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春天,对于地处山盆中的乌市不是个好季节,或者说乌市是没有春天的。汽车排放的废气,居民取暖燃料发出的黑烟,在冷空气的压迫下,飘不出周围高高的群山,只好交织在一起,像是变成一层面纱,笼罩在乌市上空。生活在这层面纱下面,可以想象是何等的压抑。习以为常的本地人也许算不了什么,林建北这个外地人那就难受了。何况他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从病房的窗口观看这片灰蒙蒙的天空。

  这么死太窝囊了,还不如让那颗炸弹炸个粉身碎骨。

  火车上,两个解放军的铁拳只是打掉了他三颗牙,要命的是后面助阵的众多乘客,又是踢,又是踩。他一只手一只脚脱臼,断了六根肋骨,看不见的内伤连医生也说不准,整整两个月尿血,躺在床上,除了脑子会动,别的什么也动弹不得。他以为离死不远了,疼痛发作时,甚至想死快一点。适应了疼痛后,才渐渐忘掉死亡。

  “你可以下床了!”

  医生这句话,林建北盼望已久,没有人比他更讨厌床了,吃喝拉撒都在上面,比囚犯还不如。他发誓将来要是可以选择,绝不死在床上。

  “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喂,别愁眉苦脸了,看谁来看你了?”

  坐上轮椅的第一天,努尔刚好到乌市出差,顺便看望他,还带来了向明。

  向明是第二次来探望了,第一次来,林建北昏迷刚醒,脑子不清楚,只记得厅长来过,连长什么样也忘记了。所以,这一次他异常激动,眼泪也忍不住掉下。

  “好好休养,有空多动一动,老趴床上也不行。好了,留步,祝你早日康复!”

  林建北坚持要送向明到医院大门。向明与他握手:又与推轮椅的努尔握手:“你也要保重,有机会我挑个星期天去北疆,请你喝酒。”

  努尔皱眉道:“厅长啊,早说几天行不行?我正在戒酒呢!”向明意外地说:“那更好,可以考验你是真戒还是假戒。哦,对了,我听说你在一个派出所差点扒了一个爱喝酒的民警是不是?”

  “嘿嘿,玩笑开大了。”努尔干笑,“所以嘛,我要先戒掉。”

  向明大笑:“好,好,律人先律己,看样子最该戒酒的是我。哈哈,再见!”说完钻进停在医院门外的轿车。

  努尔扶轮椅向轿车挥手说:“你这家伙面子真大,厅长刚从北京回来,下飞机家也不回去就来看望你。”

  天杀的春天已经过去,头顶是初夏的阳光,林建北心情好了许多:“你要是气不过,也负一次伤试试,那时恐怕你的面子更大了!”

  “对呀,下次一定找机会负伤。哈哈,不过我历来福大命大,能伤我的人大概没出世呢!” 努尔推轮椅往回走。

  林建北望努尔的头:“我看你吹的牛最大,你记性不会这么差吧,让塔西打的那枪,疤还没消下去呢?”

  努尔愤怒地把轮椅往前一推,撒手说:“那也算伤啊,只是替我挠痒痒。妈的,你和塔西是一伙儿的,老子一世英名毁在你们两个手里。”

  离开医院的向明表情凝重地坐在车里,同车的吴秘书心里纳闷,刚才还轻松地跟努尔大开玩笑,怎么一下子变了呢?领导的心思真不好捉摸。

  窗外刺眼的阳光射进,向明那张苍白的脸上充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更红了。

  “厅长,送你回家吧?我猜你昨晚肯定没睡,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吴秘书心痛地望向明。

  向明回以一个笑脸说:“没关系,我在飞机上眯了好一阵子,够了。到办公室去,我要马上起草这次大会的报告。”

  “哦,厅长,这次大会,你看南疆局是不是通知他们政委来?”吴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向明收起笑容:“为什么?这次大会可以说叫做反恐怖大会,李东阳是全疆几年来反恐、反分裂的代表人物,他为什么不来?”吴秘书不敢看他眼神:“这个……李局长现在处于调查之中,他来了,会不会让别人误以为传递什么信息。还有,他的刑侦队长也被‘双归’了。”

  “我们厅里面也有人被双归。”向明摸出一支烟,“南疆局挪用罚没款一事,清楚了吗?”

  “这个倒是搞清楚了,属于特殊情况,不得以而为之,并且也经过地方领导的同意,李局长个人没什么问题。不过……”

  “不过现在又有新的问题对不对?大概是他们宿舍楼招标的事吧?”

  吴秘书吃惊地说:“厅长原来一直留心他的事?”

  向明点燃烟长长吁出一口:“他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恐怖分子,分裂组织那可高兴喽!所以,这个会他非来不可!”

  吴秘书朝后视镜里笑笑:“这么做,那是帮他大忙了,就怕万一他……”

  “没有万一,我有一万个以上的理由相信他。”向明非常坚定地说。

  2、

  “姐,还要走多久呀?我们不会迷路吧?”

  “好好的怎么会迷路?”

  “唉,早知道走这么远,我就不来了。”

  热比亚和古丽仙姐妹同坐一峰骆驼,她们已经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了,虽然阴天,吹来的风还凉爽,但一路颠簸,姐妹俩疲惫不堪。牵着骆驼走在前头的海达尔却神采奕奕,他本来只打算带热比亚进基地,热比亚不放心古丽仙一人在家,只好把她也带上。

  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伴,海达尔心花怒放,反复想起那首老歌:“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你嫁给我,穿着你的嫁装,带着你的妹妹……”他高兴还要另一个原因,如果热比亚一个在基地出现,难免有风言风语,影响他精神领袖的形象。姐妹俩同来,可以名正言顺,来帮做饭的,就算买买提知道也说得过去。

  “叮叮叮!”悦耳的手机铃响,驼背上的古丽仙眼睛一亮,看见海达尔掏出海事电话,嚷嚷道:“大叔,你的手机在沙漠里也能用,让我玩玩好不好?”

  “到了家,会让你玩的。”海达尔让骆驼先走,自己退到后面接电话,“我在听呢!凯日又找你了,这次不敢打你了吧?嗯,别理他,什么,阿布杜拉睡不好觉,那是好事,可以早起,对身体有好处。对了,你好好招待买买提师兄,千万不能带他去美容院,不过姑娘不能少,要带面纱的……哈哈,开会时间定了吗?交易会开幕式那天,嗯,还有十来天。另外,买炸药的事小心点,别钻进公安的套子也不知道。好吧,如果真的是偷来的,这笔生意做定了,有什么进展随时和我联络。”

  来电的是司马义,收了电话,海达尔小跑跟上骆驼:“你们看,前面那个小沙坡,翻过去就到了!”

