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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一声爆炸声中我被惊醒了,我抬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现在应该是深夜,我开始转身观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坑道,两头长约两百米,宽有五十米。坑道里整齐地放置着好几百张病床,墙壁上悬挂着十多盏冷光源军用应急灯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线。

  在我周围躺满了伤员,在黑暗中我听到有许多人在低低地饮泣。

  还有老百姓!

  十来个年龄不等的男女零散围坐在医院的另一头的一排病床边上,好象是伤员的家属们。

  坑道口有十几个人吆喝着在往急救室里忙碌地搬运着担架。闻讯出来的几个穿白大褂的军医快步穿过走廊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多人在哭?谁死了?

  这个地方怎么气氛怎么这么糟!

  我的心情变得恶劣起来,沮丧地看着我上了夹板的左手。

  “医生!医生!”

  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全身裹着纱布绷带的士兵突然高声地喊了起来,喊声中充满惊恐和愤怒!

  一个护士急忙跑了过来:“什么事?你那里不舒服?”

  “我的腿!我的腿呢?啊!它们那里去了!”这个战士带着哭腔冲护士喊道。

  我朝他的下身看去。

  两条腿沿着膝盖被截断了,截肢的部分被包裹着纱布,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在我周围躺着的战士们纷纷转身向他看去,大家的眼中都充满了同情和忧伤。

  “我记得腿还在啊!只是被炸断了骨头,应该接得上的。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不负责任!我要枪毙你们!”小伙子愤怒地喊道。

  护士看了一下床头的编号再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本说道:“2087号,双腿粉碎性损伤,动脉破裂,有感染。高位截肢。士兵同志,只能截肢了,不截肢你会死的。”

  也许她们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诘问。

  我悄悄地抚摩着自己的腿。

  还好,两条腿都在!

  “为什么?我这跟死人有什么区别!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战士终于捂着脸开始无助地高声哭泣着。

  在四周的护士和士兵们都低下了头,有人也被他的痛苦所感染,开始擦眼泪。

  我鼻子一酸,有泪水落在手背上。

  我哭了!见鬼!

  在311高地炼狱般的战场上已经淬炼得坚强无比的神经在这个弥漫着的悲伤和沮丧的该死地方被逐渐软化消融了,我居然成了个没事就哭哭啼啼的老娘们。

  我开始讨厌这个该死的医院!

  这时更多的战士被哭喊声吵醒了,开始议论纷纷。整个坑道乱成一片,护士医生忙着到处安慰解释。

  “真是的,我怎么受伤了!要不然也不用呆在这儿。唉!”我恨恨地自言自语道。

  没办法,我只有再躺回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个护士从我身边走过,我赶紧喊住她。

  “哦,对不起,请问我们这是在那里啊!”

  “这是野战医院的病房区,我们现在位于山区的腹地。你不用担心,敌人还没能力攻上来。躺下休息吧。”护士看了一下我床头的卡片冲我说道。

  我颓然躺回床上,抬起右手看了一下手表。凌晨四点,六号!

  “六号!我睡了两天!”我吃惊地看着手表。

  我睡了两天,这一仗打的。我真的累坏了!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有些饥渴。我开始四处巡视有没有吃的。

  问一个护士要了一份标准口粮后我就着一茶缸温开水吃了起来。

  “你是哪个部队的?”在我旁边被食物香味勾引醒来的战士翻身朝我问道。

  “江垒!”我高喊了一声。

  是江垒。这小子,居然认不出我来了。

  江垒愣了片刻尴尬地笑了起来:“哎呀!是卫大仙!不对,是卫大哥。对不起!你刮了胡子,我没认出来。”

  “你小子。怎么样,伤势不重吧?”我笑着把茶杯递到江垒面前。

  “还好。耳朵被鬼子炮弹破片撕裂了,差点引起并发中耳炎。现在正在住院观察。”江垒捧着热腾腾的茶杯悻悻然说道。

  “知道少校到哪里去了吗?”我问道。

  “他到203师师部任作战参谋了,负责机械化步兵团的协调工作。昨天已经来过了,看你没有苏醒,先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对了,他说过个把星期再来看我们。”江垒说道。

  “哦。其他人的下落呢?姜野?”

  难忘的战斗让我异常关心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下落。

  “不知道。少校也不清楚姜野具体在哪个连队。不过好象也被补充进203师,在机械化团里。”江垒把茶杯还给了我。

  不知道能否再次见到这位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

  “不知道巷战进行得怎样了。敌人攻下城市后就要全力对付我们这里了。”我自言自语道。

  “老卫,你以前具体做什么工作的?怎么枪打得这么准?”

  江垒还在好奇我的经历。

  “原来在图书馆工作,有时候也帮朋友画一些电脑效果图。我是在市里应征入伍的,在后备役。开始在城里帮部队维持次序,后来上战场抢救伤员,就留在上面参战了。原来在体校学过射击。

  你呢?以前在哪支部队?”我边吃边说道。

  “我参军已经三个月了。今年本来就要大学毕业,正在实习,工作单位都找好了。学校组织报名参军,我是学生会的头,又是预备党员,就带头报名了。

  咳!这仗打得真窝囊!撤退,一路全在撤退,这仗打的,跟着部队从广东一路撤到这里。”江垒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弱国无外交,军事力量不够强大,这个国家就永远没有和平与安全。”

  我靠在床上仰面看着坑道天花板。

  “是啊!为了经济建设我们已经的国防建设被耽搁了。现在我们就正为此付出代价。”江垒坐正了身体。

  “我们不是也在南方集结了两百万部队参战吗?怎么会是这个局面?”我问道。

  这是我始终无法理解的问题。我们在战争爆发后迅速征召了数以百万计的后备部队,加上近百万现役陆军,让敌人挨个炸都要消耗他们多少弹药?况且我们这几年的部队建设训练水平据说也挺高的,甚至还继美军之后在世界各国里第二个建立了自己的数字化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样一边倒的战争啊!

  “战争,不可能只让军人去防备!”

  在我前面躺着的一个伤员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说道。

  “军人保卫和平,我们建设经济。这有错吗?”江垒无法理解他的回答。

  “大学生同志,这个道理没错,我们的职责确实就是保卫国家。可你应该了解这个事实,我们还只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一个还有众多贫困地区急需发展的发展中国家。我们必须投入巨大的资金去提高这些地区人民的经济文化水平。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在军队现代化建设上象上个世纪六七十年冷战时代一样投入很大一部分国民生产总值。

  那么我们的军队也就不可能象美国日本一样在各个领域都保持着军事科技的领先。

  我们已经在军队现代化建设上尽可能地在追赶发达国家的水平,避免我们国家的军事实力不被拉大到如同晚清我们的长矛大刀与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的差距。而且,确实是到现在为止,除了美国以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独自战胜我们。

  那么在面对世界头两号军事强国的联合侵略的时候,保卫国家不就成了每个人义务吗?”

  这个伤员的个子非常高大,头上缠着绷带,边说着手里边比划。看他的神形气质好象是个军官,一对粗长的浓眉、额头上深深的几道抬头纹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可战争打到这个份上,我们老百姓有什么错?难道敌人杀到跟前我们把头伸过去吗?”江垒不甘心地回了一句。

  “没错,我们没有完成自己应尽的责任。从广东省大撤退时我就开始在医院里看见各式各样大呼小叫哭天抢地的军人,有些人仅仅是擦破了皮!还有那些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逃兵。

  面对已经牺牲的数百万中国人,我们这些军人确实没有脸面对我们的人民。

  可战争仅仅就是我们军人的义务吗?

  你是知识分子,应该了解我们的历史,特别是我们国家的近代史。

  在中国绵延数千年的战争史上,大多数朝代的胜利者都获得了人民的绝对支持。也有例外,元朝、清朝的胜利和近代史上清王朝的失败,你有没有注意这三个时代战争失败者的共同特点?就是全体国民耽于安逸!

  宋朝和明朝,还有清朝,它们的经济在当时都还比较发达,国家战争潜力与对手相比也还凑合甚至还更强,绝对不是当时一边倒的战争进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弱小与不堪一击。

  可为什么会这样?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还有朝鲜战争,为什么我们能够最终取得胜利?我们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吗?那为什么?”

  这个高大魁梧的伤员朝我俩问道。

  “团结的人民,一个觉醒了的具有忧患意识的民族。”我回了一句。

  “你们也知道这个道理。没错,人民。只有在整个民族都具备忧患意识的时候我们才能在军事实力对比处于劣势的时候还能取得胜利。

  为什么我们能够在朝鲜战胜美国,现在在自己的国土上却无法抵御敌人的进攻?为什么?

  你们好好想想,除了建军节慰问一下部队,你们平时有没有关心过我们的国防建设?

  预防战争应该是全体国民的整体义务,可是我们建设数十年的现代化公众设施,有多少能够为国家安全提供有效服务?为了提高国家整体经济水平,我们的重工业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军事工业就是首先遭灾的对象。

  我们在沿海发达地区的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可他们中有几座的市政设施符合现代战争的标准?那些房地产的主人们,他们有没有真心关心过自己的国土安全?我看没有?对他们来说,挣钱,享乐就是生活的全部!

  再你们这些年代的年轻人,除了谈情说爱,上网看电视,还关心什么?追逐时尚,体现自我,整天地爱来爱去!我们的政府可从来没有停止过军事宣传,也没有停止过对老百姓的爱国军事教育。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我们的军事机密不断从互联网上被敌人所掌握,是谁散布出去的?我在电影院看〈南京大屠杀〉的时候,居然还有年轻人议论可惜没有倭寇强奸中国妇女的镜头!还是不是中国人?我们要保卫的是这些人?

  现代战争越来越演变成国家全体成员之间的战争模式了,它不仅仅是武器的较量,也是国家经济的较量,是文明的较量。因为成本问题,现代战争中大量的军事设施都需要依赖民用系统。

  美国、日本,他们不就在建设民用系统的时候已经充分考虑了战争的用途吗?通信、能源、运输,那一样不是如此?可真当战争爆发的时候我们军队能用上多少自己的民用设施?这些设施的效率有多高?到现在为止美国日本的民用互联网还保持着畅通,为他们的战争需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可我们的民用互联网呢?在战争爆发后几个小时内几乎是全国性瘫痪!”

  说到这里这个伤员停了下来。

  我和江垒哑口无言。

  确保国家安全,仅仅只是军人的义务?

  仅仅四个月,我们丧失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亿人民流离失所,这是占国民生产总值三分之一的经济发达地区啊。其中还包括我们的大部分现代化电子集成工业。近三十年改革开放的建设成果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了。

  和平!

  一个忘记自己民族危亡的国家,不可能拥有她。

  我们的民族现在到底在追求着什么?仅仅是每个人拥有物质的数量?

  这个伤员的每句话都似耳边如雷的鼓声一般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不禁想起这座城市在即将面临敌人攻击时,我站在广场旁高楼上朋友的公司房间窗口看着楼下市民蜂拥逃跑的景象。

  人流,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流。整个城市像是瞬间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每个人都试图把自己和私人的财物以最快的速度运出这座城市。满大街都是疯狂鸣笛的汽车、拥挤践踏尖叫的人流,试图维持次序的警察徒劳地挥舞着手喊着。好象每个人都对保卫自己的家园失去了信心,周围的人们突然变得如此的自私懦弱,我顿时对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群体中感到悲哀。

  赤手空拳的人们乐此不疲地积攒着成堆的黄金,可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饿狼。

  我的朋友和我目睹了这一幕,晚上我和他喝得烂醉,整个晚上他都在诅咒这个城市。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从八楼跳了下去。

  江垒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不语,脸上满是这个年龄的人所不应该有的沧桑。

  “同志,说了半天,我们还没有请教你贵姓。您是在阻击战里受伤的?”我怯怯地问了一句,试图转移刚才那个另人痛苦的话题。

  “别客气,我叫曲成。他妈的,受伤的事情就别提了!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伤员有些恼怒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怎么回事?”江垒好奇地抬起头。

  “你们也许会笑话我。我到现在还没有看见鬼子长啥样!”曲成悻悻然缩起脖子。

  啊!

