得北疆出现‘正规军’吗?以前我和你讲过这种担心,南疆的‘正规军’现在冒出来了,而且数目还不少。“
“你是说,国外回来的恐怖分子已经与买买提狼狈为奸,建立基地,训练人员,这多起爆炸事件就是他们的杰作?”
“对,人员他们有了,吐尔洪的炸药也到了他们手里,而和库交易会又是一个大好时机。一旦成功,不仅一举摧毁南疆的形象,还能制造重大的国际影响。”
向明动容地站起踱步:“于是,一个镇长和四个带枪的警察遭到伏击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东阳走到地图前,手指三个小红圈:“他们先在和库制造混乱,把我们注意力引开,完了大摇大摆进入市里,炸掉宾馆,我怀疑牙生余部袭击伊明阿吉,也是计划的一个部分。最后,全身而退,躲到不相干的恰克镇。我猜,亚里他们是偶然碰上了。”
向明也注视三个红圈,感叹道:“这是一种游击战的技法,这些红圈绝不能让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李东阳小心翼翼地说:“这些只是我的推测,一切要等待这一次行动后,才能证明。”
向明又坐回沙发:“这就是恐怖主义的特点。他们针对的是平民,你无法预料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发生。选择恐怖主义的人,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我来帮你总结吧,第一,他们要找人找钱,第二,建立基地训练,第三,跟我们打游击,第四,搞武装割据。的确让人大冒冷汗啊!”
李东阳感激地望着向明。
向明继续说:“老李呀,这两天我是有点担心你压力太大,看见你这么快就组织反击,我很激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能自责太多。现在的情况是,想不响是不可能了,关键是我们要稳住阵脚,沉着应战,让那些制造响声的人插翘难飞!”
李东阳又把那根没烧完的莫合烟点燃。
这时,多里昆在门外叫:“局长,集合好了!”
李东阳应道:“叫大部队马上出发,不用等我。”
4、
这么大的行动,居然没有自己的份?程万里和刘保山自然想不通。尽管两人公开叫嚣辞职不干,但他们并没有闲着,从白晓莎手里拿到了录像带,提取了嫌疑人的照片,又跑了几次医院让宾馆服务员证实,并且还发现了亚里、马赛失踪以及那辆可疑的出租车。可以说,是他们促成了这次行动。
两人蹲在办公大楼外,看着一辆辆军车离开,心里陪感失落,想去找李东阳,又让吴秘书给挡了出来。
“妈的,老多,你这就想跑呀?局长怎么说?”
两人走投无路,拦住多里昆。
“局长和向厅长在办公室里,我门都进不去。”多里昆只是负责传令,根本没机会在李东阳面前帮他们说话,
大院里仅剩一辆等待李东阳的越野车了,两人还是不死心,坐上越野车的发动机盖,像是准备耍无赖。
刘保山说:“程头,我看,咱们自己找车去,到了恰克,局长想说什么也没办法了。”
程万里不造成:“要去就堂堂正正的去,用不着偷偷摸摸。我们在这里等局长出来。”
刘保山嚷道:“怎么算偷偷摸摸?我们辞职,局长说到底也没点头呀?”
“你们辞职,我同意了!”李东阳和向明、吴秘书不知几时走到了越野车后。
“局长,我们昨天那是气头上的话,一时收不住。”程万里低头跳下发动机盖。
李东阳严肃地说:“这么容易就沉不住气,把火气发在自己人身上,足以说明你们已经难以胜任公安工作了。”
“唉,局长,我不想解释了。”刘保山讨价还价,“你就让我们找到亚里和马赛再辞职好不好?”
李东阳冷笑:“听到你们喊辞职的,不止我一个,大丈夫言出必行,讲什么价钱?”,
向明打圆场道:“你俩啊,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你们局长的意思还不明白吗?等到分裂分子、恐怖分子消灭干净,他自然同意你们辞职。该干吗,干吗去,还想磨嘴皮呀?”
程万里和刘保山望了一下不说话的李东阳,笑嘻嘻钻进越野车。
“小吴,走,我们的事多着呢!”向明也转身走向自己的座车。
吴秘书打开车门问:“厅长,去机场吗?”
向明边钻进车边说:“去什么机场?不是跟你说了,我带人去参观南疆市容。唉,当导游不知道我行不行?”
李东阳目送向明的车离开,转脸朝越野车叫道:“你们给我下车!”