  “哇!沙漠里也有这么多房子。”翻过小沙坡,看见了古城,古丽仙兴奋地拍手。热比亚也露出笑脸,进了古城,几十个塔里甫正操练,她马上戴上面纱。

  3、

  十几个塔里甫列队奔跑在沙漠上,已经绕着古城跑了十圈,库西提在喊口令,巴提力克骑在一头毛驴上,目光冷冷地随着行进的速度移动。

  天上骄阳似火,地下热气腾腾。克里木呼吸急促地跑在队列当中,脚步越来越沉重,速度也慢了下来,渐渐落到后面,最后,一个踉跄软倒在地,他身边的一个人也同时倒下。

  库西提发现人少了,从前头冲来,巴提力克也拍驴赶到,两人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克里木吃了巴提力克一鞭,跳了起来追上队伍。另一人却怎么也爬不起,被库西提打得满地爬,那模样像是想钻进沙土中躲藏。

  “起来,站起来!你现在是一名军人,是一个圣战战士,就是死,也要站着死!起来,站起来!”巴提力克也加入抽打。被打的人不知道是为他的话鼓动,还是受不了雨点般的鞭打,终于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一瘸一拐追赶队伍。

  巴提力克望着在远处兜圈子的队列:“第二批人比不了第一批。”库西提也满头大汗:“可惜第一批没有实弹训练,要不跟我们差不多了,上战场也没问题。”巴提力克叹息:“唉,要是听我的,把北疆那几支枪带过来,我们就有两个排的正规军了。”

  “就是,现在人是训练出来了,没有枪也是白干!”

  “话是这么说,不过,训练这些人主要是会爆破。”巴提力克跳上毛驴,“你和艾尔多做几支土枪吧,让他过过枪瘾,海达尔也在四处找枪。”

  库西提点头,眼睛却望向别处,像是入了迷。巴提力克顺他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热比亚和古丽仙正在城堡水井打水。

  “嘿嘿,我警告你,库西提,别打这两个姑娘的主意,那是买买提的女儿。”

  “买买提是谁?”库西提依旧目不转睛。热比亚和古丽仙来基地几天了,姐妹俩一般呆在厨房里,其他人难得见上一次,每次出来都引人注目。

  “是海达尔的师兄,训练的人全是买买提的塔里甫,再说,她们虽然来帮做饭,依我看,两人迟早是海达尔的女人,不怕死你试试看,到时别怪我帮不了忙。”巴提力克说完骑驴走了。

  古城有两个部分,十几间残破的房子经过改造,成了基地营房。另外相隔十来米的几间房子,成了热比亚姐妹的住所兼厨房,被海达尔划为禁地。中间空地布满骆驼刺,几十棵高矮不齐的胡杨树像卫兵一样环绕整个古城。

  “嗯,你已经给定金了?”

  营房一间最好的屋子里,海达尔背靠墙半躺在炕上通电话:“好,接货的事别急,等我的安排。还有,你尽快叫买买提搞清楚,会在哪儿开,几点钟,有没有守卫,问具体一点。嗯,这次会议非常重要,哈桑也想赶回来参加呢!当然,我们一定给这次大会献上一份厚礼……”看见巴提力克经过门外,嘴巴离开电话:“你来一下!”完了接着说:“我要安排动身了,你做好准备。”

  “你、你要出去?”巴提力克抓起炕上的一包烟点燃一根。

  海达尔踌躇满志地说:“我去,你也去,第一批人不是训练好了吗,他们也去。”巴提力克兴奋地说:“去和库?是不是要大干一场?”海达尔微笑点头:“没错,去和库,阿布杜拉召集了全疆各路诸侯,准备开一个大会。统一组织和统一领导,我们的独立运动将进入一个新时期了。”

  “啊,啊,那可是件了不起的事,大家早就该合在一起跟共产党干了!”

  “是啊,不过,他没邀请我们,你说怎么办?”

  巴提力克吃了一惊:“啊!这……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我们份?太瞧不起人了,我们至少算是哈桑的代表嘛!”海达尔狡黠一笑:“对呀,我跟哈桑讲,他也很吃惊啊,哈哈,看来我们要不请自到了。”巴提力克咬牙说:“妈的,把人马带去,让他们见识一下,没有我们这些战士,独立个屁。照我说,这个领袖应该是哈桑,要不,啊,要不也应该是你。”

  “你以为我想去争这个领袖呀?”海达尔摇头道:“我们是去搞好关系的,首先要打消阿布杜拉老师对我们的顾虑,完了告诉他我们正在干什么?既然有统一的组织就应该有统一的武装,统一的行动和统一的目标,我们服从组织的领导。”

  巴提力克像不认识一样望海达尔。海达尔走出门外说:“留下一个教官守基地,其他的教官,带第一批人分批去和库。”他也跟了出门:“让库西提留下吧,他现在负责第二批训练。”

  “好吧,给库西提留一支枪,谁敢擅自离开,格杀无论。”

  “什么时候走?”

  “分三批,第一批今晚就走,到和库再集中。”海达尔又走进门。

  “那我呢,我……” 巴提力克又跟着进门。

  海达尔点燃一支烟:“你跟我走,我们要去市里办一件重要的事。”

  巴提力克刚走,古丽仙出现在门外。

  “古丽仙,你来这里干什么?”海达尔眉头皱了皱,他交待过不许这姐妹俩到处乱走。

  古丽仙像是被他逼人的目光吓住了:“我、我姐叫我拿水给你,她、她在做饭。”

  海达尔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水壶,脸色变柔和:“进来吧,外边太阳大。”接过水壶,引古丽仙进门,“古丽仙,来帮大叔干活,累不累。”

  “不累,大叔,就是不好玩。”古丽仙自然了许多,打量房间的摆设。

  “嗯,这里的确不好玩。”海达尔眼睛扫向她鼓鼓的胸部,“明天我带你去市里玩,好不好?”

  “好啊,我还没去过市里呢!”古丽仙轻快地叫唤,转而又变了音,“就怕姐姐不让我去?”

  海达尔笑道:“我们不告诉她,你能不能保密?不能就算了。”古丽仙又叫道:“我能!大叔,我绝不告诉她。”海达尔不相信地说:“你呀,说不定回去就跟她说了。”

  “不会的,我什么也不跟她说。”古丽仙急得脸涨红了,“除非你跟她说,她说她是你的人了。”

  海达尔一凛,转过脸说:“是吗,那你愿意做我的人吗?”

  “愿意,怎么才能做你的人?”古丽仙手指舞弄她织成无数条的辫子。

  海达尔露出色迷迷的眼神:“这个嘛,要考验你一下,今晚敢不敢来找我?”古丽仙一脸天真:“敢,等姐姐睡了,我悄悄溜出来。”

  “那好,一言为定。”海达尔垂涎欲滴地看她,“回去吧,别让姐姐等久了。晚上你来这里等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做我的人。”

  古丽仙娇笑一声,手舞足蹈跑出门。

  挨到夜里,巴提力克和塔里甫们都睡下了,海达尔精神抖擞地出门,走向热比亚姐妹的住所。他没有去敲门,站到旁边的一棵胡杨树后,抽了两支烟,门轻轻开了,古丽仙钻出又轻轻合上,踮着脚走出一段距离,完了小跑向营房。他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推门而入。

  热比亚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有人在埋头解开自己的衣服,一只乳房被捏得生痛。她才惊醒过来,身上真的有一个人,吓得她张口欲叫,嘴巴被一只手堵住。

  “是我,想我了吧?”海达尔抬头一笑,脸又贴到她丰满的双乳间。热比亚查看古丽仙不在,才去抚他的头:“你不是说,这里是真主的地方,你是头领,不能在这里跟我好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真主会原凉我的。”海达尔拉下热比亚的裙子,正脱自己的衣服。热比亚担心地说:“不行,等下古丽仙会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这么快的。”海达尔心里有数,不由分说张开她的双腿。