  我和江垒面面相觑。

  为什么?

  我和江垒异口同声问道。

  “我是42军163师2旅的,本来是台湾战役的预备队。在敌人发动全面战争并登陆后我们奉命阻击敌人。

  事情太突然了,军区指挥部的命令也非常含糊,只是要求我们必须在七个小时内赶到某地展开防御阵地。

  可在部队机动途中我们遭到敌人重点攻击,是敌人潜伏在当地的特工引导远程巡航导弹电磁攻击。

  我们营以上指挥通信系统当场被敌人压制摧毁,部队成了瞎子聋子。没办法。我们只能借助民用通信线路保持师部上下级联系。

  在我们开进途中当地老百姓全部在大溃逃,道路被堵塞得一塌糊涂。是敌人利用我们的民用电台散布了谣言,老百姓都全乱了,当地的人武部根本制止不了。

  好容易赶到目的地,我们的战区制空权已经丢掉了,部队刚展开就成鬼子航空轰炸的活靶子。

  还是敌人特工和他们的无人机在制导他们的远程防区外撒布弹药。

  就这样,部队被打散了,我也被鬼子炸弹炸成重伤。要不是被战友拼死抢救出来,我早玩完了。

  这不,一路撤退,我也一路养伤。还好,过几天我就能出院了。苦日子也该到头了!”

  我和江垒张着大嘴傻傻地听曲成讲述自己的经历,好半天才和上嘴。

  这是我第一次听咱们的战士讲述战争初期的情况,在前一段时间里我曾经多次向其他战士打听,可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告诉我。那是段人人都不堪回首的经历,是每个军人深深的耻辱。

  “南方的情况我也亲眼看见一些。”江垒这时说话了,声音轻轻的。

  “我当时在韶关。从前线溃逃的人流如同蚁群般看不见头尾,卡车、轿车甚至还有自行车,所有能被利用的交通工具都用上了。一路上不断能看见互相践踏而死的尸体,到处都是被遗弃的东西。我当时坐在部队的卡车上,一路看,一路哭。卡车上的战士全都在哭。”

  江垒的眼睛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窝里转动着。

  呼!

  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可胸中萦绕的压抑却怎样也无法排遣。

  四周不时有人在抱头痛哭,和着阴雨菲菲的夜晚。

  真是个好地方!

  “都快没士气了!”江垒也有同样的感觉,低声说道。

  “妈的!天天哭!鬼子能被哭走吗?”曲成不满地骂了一句。

  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翻腾着阵地上战斗的一幕一幕。我从旁边的衣服口袋里把布衣留给我的东西掏了出来。当我手中捧着染血的口袋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一次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布衣的口袋里有一枚士兵身份牌,我还没时间上缴。另外口袋里还有一个折叠的信封,信封上面写着布衣的家庭地址。信封是开着的,里面好像不是信。我把东西抽了出来,是一张纸,上面印了一双手印。手印不像是布衣的,很小,像女孩子的手。我没有心情琢磨这些,把东西又装了起来。

  医院病房区深夜了,可还有些痛苦的呻吟和哭泣声不时从某个角落里传来。

  靠着病床的靠栏我开始发呆,慢慢又睡了过去。

  ※       ※       ※

  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我们被几个大嗓门的战士吵醒了,他们连口地喊着医生在那里,好象有个重要人员受伤了。

  曲成比我醒得快,一骨碌坐了起来。

  “是谁伤了?怎么这么多人围着!”曲成在自言自语。

  几个医生护士一阵风般被战士们拉着从我的病床身边跑过,看这些战士满脸的大汗和紧张的神情就能猜到事情的紧张程度。

  “快!小吴,准备送到手术室。曹医生,抓紧时间消毒!”

  一个下巴颌尖尖的老医生连声指挥着周围的医护人员。

  “同志,同志!你们可千万要救活刘工啊!我这给你们下跪了!”

  一个带眼镜的军官哽咽地说着,一边还比划着要给医生们下跪。

  “同志!同志!你别这样。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这位同志的,你们放心。”

  那位尖下颌的老医生赶忙拉住了准备下跪的军官,看样子好象是个领导。

  “这是谁受伤了?”我诧异地问曲成。

  “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好象是咱们的技术工程师。估计是个技术核心,要不然这些人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曲成摸着自己的下巴颌说道,一边还使劲伸长脖子。

  手术车吱吱叫着被医生护士们推进了后面的手术室。

  看着医生们消失在手术室,其他跟随而来的战士们则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在医院门口不原离开。

  “哎,同志!”

  曲成朝离我们不远的一个年轻战士招手致意,他也是将伤员护送过来的人中的一个。

  那个战士看了一下自己左右,确定曲成是在找他。小战士迟疑了一下后朝我们走来。周围纷纷坐起的伤员们七嘴八舌地互相低声打听着。

  “什么事?”小战士走到曲成身边问道。

  “是什么人受伤了?”

  曲成关切地问道。

  周围的伤员们都支起了耳朵,江垒也醒了过来,坐了起来。

  “是我们电子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小战士回答道。

  “啊!怎么受伤的?”曲成有些吃惊,连忙接着问道。

  电子战支援中心,是我们这支被围部队信息指挥信息对抗最重要的部门之一了,而支援中心的技术主任,则是这个单位的灵魂级人物。

  难怪这些战士军官如此紧张痛苦。

  “在修复双基雷达的时候被鬼子无人攻击机炸弹炸伤的。”小战士坐在曲成身边捂着脸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曲成旁边的一个伤员插嘴了。

  “鬼子一次性发射了十多架无人机在周围空域活动,我们已经击落了大部分目标。可鬼子的远程火炮被无人机招来了,双基雷达站被炮弹碎片炸坏了。刘主任在组织大家抢修的时候被剩下没有打掉的无人机炸弹炸伤了。”

  小战士在向大伙解释。

  连信息支援中心的高级军官都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危,我们能打赢这场战争吗?

  周围的伤员们无不鄂然。

  “我们还能打赢吗?”

  一个神情疲惫的伤员叹息着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上。旁边几个其他的伤员也无声地默默交换着眼神,从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内心的惶惑与不安。曲成也独自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头没有言语。

  天亮了,几个医生护士疲惫地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

  技术主任被医生们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在医院门口等待的战士们直到他们的技术主任脱离危险后才被医生们劝走了,听到好消息的伤员们也纷纷向小战士道喜,可这些战士们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

  天亮后连续来了好几个高级军官到医院询问主任的情况,信息支援中心技术主任负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医院。但在士气低沉的医院里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天一亮医院里继续弥漫着各种调门的哭泣喊叫声。

  在这里没法过日子!

  “医生!医生!快来!”

  江垒站在旁边的一张病床边高声叫喊着。

  一个就在附近的护士长快步走了过来。护士长带着一个大大的口罩,只有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在外面。

  “怎么了?”护士长问道,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

  “他死了!”江垒指着病床上的一个战士说道。

  死了!这不是昨天因为双腿被医生锯掉而高声哭泣的战士吗?怎么死了!

  护士长掀开哪个战士身上的军被,一堆棉花被风掀起四处飘散。

  真的死了!

  他昨天晚上自己把军被的被角撕开,然后吸入大量的棉花到自己肺部,活活把自己呛死了,无声无息地。

  自杀的战士那上下极不对称的身体静静躺卧在洁白的病床上,发青的面孔上沾着些棉花团,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还睁得老大,让人不忍卒看。

  四周的伤员慢慢围了上来,越聚越多,很快人群聚了厚厚几层。

  饮泣,有人开始饮泣了。渐渐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引起一片抽泣声。

  曲成脸色铁青地站到我的身边,双手抱在胸前,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在周围毫无顾忌地泪流满面的人群中逡巡。

  “大家让让。吴护士长,给送太平间吧。大家别围着了!”

  一个医生推着医务车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在病床前一动不动站立已久的吴护士长冷冷地将被子掷在自杀的战士遗体身上后并没有动手收拾而只是摘下了自己的口罩仰头看着坑道墙壁上的应急灯。

  泪水无声地沿着她的脸颊一道道垂了下来。

  “来,你托他的腿。”医生端起了这个战士的上身准备将他放置在医务车上。

  “小吴?要不你呆会去休息一下,你已经两天没睡了。”

  医生直起腰关切地说道。

  “你这个懦夫!你是个逃兵!

  你知不知道为了抢救你的生命,三个战士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知不知道为了抢救你的生命,我们四个医生轮流为你输血!

  你知不知道为了抢救你的生命,几个护士轮流看护你整整四天四夜!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同胞丧身在敌人的刺刀下面?

  你是不是男人?

  中国的男人到那里去了?

  呜!”

  女护士压抑已久的感情突然迸发出来,紧紧地抓住这个战士的遗体高声哭喊着,双手奋力推搡着他早已没有知觉的躯体。

  那如同冰冷暗夜中重锤猛然落在在铁錾上轰然炸裂的悠长敲击声震撼着我的身体,敲击着我的脊柱,灼烤着我的灵魂。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血一阵阵涌上脑门。

  这是我们的部队吗?是我们那支曾经无所畏惧的铁军吗?

  我也算是个战士,在战场上也曾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

  我们是保卫者吗?

  可我们却无法直面自己的同胞!

  因为我们中的人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

  我的背上一片汗水。

  准备收拾遗体的医生手足无措地看着护士长宣泄自己压抑已久的痛苦,周围刚才还窃窃地抹着眼泪的伤员们逐渐没有声息了,所有的人都低垂着头。

  曲成的脸已经发黑了,他猛然走了上去。

  没有说话,曲成只是奋力挤开几个围观的伤员走到护士长身边把她拉起来示意旁边的医生扶着,然后弯腰抱起自杀者的遗体朝收容室走去。

  在周围无言的人群目光注视下。

  ※       ※       ※

  上午,曲成穿上军装后一个人在默默地收拾行李。

  他想走了。

  “曲成同志,你的伤还没有好。再坚持几天就能拆线了,到时候你不走我们都要赶你的。”

  旁边一个医生显然不满曲成的自作主张,死活不在曲成递到他面前的出院通知上签字。

  等了一个上午,没有一个医生同意曲成出院。

  中饭的时候曲成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上,如同石雕一般,饭盒搁在旁边没有去动。

  整整一个上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周围低头吃饭的伤员们不时有人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门口几个已经伤愈出院的战士正在排队,曲成腾地站了起来拿起行李,停顿了一下后挺直胸膛拔腿就走。

  “曲成!”正在喝水的江垒失声喊了一嗓子。

  曲成走了,没有回头。

  ※       ※       ※

  曲成走后我和江垒的谈话明显少了许多,大部分时间我俩都躺在床上各想各的事。

  医院里不断有新的伤员被送来,也还是有人在痛哭流涕,但不象前几天那样混乱了。我俩经常能听见周围有人在低声训斥:“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是不是军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脱离危险的信息支援中心刘工恰巧被安排在曲成留下的空床上,和我俩紧挨着。

  刘工年纪大约有四十多岁,带着一付镜片厚厚的眼镜,刚脱离危险没多久,脸色还不是很好,单薄的身体几乎平贴在床上。

  “老卫!小狗!”江垒突然指着我床下说道。

  狗?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狗?