刘保山苦着脸从车窗伸出脑袋:“局长,又怎么了?厅长不是讲好了吗?”
李东阳喝道:“少罗嗦,别浪费时间,叫你们下车就快点下车!”
两人听他语气严厉,又垂头丧气从车上下来。
李东阳自己坐进车,放下玻璃:“你们听着,对牙生的搜捕绝不能放松,继续提审刺杀伊明阿吉的凶手,还有,跟吐尔洪在一起的那个人,我怀疑是国外回来的,是个的关键人物,另外,通知和库公安局,叫他们调查买买提在和库期间的行踪,住在哪里,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清楚了吗?”
“清楚了局长!”程万里和刘保山不由自主地立正。
越野车驶出大门,与刚进大门的白晓莎擦身而过。
“你们二位被领导罚站呀?”白晓莎手提一袋礼物,发现空地上程万里与刘保山依然保持立正姿势。
刘保山满脸堆笑跑了过去:“白记者,这次太感谢你了,你的笔记本电脑帮大忙了,要不我真得扛一台电视到病房去。哦,你等等,我这就把电脑还你。”
白晓莎道:“不急,马赛回来,叫他拿给我吧。”
“啊,是,是,哦,你来看马赛妈妈吧,我给你带路。”刘保山要帮白晓莎提礼物,身后的程万里拉住他的手。
“白记者,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不陪你了。哦,你往前走,右转第一栋楼,三楼第二个门是马赛宿舍。”程万里给白晓落指路。
白晓莎也不想要他们带路:“我知道怎么走,不麻烦两位大忙人了,希望你们尽快找到马赛。再见!”
程万里在刘保山耳边斥道:“我们都够乱了,你还想自找麻烦呀?她知道马赛失踪,跟她去,马赛母亲问起来,你怎么说?”
“这倒是。”刘保山望白晓莎背影,“不过这么冷落人家,真过意不去,人家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哟,不好,青青可能跟马赛母亲在一起,万一发生误会怎么办?我看青青对马赛也有点意思。”
程万里不耐烦地摇头:“唉,这种事管得着吗?走吧,事多着呢!”刘保山边走边说:“马赛这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漂亮姑娘都围着他转。唉,万一……”程万里又骂:“妈的,就知道乱猜,你这张臭嘴猜中的坏事还少吗?”
5、
马赛醒了,眼睛微微睁开,被太阳刺到又合上。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身体横趴在一头毛驴背上。毛驴在走,旁边有很多脚在走。他慢慢看向周围。
一轮红日像是端坐在沙漠中的一个小山丘上。两峰骆驼向着太阳走去,坐在骆驼上的人与骆驼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长,覆盖了整个小山丘,跟随在后的几个人、几头羊和几匹毛驴也都被挡在阴影里。
坐在骆驼上的人是海达尔和巴提力克,吐尔洪和几个运粮人赶着羊和几只背驮粮食的毛驴,亚里、艾买江以及两个民警被五花大绑,一条绳索把他们连在一起,四人艰难地走在羊群中。
巴提力克从骆驼上站了起来,手做凉篷向前看:“终于到了!整整走了一夜。”回头看后面的人,“他妈的,这几个家伙走得比毛驴还慢。喂,怎么不走了?”说着,调转骆驼向后。
羊群中,艾买江摔倒了,连在一起的亚里和两个民警也被拉倒,三人先站起,想把艾买江也带起来,巴提力克的鞭子已经打到眼前。艾买江惨叫一声,脸上映出一道血印。鞭子又一次落下,亚里扑到他身上,咬牙挡住。
“他妈的,老子不走了!” 亚里赖在地上不起,“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死在哪都一样。”
“好啊,老子成全你,看你嘴硬!”巴提力克鞭子越抽越密。
马赛不忍再看,又闭上眼睛。亚里喘着大气叫唤:“打吧!你们两个坏蛋,你们两个撒旦,你们两个王八蛋,你爷爷要是求饶,不是南疆最高档的男人!打吧!打吧!畜生!”背上的衣服一点点被鞭子撕烂,露出血红的肉。
这时,海达尔骑骆驼跑来,挥手止住巴提力克:“留活的,给他们一点水。到家再收拾他们。”说完又转头向前。巴提力克意犹未尽地收起鞭子向亚里吐了口唾沫,跟上他问:“留他们有什么用,不如就地埋了。”
“怎么没用?”海达尔也拿水袋喝水,“这是我们抓到的第一批俘虏,让基地的人好好看看,你不是参加过打仗吗?忘记怎么鼓舞士气的啦?”