  4、

  营房一间最大的屋子中,长长的炕床上睡了十几个人,克里木光着上身轻手轻脚摸下地,鞋子也不穿就往外冲,与进门的库西提撞了个满怀。

  “妈的,这么急想去哪?”库西提一把揪住克里木的头发。

  “我、我拉稀,我、我要拉出来了!”克里木脸色憋得十分难看。

  库西提笑了起来:“以为你小子受不了苦,想溜呢!既然拉稀就不用睡了,今晚你站岗。”把一支土制长枪交给克里木,“上膛的,要是走火,有你好看的。”

  克里木抓起长枪,飞也似地跑出门。

  两个漂亮姑娘出现在几十个青年人面前,自然会引起骚动,不过,海达尔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热比亚姐妹的住所,违者军法侍候。加上热比亚姐妹跟这些塔里甫并不陌生,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青年们情欲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平静。甚至有的人把姐妹俩当观众,训练突然卖力了许多,克里木就是这样。

  训练的艰苦超过克里木的想象,虽然去朝圣像悬赏一样挂在心头,但他不止一次出现放弃的念头。这时候,热比亚姐妹来了,就像给他打一剂强心针。

  一个小沙坡上,光着上身背着土枪的克里木在风中缩成一团,身上颤抖牙齿也相互碰撞,没穿鞋的脚忍不住在沙地上又跺又跳。一弯下弦月高悬天边,淡淡的光辉映在沙漠上,古城在逆光中显得特别阴森。沙漠里温差极大,白天是盛夏,晚上是严冬。克里木盯向热比亚姐妹的住处,再怎么想象热比亚美丽的容颜,同样感觉越来越冷。最后,不由自主跑向营房。

  “是谁,站住,不许动!”在在营房外发现有人。

  古丽仙坐在海达尔房门前,双手抱肩,瑟缩身子,眼睛四处张望。听到克里木喝问,吓得手足无措,差点没哭。刚想开口,身后传来海达尔的声音:“是我!你在这里干什么?”

  克里木看清是海达尔:“我、我拉……啊,今晚我站岗。”

  “站岗?在什么地方站岗。要不要我带你去?”海达尔的声音很严厉。

  “啊,不,不,忘了穿衣服,我、我回来穿、穿……”克里木慌了,仓皇跑开。

  海达尔抚古丽仙的肩,拉她进屋子,“把你吓坏了吧?我刚才有事出去,让你久等了。”古丽仙靠着他坐上炕:“大叔,你快说,怎么做你的人?”

  “好的,你闭上眼睛,不许说话,能不能做到。“海达尔像看一只送入口的羊羔。

  “能!“古丽仙闭上眼睛,海达尔手脚麻利地把她脱得一丝不挂,她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直到海达尔把她压倒。

  “大叔,你干什么?我痛!“

  “马上好,这样你就是我的人了。”

  “姐姐知道会不高兴的。”

  “她会同意的,真主允许男人有四个女人,我只要你们姐妹俩。别怕,我的小宝贝。你将会成为我的妻子,我要带你到城里去,带你到国外去,我要给你做天下最美的衣裳,我要所有的女人都嫉妒你,我要你像王后一样生活,跟我白头携老,子孙万代!”

  这时,门被撞开了,古丽仙惊叫一声,海达尔转头喝道:“谁!”赤条条跳下炕,举手要打,只见身前站着热比亚。

  “你这个骗子!”热比亚像疯了一样,在海达尔身上又打又咬。

  海达尔抓住她的手,把她推开:“你听我说,热比亚,我……”热比亚失声大哭,挣开他的手,掩面冲出门。

  海达尔追到门边又停脚,把门关好,重新上炕。

  古丽仙哭道:“大叔,现在怎么办?”

  “不管她,她不愿做我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市里玩。”海达尔搂住古丽仙,舌头在她羊脂般的肌肤上舔。

  5、

  穿了衣服,克里木又回到小沙坡上,白天训练太累了,走了几圈,抱枪坐在一个隐蔽的工事中打瞌睡,脑袋慢慢低垂,碰上枪又猛然抬头。这时,走来一个人,他有点激动地站起伸长脖子,渐渐看清是热比亚。

  热比亚没有戴面纱,边走边四处张望,走近了沙坡。克里木从工事的沙袋后爬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啊,啊,热比亚,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同学呢!”克里木担心热比亚忘了他。

  热比亚羞涩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你是克里木。”克里木笑逐颜开:“是啊,是啊,你记得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那天在你家,你戴面纱,你、你……”热比亚没心思和他叙旧,打断道:“你看见我妹妹古丽仙了吗,她、她出来方便,我怕她迷路了。”

  “啊,我、我看见了,刚才她跟海达尔埃米尔在一起。”

  热比亚一怔:“谢谢你,我要去找她。”说完转身就走,克里木呆呆地望,月光下的热比亚的身形看起来不胜娇怯。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克里木又孤单只影地走在沙坡上,蓦然间,听到有哭喊声,紧接着,看见热比亚疯也似地从营房冲出,跑进了白茫茫的沙海。

  “热比亚,你、你去哪,别跑远了,会迷路的!你……”克里木追下沙坡,快要靠近热比亚时放慢脚步喊话,话没喊完,热比亚不见了。他又跑了起来,兜几个圈子,才发现热比亚掉进一个沙坑中。

  “你怎么了,热比亚?”克里木把热比亚拖出沙坑。

  “骗子,骗子!真主啊!”热比亚语无伦次,坐在地上埋头痛哭。

  6、

  “你们是招标了?但是,后来中标的单位却被你们解除了合同,换成别的承建单位。这等于说,还是没有招标。”调查组江组长说话时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不放。

  李东阳对这些陈年旧事有所准备:“当初我们招标有言在先,需要中标方垫资,但是这个中标的工头却没有这什么做,基础下完后,他自己出现资金缺口,不但没垫资,还想偷工减料,停工了整整四个月。”

  “这么说,是中标方违反合同了?”

  “对,因为他违反合同,所以我们只好另找了一个外地承建单位。详细的情况,我这里有一个报告,请各位过目。”

  这时,有人会议室外叫:“李局长,飞机还有一个小时,你看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东阳起身道:“对不起,我马上要去公安厅开一个重要会议,局里的其它领导和有关同志,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一个调查组的人也站起说:“李局长,你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不大好吧?”

  李东阳望江组长说:“江组长,我记得你说过,这次调查,尽量不影响我们公安局的正常运转。是不是我记错了?”

  江组长把手中的香烟熄灭,摘下老花镜站起向李东阳伸出手:“李局长,祝你一路顺风!”

  7、

  整天应付调查组,李东阳忙得晕头转向,程万里又被‘双规’,尽管安排刘保山代理队长,但整个刑侦队失去主心骨,像群龙无首。亚里根本不把刘保山放眼里,每天上班各办公室串门找人吹牛,办公室呆腻了,干脆跑到大门口跟进出的人开玩笑。

  “喂,胡姐,怎么才两天不见,你好像瘦多了,是不是想我了?”

  “美得你的,想你儿子也轮不到你。”胖乎乎的小胡喜欢穿制服,这样让她看上去显得苗条不少。

  “啊,不说儿子还好,我也几天不见他了,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我今早去幼儿园还看见他呢!你呀,自己没长大生什么儿子?”