  我低头朝自己床下看去。

  真的有条小狗,正在扒拉着我的鞋子。

  我伸手将小狗抱了起来,小家伙欢快地舔着我的脸弄得我赶忙躲闪。

  “小宝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被小狗叫声吸引过来的狗主人在我旁边说话了。

  我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着妆时尚,大概是那边受伤的老百姓家属。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女孩嫣然一笑,是个典型的城市新女性。

  “哦。没关系,这狗真可爱。没想到你还能把狗给带在身边。”

  我把小狗还给了女主人。

  “是在半路上拣到的,当时它好好可怜哦。”

  女主人的语气里带着让我好不自在的浓浓嗲声。

  电视语言,我心中苦笑起来。

  “战争时期。”江垒在一旁插话了。

  “唉!讨厌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

  女孩说完抱着小狗朝坑道另一头走去。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关心狗,真是有爱心!”江垒冲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嘟囔起来。

  ※       ※       ※

  难捱的一周过去了,我和江垒每天都要走到医院病房区的门口去放风。

  这里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医院里塞满了各色伤员,我的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气味,连饭里面感觉都有。每天都有在痛苦中辗转哭喊的人被医生护士推来送去的,尽管大多数人都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过在我前面躺着的刘工到是在飞快地康复,今天已经能够自己吃饭了。

  医院的张院长,就是那个尖下颌的老医生,每天都要来好几趟,亲自检查刘工的病情。刘工的部下也轮流着过来探望。

  傍晚时分,我在江垒的搀扶下回到病床上,我们俩在医院门口已经坐了两个小时,外面正在下小雨。

  吃饭了,我皱着眉头端起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饭盒。

  “来,喝口水。”旁边一个同志递给我一个热腾腾的茶缸。

  放下吃完的饭盒我接过茶缸,道了声谢。

  “少校同志!你终于来了!”

  江垒扑上来一把攥住旁边人的手。

  我猛然回头,是李玮!

  看来这几天中校都没有闲着,眼睛里充满着血丝,嘴唇也裂了许多小口子。不过人看上去还是非常精神。一边掸着肩膀上的细小水珠李玮坐在我让开的病床边上。

  “呵呵。怎么样。这两天休息得还好吧,战斗英雄同志。”李玮拎起被单看了看我的受伤的手腿。

  “还好,就是突然闲下来人难受。”我说道。

  “我问过了医生,你的伤不太严重,大概不到二十天就能复原。你这大仙的称号可真是名副其实啊!好好养伤,我们还会有大仗要打啊!”李玮关心地说道。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看我?”我问道。

  “哦。到前直开紧急会议,结束后就到医院来看看大家。”李玮说道。

  “有大仗要打?什么时候啊?是不是准备突围?”

  我对可能要打大仗的消息格外关注,千万不要在我还没出院的时候就开始。

  “要突围?这不可能吧!”

  江垒这几天到处和战士们聊天,也了解了不少情况。

  “不是开玩笑吧,少校同志。要知道现在我们还在天天挨揍啊。敌人不停地用巡航导弹和防区外撒布弹药攻击我们防守阵地的通信、指挥、防空目标,能够保住不让敌人轻易摧毁我们的指挥系统就很难得了。

  实施反击?在这么小的区域里?

  我们的机械化部队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一动敌人就能侦察到。要知道敌人现在拥有以卫星、侦察机、战场雷达、战场无人传感器四位一体的战场信息收集能力。听一些战士说,在我们阵地纵深还大量发现了敌人投掷的战场传感器,声音传感、红外传感、电磁传感,什么货色都有。只要一有动静,鬼子的火炮、巡航导弹、防区外撒布弹药铺天盖地地扔过来。”

  江垒显然很不相信少校的消息。

  “那我们守着这座城市是不是像宣传里说的能起到打乱敌进攻战略的目的?还有,现在我们撤到山上那还能坚持多久,这里可是没有援军的一块死地啊!”

  我终于忍不住问少校这个问题,虽然我想少校可能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在197高地的时候我就问过老雷这个问题。老雷说上级让守着那就没错,管他能守多久,这不是把敌人牵制住了吗?

  可我总觉得这个回答并不合理。因为敌人在进攻我们城市外围阵地的时候并没有早早把我们合围,而是留出向西的一面,他们机动力极强的主力数字机械化部队则继续追着我们的撤退部队赶了下去。

  敌人这种围三阙一的打法让我觉得疑惑,这不是明摆着敌人没有上当吗?虽然在我们坚守城市的初期在城市里的机动防空部队给敌人空中力量造成了巨大的打击,造成敌人前锋部队在缺乏空中支援的情况下进攻力量大大削弱,而且敌人的补给线出现了三百多公里危险地带。但在防空力量逐渐消耗殆尽后我们还在坚守阵地,那是为什么?要知道在敌人逐渐增强的空中力量火力支援下,他们的进攻使得我们没有外援的防守部队伤亡惨重啊!

  敌人后来控制了长江中下游航运控制权,他们的补给问题得到很大程度的解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有机会撤走,为什么不走呢?况且前一段时间群众早就转移了,只剩我们这些机动力还不错的部队,这时候转移不更好吗?这样我们还可以伺机攻击敌人前锋部队薄弱的后翼。

  当阵地守卫作战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我也就没时间想这些问题了。现在,我躺在医院里,这些疑惑又爬进了我的脑子里。

  “具体情况不能对你们说太多,纪律嘛。不过,大仗是肯定有得打的。你可得早一点复原啊,否则就赶不上了。”李玮自信地说道。

  “小战士,对我们的军队,你应该有信心啊!”

  靠在前面病床上正在吃饭的刘工突然发话了。

  “刘工,那你说,面对鬼子这种高科技的战争打法我们应付?我们凭什么来打赢这场战争啊?”江垒困惑地问道。

  “现代战争是全面的战争,在对抗的过程中你不能在任何一个重要环节上出现明显的缺陷,信息、火力、机动、防护、指挥,五大要素缺一不可。而在这五大要素中,信息控制越来越成为现代战争中最重要的核心部分。

  相对于美军的现代军事作战理论,我们也发展建立了一套有中国特色的新型作战思想。当然,在我们的作战思想中信息控制同样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美军的信息控制理论,在实际战争中主要体现在进攻组织上。他们强调利用自己的军事科技优势尽力控制战争主动权,也就是他们鼓吹的“主导布势”。所谓“主导布势”,就是谋求全面控制作战空间。这里所说的作战空间,不是仅指部队侦察监视敌人的和打击敌人最大能力所决定的三维空间,而是指包括时间、速度和电磁频谱等因素在内的全维空间。控制作战空间,实际上就是充分利用和支配全维空间,即在空地海天电磁等多维领域充分发挥美军在信息、机动和作战能力方面的优势,形成全方位、全时空控制战场和威逼敌人作战重心的主动态势,威慑与实战并用,力求少战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工这几天估计也憋坏了,一看有人听他说话顿时来劲。

  周围几个伤员闻声也好奇地探过头来。

  “等一等。照你这么说,那在战场上我们还有啥机会能打赢?”

  我不合适宜地打断了刘工的演讲,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抽象了。

  “是啊!敌我的战斗火力对比相差太大了。敌人协同作战的能力很强,善于充分运用手上装备的优势。”江垒感慨地说道。

  “这只是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和敌人在战场电磁权和信息控制权的对抗中暂时处于下风,敌人的C4I联合作战能力运用得比我们要熟练。

  虽然说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可是真正在战场上我们并没有充分发挥出战斗力,大部分主力部队在集结运动的过程当中就被敌人打垮了。”

  少校冲我们说道,话语里充满了不忿。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也同样发展了自己的现代军事理论,也同样发展建立了我们的信息战部队。”刘工摆出一付老师的模样。

  “刘工,那我们的信息战思想和美军有什么不同吗?”江垒在旁边插话了。

  “当然有。我们的信息战指导思想是建立在积极防御的国防政策基础上,和美军的全球攻击性策略有本质的区别。当然,大家也知道,我们的军事科技整体水平和美军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在信息控制力量上也同样存在不小的差距。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信息战特点,就绝对不会再出现这几个月来一边倒的战局了。”刘工说道。

  我听得昏昏入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周围几个凑热闹的家伙看上去也有些眼睛发花。

  “您能不能结合实际讲讲?”我再次打断了刘工的演讲。

  刘工瞪了我一眼,好象是在说我够笨似的。

  江垒在一边接着刘工的话题说道:“在实际战争中美军凭借自己在侦察、火力、机动上的武器技术水平先进,一直就在强调主动进攻,强调战场控制,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主导布势”。因为他们装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隐形作战飞机和巡航导弹,还有种类繁多的精确制导炸弹。”

  刘工满意地朝江垒点点头:“没错,但是并不完全。综合来讲,美军建立了最完善的C4I系统,对部队的控制指挥已经超出直接进攻的范畴了。己方战争组织的各个方面都纳入了整体信息控制指挥的体系之中,所有军事行为、计划产生的信息或者需要的数据都可以通过C4I系统进行数据采集、评估、传输。

  举个例子,比如美军的后勤补给,美军已经能够把军需品从原料生产阶段一直到军事物资运达战场进行分配的整个阶段都用C4I系统管理起来。后勤补给都能够达到这种水平,更不用说直接军事对抗中的信息控制科技含量了。

  我们虽然也建立了自己的C4I系统,但该系统的控制深度和宽度还达不到美军的现有水平。这就是敌我之间的差距。”

  “还有啊刘工,那为什么在我们阵地战斗的时候没看见我们部队同敌人展开信息战?我们可一直被敌人压着打啊?”我接着问了一句。

  “正是因为C4I系统的强大,敌人对它的依赖也就更加突出了,这反而成了他们的隐患。敌人的信息采集系统极其复杂,数量也非常庞大,而因此需要处理的信息量也数量惊人。如果他们的对手在电子对抗力量上相差不大的话,美军的C4I系统效能就会成倍下降。

  在前期阵地防御作战的时候我们的主力部队就已经和敌人对上了。你们应该记得我们设在城里的防空部队吧,他们就一直和敌人在争夺战场的电磁控制权。敌人曾极力试图干扰防空部队的雷达,不仅在前线飞机上使用主、被动雷达干扰设备,还发射反辐射导弹;敌人地面部队还发射干扰炮弹并同时用地面电磁干扰压制设备进行战场电磁压制。而且,敌人还出动了大批无人机进行战场侦察。

  但实际效果怎样呢?我们还是击落了大量敌人飞机。”

  刘工开始向我解释我们前一阶段阵地防御的情况。

  “那我们怎么对付敌人呢?”我开始有些奇怪了。

  “呵呵,具体如何避免敌人的电磁压制和战场侦察你们还无法很快理解。说得简单一点,我们的电子对抗部队运用了电磁压制与反压制、红外对抗与反对抗、激光对抗与反对抗等一系列技术手段,同时防空部队采用了真假阵地迷惑掩护、先发射导弹后开机、打了就跑等等战术打法来对抗敌人的空地一体化电磁压制。另外,我们的工程兵部队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他们在这次的战场电磁权争夺中还是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回部队后有机会你可以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刘工说了半天话后开始找水喝。

  “哦。对了,我昨天看见姜野了。”李玮说道。

  “在哪儿?”我急忙问道。

  “在203师机械化团二营三连。我是在检查基层部队的时候碰上的。”少校说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对了,我在29号防区,暂时在203师师部任参谋长。”李玮说完起身和我道别。

  ※       ※       ※

  少校走后我俩又议论开来。

  “不会真的计划突围吧?要突围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啊?我们守着这座城市是不是像有些人说的能起到打乱敌进攻战略的目的?还有,现在我们撤到山上那还能坚持多久,这里可是没有援军的一块死地啊!”