巴提力克摸摸脑袋:“哈哈,对呀,不然有人老是以为共产党多利害,这回抓几个活的给大家看看。哈哈!”海达尔阴森森地说:“用处还不止这个,我们训练队伍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杀人。再怎么练也比不上真正杀一个人有用。我嫌这几个太少了呢!”
“嗯,看来以后要经常出去,多抓几个民族败类回来杀杀。”巴提力克一脸钦佩。
后边的马赛看亚里三人喝水,嘴唇动了几下,亚里喝完水扭头向他看过去,两人的目光交接,亚里闭上眼睛,完了又睁开,连续几次,像在提醒他继续假装昏迷。
出门打水的热比亚,远远看见骑在骆驼上趾高气扬的海达尔。水也不打了,害怕地跑回厨房。
“库西提,让他们休息一下,都到这边来!”运粮队伍走进古城,巴提力克招呼指挥训练的库西提。
训练的人跑到古城中央的空地上,各人的眼睛好奇地望向亚里、艾买江等人,而初次来到基地的吐尔洪也好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地方。
巴提力克得意地下令:“把这几个共产党绑到那边的胡杨上,其余的人搬粮食。”
海达尔一般不去管这些小事,跳下骆驼,径直走进厨房。热比亚退到了一个角落,他朝她笑了笑,逼近想抓她的肩,却被躲开。
“还生我的气呀?”海达尔回来前为怎么说服她伤了不少脑筋,特意为了她买了一条项链。
热比亚躲到烤馕灶后反问道:“我妹妹呢?”海达尔嘻皮笑脸说:“古丽仙呀,她回家了。我怕你们姐妹吵起来,没把她带来。”
“你、你这个骗子……”热比亚哭了起来。
海达尔摸出项链,温言道:“这什么话?不要哭了,真主允许男人有四个妻子,我发誓,只要你们姐妹俩,我会让你们……。”
“你住口!”热比亚突然歇斯底里冲他大吼,“你用这种话骗了多少个姑娘?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真主吗?你对得起我达当吗?我真笨,你走,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海达尔像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手上项链递不出去。还想说点什么,门开了,克里木背着一袋粮食进来,气得他握起拳头要打,又有几人背粮食和瓜果进门。他只好瞪了克里木一眼,恼怒地走出。热比亚见他走远,转头向克里木挥挥手。克里木心领神会,有意留下,把一袋袋粮食堆好。
搬粮食的都人走了,热比亚说道:“你、你还愿意带我走吗?我今天就想走。”
“今天?”克里木又是高兴又是为难,“今天不行,明天好吗,明晚我站岗,我来叫你。”
刚说完话,又有人背粮食进来。热比亚点点头,克里木装作不看她,继续堆放粮食。
6、
古城边缘,亚里、马赛、艾买江等五人,被分别绑在几颗低矮的胡杨树上,远处的营房走廊里,两个背枪人在走来走去,不时地向他们看上一眼。烈日把几个人赤裸的上身晒成了酱红色,尤其年迈的艾买江,脑袋歪到一边,像是昏死过去了,其他人也没精打采,双眼微闭,干渴起泡嘴唇,不自然地一张一合。
“大家醒醒,听我说,天黑以后,我们要想办法逃走。”亚里说话了。
艾买江还是一动不动。马赛活动了一下被绑住脚腕的腿,舌头在嘴唇游走了一圈,发出一声长叹。一个民警有气无力地说:“天黑不也照样有人守?”