  亚里好像很怕这个话题,一时答不上来,刚好留了大胡子,身着破旧便装的多里昆从身边经过,他一把拉住,夸张地上下打量说:“妈的,真的是你,以为哪个放羊的跑进来了呢!”

  多里昆笑说:“这几天忙,没空,衣服也全脏了,就剩下这套。”

  “跟我诉苦有个屁用!”亚里没事找事,“走,我带你去领导面前展览,说不定他们看了你这身,会把你的调动解决了。”

  多里昆没想到亚里联想那么丰富,大门外还有几个听亚里吹牛的男女同事,一时让他很难堪,他挣脱亚里的手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还有急事,马上得走,啊,马上得走!”说完钻进一辆车,急匆匆开走。

  “亚里,送我去机场!”李东阳走出办公楼,跟亚里吹牛的人立即作鸟兽散。

  不像放羊的吧?出了公安局大门,多里昆从后视镜打量自己,穿成这个样子,可不是去放羊。打算跟刘保山一起去,可刘保山身份变了,布置刑侦队的工作忙不过来,他只好一个人去。

  8、

  在南疆,一两百公里的距离算“很近”,五百公里以上叫“不远”,超过一千公里才称得上“远了”。这样一个地方,汽车货运自然发达,不管哪个城市,长途货运市场都相当热闹。

  几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在南疆货运市场大门出入,一辆空车经过,闪出吐尔洪的脸。他进入市场,三步一回头,慢吞吞地走在往来的搬运工之中,在一个水果批发店外,突然停下,点燃一根烟,钻了进去。

  “啊,安拉保佑你,吐尔洪兄弟,好久不见,又上哪发财了?”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向吐尔洪行礼。

  吐尔洪给老板递了一支烟:“发什么财呢,整天在单位里混日子,唉!我来拿放你这里的东西,你没搞丢吧?”

  “你那是什么宝贝?挺沉的,我昨天搬进里屋去了。哦,你自己进去拿,拉货的车来了。”

  吐尔洪扔掉烟头走进里屋。老板招呼倒近大门的卡车:“再倒过去一点。啊,啊,好的!”说完拦住经过门边的一个搬运工:“再叫几个人,两个上车,两个在下面,把这些货装上去!”

  这个搬动工是多里昆。

  进了水果店里屋的吐尔洪,从一堆空水果箱中搬出一只沉甸甸的木箱,用小刀撬开,箱子里,上边是盒装雷管,下边全是炸药。查看过后,长吁一口气,重新关好。

  “你这些货,什么价钱?”

  身后有人说话,吐尔洪闻声吓得端起的箱子落地,差点砸到脚上。转头看见搬运工打扮的多里昆,一屁股坐倒。在矿区时,两人不止见过一次面。

  多里昆道:“起来吧,不想在牢里多住几年,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吐尔洪哭丧脸说:“你、你要我做什么?”多里昆拿出手机:“你不是要去送货吗?接着送,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你说话算话?我、我……”吐尔洪从地下爬起,突然像看见了什么,眼睛惊恐地睁大。

  正在拨号的多里昆发现他表情有异,刚要转头,脑门被人重重一击,失去知觉。

  “啊,啊,我、我……你、你们来了?”吐尔洪直打哆嗦,又一次跌坐下地。昏迷的多里昆身边站着司马义和巴提力克,巴提力克手里倒拿一把手枪。

  “这个条子怎么办?”司马义像没听见吐尔洪的话,望巴提力克。

  “还能怎么办?”巴提力克把手枪收进衣里,从腰间抽出刀子,高高举起,向多里昆戳去。

  “喂,你们进去干什么?出来,出来!”

  这时,水果店老板在门外叫,听声音马上要走了进来,巴提力克和司马义急忙把多里昆拖到墙角,用几只空水果箱盖在他身上。

  老板进门,司马义向吐尔洪打个眼神。吐尔洪迎上道:“啊,他们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来搬东西的。”

  老板向司马义两人行礼:“啊,你们好,以为是搬运工趁乱偷东西呢!”

  “那,我们就走了,多谢你了,大哥,改天我请你喝酒。”吐尔洪端起箱子往外走,司马义与巴提力克对望一眼,也跟了出去。

  老板望着三人的背影,嘴里嘟囔:“什么一起搬东西的,八成是债主逼上门儿了。”

  发了货,又送走吐尔洪一伙,水果店老板靠在一张椅子上打呼噜。突然,一阵手机铃把他惊醒。

  “喂,谁呀?说话呀?”老板迷迷糊糊摸出手机,手机铃却还在响,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

  “谁的手机响?啊,谁的手机响?”

  角落的小工应道:“我们没手机呀?”

  老板在店里转了一圈,手机铃再一次响起,寻声走里屋。

  “妈的,一定是吐尔洪这小子拉在这儿的。”老板到处翻找,嘴里嘟哝。掀开一堆空水果箱,露出多里昆的脸,把他吓得叫出声来。

  多里昆眼睛动几下,悠悠醒来。

  9、

  货运市场外,人声鼎沸,一切如常。隔着马路,对面一家装饰现代的清真快餐店里,海达尔坐在落地式玻璃墙边,正与已摘下面纱,打扮入时的古丽仙边吃喝边谈笑风生。餐厅很冷清,角落两个戴白头巾的服务员在打瞌睡,只剩下他们两个顾客。

  “市里面好玩吧?”海达尔用纸巾揩嘴。古丽仙吸着酸奶说:“太好玩了,今天带我去哪?”

  透过玻璃墙看见走出货运市场的司马义和巴提力克三人,海达尔像是没有听见古丽仙的话。

  “哎,看什么呢?问你今天上哪儿玩?”

  “我有事要做了,今天不能带你玩。”

  古丽仙不快地说:“说话不算数,那我自己去玩。”海达尔眼睛又看横过马路的司马义三人:“好啊,你玩够了自己回去,知道怎么坐车吧?”古丽仙惊道:“你、你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我不是说有事吗?听话,下次我带你去乌市,那才是真正的大城市。”

  “真的,你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骗你,说过带你来市里这不来了吗?我要做事,没空陪你,不做事哪来钱给你买衣服买首饰?对不对?”

  古丽仙点点头,望走进快餐店的司马义三人,海达尔则像视而不见,摸出几张钞票给她:“你去玩吧,别太久了,快点回家,要不你爸找我要人。”

  “好的,我下午就回去,我走了!”古丽仙接过钞票,蹦蹦跳跳出门,走到半路又回头:“记着啊,说过的话不许赖!”

  司马义和巴提力克坐到海达尔对面,吐尔洪已经满头是汗,将箱子放在地上,怯生生地站在一边儿,忍不住大声喘气。

  海达尔喝了一口茶问:“怎么,不顺利?”司马义打了个哈哈,低声道:“啊,啊,有个便衣跟踪,幸好我们去得及时。”海达尔鼻子哼了一声,眼露凶光直射吐尔洪。

  司马义忙道:“已经处理了,只有一个人,这小子一点也不知道。”

  海达尔脸色还是阴沉,盯巴提力克:“死了?”巴提力克支吾道:“啊,刚好来人,我、我没机会下手。”海达尔眉毛一跳,望了一眼角落的服务员,再望向窗外,猛吸了一口烟:“出城,马上。”

  几个人站起身来,吐尔洪道:“大、大哥,钱我不要了,让我走吧?”