  江垒还是不太相信少校的话。

  “我也没完全弄清楚少校的意思,不过我想坚守城市和这座山的战略企图决不仅仅是拖住敌人进攻步伐这么简单。因为我们现在集结在这里的部队怎么说也有五六万人马,打一场大规模的突围战役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要是说准备反击,那这么多部队进行反击,那太容易被敌人识破意图啊。我们原来坚守的阵地面积不超过两万平方公里,现在城市已经进入巷战了,我们拥有的有效防御阵地面积不超过一万两千平方公里。从这么小的地方实施反击作战?不太可能吧!”

  我也开始瞎琢磨了。

  “要是知道最新的战报就好了。对了,江垒。敌人前一段时间在城里空投了传单和收音机,传单上说已经消灭了中国军队300万。这有多大的水分啊?”我问道。

  “听鬼子吹牛!我们到现在主力部队军以上的建制都在,敌人最多合围吃掉我们营一级的部队。

  只是,我们的人民却遭受了巨大的损失。那些位于敌人登陆点附近的大小城市首当其冲遭到敌人猛烈的空袭轰炸,电厂、水厂、电视台、电信等等重要设施和建筑物更是敌人的首要空袭目标。而且在向西撤退的时候由于组织不利,大量的群众互相践踏,盲目占用道路造成部队无法机动到预定的防御阵地进行防御,被敌人飞机一路追炸。唉!死伤人数都无法统计,估计有上百万平民死在撤退的路上啊!

  而且,最糟糕的是大量的平民撤入后方城市后,而这些城市的供水、供电系统早就被敌人摧毁了。你想一想,一个城市突然涌入数倍人口,又没有水电供应,粮食又被抢购一空!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及时控制局面,有些城市还爆发了大规模的流氓暴徒抢劫杀人活动。简直是一场灾难!”江垒几乎是磨着牙在回忆。

  ※       ※       ※

  第二天坑道外面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色也一直阴沉着。当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在坑道门口有人在激动地大声地喊着,边喊还边往里面走,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俄罗斯和北约开战了!俄罗斯和北约开战了!”

  医院里的人纷纷回头朝他看去。

  喊话的人是个神情激动的帅小伙,白白嫩嫩的,一手支着拐棍一手挥舞着小收音机。在旁边搀着他的女孩,正是昨天那个小狗的女主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身边的伤员们也纷纷爬了起来。

  “什么?东欧开战了?糟了!”

  刘工吃惊地说道。

  “这样我们是不是不能从俄罗斯获得武器支援了?”我问刘工道。

  “比这还糟。唉!本来我们还能获得俄罗斯的卫星定位资源和武器援助,另外俄罗斯的石油和其他战略资源的援助也非常重要。可现在,现在局面恶化了。俄罗斯这些年被迫拖入军备竞赛后国民经济一直难以恢复,军队的战斗力也不见提高,现在再和北约开战。凶多吉少啊!”刘工皱着眉头说道。

  坑道里响起一片嗡嗡声。显然战士们被这条消息所震惊。不少战士的脸上流露出沮丧的神情,平民那边更是乱成一团。

  “我们的外交部应该去谈判!不能再打了!”一个平民喊道。

  一个战士喊道:“这下我们怎么办啊!这仗没法打了!”

  “那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突围啊?”另一个伤员喊道。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从平民堆里站起一个矮胖的中年人,他的嗓门可真大。

  “我们老百姓不用害怕,这里不是有解放军保护我们吗?大家慌什么?你们以为怕死就不会死了?我看是不怕死的才死不了!

  从福建到这里,我亲眼看见那些惊慌失措的人是怎样自己吓死自己的。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打了几场败仗吗?鬼子狂攻我们这里,一个多月,他们赢了多少?大家不还是好好地活着吗?

  美国鬼子、日本鬼子,我们的先人小米加步枪都能够打败他们,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我们现在有飞机大炮,有原子弹,为什么做不到?”

  典型的福州普通话,中年人高亢的声音在坑道里嗡嗡回响。

  “好汉子!”

  刘工坐起来朝那个中年人树起了大拇指,江垒也学着朝他树起了大拇指。

  ※       ※       ※

  就在我们还在疗伤的时候外面的战局正在发生变化。战报每天都在我们伤员之间传阅。

  在我们这里,被围困的部队一面在城市里与鬼子进行着激烈的巷战一面注意加强山区附近的山地防御作战,而山上的防空部队继续对敌人在我们周围活动的空军施加压力。敌人逐步将主力重装机械化部队调往西线和北线战场,同时加强了对我们山地隐蔽的防空阵地和炮兵阵地的远程导弹和远程空投撒布弹药的攻击,试图摧毁我们的指挥机关。敌人只留下大概六万多由多国组成的地面部队对我们实施围困战术,企图将我们拖垮饿垮。

  西线战场上。由于前期得到我们一定程度的支援,敌人的进攻遭到迟滞。特别是空中力量的运用受到很大程度的制约,敌人补给线一度被迫拉长,补给难度增加。这使得西线部队成都军区和西北军区的主力得以重新调整战略防御态势,并不失时机地发动反击作战。虽然没有取得重大的战果,但敌人的战略机动部队遭到很大程度的削弱。敌人在大部分战线上被迫进入防御状态,同时敌人对四川、贵州、陕西等省的大规模空袭也被迫停止。我们从东部撤退的广大群众也被各省政府很快予以安置,虽然情况仍然不好,很多群众仍处于缺医少食的状态;而且由于天热,群众普遍缺乏干净的饮用水,导致传染病在部分地区开始流行。但现在的情况比战争刚爆发后两三个月时要好得多。从沿海成功转移的一些重要工厂也开始进入战时生产运作了,大量的战略军事物资开始向部队供应。我们在西线已经慢慢开始掌握局势的主动权。

  北线战场上,我北方军区经历过战争初期的被动挨打局面后开始实施一系列的反击作战。在我北方战场上正面的敌人开始是以日军为主。但在得到空军的强大支援下我机械化部队发动了猛烈的进攻,日军损失惨重。短短两周内就有五个师的部队建制从日军总参谋部消失了。敌人为了扭转北线的被动局面,大量新到达的美军重装师被投入到这条战线上。敌我双方在这里陷入战场僵持阶段。

  与此同时中国潜伏在美洲的特工成功地对美国民用因特网发动了大规模病毒攻击,给美国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特别是美国被动员起来的大量生产、运输军火的企业遭到沉重打击。美国对中国战场的军事补充一度陷入混乱,美军不得不在中国战场暂时全面转入防御。

  中国终于报了战争初期被美军摧毁民用因特网的一剑之仇。

  因里海冲突而爆发的欧洲战争局势对俄国却大大不利。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乌克兰等几个原独联体国家紧急合并为新苏维埃共和国,苏联宣布全国进入战时状态并开始大规模征召组建国防军,苏联开始了历时三年艰苦的卫国战争。但面对近三百万北约大军的狂攻,由于部队战斗力有限,不到一个星期原乌克兰首府基辅陷落,仅接着斯摩林斯克也被北约联军占领,苏军伤亡和被俘部队超过三十万。

  苏联战场全面告急。

  ※       ※       ※

  今天是5月20号。

  江南的初夏,天气变得闷热起来,雨也隔三岔五的下个不停。我在医院已经呆了十三天了,腿伤已经痊愈,只是手上的夹板还没有去掉。据军医说还有个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们这一边道是平静得很,而苏联方面这些天则尽是坏消息,我已经及不可待地希望回到部队参加战斗了。

  当我正在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支圆珠笔给江垒画素描的时候,一个女尉官和那个大眼睛的吴护士长来到我旁边刘工病床边,好象是来看望他。

  两个人都轻手轻脚地坐在刘工病床边轻声交谈,女尉官的声音显得特别悦耳。

  “还要多久能好?”女尉官问。

  “大约要一个月了。”吴护士长答道。

  “我还要住这么长的时间!”刘工不满地说道。

  “这一段时间你们部队伤亡可不小啊!这几天我们就接收了你们几十个伤员。”吴护士长对女尉官说道。

  “是啊!我们的电子对抗和防空部队是敌人重点攻击的目标,敌人一天消灭不了我们他们就一天寝食难安。哦,你还有很多事吧,就不用陪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女尉官说道。

  “那,唐中尉,我就不陪你了。再见。”护士长说完就离开了。

  那个女士官坐在病床的角上,与刘工低声交谈着,好象是在谈一些紫外对抗技术之类的事情。

  我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着她的背影。

  “喂!怎么不画了?”

  江垒看我半天没有下笔,推了我一把。

  我被江垒推了一下,顿时语无伦次地说:“没干什么,在构思呢。”

  江垒狐疑地看看我又抬头向女中尉看去,然后扭头冲我露出了狡诘的微笑。

  被看破行径后我悄悄朝江垒使了个鬼脸。

  终于要出院了,我和江垒忙了一天,整理东西。

  旁边躺着的刘工有一句没一句地在和江垒聊天。看来老刘还真不舍得江垒离开。

  这两个星期下来,江垒和老刘打得火热。江垒本身就是电子专业的本科生,老刘没事就和他在一起嘀嘀咕咕,有时候还拿着纸笔又写又画的,尽是些公式什么的。然后江垒晚上就一个人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也不和我说话,弄的我只好找那些护士们瞎贫,给她们轮流画肖像。

  早上天没亮我和一起出院的江垒跟着十多个伤愈出院的战士一起出发了,老刘也早早醒来和江垒道别。看来江垒和老刘的师徒感情算是培养得不错。

  我们徒步穿过蜿蜒的坑道前往距离医院两公里的部队伤愈官兵报名地点。

  太阳没有出来,山间的坑道出口都被江南五月的春雾所笼罩,新鲜而又湿润的雾气不时随风从坑道口飘了进来。

  大家都贪婪地吸着雾气。

  看来在医院呆了十多天,大家都憋坏了。

  报名站的军官们已经在那里等候,我们一到就开始忙碌地在电脑上登记。

  “你的士兵身份牌还在吗?”

  一个年纪大约四十岁的军官问我。

  “哦,我是在城里直接参战的平民,没有。”我说道。

  军官愣了一下,看了下我的填写的登记表。

  “你就是卫悲回!我知道你。”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

  “你是守卫311高地的卫悲回吧。别这样盯着我,前一段时间在作战中能活下来的战斗英雄就只剩四个人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老百姓出身的,了不起!”

  军官忙着和我握手。

  “哦,那我把你安排到189师二旅三营二连当副排长去,怎么样?”