亚里舔了舔嘴唇:“有机会,他们也会睡觉的,不会守一夜。”
另一民警说:“怎么逃?逃出去不认识路也是死。”
“只要逃出去总会有办法。”亚里像胸有成竹,“我身上有把小刀,没被搜去,夜晚如果被解下来,我有机会,我就逃,你们谁有机会,我想办法把刀子给他。”
这时,艾买江开口了:“让小马逃走吧?”几人的目光都望向他。马赛道:“不,我身体好,不怕打,能撑得到救兵来。”
“让小马逃吧?”艾买江又是一句,说得非常吃力。
“嗯,大叔说的对,让马赛逃。”亚里像明白了什么,“咱们几个尽量给他找机会,马赛,他们要打你,别硬撑,要装死,我找机会把刀子给你。”
马赛叫道:“不,不,还是你们逃,你们比我熟悉路。”
两个民警又望亚里。
“你听我说,马赛。”亚里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这里就你一个是汉人,你要是不逃,第一个肯定轮到你不说,受的罪恐怕比死还难受。别争了,你身体棒,体力好,跑得比我们快,快点找救兵,那样我们也没事。”
马赛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滑过面庞,流入口中。
亚里强挤笑容:“妈的,我怎么不会哭呢?眼泪、眼泪也能解渴……”说到后面声音已哽咽。
7、
夜色降临,古城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两堆大火。两只已焦黄的羊架在火堆上翻烤,烤羊旁,吐尔洪垂涎欲滴坐着观看。克里木忙前忙后分发食物,发到他时没了。他也不在意,此时眼里只有烤羊。
克里木又跑向厨房,他在找机会跟热比亚说话,所以故意少拿食物。厨房里,几个人从堆积如山的粮食中,翻出几袋瓜果,一个麻袋破了,西瓜掉了出来,其中一只滚在地上,碰上了门坎才停下。
克里木捡起西瓜递给一个搬瓜果的人说:“我去拿馕。”
厨房另一角落,热比亚站在烤馕灶边,把一只只烤好的馕高高摞在一起。克里木走来,也不说话埋头取下馕,也一只只摞起。
搬瓜果的人走光了,热比亚问道:“外边做什么,搬这么多吃的,好像还烤羊了。”
“是啊,像过节一样,还要杀人呢?”克里木说话手不停。
热比亚惊讶地望他:“杀人?杀谁?”克里木叹息道:“你不知道呀?他们从外边抓回来五个人,有一个是艾买江镇长,还有四个警察。绑在胡杨上晒一天了,恐怕不用杀也差不多死了。”热比亚惊恐地说:“他们不会叫你去杀人吧?”
“唉,难说,听库西提讲,全部都要参加杀人。”
“那你怎么办?”
“我不杀,艾买江大叔小时候抱过我呢。”克里木压低声音,“我已经换了今晚站岗,等他们睡了,我们就逃。今晚没月亮,就算他们发现也找不到。”
热比亚面露喜色:“嗯,我等你。没月亮,我们会不会迷路?”
“不怕,我会看星星识路,再不行,我们先到附近躲一晚,天亮再走。”克里木说完,刚好有人进门,他若无其事地抱起一大摞馕往外走。
“妈的,多好的羊肉啊!”吐尔洪接过克里木递来的馕,咬了一大口,眼睛不离烤羊,抽出一把刀子,想偷偷割一块肉,看见海达尔和巴提力克走近,急忙收手。
“给那几个共产党一点水,死了就没意思了。”海达尔没朝烤羊望,而是看向十米开外的胡杨树。
巴提力克还没发令,库西提已抢道:“克里木,拿点水过去!”克里木端起一盆水往胡杨树走去。
海达尔这才来到烤羊边坐下:“兄弟们,为了庆祝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大家动手!”第一个拿刀从烤羊上害下一块肉。众人也纷纷提刀子扑向烤羊。吐尔洪早就等不耐烦,抢下了一只羊腿。
克里木走到胡杨树前,咳嗽了一声说:“你们、你们喝点水吧?”
胡杨树上的五个人一动不动,像都昏过去了。半晌,亚里才抬头瞪眼说:“喝水?怎么喝?要不过来喂你大爷?要不快点滚开!让老子死得安静点。”
在火边吃羊肉的海达尔像是听到亚里的吼声,望库西提说:“你去看看,喝了水,拖过来,让弟兄们好好收拾他们。”
库西提跑到胡杨前:“怎么啦?”克里木为难地答道:“他们这样喝不了,要我喂他们。”
“想的美?把他们解开,让他们爬过来喝!” 库西提夺过克里木手中的水,放到离胡杨树五六米的沙地上。
克里木先解开艾买江,谁知艾买江脱离依靠,一头栽倒。想把他扶起又不敢,低头去解开其他四人。
虽然解开了绑在胡李树上的绳子,但手脚束缚还在,四人不能行走,亚里想跳向水盆,脚下的沙地松软,蹬不起来,反而摔了个狗啃泥!正在吃羊肉的众人被他怪模怪引得哄堂大笑,海达尔也脸挂笑容,饶有兴趣地观看。
这时,马赛突然倒地,团身几个翻滚,来到了水盆边,伸头进去。
库西提大感意外,回过神来,扬起鞭子,朝刚喝了几口水的马赛抽去:“狗汉人,老子叫你爬,没叫你滚!哼,想喝水,老子让你喝血!”鞭子每一次落下,马赛都喊得惊天动地,身子一下缩成一团,一下又张开,掀起不少沙尘。
亚里与两个民警也照马赛的样滚到水盆边,各自喝了几口水,三人相互传递,把水盆放到艾买江身边。站一旁的克里木像是没看见,走到火堆边去拿肉吃。
马赛的喊声渐渐弱小到没有,亚里又是几个翻滚扑到他身上,大叫道:“人都死了,你他妈还不住手?”偷偷将一把刀子,塞到马赛身下。
库西提吃了一惊,高举的鞭子没落下,望向海达尔。
火堆旁的巴提力克也停下吃说:“死了?真他妈不经打。”海达尔摇头:“不会死这么快的,最多昏了,汉人狡诈,装死也不定,用水浇……不!水是真主赐给我们的,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在肮脏的汉人身上,撒泡尿给他,让他清醒清醒!”