  巴提力克轻蔑地望了他一眼,道:“让你走可以,除非你变成死人!”

  10、

  “叭!”

  刘保山重重放下电话筒,一旁看报的亚里扔下报纸望他:“出什么事了?你摔电话的样子还蛮像程头的。哈哈!”

  “妈的,多里昆给人打了!”刘保山表情很紧张。亚里动容站起道:“被谁打了,伤得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刘保山不安的踱步说:“他这一段儿追那个吐尔洪,刚才在货运站发现吐尔洪去取炸药,跟进去就遭了黑手,好在人没伤多少。不行,我得找局长汇报。”说完往外走。

  亚里坐下说:“局长现在可能还在天上,我送他去的机场。”

  “那找阿局长,这事太严重了!”

  “你得先想个办法呀?老大,找领导,领导也要问你怎么办?”

  “妈的,你说怎么办?”刘保山恼火地转身。

  电脑旁的马赛摇头苦笑,办公室里其他人则吃吃发笑,亚里的笑声有回音:“哈哈!我怎么知道?现在你是领导啊!我的刘队长。”

  刘保山没心思理会取笑他的人,点一支烟坐下自言自语:“通缉吐尔洪,是少不了的,嗯,还有,设关卡检查,防止炸药外流,对,就这么办!”想清楚了,抓桌上厚厚的电话号码簿,狠狠摔到桌面,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安静下来。

  “都给我闭嘴!你们以为是看热闹啊?亚里,你马上带人去货运站接多里昆,完了去吐尔洪家,马赛,起草通缉令,立即发出去。其他人谁也不许离开,我请示完领导,要组织全城大搜查!”

  亚里偷偷做了个鬼脸,其他人噤若寒蝉,马赛的手机响,也变得像警笛一样大声,等刘保山走出门才敢接听,是白晓莎。

  11、

  白晓莎刚到南疆,她是来采访和库交易会的。进了尼瓦克宾馆就给马赛打电话,如今,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到马赛在北京读书时的模样,虽然不常见面,但几乎每天有来往,不是电话就是E—MAIL或网上聊天。

  “小姐,请给我们两个标准间。”与白晓莎同来的还有两个人。

  “对不起,小姐,今天客房预定满了。”

  “这么巧?小姐,我是边疆电视台的,是你们的常客,能不能想想办法?”

  “非常抱歉,这个要经理决定,要不你们等等,经理去吃饭了。”

  摄影师小高说:“算了,另找地方吧,对面新中亚听说也不错。”

  “早知道打个电话预订,省得白跑。”白晓莎边埋怨边往外走。

  “小白同志,你好啊?”这时,赵副书记从电梯走出。

  白晓莎扭头道:“哎哟,是赵副书记,你好,你好。”赵副书记与三人握手:“是来采访和库交易会的吧,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啊?”与三人一道往外走。

  “不麻烦你了,赵副书记,和库那边已经有人安排,我们是临时在市里住一天的,想不到这里客满了。”白晓莎以前采访过赵副书记。:

  赵副书记停步说:“是啊,来宾大多在市里住上一两天才去和库,经理说,前几天就满了。这样吧。”转头向随行的人,“小于,你马上打电话给经理,叫他腾出两间房我看没问题,电视台的同志是咱们的贵宾啊!”

  “太感谢,赵副书记。”白晓莎喜形于色,她习惯住在这家宾馆。

  赵副书记笑说:“这是应该的,我还没感谢你们呢!上次你们做的专题报导播出后,帮助我们南疆树立了崭新的形象。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对我们南疆有了全面的了解。今年,和库交易会来宾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大家都想亲眼目睹南疆的真实面貌,你们可以说是南疆的功臣啊!”

  白晓莎笑逐颜开:“赵副书记太客气了,这是我们的义务嘛!”

  “明天是交易会的开幕式,实在忙不过来,要不我今天一定好好陪你们。”

  “你忙你的,赵副书记,明天我们到和库再见!”

  赵副书记与白晓莎握手告别:“等我忙完了开幕式,一定跟你们好好聊聊,再见!”

  与此同时,尼瓦克宾馆对面的新中亚大酒店,阿布杜拉和凯日边交谈边走出大门。

  “人来了多少?”阿布杜拉眼睛望向尼瓦克宾馆,赵副书记正好上了一辆轿车离开。

  凯日道:“我粗略了解了一下,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

  “各方面你准备妥当了?”

  “一切就绪。服装和会场都布置好了,时间定在晚上十点半。”

  “嗯,海达尔还是不见露头吗?”

  两人下台阶,一辆轿车驶来,停在台阶下。凯日打开轿车车门:“他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最多告诉哈桑,没找到他。”阿布杜拉白眼:“你不会跟他有什么交易吧?”凯日慌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向真主发誓!自从他去了北疆,我从没见过他。”

  “我担心你被他的花言巧语迷住了。知道吗,你……”几个商客从马路上拖行李走近,阿布杜拉马上停说话。

  一个商客边走边通手机:“我住新中亚,尼瓦克宾馆没客房了,真他妈背,我住惯那边了。嗯,房子定下告诉你,我进酒店了,不说了,啊,就这样。”

  凯日目送商客走进酒店,叹息道:“这次交易会,您老出的力最大,可来的人居然都跑去尼瓦克那边,住满了人家才过我们这边来。”

  阿布杜拉奇怪问:“怎么这些人不直接去和库?”凯日无奈地说:“先到的,一般在市里玩几天,开幕式是十二点钟,明天一早赶去和库还来得及。”

  阿布杜拉鹰一样的眼睛再次扫向对面的尼瓦克宾馆,一言不发钻进车。

  12、

  公路上,身穿彩色马甲的交通警察在举牌拦车,已有不少车辆在接受检查。

  “全部下来,打开行李箱,等候检查!”交通警拦住一辆轿车,完了又举牌拦住另一辆轿车,这里是出城的主要干道,车流辆大,很快就形成堵塞。

  “妈的,碰上堵车。”海达尔驾驶微型面包车停在远方排成长龙的车后。

  司马义看表说:“唉,真倒霉,下班高峰。”

  “不对,不是堵车,一定是条子设卡了。”海达尔摸出望远镜,清楚地看见设卡检查的警察。

  巴提力克惊道:“妈的,这么快,现在怎么办?”

  海达尔转头看后面,表情紧张的吐尔洪缩下脑袋,害怕挡他的视线。

  “后面也给堵住了,现在倒回去,条子肯定发现我们。”

  “我到前面去看看,说不定是交通事故。”司马义开门下车,小跑向公路前头。

  车龙的最前头,交通警又拦住一辆轿车,这辆轿车下来的是赵副书记。

  “谁允许你们设卡检查的?”赵副书记脸色很难看。

  年轻的交通警不认识他,喝斥道:“站一边去,别挡我视线!”

  一个随从亮出证件:“这位是市委的赵副书记,你说话注意点。”

  “啊,这个……对不起,”交通警一下蒙了,“赵副书记,你、你们可以走了。”

  “我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再问一次,谁允许你们设卡检查的?”赵副书记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被检查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交通警头上冒汗:“是、是局里安排的,说是抓通缉犯,还有,防止被盗的炸药外流。”

  “这里谁是负责人,把他叫过来!”赵副书记坐进他的轿车里。

  交通警伸脖子找,刘保山和马赛已闻声跑近。

  “出什么事了?”刘保山看见车内的赵副书记,“啊,赵副书记,你……”

  赵副书记打断道:“你是负责人?好,我命令你马上停止检查!”