  老孙在编制空缺名单上查半天后抬头问我。

  “能不能把我俩安排到203师去,最好在一个单位里。”我指着江垒朝军官说道。

  “203师,你们有战友在那?203师可是预备役师啊。”军官狐疑地看了我一下,低头查看起电脑来。

  “哦。没关系,我们有几个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在这个师。”我连忙说道。

  “有,203步兵师一团还缺军官,你就去他们那某个连队里任副排长吧。你看行不行?这个小伙子,我看看,就到一团一营电子对抗分队去吧。你们看怎样?”军官猫着腰看了半天电脑,然后关切地问我。

  “行,就到203步兵师一团去。”我笑着拍拍江垒的肩膀说道。

  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手续办好了,发了新的身份牌。身份牌上不过是块用钢印压上姓名、番号、血型、士兵代码等等信息的一面金属牌。另外我还领到一份打印出来的介绍信之类的东西。

  现在我就要暂任小头目了。

  ※       ※       ※

  203步兵师一团的防区在37号地区,离我们这有大约七公里路。我和江垒背着挎包就步行出发了。

  一路上我们都在钻山洞,路上被岗哨检查了无数次。

  看来我们的工程兵真是了不起,整个大山都被他们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防御阵地。到处都是沿山开凿的坑道掩体和贯穿各地的隧道,外面都有防子母弹的斜面沟槽,重要的隧道都有钢结构支撑件加固。一路上我们看见无数炮兵、防空兵阵地,全都都深深地依托隧道根据周围的景物进行了战场隐蔽,只有走到非常近的地方才能发现。而且有些阵地根本就是工程兵伪造的,我们经过的时候如果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装备着坦克和装甲车的机械化部队都隐藏在四通八达的隧道深处,我们看到了一些88C型和不多的98式主战坦克,差不多有上百辆。

  “这应该是我们的装甲部队了。”江垒悄悄说道。

  “是。这些部队如果一起出动,场面一定非常壮观了。”我叹道。

  路上我们不时听到高炮部队向天空射击的声音。

  江垒说那是在向鬼子的无人侦察机开炮,打完就要转移阵地,避免被鬼子远程导弹和撒布弹药攻击。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到达位于山南麓的37号防区。

  到达驻地我们歇了会就直奔团部前往报道。

  在一个标识着参谋处的坑道隔间我们等着接待人员,我们坐在用石板片垒的凳子上等着。我好奇地左右打量房间里简陋的陈设。在墙角的坑道支撑木上面钉着一排钉子,上面挂着毛巾、衣服、防毒面具等东西。墙角有一个弹药箱,上面搁着充当烟灰缸的空炮弹壳。

  过了几分钟一个光头戴着眼镜,穿着野战服约三十多岁的参谋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我们连忙起立敬礼把介绍信递给他。

  “对了,还没吃中饭吧?就在团部吃。任团长刚到师部去了晚上才回来。不过你们的具体单位我现在就能落实。”

  参谋见我们没有吃饭连忙拉着我们坐下,叫士兵给我们弄来午饭。

  “卫悲回同志,你就到一营三连去吧。

  三连可是先进连队。嘿嘿,我原来就曾在三连工作过。

  小江就到一营电子对抗分队去吧,这个分队刚成立。

  过一会我就带你们就到各自的连队报道。我给一营和三连摇个电话。”

  得到我的赞成后参谋就急忙拿起电话联络。

  “我们师的装备不是太好,而且前一段时间作为城防东线的预备队估计损失还是比较大的,现在正重新整编。”这个参谋边拨电话边向我们介绍团里的情况。

  吃过午饭我们被带到团物资管理部门,按各自的规格各领了一套野战服装、背囊、皮带、钢盔、鞋子等等单兵装具。接着我们来到武器装备管理部门领取了95式自动步枪、弹匣、刺刀等东西。全部穿戴装备好后跟在这个参谋后面向一营出发了。

  一营的驻地离我们这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

  沿着离地面大约有四米深的坑道里,我们蜿蜒辗转来到一营营部。

  一营的营长、指导员都在,江垒先向营长报道。

  大家说了几句话后我和江垒道别,他答应有空再到三连来找我。

  三连的驻地不远,走了三百多米我们来到三连。

  “这里应该是三连二排的防区了,前面是连部、勤务班、通信班和连重火力排的驻地,再过去依次应该是特种排和三排的驻地,最远是一排的地方了。

  三连连长叫田皓,是老连长了,30多岁。三连也是全由预备役步兵组成,但连长指导员都是刚退役的部队干部,所以比团里其他连队战斗力要稍强一些。

  三连在前面一段时间的战斗中作为主力投入战斗,伤亡较大,补充后还有缺编。三排还缺个排副,你就到他们排去。”

  参谋边走边向我介绍三连的情况。

  到了三连连部,门口有个战士正在旁边地上蹲着起劲地在一个纸箱子里翻腾着找东西。

  参谋走上前说道:“你们连长在不在?有新同志来报道。”

  那个战士见有人问他,一看是个尉官忙立正回答道:“连长在房间里。”

  “居无竹,是谁找我?”房间里面一个声音雄浑的人问道。

  “报告连长,是团部的领导。”这个叫小居的战士向一个正在跨出门的军官说道。

  我转身看去,这个满脸胡子的军官个子不高但非常魁梧,头剃得锃亮的。

  “这不是许参谋吗?这么快就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把伙计们叫齐呢。怎么样,下午开完会就在我这里甩几圈扑克怎样?晚上就在我这吃饭得了。

  别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快进来。哎呀!我们这可没有团部条件好啊!”

  田连长忙把我们领进连部房间。

  “田连长,这是分配到你们连的卫悲回同志,你们三排不是还缺个排副吗?这不,我给你找来个战斗英雄当部下。这下你们连应该齐装满员了吧?”

  许参谋一进门就向田连长介绍我。

  “哈哈!太好了。还是老许好,关心我们三连啊。怎么样,今晚我请客。”

  田连长咧着大嘴笑着说。

  “三连前一段时间作战任务完成得不错,我们团可是优秀连队啊,立功的人就有十多个,师长都表扬他们连了。”

  许参谋坐下向我介绍三连的情况,田连长在旁边只顾搓着手咧嘴傻笑。

  “对了。老田,最近你们加紧整顿,让新来的同志们赶快熟悉上级交代的战斗准备工作。另外,所有指战员都要赶快熟悉新发放的装备。有可能最近会有战斗任务,到时候你们可别跑肚拉稀啊!”许参谋向田连长交代道。

  “许参谋,这个你放心。我们三连什么时候拖过团里的后腿,如果有任务你可得替我们在团长那里美言几句啊。

  对了,是不是部队准备突围啊?要是这样的话,对付那些雇佣军,我们连应该绰绰有余了。一定要帮我们连争个先锋官当当!”

  田连长大声嚷嚷着,给我们一人倒了杯水。

  “你们有争先的决心,那就好办。老田你部队的资历比我还老,按理说早该负责指挥营一级的部队。到时候我看看,争取帮你们连说说话。要能争到好任务,打完这仗你就可以顺理成章调到营一级指挥部门了。三连原来就是团里的先进连队,要是坚决要求,我估计团长会考虑的。但这次任务我估计可轻不了,你手下的新兵太多,你们可得小心一些啊。

  这两天我的事太多了,你这我就不呆了。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们再好好聚聚。”

  许参谋说完起身准备回团部。

  “老田,这些天可得注意隐蔽啊!昨天二团就被鬼子传感器招来的炮弹炸死了几十个官兵,连团政委都受伤了。小卫,你就在这里好好干!我们回头见!”

  许参谋说完,在田连长的挽留声中离开了三连。

  “唉!这个许参谋,事总干不完。”

  田连长冲许参谋的背影摇摇头回到连部房间里。

  “小卫,坐。过一会指导员、排长们要来开会,你正好都认识一下。我叫田皓,湖南人。你也自我介绍一下,呆会我好向其他人介绍介绍。”

  “哦!我是在前一阶段城防战的时候入伍的。开始在后备役,后来支援311高地去抢救伤员,就留在阵地上参战了。我是在撤退的哪天凌晨受伤的,出院就被分配到咱们这里。”我接过田连长递来的一杯水开始自我介绍。

  “是吗?你刚参战!那你是本地人了。不容易啊,居然当了个战斗英雄!你消灭了多少鬼子?”

  田连长对我的经历大吃一惊,没想到我是个才参战的平民。

  “大概三十个鬼子和一辆坦克。我是本地人,呵呵。”我笑着说道。

  “不容易啊!那你小子可就是天生是个当兵的料啊。前一阶段的战斗非常艰难,能立功受奖还能活着撤退下来的人可是了不起的。好!欢迎到我们连来。”

  田连长的大手捏得我直呲牙。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外面阵地上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在田连长出门左右找人问情况的时候,沿坑道走来了几个战士。

  “连长,敌人一架无人机被炮兵揍下来掉在我们阵地上。他奶奶的,这些天鬼子不进攻,老是派些破无人飞机来侦察,要不就到处撒传感器招炮弹。真他妈讨厌!什么时候我们往北方突围啊。天天蹲在坑道里人都发霉了,还要挨鬼子炮击。我操!”

  走在队伍前面一个高大结实的尉官边走边骂着。

  “他妈的!就你吴大炮废话多!真的打起来,你给我干掉几辆鬼子坦克看看!”

  田连长冲这个汉子笑骂道。

  这伙人走进房间里,那个叫吴大炮的开始嚷着找水喝,其他的同志围着桌子坐下。一个瘦小的军官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一颗就把烟盒扔在桌上任大家争抢,当他看见我坐在连长身边没说话就向连长问道:“老田,这是新来的同志吧。给大家介绍介绍。”

  “大家静一静。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三排副排长,战斗英雄卫悲回同志。”

  田连长看大家都坐下后开始向大家介绍我。

  屋里叼着烟正在打量我的军官们纷纷开始鼓掌。

  “这是指导员曹默然,外号老默。”

  连长指着我对面这个矮胖的军官说道。

  “你好!欢迎欢迎。咱们部队是预备役官兵组建的,实战经验还不够丰富。欢迎像你这样的同志们加入我们连队。”

  指导员站起来微笑着和我握手。

  连长逐个向我介绍各排的指挥员,末了向三排长说道:“老柳,卫悲回同志参军时间不是很长,以前没有指挥过部队。你这些天就多带带。”

  “是!连长放心。”三排长站起说道。

  趁三排长站起的工夫我仔细打量起他来。

  三排长皮肤黝黑,嘴唇和江垒一样厚厚的;眉骨和颧骨很高,鼻子有点蹋,向上翘起的鼻翼显得非常大;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七左右,但是肩膀非常厚实,手掌很大,手指上的骨节突起。

  听三排长话语中带着的浓重前齿音,好象是广东广西一带的人。

  “同志们,我们最近可能要有作战任务了。大家这几天抓紧时间休整训练,熟悉新发的器材装备。我们是从预备役直接转作野战军参加战斗的,大部分战士对熟练使用我军新装备的器材还缺乏信心。前一段时间的防御作战我们连虽然打得不错,可也暴露出很多问题,例如反坦克导弹不会用的人就很多,我们到现在还不能做到一兵多用、一专多能。我们在战斗中已经为这个吃过不少苦头了。

  我今天到下面检查了一下,发现很多战士对新装备的掌握程度还达不到团部的要求。

  从现在起,连部要求各排排长要带头训练,尽早让战士们掌握使用技术。老战士、党员、团员要起到带头模范作用。

  咱们连的先进称号可不是拣来的,别到打起来的时候丢我们连的脸。”

  指导员老默站起来发言了。

  趁着指导员发言的时候我悄悄地打量着他。指导员长得比较儒雅,脸部皮肤泛白;因为退役生活比较悠闲,他的肚腩已经明显突起,靠一条皮带紧紧勒着。

  “指导员,这些道理我们都知道。可是让我们这些大老粗操作那些娇贵的仪器啊、设备啊也太难了点吧。能不能让团里派些文化水平高些的同志来支援支援我们啊。大炮你们说是不是。”

  三排长柳大勇苦着脸冲老默说道,几个排长也随声附和。

  “大家觉得困难我们能够理解,可是时不等人啊。我们已经没有时间让大家慢慢去熟练设备,更不能指望团里给我们派人支援了。

  再说了,咱们是先进连队,要是落在其他连队后面,团长还不把我们的皮给扒掉啊!还想争取打先锋?争个鸟!只能给其他连队当后勤队了!”

  连长显然对排长们的态度很不满意。

  排长们被连长一通训斥,脸上颇有不满神情。房间里已经满是烟雾了,指导员大声地咳嗽着。

  “你们这帮家伙啊!唉!现在可不是说你枪打得准,弹投得远就能打赢战斗的时代了,玩不转高科技就没法和敌人作战。

  你们中大部分人都参加过前一阶段的防御作战,应该清楚现在战争的特点是啥子样。按老法子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算什么胜利。不掌握先进装备,就算我们把鬼子赶出国门那要付出多少代价!”