“对,他妈的,我最讨厌这些狗汉人,老子去浇他。”巴提力克来了兴趣。
亚里在地上坐了起来,向众人大声说道:“兄弟们!你们跑到沙漠里来图个什么?你们的父母,每天都在焦急地盼望你们回去。难道现在的日子不是一天好过一天吗?独立?为什么要独立?谁敢说独立以后的日子比现在好?别听他们胡说,难道圣战,就是为了杀死艾买江大叔这样可以当你们爷爷的人!”
在场的人大部是恰克镇的青年,都认识艾买江。听了亚里的话纷纷瞩目,有的则停下了吃喝,热比亚也从厨房走出,一点点靠近。。
“回家去吧,孩子们!”已经喝了水的艾买江也开口了,“你们有些人是我从小抱大的,就在昨天早上,你们许多人的父母还请求我想办法找到你们,带你们回家。不要再受骗上当了。真主号召的圣战不是杀死善良的人,不是杀害自己的同胞,真正的圣战是跟内心的邪恶战斗,或者是保家卫国,你们喜欢当兵打仗,可以跟我报名参军。你们要是想学经文,我可以推荐你们上正规的经文学校,那才是正道啊!孩子们,你们不要害怕,他们只有几个人……”
海达尔跳了起来:“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是骗子,是凶手,是残暴的异教徒!你们的父母肯定被抓去坐牢了,有的说不定已经被杀害了!兄弟们,大家一起动手,处死他们,处死这几个汉人和民族败类!”
准备向马赛撒尿的巴提力克,也发现许多喽罗们停止吃喝,表情迷惘,像是在想亚里和艾买江的话。急忙转身跑向艾买江,扬起鞭子在艾买江身上抽出一道血印。与此同时,库西提也跑向亚里一脚踢去,没想脚被亚里夹住,两人搅在一起。不过,库西提很快便脱身,扬鞭狂抽。
“王八蛋,有本事解开绳子,老子跟你单挑!”亚里趴在地上大骂。
两个民警见艾买江被打,双双翻滚过去,用头和身子拱推巴提力克,巴提力克立即转移目标,猛击他们。
顿时,惨叫声、怒骂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回响在夜空。残忍的毒打面前,在场的人愣住了,纷纷低头不敢看下去,更没有一个人听从海达尔的命令,去处死这几个汉人和民族败类。
众人的注视力转向亚里、艾买江之际,趴在另一边地上的马赛悄悄翻转身子,把绑在身后的手从屁股下套出,抓起地上的刀子,背朝人群,慢慢割手上的绳索。猛一抬头,发现克里木在看他,惊得他刀子割进肉里。克里木没有任何表示,走开了。他终于割断绳索,不敢再割脚下的绳索,把刀咬在口中,爬进黑暗。
艾买江被打得昏死过去,亚里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裤子也让鞭子撕烂,叫骂的声音渐渐变小。
“别打了,把他们绑回胡杨!”