  “这个……赵副书记,你听我说……”刘保山低头向车内的赵副书记解释。

  赵副书记又一次打断:“不要说了!你知不知道,明天,和库要召开交易会,这条路上,有多少来自全国各地、世界各地的客商?你想吓跑他们是不是?我们南疆好不容易才改变了一点形象,为引进投资创造了有利条件,你们公安部门却屡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是破坏经济建设,破坏安定团结!”

  周围有些人发出一阵晒笑。

  刘保山涨红脸争辩道:“赵副书记,这个通缉犯盗窃的是雷管炸药,我们的人跟踪也被打伤,他很可能把炸药卖给了分裂分子,我们是不得已才决定搞全城大搜查的呀!”

  “好啊!居然这个时候搞全城大搜查?”赵副书记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个小偷就联想到分裂分子,难道我们南疆全是分裂分子?你们这是惟恐天下不乱!好啊,你要是不听我的命令,马上给你们李局长打电话!”

  “李局长去开会了,是阿局长负责的。”刘保山无可奈何拿出手机拨号。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李局长不会打不招呼就搞这么大的动作。”赵副书记接过刘保山递来的手机,“喂,阿局长吗?我是赵海生……”

  挤在一旁看热闹的司马义,听得津津乐道,忘了回去报信。

  “怎么搞的,这么久不回来?”海达尔等得不耐烦了。

  吐尔洪插嘴道:“他、他说不定自己跑了,我们……”

  “去你妈的!”巴提力克一记耳光打得吐尔洪脑袋撞上车边,“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跟着又是一拳打中他的肚子。吐尔洪哭出声来,缩到座位下。

  海达尔点燃一支烟,看了一眼经过车边的人说:“行了,别惹得旁人注意。”巴提力克抽出刀子指向吐尔洪:“再哭老子割了你的气管儿!”

  吐尔洪急忙收声,挪屁股远离巴提力克,刚才一阵折腾,口袋里的东西掉出不少,正要往回拣,巴提力克咦了一声,将他的手打回去,顺手拣起几张身份证,还有一只饱满的钱包。

  “你他妈你哪来这么多身份证?名字还不一样,是假的吧?”巴提力克打开钱包看了一眼,“钱还不少,肯定是我们给的,没收了。”

  海达尔接过那几张身份证,眼睛一亮说:“在哪买的?做工还不错。”吐尔洪颤抖地答道:“我、我自己做的。”海达尔上下打量他,赞许地说:“看不出你有这门儿手艺。”

  这时,司马义跑近车子,开门上车,兴奋地说:“安拉保佑!没事了,没事了,不检查了!”

  “怎么回事?”海达尔发动车,前面的车辆也在慢慢移动。

  “好像是条子拦到了一个大官,碰了一鼻子灰,现在关卡撤了,马上可以通过。哈哈,真主是我们这边的。”

  道路疏通了,几名交通警在指挥被拦下的车辆离开。路边,刘保山、马赛和几个便衣警察垂头丧气,蹲在地上吸烟,一辆辆车子从他们身前呼啸而过。海达尔的车子跟其他车辆一样,一闪而过。

  “你们别看我,我说过我不是当官的料。”刘保山非常沮丧,眼睛也红了。马赛给他递了一支烟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什么叫官大压死人!”

  刘保山自怨自艾:“要是程头在,肯定不会撤,也不会给阿局长打电话。唉,我还是没用。”马赛又安慰道:“你不打他自己也会打,硬碰硬吃亏的还是我们。别怪自己了,要怪啊,就怪我们不该屡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惊吓了来投资的大爷们。”刘保山眉头稍稍舒展:“看不出,你小子讲怪话的水平不比亚里差。你说,现在怎么办?”

  “唉,还是先收队吧,我们站在这儿,很有破坏安定团结,破坏经济建设的嫌疑。”马赛叹息了一声。他也突然怀念起程万里,碰上这种事,全局大概只要程万里一人敢硬杠。难怪李东阳如此器重这个莽汉。

  刘保山站直身说:“经济建设,经济建设,给分裂分子弄出几响来,还搞个狗屁建设。”

  “这是领导考虑的事,你还说不是领导料?”马赛笑着打开响了一阵的手机接听,“啊,亚里呀,那个报告写完了,什么?没用了,程头出来了?唉,害我白费功夫。”

  刘保山抢过马赛的手机大吼:“你说什么?程头没事了?太好了!今晚我请大家喝酒。妈的,什么也没搜到,搜了一肚子气!”

  13、

  满脸胡子的程万里,吸着烟绷着脸走进一个办公室,纪委那位中年妇女和戴眼镜的人笑容可掬地起身相迎。中年妇女与他握手:“程队长,今天叫你来,是通知你,调查结束了。”

  “你、你是说,我可以回去了?”程万里惊喜交加。中年妇女眼望他处道:“啊,对,你可以回去了,经过调查,你的问题已经清楚了。”

  程万里愣了半响,激动地叫道:“你们最好说明白一点,我被关了这么多天,天天跟你们讲我没有收人家的钱,你就是不相信,怎么突然间又变脸了呢?”

  中年妇女尴尬地望戴眼镜的人,戴眼镜的人清清嗓说:“啊,是这样,程队长,不是我们不相信,什么事都要有证据对不对,昨晚找到了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唉,其实这事有点太意外了,你的确收了人家的钱,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你还是说我收了人家的钱?”程万里须眉俱张。

  戴眼镜的人忙道:“不、不,我、我是想说,有人送钱到你家了,你没发现,还记得你上缴两条烟,两瓶酒吗?那两万块钞票就藏在酒盒子烟盒子里。唉,我们也是偶然发现的。”

  程万里哭笑不得:“那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凯日诬告陷害?”中年妇女道:“这个也不能乱下结论,你是执法人员,在他办公室的言行又比较暧昧,他大概是害怕,领会错了你的意思才对你行贿,后来于心不甘,又向我们举报,也算不上诬告。”

  “我明白了,错在我,活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关了这些天,为这一句话,值啊。”程万里摇头走向房门,走出两步又回头,“我很想问一句,要是你们找不到,或者烟盒里没有这两万块钱,我怎么办?”见两人呆在当地不说话,又道:“估计你们也不知道。好了,我走了,再见,啊,不,不,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重重关上门。

  中年妇女和戴眼镜的人面面相觑。

  14、

  “妈,今天我去李伯伯家了,青青姐说他不在,出差了。”维维想看电视,看了母亲痴呆的模样又不敢去开。

  刘丽叹息道:“唉,你爸现在是犯人,人家李伯伯不方便见你,懂吗?”维维叫道:“谁说我爸是犯人?青青姐和谢阿姨都说我爸会没事的。”

  “人家是安慰你,以后不准去人家家,听到了吗?”陈漠宫被双归后,刘丽见谁都不打招呼。

  维维眼睛泛红:“嗯,反正我要走了,想去也去不了,就是见不到我爸。”

  “维维,你不要去乌市读书了好不好?”刘丽想到的是今后的生活,万一丈夫有三长两短,别说供维维读书,就是吃饭也成问题。

  维维哭喊起来:“为什么?我都学了一个学期了,学校叫我提前回去参加演出呢!还要上电视。妈,你别担心,过几年我能出来跳舞了,那时你也不用去找工作,我养你。”

  刘丽哭了起来。这时,有人开门。维维看清进门的是父亲,扑了过去,跳到他身上:“爸,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喂,喂,你干什么,这么大了,下来,下来!”程万里不习惯女儿的亲热,把她从身上放下地,疲惫地倒向沙发,和往常下班回家没两个样,看也不看刘丽说:“有吃的吗?我饿了。”

  “还真像从牢里放出来的,没事了?”刘丽惊奇地看了丈夫半晌。

  程万里点燃一根烟说:“本来就没事,从头到尾都是乱弹琴。”

  “爸,刚才我妈说你是犯人呢,她还叫我不去乌市读书了。”维维又依到父亲身边。

  “就知道跟你爸告状。”刘丽也喜上眉梢,系围裙要进厨房,却响起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她又惊恐地望程万里,“你、你不是逃跑吧?有人来抓你?”