  指导员点着排长们的鼻子批评道。

  几个排长被骂得灰头土脸的不敢做声。

  “按团里的决定,我们各从每个步兵排抽调两名战士加强通信班的力量。抽调的战士通信班赶快加紧训练,熟悉通信保障、通信联络等技能的掌握。”

  老默冲田连长说道。

  “指导员,我们不是都已经用无线通信设备了,干嘛还要配发有线电话这种古董啊,有个球用?再说了在坑道里防守的时候还凑合,要是我们反击作战,部队一拉开,抱着那东西有啥用!还一发就几百公斤电话线、数据线?”吴大炮忍不住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有线通信抗干扰。据团部要求,这是一件重要的工作。大家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认真执行就是了。你们先把那些激光控制器、红外观测仪摸熟再说,怎么这么多废话!”

  指导员显然也被团里的安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满地向大家摆手。

  ※       ※       ※

  开完大会后连长开始逐个对各个排长询问自己排战士们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情况,指导员老默在旁边一面听一面作着记录。

  房间里烟雾腾腾,军官们互相大声调侃着。

  晚上炊事班长居无竹送来加热的饭菜。

  “走吧。跟我到排里去。”

  吃完饭向连长和指导员及其他排长道别后柳排长带着我出发了。

  三排是步兵排,在坑道里有三间房,一个班一间房,排长和我就住在一班的房间里。

  坑道里满是一股潮湿的气味,夹着男人们的汗味和满屋子的烟味。五月底的江南,气候还是比较炎热。三排长一进房间就脱开衣服。

  “排长,开完会了。”一个战士看见我们进来后从床铺上爬起来。

  “黄彪呢?又到哪混去了。他奶奶的,就知道偷懒!有时间还不多摆弄摆弄那些破仪器!”老柳边脱衣边骂道。

  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老刘一屁股坐在床边开始踢掉鞋子靠在床边上。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道。

  “班长到三班那里去了,我去叫他。”

  战士看见老柳脸色不好赶快准备出门溜掉。

  “孙猴子,你站住,把几个班长都他妈的给我叫过来。”老柳转身叫住这个外号猴子的战士。

  “哦,知道了。”这个瘦瘦的孙姓战士飞快地溜了出去。

  “这帮家伙,有时间就知道玩扑克。老子上周被连长骂得半死,他们却在一边快活。哎,小卫,别傻站着,这张床是你的。到家了,随便一些。”

  老柳看我还傻站在一边东张西望的,赶快招呼我放下东西。

  一会工夫三个班长跑了进来,打头的班长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冲老柳说道:“排长,又挨连长训了。”

  “操,你们这些小子还笑!老子挨批评,就是因为你们这帮笨蛋。上周指导员来检查训练结果,你们个个笨手笨脚的,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刚才连长还在发火。你们倒好,一边快活去了。”老柳看见这三个活宝,气不打一处来。

  “排长,我们下午在你走后一直在练习啊,没有偷懒。只是到七点后休息时间才玩了一会,还没玩几把您老就回来了。不相信你问小孙。

  再说了,上周大检查时您不也跟我们一样吗?”

  黄彪仍然嬉皮笑脸地冲老柳说着,手里捏着根烟递过去。

  看来战士们和老柳已经打成一片,没上没下的。

  被黄彪揭了短,老柳没脾气。转头把我拽到班长们面前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副排长卫悲回同志。大家要对他尊敬一些,人家可是响当当的战斗英雄。”

  三个班长慌忙立正。

  “我叫黄彪,一班班长。”黄彪说道。

  黄彪眉毛粗长,眼眶深陷,一双眼睛就像老鹰一样,看上去显得精明强干。听口音,和老柳应该是老乡。

  “我叫郭永,二班班长。”郭永答道。

  这是个典型的老战士形象,皮肤晒得黝黑,背有些驼,一脸憨厚的样子。

  “我叫徐少波,三班班长。”徐少波跟着答道。徐少波看上去像城市兵,皮肤白皙,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让他看上去显得老成。

  “这是我们排的三大活宝,以后你要多提防着些。”柳排长对我说道。

  “排长,你怎么把自己漏掉了。应该是三连四活宝!”

  黄彪笑着冲老柳说道。旁边的两位班长吃吃地在笑,只有郭永没有言语。

  “今天都成四大猪头了。操!”

  在部下面前没有威信让老柳显得很没有面子。

  “大家这几天一定要抓紧时间熟悉新装备,可能有大的军事行动了。”老柳坐在床边说道。

  “排长,是不是准备突围?”徐少波赶忙问道。

  “小卫,抽烟吗?”

  老柳从床边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拿出一支问道。

  “来一颗吧!”我笑着接过香烟。

  “不清楚。不过要打,那肯定就是突围了。”

  老柳喷了一口烟说道。

  “排长,咱们是非主力编制的步兵师,在可能展开的突围作战中会扮演什么样的重要角色呢?”

  我一下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下有空就问问现在在一线的军官们。

  “鸟毛重要角色。顶多掩护机械化部队侧翼。”

  徐少波有些不屑地答道,自己一屁股歪在我的床铺上踢掉鞋子就开始扣脚丫。

  “按照咱们师的战斗力和在防御圈里的部队组成情况,我估计可能会担任突击部队的侧翼防御屏蔽任务,因为我们师现在的战术机动能力不是很强。

  这一带的地形是主要以水网稻田为主的南方丘陵,我们师又缺乏履带式车辆,要想高速机动,对公路会比较依赖。

  如果战役打响,在我们师的行军机动方向上需要先清除敌人的远程火力威胁,否则我们没有办法实施大规模远程机动。但从目前的态势来看,敌人已经在我们外围地区形成包围,而且这一片地区的公路国道早已经被鬼子掐断控制了。哎!我也说不清。反正没几天大家就知道了。

  哦,对了。另外我们最近还配发了很多反坦克和防空装备,从我们装备这些导弹、火箭弹以及配套的观瞄设备等武器的性能来看,我们担任突击部队侧翼掩护阻击任务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

  老柳可能已经注意到我是个城市文化人,说话的语气变得文绉绉起来。

  “只是我们不知道前指是计划怎样反击的。要知道,我们现在处于敌人立体火力打击的中心啊。一离开这座山,我们就失去了最后一个天然的防御阵地,暴露在敌人强大火力的直接攻击下。敌人离我们这最近的军用前线机场只有300多公里啊,而且敌人在沿海的全部机场和沿海的航空母舰上的前线作战飞机都可以对我们这片地区实施打击。想不通啊!”

  黄彪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地说话,一个人低着头专心地吸烟。

  “卫同志,累了一天,你先洗洗脸吧。现在条件艰苦,水都限量供应了。”

  二班长郭永不知从那给我端出了小半脸盆水。

  我连忙称谢接过。

  郭永憨笑着搓着大手说道:“卫同志,听说您可是战斗英雄,能不能向大家介绍介绍经验。”

  一边正在问老柳要香烟的三班长徐少波开始笑了起来。

  “怎么,郭老蔫,看大家都有大功立,着急了吧!”

  “嘿嘿,要不咱们当兵干嘛?回家一说,没宰几个鬼子,那还算个当兵的人吗?球!”郭永蹲在门口的石头上讪讪地说道。

  “什么英雄啊。我只不过比那些已经牺牲的同志们运气好一些,晚死几天罢了。”

  我从脸盆里抬起头来摆手说道,脸上满是水珠。

  “郭永你小子别着急。早晚要算帐,这一天两天的工夫还等不了?”

  老柳躺在床上,闭着眼插话道。

  “老卫,你在不在?”

  门口有人边说边走了进来,听声音是江垒来了。

  “这是在营部电子对抗分队的江垒,我们曾经一起战斗过。”我转头向大家介绍。

  “欢迎!欢迎!来,坐。”老柳站起身来。

  “我也是刚伤愈归队的,今天刚报道。”江垒向大家解释道。

  晚上我们就在老柳的床边围坐着东扯西聊。

  屋子里六个人就有三个在扣脚丫,江垒不停地捂着鼻子,看来这个地方的味道实在让他痛苦不已。

  在晚上的交谈里我俩大概知道了部队的情况。

  203师的部队在前一段时间的城市防御作战中损失不大,但也没捞上多少机会,主要是负责最后的掩护作战任务。一团算是不错的了,还参加了几天的阻击战斗,三连更是作为主力投入战斗。

  老柳和黄彪郭永都是在广东当地一个县城里参加部队的,原来他们三个人就在一个部队上服现役。老柳和黄彪在广东就参加了作战,老柳指挥一个小分队成功掩护了我们一个旅的主力部队突围,被部队授予了一等功,黄彪也拿了个二等功。只是郭永不走运,在战斗中早早受伤,只捞了个三等功。

  黄彪介绍的时候郭永在一旁专心地听着,嘴里大口喷着烟圈,手指在微微颤抖。

  203师是在广东省就开始编入作战序列,只是一直负责掩护,没有参加什么大的战斗。师里上下的指战员们对此非常不满,还没怎么打就开始撤退,从沿海的前线一直撤到这里。

  从晚上的交谈中看,徐少波他们普遍对将要发动的反击作战显得底气不足。

  毕竟这个师是个预备役部队,大部分战士文化程度不高,况且都离开部队有好几年了,对新式装备很不熟悉,这个从平时的训练就看得出来。同时,指战员们都亲眼看见敌人是怎样进行高科技作战的,对这种全新的作战方式,大家都有使不上劲的感觉。前一段时间参加城市阻击战斗,一团的伤亡就大大超出了大家的意料。这几天大家又集中训练军用数据交换机搭建维护通信,全排的人都傻眼了,据说其他连队也一样。

  也难怪,开战到现在我军就一直在吃败仗,这对官兵们的影响是巨大的。以前咱们认为海空军我们和美军差距大,但陆军的战斗力差距不大甚至不相上下。可是连续的失利让很多官兵的信心备受打击。

  下面的战斗怎么打?没有人能回答。

  在晚上的交谈中我明显感觉到大家内心的忧虑。倒是郭永始终一言不发,一个人闷头抽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敌人陆空合成火力的空前强大给大家的印象太深刻了。

  晚上的聚会是在漫长的沉默中结束的。

  夜里躺在床上,因为炎热潮湿,我上身也脱了个精光。

  黑暗中闻着老柳的臭脚气,听着大家悠长的呼吸声我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就开始和战士们一起训练,熟悉武器。

  在311高地上老雷现场教会了我使用步枪和轻机枪的使用技巧,但我对火箭筒、无坐力炮、重机枪以及新配发的反坦克导弹和单兵防空导弹的使用还一窍不通。

  在营部教官的指导下,我开始一项项地摸索着。

  毕竟是学计算机专业出身的,虽然只是个大专,但在这方面我比那些只有高中甚至初中文化的官兵们条件要好得多。对于反坦克导弹和单兵防空导弹的使用以及红外观瞄仪、激光测距仪的操作,我反而比排里的战士们学得快,不到两天的工夫我就成为大家的老师了。老柳他们几个士官退役时间太长了,在加上原来现役期间也只看过没练过,对于如何熟练操作、保养导弹发射器还是掌握得比较慢。

  大家也就对我这个新头目产生了信任,纷纷让我做示范。连队配发的军用数据交换通信设备我也迅速掌握了原理,简单的战场信息交换技术操作已经没有问题了。

  不过在标准枪械使用上我就远远不如战士们,特别是郭永,一挺班用机枪被他玩得烂熟,让人佩服不已。

  我的导弹操作技术很快出名了,最后在人手短缺的时候营部也抽调我到各连队去帮助指导训练。

  桌子上摆着一瓶白酒,几个午餐肉罐头,我们几个人和前来串门的江垒晚上又聚在了一起。

  在他们分队,江垒俨然成了电子对抗专家,从这小子得意的神情来看估计深受营长器重。

  “江垒。”

  郭永问道。

  郭永不怎么会喝酒,一张老脸已经红得象块猪肝。

  “什么?”