海达尔想看到的是群情激昂,同仇敌忾,在场的人一起动手,把这几个共产党撕得粉碎。然而,塔里甫们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他感觉自己失败了,几个月的训练居然挡不住亚里和艾买江的几句话。
亚里又被绑到胡杨树上。奄奄一息的他看见了火堆旁的热比亚,眼睛突然闪现光芒。大叫道:“啊,美丽的姑娘!摘下你的面纱吧,让我死之前,看看你的面庞。”热比亚胸口起伏,眼睛盯着他。
短暂的寂静中,亚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唱起歌来:“掀开你厚重的面纱吧,我的姑娘。看看那五彩的霞霓,你的大眼睛会说,世界多么美丽……”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歌声顿时停了。
海达尔手握手枪,脸上的神色惊惧和仇恨交错。亚里胸部出现两个血洞,眼睛还在望着热比亚,突然,脸上露出笑容,原来热比亚悄悄掀起了面纱。他的眼睛这才渐渐失神,脑袋猛然向一边歪倒。
“便宜了他!这臭小子有意想个痛快。”巴提力克像在帮海达尔解释。
库西提突然大喊:“汉人、汉人警察逃跑了!”巴提力克骂道:“他妈的,还不去追?等等!人往那边跑的?”
“我看了脚印,是往东边去。”库西提跑开几步又跑回:
“那不用追了,东边是沙漠,他死定了。”巴提力克望海达尔,似乎等待他的命令。
海达尔脸色非常难看,一言不发地瞪了一眼还没戴上面纱的热比亚,热比亚远远退开。他才面向众人大吼:“全体起立!”
刚坐下的巴提力克弹了起来,库西提急忙去整理队列。
海达尔在队列前走来走去,狼一样的眼睛扫向跟前的人,似乎在寻找出一个猎物,一口吞下去,吐尔洪害怕地把头缩到别人身后,克里木也不寒自慄。
“回去睡觉!”
海达尔的眼睛终于看往别处。 众人如释重负,一哄而散。
“怎么让他们散了?”巴提力克咬牙切齿,“让我来收拾他们,谁敢不杀共产党?哼哼!”他也捉摸到海达尔为什么生气。
海达尔冷冷地说:“你可以逼一个人杀人,要是逼一群人杀人,到头来被杀的可能是自己。”突然反手揪过库西提,“你是怎么训练的?居然没一个人敢去打共产党,这么多双眼睛,人跑了也没一个吱声?”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库西提慌了神。
巴提力克劝道:“今天的事怪不得库西提,这批人都是恰克镇的,艾买江老头在一这带威望不小。妈的,应该把他们的嘴巴堵上。”海达尔瞪了他一眼,这才放开库西提:“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人要造反,巴提力克,明天你亲自带队训练。”
巴提力克点头:“是,是。哦,那这几个共产党怎么办?”
海达尔点燃一支烟,恨恨地说:“就绑在那里示众,明天让老鹰叼他们的眼睛,让蚂蚁吃他们的肉,让太阳晒干他们的血!直到有人愿意去把他们杀死为止!”
8、
一间厢房内,买买提形容憔悴,躺在炕床上,额头上还敷着一条毛巾,口中有气无力地念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病,我就要死,你们走开,我要跟真方说话。”
戴上面纱的古丽仙也在哭哭啼啼地嚷嚷:“求求你们了,我达当有病,你们放过他吧!真主啊!”
炕前,多里昆叼一根烟在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两个着装的警察站在他身后。
“别装了买买提,五个大活人在你们家里不见了,你哼哼叽叽也没用,我再问你一次,他们人呢?”
炕上的买买提还是反复念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病,我就要死了,你们走开,我要跟真主说话。”
多里昆点燃烟冷笑道:“哈,还真的装疯卖傻?我告诉你,你的讲经点虐待孩子,你叫人割了阿迪力的耳朵,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以为这些事装疯卖傻就能混过去?”
买买提突然嚷了起来:“你这个魔鬼,你这个异教徒,竟敢在我家抽烟,真主会惩罚你的!”嚷了几声又有气无力地念叨:“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病……”
古丽仙站到脸色发青的多里昆面前:“不要逼我达当了,我帮他说,他昨天回到家就病了,一个人也没见到,我和他去隔壁村看病,天黑才回来的。不信你去问村里人。”
多里昆叹了一口气,向身后的民警说:“你们在这儿看着他,我去叫医生来,看看是真病了还是假疯了?”
李东阳没有进门,站在窗外听了几分钟,他知道想从买买提口中打听消息,只会浪费时间。这次行动的确是个冒险,用赵副书记的话说“非常鲁莽”。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手在哪,甚至亚里几人出了什么事也还是个迷。
9、
万喀村这块绿洲灯火点点,但并不明亮,反而绿洲附近的一块盐碱地上,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那是大部队驻扎的地方。几辆警车和军车旁,武警战士和干警们三五一群,边聊天边喝水吃东西。村里的“小巴朗”没见过这么多人和车,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灯,天黑了,也不回家,在周围打闹嬉戏。
“王队长,搜索小分队回来了吗?”