  程万里白眼道:“神经,我干吗要逃跑?维维去开门,看谁来了?”

  门开了,亚里和刘保山一人抱了一箱酒冲了进来,把维维吓一大跳。马赛也一边手提一包东西,笑着走进,后面又有几个刑侦队的人或端酒或提菜跟进,客厅一下子变得拥挤。

  “维维,走,帮我洗菜。”刘丽如释重负,母女俩高高兴兴进了厨房。

  刘保山朝厨房喊:“嫂子,做个青菜下汤就行了,马赛买了半只羊呢!”

  “你们消息可真灵通,我才进门呢!”程万里给几人递烟。

  亚里把烟夹在耳朵上说:“你也不想想,这世界上恐怕最关心你的就是我了,你的一举一动,我每天都要打听得清清楚楚,哼哼,安插好几条内线呢!不过,损失了几条烟。”

  刘保山笑骂道:“妈的,什么话,等下嫂子吃醋起来,有你好看。”

  程万里摇头道:“你们不知道,这小子别有用心,他是我的债主,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借我的钱可都肉包子打……妈的,这不骂自己是狗?”

  几人一愣,哈哈大笑。

  “怎么不见多里昆,又有任务?”程万里扫了一眼几人发问。

  人静了下来,看刘保山。刘保山抓出一瓶啤酒,用牙齿咬开,灌了一大口才说:“他受伤了,还在医院观察。今天倒霉透顶了,啊,不过,你出来,就是好事!”说完又灌了一大口。

  15、

  侥幸逃出南疆市区的海达尔几人,一路上还是提心掉胆,恨不得驾驶的是飞机。司马义更是憋了一泡尿,直到和库县城遥遥在望,才敢叫停。

  “我、我也想去。”看见巴提力克和司马义站在路边撒尿,吐尔洪也想去。

  “去吧!”海达尔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地抽烟,吐尔洪连叫几次他好像才听见。

  吐尔洪从微型车的另一边下车,飞也似地跑进路边的戈壁滩,背过身解开裤子。

  “这小子跟着我们怕要坏事,是不是……”

  撒完尿的巴提力克靠到车头上望吐尔洪。

  海达尔摇头:“不急,这小子肯定被通缉了,已经走投无路,可能对我们还有点儿用。”他心里想着吐尔洪的假身份证。司马义也走近说:“就怕这小子抱侥幸,以为自己罪不大,熬不下去了跑去自首。”海达尔翻眼道:“那简单,让他再做点不能自首的事儿。”

  司马义大笑,巴提力克又望了吐尔洪一眼。

  海达尔扔掉烟头,打开车门下车:“听说和库有条天然气管道经过,在什么地方,是这一带吗?”

  “对,沿公路埋在地下,那边有个缺口可以看见管道。你、你找这个干什么?”司马义望了望周围,手指向一个山坡。

  “废话!买这些雷管炸药干什么?”海达尔又点上一支烟。

  司马义恍然大悟:“嘿嘿,是,是,走,我们去看看,管道的缺口就在前面。”

  “妈的,这小子撒泡尿也这么久?”巴提力克还在掂记吐尔洪。

  吐尔洪早就撒完尿,这一会在跟手机通话,声音带哭腔:“我、我麻烦大了,遇上了坏人,你别问,我、我在和库,你……”

  “你他妈找死!”

  巴提力克悄悄走近,夺过手机扔在地上踩成一堆零件,跟着一拳将吐尔洪打了个跟斗,完了像踢皮球一样把吐尔洪踢得又哭又叫,满地乱爬。

  “够了!暂时留他一条狗命。”海达尔拎起满头是血的吐尔洪,“还不到车上去?我告诉你,你要是逃跑,我也不追,不过,你老婆孩子,父母兄弟谁也别想活过今天。”

  吐尔洪像狗一样爬进微型车。

  16、

  武警战士标准的行了一个军礼,雕塑般的脸一动不动。李东阳走到近处,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着制服,慢半拍的回了一个礼。他不常穿制服,南疆公安局也没有武警站岗,他很少有机会行军礼。

  过了夜里十二点,公安厅大楼里寂静、空旷,从电梯来到十楼,李东阳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李局长,请进!”吴秘书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站出厅长办公室门外。

  向明走到门边与李东阳握手:“你来得正好,老李,咱们看完电视再聊,小吴,开始吧!”

  “什么节目这么吸引你?”两人几个月没见面了,李东阳意外地发现有“万年青”美称的向明,两鬓已现霜色。

  吴秘书把一盒录相带放进放录机,向明笑说:“好节目,我们情报部门刚转过来的,咱们先睹为快。”

  电视画面出现一身戎装的大胡子哈桑,李东阳十分惊讶。

  “此人据说是你的老朋友。”向明给李东阳递烟。

  李东阳面带愧色说:“是,五年前,涉嫌一起重大分裂活动,我审过他,认罪态度好的出奇,我觉得不正常,反复提审,但有人帮他顶罪,当时也没有更充分的证据,只判了两年劳教。出来不久让他偷渡出国了,据说参加了一个国际恐怖组织。这事是我的失误,我负主要责任,我会写一个详细报告……”

  “喂喂,老李,你醒醒,这里不是调查组,你用不着检讨。唉,看样子,你给折腾得够呛,不过态度很端正,哈哈!”向明虽然在笑,眼里包含酸楚。

  李东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抬头看电视。

  哈桑在接受记者采访。

  一男记者问:“请问哈桑先生,中国指责你与国际恐怕组织勾结,特别是接受中东某个恐怖头目的资助,请问你怎么看?”