  江垒好奇地看着整个晚上都没说几句话的木头疙瘩。

  “天天都在说高科技作战,你现在又是吃这碗饭的。那我问问,我们的信息战能力到底比美国人差多少?打起来,还有啥好办法?”

  郭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垒问道。

  “想听实话?”

  江垒慢慢地咀嚼着一块午餐肉说道。

  “操!快说!”

  黄彪边斜着眼嚷嚷着边举杯示意老柳倒酒。

  “现在还不是一个档次。”

  江垒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什么地方差?”

  老柳拿着酒瓶问道。

  “什么地方都差。”

  江垒厚厚的嘴唇上全是油脂,在灯光下显得特别丰腴。

  郭永愣了一下后点着了手上的香烟。

  “咱们前一段时间的被动是因为措手不及,等我们整顿以后难道还打不赢他们?”

  徐少波颇有些不屑,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广东的大溃败。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可现在不是了。”

  江垒盯着徐少波认真地说道。

  “信息战,不是像大家理解的发发病毒,扔些制导炸弹这么简单。打个比方,我们人多,但都是蒙着眼睛堵上耳朵,还没多少补给;敌人人少,但耳聪目明,补给源源不断。咱们就在打这样的仗。”

  “你的意思是咱们没辙啦?”徐少波有些不与置否。

  “也不能这样说,防御永远比进攻要容易被弱者所掌握。就看你如何利用自己手上的力量了。按照我们队长的话说,他打他的,我们打我们的。”

  江垒边用油光光的手指挠着头边解释道。

  “管他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谁叫咱们是军人!”

  老柳晃悠一下手中的酒杯后一饮而尽。

  “谁叫咱们是军人?”

  徐少波摇摇头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五月28号。从早上开始我们就得到紧急通知,进入最高战斗准备!

  整个三连的驻地都沸腾起来了。不用指导员催促监督,战士们把已经锃亮的步枪擦了又擦,反复检查,弹匣里的子弹倒出来全部检查擦拭又一颗颗装回去,刺刀也被反复擦拭;炮手们也在拆装火炮、火箭筒,检查弹药。

  连长、指导员则上上下下地转悠,挨个到排里面检查。这时候他们俩倒显得无事可做了。老柳一大早就到连部报道去了,上午又跟着连长、指导员在排里检查了一遍。从连长的表情来看,他对大家的准备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看来指导员前一段时间的思想工作做得还是比较好。

  上午,我把反坦克导弹发射器又彻底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开始沿着坑道溜达。

  郭永坐在二班房间的门口正在细心地擦拭机枪,嘴里叼着一根钢丝,脸颊的肌肉紧绷着,显得神情肃穆。

  黄彪则在逐个检查战士们的装具,发现有不符合要求的就高声大骂,旁边的战士们不断传来哄笑声。

  坑道房间里徐少波在三班战士的床铺之间低着头转来转去,一双手抱在胸前,显得有些紧张。已经准备好了的三班战士则齐齐歪在房间里。

  见我走过来,徐少波又赶忙坐下,翻看着不知从那弄来的一本《时尚》。

  连部炊事班长居无竹不知从那弄来一堆酒肉,整个连部都弥漫着香气。

  中午全连在连部大聚餐。

  战士们这些天低沉的情绪显然被丰盛的美食调动起来,整个坑道里顿时笑语喧天,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坐着饱餐美食,人堆里发出一片巨大的咀嚼声。

  我不会喝酒,只能浅尝即止。

  炮排长吴贲见我不喝酒,毫不客气地接过我的茶杯欢喜地与大家共饮起来。

  不一会吴贲就把衣服脱光,光着膀子上阵,他的脸已经红得象只煮熟的龙虾了。

  不习惯这种喧闹的场合,我在一边静静地一个人吃饭。朝四周看去,已经有一大半人赤膊上阵了。

  黄彪见我一人坐着,也端着酒凑了过来,死活要我陪他喝两口。

  师长来了!

  当我还在与黄彪推让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整个坑道顿时安静了许多。我转身向坑道远处看去,只见十来个军官们说笑着走了过来。

  战士们纷纷站起身来。

  “是薛恩平薛师长,没想到居然到我们连来视察。任团长也来了。看来这仗小不了。”

  站在一边有些酩聍的黄彪捅捅我,小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道。

  “不打大仗,师长不会到基层连队来的。咱们全师一万两千多号人,师长那记得住啊,更不用在这个时候到基层来视察。卫排长,你瞧好吧!”黄彪咧着嘴说道。

  薛师长来到战士们中间开始挨个地同大家握手,嘴里还不时地说着:“感谢你们!感谢大家!祖国人民的希望就落在大家身上了。”

  薛师长在和田连长握手的时候,田连长显得非常激动,一双大手紧紧地握着师长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旁边的任团长则忙着做介绍。

  师长在连队呆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据随行的参谋讲薛师长这两天已经转遍师里的每一个连队了。

  真的要打大仗了!

  薛师长走后好半天田连长都没有办法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在连部里走来走去的,最后干脆来了个大光膀跳上桌子。

  连长激动地端着酒杯冲大家慷慨陈词了一番,被连长的话煽动起来的战士们也齐声吆喝了起来,整个坑道里顿时嗡嗡作响,气氛被连长推向高潮。

  三班长徐少波满脸通红地走了过来。“排副,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喝酒?今天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来,喝一口!”

  三班长虽然已经醉意朦胧,但没有象其他战士一样光着膀子。

  “不了,我的胃受不了酒精的刺激。多谢!”我笑着婉拒。

  “操!真是熊包。”

  徐少波摇摇头,有些摇晃地离开我找其他战士去了。

  “他老爷子是个房地产商,少波退伍后在家开了一个公司,据说还挺有钱的。原来的老婆跟别人偷情,离婚了,后来好象又找了个姑娘。这一打仗,全都没了。难怪今天他有些失态。”黄彪在一旁安慰道。

  “那你呢?”我问黄彪。

  “我?托老丈人的福,退役后分配在县政府办公室,搞搞行政工作,不好也不坏。老婆在医院,工作也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不像老郭,退伍后只能回家种田,要不是这场战争,他老兄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黄彪懒懒地看着酒杯里的倒影,自嘲地说道。

  “那,你们三个人的家属有没有撤退下来?”

  我好奇地问了一声。

  “我和郭永的老婆孩子倒撤退下来了,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部队一进驻这里就失去了联系。老柳,老柳他媳妇在转移的时候被鬼子炸死了,还有郭永的父母。他俩现在跟鬼子结下的梁子,我看是算不清了。国仇家恨啊!”

  黄彪说完,恨恨地将茶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我无言地看着人群中已经喝得两眼酩聍的老柳和郭永。

  晚上,我们几个排长被召集到连部开会。指导员老默主持会议。照例老默又是一通思想动员,这个时候也就他的话多。

  我们师果然负责主力部队进攻路线的侧翼掩护,但我们连有突击任务。

  具体的行动还没有下达,但大家基本清楚自己的工作了。连长也反复强调行动的一致性,凡是与战斗无关的东西全部不带,每个战士带上比平时多30%的弹药基数,准备进行长途行军。指导员则再三强调注意对敌人可能出现的航空火力的隐蔽,特别是对子母炸弹的躲避。另外大家随时提高警惕,统一行动,防止被敌人M270火箭炮的远程覆盖射击摧毁。最后,指导员要求各排要保护好自己的导弹发射装置,指定专人管理,别到打起来的时候卡壳。被加强的通信班也被连长反复叮嘱,注意保护器材。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回到排里老柳又召集战士们作了一番动员。战士们都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要进攻,个个惊讶不已,坑道临时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嘈杂。看着眼前的杂乱样,老柳嘴张了几下后却没有喝止。

  “大家都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黄彪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坑道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全体人员开始整理行李,准备作战!

  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反而觉得无事可做了。看看没有什么事情,我倒在床上就睡开了。

  半夜我被老柳叫醒:“起来。有命令了!现在吃饭!两小时后集结!”

  我抬表看了看,是十一点差五分。

  排里战士们已经忙碌着整队出发,前往连部旁边坑道集结。

  坑道里尽是军官们低声的喝喊声、武器的碰撞声、胶鞋踏在地面上发出的低沉沙沙声,大家都绷着脸显得神色严肃。

  黄彪紧紧地跟着队列,也没有象往常那样轻松活跃地打趣了。

  我们团的集结地在一段巨大的坑道里。当我们三连列队鱼贯进入这个坑道时,大家被坑道里的景象所震撼。

  团长站在一边,后面的战士手里举着八一军旗。步兵团的连队包括步兵连、炮连、工兵连等等按顺序站列,各连连长站在自己连的队列前面,全副武装的战士们笔直地站着。在墙壁上的灯光映照下一排排枪刺闪射着摄人的光芒。

  我们连迈着整齐的步伐跟着前面进来的连队来到指定的位置,几百双胶鞋踏出缓慢有力的闷响,如同出征时低沉雄壮的鼓点。团属炮兵装备的107毫米多管火箭炮、82毫米迫击炮威严地放置在队列旁边。

  在我前面郭永背着反坦克导弹发射器,腰板挺得笔直。出发前老郭就从我身上把发射器抢去。他说我没有他强壮,到真打起来再给我不迟。

  在我们身后停着几十辆带迷彩斗篷的军用卡车,卡车车头都被防红外迷彩布所覆盖,卡车司机们都戴着单兵红外夜视仪。看来,今晚我们要乘车奔赴前线了。可是外面就是敌人,我们去哪?

  在一千多号人到齐后,任团长沿着队列巡视着。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炮响。

  战斗打响了!

  我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零点过十分。

  各连队到齐。团长下令原地休息,等待出发的命令。

  大家在原地坐下。没有人说话,战士们都在兴奋地聆听着我军威猛的炮击声。

  外面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个不停,足足过了三个小时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凌晨四点整,团长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战报快步走到队列前面。

  “同志们,战役已经打响了!今天,我们团参加的不是突围战役,是合围战役!”

  咔!

  全体起立的指战员们立刻全体立正,上千双脚后跟猛然合并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巨响。

  任团长的脸已经通红了,挥舞着手里的战报激动地继续高声说道:“我知道,从广东一路撤退到这里,有很多指战员非常不满,也有很多战士害怕!

  为什么?因为我们曾经是一支无敌之师、英雄之师,可今天却一败再败!

  我们对不起这支部队的英雄称号,对不起祖国人民的期望,更对不起脚下的这片土地。

  我们即将奔赴的战斗,就是要合围美国第八集团军群!

  我们是共和国的战士。

  今天,我们要用手上的武器来为自己洗刷耻辱!

  要用它捍卫这支部队的尊严!

  要用它捍卫中国人的尊严!

  中国虽大,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

  无法抑制自己感情的团长最后运足力气怒睁圆眼大喝一声。

  杀!杀!杀!

  上千名指战员也学着团长怒吼起来。高亢的口号声久久回荡在坑道里面,震得坑道顶部的灰尘瑟瑟坠落。

  立刻登车!