李东阳走到大部队驻扎地与一个少校军衔的武警说话。
“还没有,搜索的面积太大,估计要过一会。”王队长是个和程万里差不多的大嗓门,一开口,旁边的人都静下来。
李东阳见周围的战士和干警竖耳静听,转了话题:“后勤补给没问题吧?今天是星期天,特警队集中太仓促,没有考虑到在村子里买不到吃的,全靠你们了。”王队长爽朗一笑:“没问题,李局长,我们的水和干粮带的很充足,大家一起坚持几天没问题,需要安营扎寨的话,拉帐篷就可以了。”
“这次行动比较特殊,说不定要穿戈壁进沙漠,战士们的情绪怎么样?”李东阳边说边远离人群。
王队长跟在后边说:“你放心,李局长,情绪高涨着呢!大伙听说这次行动是抓恐怖分子,个个摩拳擦掌,沙漠戈壁算不了什么?”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迎面而来,多里昆快步从黑暗中走出。
“局长,村干部和党员,都集中好了,在村公所。”
李东阳示意多里电筒引路,回过头说:“王队长,一起过去看看。”
多里昆边走边介绍买买提的情况:“买买提装疯卖傻,一嘴胡话。不过真是病了,卢所长说,他给小贩阿迪力用坎土曼打了几下,他女儿也说回来就躺床上,刚才医生去看了,他的确发高烧。问了几个村民,也说是看见买买提去邻村看病,天黑才回来。”
李东阳点点头:“好好给他治病,就算他没病,也会用别的方法来搪塞我们。他这么做,反过来讲,证明心里有鬼。”
“唉,都怪我,让他在眼皮底下嚣张这么久,如果我和派出所对他盯紧一点,早就踩住他的尾巴,也不会让他胡搞到现在。”多里昆一脸沮丧。
李东阳拍他的肩:“这个人以前我也太小看他了,让他形成气候,是一个教训啊!”多里昆跺脚道:“我心里着急呀!艾买江大叔和亚里他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可这里四周都是沙漠,他们会在哪呢?”
“别急。急也没用,五个人,四个带枪,估计对方的人数不少于亚里他们,这么多人在村里出入,我不信没人看见。”
李东阳心里比谁都急,走到村公所门外,他又问,“哦,他们村长找到了吗?”
“他妈……,”多里昆硬生生忍住一句粗话,“找到了,这个村长是个混球,听说一直纵容买买提,有次还威胁要杀死艾买江大叔,唉,这个村的基层组织一团糟,大小事基本上是买买提说了算。”
李东阳默默地走进村公所,不再说话。
村公所地上和椅子上,蹲着坐着七八个人,有白头发,也有小青年。李东阳和多里昆一行人走进,全都站起,笑得很不自然。
“大家坐吧,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向大家行礼了。”
李东阳微笑伸出手与各人握手,握到村长尼亚孜时,问道:“你是村长吧?”
“我、我是尼亚孜,我、我是村长。”尼亚孜不敢看李东阳的眼睛。
李东阳摸出一包香烟:“来,大家抽根烟。”很自然地把第一根烟递给尼亚孜,在场的人面露惊讶,目光聚集在尼亚孜身上。多里昆和王队长对望一眼,分别站到李东阳身后。。
尼亚孜盯李东阳递来的烟良久,才慢慢伸手接住,塞入口点燃,吐出一股浓烟,望其他人说:“你们不用看我,我和你们一样,在家不但抽烟,我还喝酒呢!我不信买买提敢把我抓去割耳朵?”
尼亚孜话音刚落,多里昆一掌把一张桌子拍翻,叫喊道:“你这是什么话?啊,买买提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权利割人耳朵,你又是什么人?买买提是村长还是你是村长?抽一根烟也怕得快尿裤子,我都为你丢人,你好意思说出口?你们几个也是……”手指点向所有的人。
李东阳斥道:“多里昆!今天我请大伙来不是讨论这个的。”面上却没有一点责怪多里昆的意思,眼睛又望尼亚孜。
“李局长,你不知道。”尼来孜抱头蹲下,“唉,多所长说的对,他的话,艾买江大叔也跟我讲过,我是丢人,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艾买江大叔,对不起全村的父老兄弟。我、我他妈的算个球村长……”哭了起来。
李东阳拍拍他的肩说:“过去的事,不要提了。我来村里,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找到艾买江大叔他们,村里的老乡不肯说,我只有找党员干部,找自己人了。”探询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人。
尼亚孜站起说:“乡亲们是害怕。李局长,你没来前,我已经问过大家。买买提家昨天是来了不少人,他女儿还跟村里人买羊,我、我大儿子就卖给他两只,后来,艾买江大叔的车子来了,他叫人去找我,我、我头晚喝多了,下不来床,就……”
多里昆冷冷地说:“你是怕带一身酒气去见买买提吧?”尼亚孜苦着脸道:“多所长,他人多势众,村里的事我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啊!”王队长插话道:“他一直都那么多人吗?”