  “这是中国的阴谋,他们在说谎,把我们跟国际恐怖组织混为一谈,是为他们在国内迫害穆斯林,压迫我们维族人找借口,同时,阻止国际社会对我们的支持。我希望各位,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言。”

  一名金发碧眼的女记者问:“请问哈桑先生,既然你否认与恐怖组织有联系,那么你怎么解释乌市公交车爆炸呢?这次爆炸造成大量平民死伤,其中有不少维族人。”

  哈桑激动地说:“女士,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争取独立的战争!公交车爆炸之前,在南疆恰克镇,我的人民仅仅是去请愿,就遭到了大屠杀,大屠杀啊!你们知道吗?死伤者十倍于公交车爆炸。我,和我们的战士,只不过做了一次小小的反击。”

  李东阳打燃火机点烟,深深吸了一口。

  整个过程中,向明少言寡语,直到电视画面变成一片雪花,才转脸看李东阳,像是等待他表态。

  “这是明目张胆的宣战!”李东阳忧心忡忡。

  向明走了一个来回说:“敢向我们宣战,一种可能是虚张声势,同时在国际上树立弱小民族争取独立的悲情形象。而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真的有了宣战的资本。”

  “兼而有之吧!”李东阳把电视关掉,“树立了形象,为以后干坏事寻找借口。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公交车爆炸事件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其实那也是第一次宣战,而这一次居然敢召开记者会,恐怕……”

  “恐怕会制造比公交车爆炸更大规模的恐怖活动。唉,依此推理,我们耽误了许多应该做的工作啊!对了,你送来的那个报告非常及时。”向明坐下用手捏了捏眉头。

  “哪一个报告?”李东阳还没有从录像中回过神来。

  “关于阿布杜拉阿吉。”

  李东阳这才知道向明把他叫来的目的。

  17、

  一面与人一般高的穿衣镜前,阿布杜拉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维族长袍,认真地整理头上的帽子。

  “会长,有客拜访。”凯日在门外传话。

  “我马上去和库,谁也不见!”阿布杜拉在欣赏自己的形象,镜中这个人将要创造历史。

  “是伊明阿吉。”凯日还在门外。

  阿布杜拉一脸意外,半响才说:“这老东西十几年不跟我往来了,怎么突然跑上门来?”

  “是不是约他过几天再来?”

  阿布杜拉摇头:“不,不,告诉客人我就来。”又一次端详镜中的自己才磨磨蹭蹭出门。

  年过八旬的伊明阿吉可以说是南疆的活历史,他在穆斯林中的威望,全疆无人能比。尽管阿布杜拉很不礼貌地让他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是和颜悦色,将拜访的目的侃侃而谈。阿布杜拉露面以后,一直心不在焉,他反倒像一个到访的客人,眼睛不时打量他富丽堂皇的客厅。

  “伊明师兄,招待不周,你请随便用!”阿布杜拉接过佣人端来的一大盘瓜果,放到毯子对面的伊明阿吉跟前,“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些年来,我专心从商,除了每天照常做五次乃玛子,宗教界的事务,知之甚少,你说的那些异常现象,我虽然有所耳闻,恐怕也爱莫能助。”

  伊明阿吉耐心地说:“阿布杜拉兄弟,你过谦了!你在宗教界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你以前也是伊玛目,还带过不少塔里甫,现在又常常资助修建清真寺,与宗教界的关系密不可分啊!”

  阿布杜拉双手抚胸说:“伊明师兄,我是按真主的旨意做的,三分之一的钱还给真主,三分之一的钱捐给穷人,剩下三分之一留给自己。”

  伊明阿吉道:“是啊,阿布杜拉兄弟,你做得很好。不过,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你之所以发财致富,除了安拉对你的眷顾,也要感谢国家的政策,感谢政府的支持。眼下有人歪曲古兰经,假冒真主的名义,企图煽动广大穆斯林参加他们分裂国家的活动,如果让他们得逞,必会引起动乱,到那时,你的生意,你的财产肯定受到影响,我相信那不是你想看到的。”

  阿布杜拉点头:“我当然不想看到。只是你刚才说的事,应该由政府去做,我每年交那么多税,就是给他们维持秩序的,他们做不到,是他们不称职。”

  “政府是要做他们应该做的事,而我们也要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比如管好带过的塔里甫,不让他们接受歪理邪说,更不能让他们宣扬歪理邪说。”伊明阿吉还是不愠不火。

  “你是说,我带过的塔里甫,已经有人参与其中了?”阿布杜拉眼睛猛地睁大。

  伊明阿吉捋了一把胡须道:“阿布杜拉兄弟,我相信你是识大体的人,我记得你也赞成爱国是宗教信仰的一部分。我们上年纪了,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弟子忠实真主,光大伊斯兰教,有人走上歧途,矫正他们是我们老一辈人的义务。”

  “啊,那当然,那当然。”阿布杜拉不耐烦了,“伊明师兄,从我专心从商之后,以前的弟子大都不再有来往了。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一定找机会过问一下,如果他们在做违背真主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劝阻。”

  伊明阿吉起身告辞:“你这么表态,我就放心了。阿布杜拉兄弟,你的事情忙,我不打扰了,告辞!”

  “好的,伊明师兄,有空多来坐坐,凯日,送客!”阿布杜拉也不挽留。

  凯日送伊明阿吉出门,阿布杜拉不安地绕着地毯子上的瓜果茶具踱步,最后一脚踢翻所有的东西。

  “败类!民族败类!真主的叛徒,共产党的走狗!”

  送客回头的凯日被阿布杜拉的喊声惊得向后退说:“是、是,他那口气,比共产党还像共产党!”

  “你知道他今天登门拜访意味着什么?”阿布杜拉骂了一通,似乎气消。

  “啊,是、是……试探我们?”凯日没想过这个问题。

  “何止试探,他这么一番话,说明共产党开始注意我了!”

  “那、那怎么办?”

  阿布杜拉目光炯炯:“你说怎么办?是不是去行贿一个当官的,完了再去举报他?”

  “我、我该死,我、我……” 凯日脸刷地白了,低头垂首。栽赃程万里的事,他一直隐瞒不报。

  阿布杜拉大喝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惹火烧身,现在烧到我身上了!以后再敢这么胡闹,别怪我不留情!”

  凯日打了个寒颤。

  阿布杜拉沉吟片刻,冷静了下来:“目前抓不住我的任何把柄,由他们去。现在最主要的是争取主动,这次会议结束后,安排点动作,让他们把眼睛从我们这儿挪开!”

  “是,是,牙生他们早就想为会长做点儿什么。”凯日如负重释。

  阿布杜拉眼睛闪出凶光:“除此之外,通知哈桑在国际上造势,外界的声势越大,我们就越安全。”

  “通知了,他回话说前几天召开了记者会。”凯日还想说海达尔的事,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声。

  18、

  和库交易会开幕在即,尽量天才亮不久,尼瓦克宾馆外已经站满了人,有的准备上大巴有的准备上小车。宾馆的旋转大门忙个不停,转出一批接一批的人。

  “你快点,艾买江大叔等我们吃午饭呢!”亚里在车上叫,顺手将一支烟塞入口中。

  “就五分钟。”马赛下了车,小跑向尼瓦克宾馆。

  等了好一会才有机会进旋转门,马赛刚要往里走,却发现白晓莎出现在旋转门的对面,马赛想退出门去,谁知白晓莎以为他要进门,也向后退,两人谁也没找到谁,又同时往门里走,旋转门一动,还是一人一边。刚好有人推门,两人只好跟着门走,出入的人不断,而且越来越多,两人被挤到最里头,脸只隔一层玻璃。

  白晓莎急了,叫道:“你昨晚干什么去?电话也不接。”

  “我昨晚喝醉了,没听到电话响。马上又要去下乡。”马赛的脸贴在玻璃上变了形。

  “我现在去和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好几天,你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电话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车子等我,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门刚好转到外边,马赛挤出人群,向白晓莎挥挥手,小跑上路边的吉普车。

  白晓莎透过玻璃看吉普车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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