尼亚孜点头:“是啊,经常有一群小伙子跟在他屁股后,平时没事就练蛮力,练打架……”
李东阳打断他的话:“你接着说艾买江大叔。”
尼亚孜又回到正题:“艾买江大叔他们进了买买提家后,没人看见他们出门,是吗?”看其他人,其他人都点头。
“听到枪声了吗?”多里昆问,几人都摇头。
尼亚孜说:“昨天是镇里巴扎日,那时村里在家的人不多。不过。昨天也跟这个时候差不多,有人看见买买提家出来好多人,有牵骆驼的,有赶毛驴的,还有赶羊的,往东边的沙漠里走。就是天黑了,没人看清艾买江大叔是不是也在里边。”
李东阳也点燃一根烟:“东边是大沙漠,你们有谁听说过附近还有绿洲吗?”尼亚孜摇头:“没听说过,这几个月,倒是有放羊的人碰上过,去买买提家的人,是从沙漠里走出来的。”
李东阳默默地吸烟,屋子里静了下来。
“附近沙漠肯定有一块绿洲!”多里昆不耐烦了,下脚很大声地走来走去:“要不,这么多人进沙漠干什么,找死呀?奇怪,你们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居然没人知道,买买提不过来了两三年,反而比你们还清楚?”
王队长凑到李东阳耳边说:“李局长,解铃还看系铃人,把买买提交给我,我保证让他如实交待。”
李东阳摇头。王队长急道:“情况紧急呀?耽误一分钟,我们的人就多一分危险。”李东阳坚定地说:“不行!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无论如何,决不能采取极端手段!”
这时,有个中年人咳嗽了两声说:“我、我说个事,是听我二叔说的,那年我爷爷去找一头迷路的羊,进了沙漠,几天不见回来,家里人以为我爷爷死了,就我二叔不信,一个人去找,在沙漠里找两天,让他找到了。听二叔讲,我爷爷在沙漠里看见了一座老城,有水,还有胡杨,他在里面住了两天,才回头找路的,就在回来的路上碰到我二叔……”
“你爷爷还健在吗?”李东阳像是看到了希望。
中年人黯然道:“前年死了?”一个老人摇头晃脑地说:“在沙漠里走得久了,眼睛看哪儿都像绿洲,有时候又像城市,当不得真的。”
“这叫海市蜃楼,是幻觉。”王队长坐立不安,“唉,要是有空中支援就好了,天一亮马上搜索,我就不信,这些恐怖分子钻到沙漠里去了。”
李东阳像没听到二人的话,接着问中年人:“你二叔呢?”中年人道:“我二叔还在。”
“他去过那个地方吗?”
“这个我没问过他,要不我把他叫来?”
这时,一个中尉军衔的武警跑进,向李东阳和王队长敬礼:“报告!搜索小分队在沙漠边缘发现骆驼粪,还有一行人畜的脚印,往沙漠里去了。”
屋子里的人都看李东阳。李东阳踱了几步,大声道:“王队长,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是!”王队长与中尉武警敬了一个礼,转身跑出。
多里昆忧虑地说:“局长,沙漠里风大,往里走脚印就看不见了,我们这样进去很危险,搞不好,我们、我们也会迷路。”
李东阳一脸无奈:“没有别的办法了,刚才王队长说得对,耽误一分钟,我们的人就多一分危险。这个险不得不冒,只要找到敌人的窝点就不会迷路。”又转脸望中年人,“你二叔身体还好吗,能不能请他给我们当向导?”
尼亚孜抢道:“他二叔身体好着呢,每天都去放羊,就怕他忘记路了,现在又是晚上。”
李东阳已下定决心进沙漠:“他老人家能想起以前的路,就算没找到,也可以带大伙儿回来。”
“走,我们找你二叔去!”尼亚孜拉中年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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