  战士们按排为单位登上卡车,团属炮兵的107毫米火箭炮被挂在卡车后面。

  团长也登上一辆打头的装甲指挥车。

  汽车开始发动,按顺序在坑道里排列,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大家都坐在车厢里焦急地等待着汽车发动的那一刻。

  “排长,我想撒尿。”

  黑暗中一个战士怯怯地小声朝坐在车厢靠外的老柳说道。

  “他奶奶的!早不撒晚不撒,怎么现在要撒。还没看见鬼子你就熊样了。”

  在我后面的郭永低低的骂道。

  得到老柳同意后这个战士一溜烟跳下卡车找地方去了。

  车厢里一种忐忑不安的气氛在游走,郭永靠在我身边的腿在微微地突突着,在黑暗中我甚至透过隆隆的炮声听到战士们粗喘的呼吸声。

  这帮战士中很多人都没有真正经历战火的洗礼,所以紧张是必然的。只要有过一次战斗,他们就能和布衣一样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成为无畏死亡的斗士。

  可是,会有多少人能够看见明天的太阳啊?

  也许,今晚我就会长眠在某个阵地上了。

  我开始默默地思酌着,目光在黑暗的车厢里游走,试图看清每个人的面孔并牢牢的记住。

  那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中很多人都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地默默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战争,这个奇妙的东西却把毫无关系甚至也许一生都无法谋面的人们拧在了一起。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这些人注定要相互依存着生活。也许,我战死的尸体会被他们中某个人拖进战壕的一个角落里。

  他们会不会看着我的尸体落泪?

  背靠着车帮,我从车厢向外看去,眼光久久落在坑道拐角处的阴影里。

  外面震天的炮声忽然好象远去了,我突然有一种想在这个时候找支烟抽的冲动。我被自己突然涌出的怪异念头感到不安,赶快换了下坐着的姿势,挺起了腰。

  出发!在坑道口等待命令的团部参谋向车队挥舞着表示出发信号的小红旗。

  车队的引擎在瞬间攀上高峰,几十辆战车像饥渴的猛兽冲入了茫茫夜色中。

  紧紧地撑着车帮,我们目送着被卡车抛过的长长甬道。

  随着涌入耳朵的爆炸声倏然变大,车队冲上了山外的公路。

  工程兵们已经突击修复了早在前一段时间被敌人炸得坑凹不平的公路。

  卡车没有开灯,司机们戴着红外夜视仪小心地跟随着前面的卡车。

  卡车行驶的速度时快时慢,渐渐,我们越过了自己的外围防御阵地。

  从车厢后面向山上望去,我军庞大的重炮群压制射击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山上无数的炮位在倾泻着各种口径的榴弹和加农炮弹。间或有多管火箭炮群加入合唱,猩红的火箭弹弹道在刹那间将天边映得通红,无数火箭弹和其他炮弹的弹道宛如随手挥就的瀑布一般垂在天边,形成了一幕壮观的景色。

  炮群猛烈的射击声如同无数隆隆的钢铁巨兽在嘶鸣,整座大山象是苏醒的巨人,浑身发出复仇的光芒,将死亡撒布向敌人。

  ※       ※       ※

  这是人类进入21世纪后的第一次世界级大规模现代化常规战争。

  在战争初期中国人遭受了惊人的损失,加上台湾,短短五个月中国就失去了二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已经有超过三百万的中国军民在这场被敌人强加的战争夺取了生命,直接被敌人摧毁的财产超过了八万亿人民币。

  中华民族再次被逼到生存的边缘。

  而恰恰是中国自己,以为以期望和平这个一相情愿的喊声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却不知在这个星球上有个国家以人类统治者的姿态自居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们到处以征服者的形象出现;他们信奉的是门罗主义,是巨炮强权主义,是弱肉强食。

  军事实力上与其他国家相比,巨大的优势使得这个自称为全球霸主的美国终于无法接受中国收复台湾的事实,而战争初期获得的巨大成功也使它相信中国只不过是又一个注定没落的民族,只要再轻轻一推,这座在东方屹立数千年的古老长城就会轰然倒下。在有史以来人类最强大的军队面前,任何民族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何况现在还有日本军国、东南亚五国雇佣军的加盟,盟军实力空前强大。

  而此时在喜马拉雅山的南麓,印度已经开始向传统的迈克马洪线以北推进。十几天前中国的唯一一个能帮得上忙的盟友苏联已经陷入了欧洲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北约联军的猛烈攻击。在武装到牙齿的新十字军高速突击下苏联已经丢城失地,莫斯科城眼看就要继拿破仑时代后再次沦陷。

  即将完美的世界!

  白宫的先生们几乎要开始筹划制订战后势力范围重新划分的计划了。

  中国,谁能拯救你!

  今夜,在中国的腹地,中国人终于在南部和西部战线同时发动了规模巨大的战略反击作战。

  西南方面军八十多万大军,北方方面军一百多万大军象两把巨大的镰刀从两翼切向敌人。这次战役的目标就是围歼以美军第8集团军群为首的十八个师三十多万西线突击群。而在北方方面军群渡江作战的同时我们这支被围部队加入了合围作战。

  这场战役的发动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

  在盟军指挥部认为,没有哪支部队敢在美军强大的地空协同火力下向它发动进攻,因为那只是徒劳地把自己不多的战略机动力量往死神的边缘推去。

  他们坚信,在这个充满了现代化传感器的战场里,对手任何老式半机械化部队缓慢的机动都无法逃避被美军所侦察感知,被他们强大的空地一体化火力屠杀的下场,纵然是已经毫不畏惧死亡的中国军队。

  但,现在,我们这里数万被重重围困的疲惫之师却从敌人西线的后方突然发动,锋芒直指敌人西线部队的后路。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敌人三十多万前锋部队从西南部漫长的战线中剥离出来,然后象一道钢闸,牢牢地关住敌人西线前锋部队的退路。

  要知道在我们东部、南部半径五百公里范围内,有敌人二十多万机械化地面部队;而在后面更有敌人逐渐抵达的超过六十万官兵的增援部队,他们全部都是重装的机械化部队!

  在我们西南部突击方向上有所谓盟军的东南亚五国联军三个师,美军从前线撤下整顿的第82空降师和第24师共计九万人马的地面部队;在我们北面有东南亚五国联军两个师和美军第19师、第20师、第17师共计十万多部队,在东面有东南亚五国联军一个师和日军第31师三万多部队,在西面突击尖头上则猬集了以美军第8集团军为首的大约三十七万人马的突击集团军群。

  敌人在北面的力量最为强大,控制了沿江大约一百公里宽的纵深阵地,但是敌人正在饱受长江以北山区游击队的折磨,这条战役通道很不牢固。同时我北方方面军已经在宽度达一千三百多公里的阵线上同时发动进攻,仅在用于包围敌西线突击集团军群的部队就超过一百多万,这还不包括大量的地方部队和沿江地区的游击队。而其中一部主力在今夜的突击作战中开始准备渡过长江。

  在上海方面,敌人新投入的增援部队也被北方方面军一部牢牢地吸引住无法向西推进。

  在西面敌人的战场控制宽度在我们这一线约为二百一十多公里,但从沿海到最前线其直线距离也超过一千三百多公里,这就大大影响了敌人的战场支援,即使强大如美军。

  由于错误的估计,美军认为在南部和西部战线上已经击溃了超过150个师的中国国防军主力,而剩下的由中国西南军区和西北军区仓促组织的正规野战部队不超过一百个师,而且缺乏用于战役机动的重型机械化装备。

  美军在西线前锋位置上投入了新增援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和装甲骑兵师部队增强了战场突击能力,企图在中国南方的雨季来临之前彻底突进中国西南部的湖南以及川贵云地区,彻底摧毁中国南方的军事工业生产能力,然后再转向直扑中国长江以北的陕甘地区。

  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可惜前一阶段就是他们认为装备低劣的中国西线抵抗部队却牢牢地守住了战线。

  在湖南、湖北地区的我军主力部队利用多山的地形逐步迟滞敌人,令美军新投入的重装机械化部队在将近一个多月中只前进了不到一百公里。

  现在,美军的西线突击群已经陷入疲惫之中;敌南部突击群同样被我云广贵军区的野战部队牢牢粘住,在南线寸步难行,更不用说发动大规模的包抄作战计划了。

  敌人的南部突击群主力和西部突击群相距达七百多公里,敌人指挥部已经意识到有被分割包围的危险迹象,但他们现在仍然高估了自己地面部队的战斗力;而且敌人目前暂时缺乏足够的补给实施战略机动,所以尚未对这条巨大的缝隙予以重视,只是计划在一个星期后由新锐的重装机械化增援部队抵达后在进行弥补。

  我军就在敌人大规模增援尚未抵达的时候发动了战略反击作战,计划充分利用敌人现有的战略安排上的失误,先击溃敌人在西南交汇处相对薄弱的侧翼部队,在对敌人西线突击群实施合围作战。

  这个战略反击计划的关键就是使用我们这支部队配合湖南境内的反击大军实施合围作战。我们这支部队要突然出击,从敌人腹部反向突击,协同西南方面军把敌人二百一十多公里宽的与敌南部战区的通道给切断!

  这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碰撞,而双方的指挥者都满怀着必胜的信心!

  ※       ※       ※

  在公路两侧的田野上不时有我军的机械化部队的机械化车队驶过,大多是自行火炮部队的车辆,他们已经开始紧紧跟随着我军先头部队沿着被撕开的敌人防线向纵深挺进。

  三个小时前我军的先头机械化装甲突击部队在重炮群的欢送下突入敌人阵线,现在已经深深地锲入到敌人防线纵深50多公里远的地方了。

  作为先头突击群的侧翼掩护部队,我们三个步兵师今晚的作战目标是把位于防御地段西南方向约45公里处已经被我突击集群揍得晕头转向的东南亚五国联军第2集团军第7机械化步兵师主力彻底歼灭,并阻止敌第七师沿高速公路外围向六十公里外的省会城市方向撤离的企图。

  我们师必须迅速扩大我军在侧翼阵地的防御纵深宽度,并与友军一起构建宽六十公里的防御阵地。

  当203师先头部队被后勤部队的卡车紧急运往交战地域的时候,我军主力已经沿高速公路两侧向南突进。机械化突击群计划在省会城市附近折向向西与西南方面军突击群汇合,切断敌人西线突击群的退路。

  在颠颇的公路上跑了大约四十分钟我们开始下车集结了。

  黑暗中无数战士在迅速集合,低低的点名声、奔跑中武器的碰撞声汇成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卡车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卸下部队后掉头回出发地拉下面一支部队去了。

  跳下卡车,我狐疑地看着周围的景象。远处距离大约四公里的地方火光冲天,浓烟密布,那边大概是敌人的阵地了。

  怎么我们可以这样大摇大摆的在离敌人这么近的地方集结?

  我开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快,别耽误时间。我们要突击了。”

  老柳看我在发傻,推了我一把。

  连队很快在指导员老默的指挥下整顿完毕,大家原地等待接受命令的连长回来。

  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两辆工程修理车正在修理一辆几小时前进攻时被敌人击伤的79式坦克,一个头缠绷带的坦克兵在旁边搭手。

  过了几分钟田连长跑了过来。

  “我们连的任务是联合一连、二连突击敌人第7机械化步兵师第3机械化步兵团2营的阵地。

  一排、二排分两路前进,我带队,每排派一个班做尖兵搜索队。注意用三三制前进方法,大家疏散前进,不要挤成一堆。

  炮排掩护,自动榴弹发射器和火箭筒随时准备发射,自动榴弹发射器注意掩护侧翼。不要使用无坐力炮,容易暴露目标。

  反坦克导弹手注意对付敌人装甲目标,随时准备发射。

  三排、特种排作预备队,和连部跟在炮排后面运动,指导员和连部一起行动。

  全连立刻开始行动!”

  连长下达完命令立即会同一排二排的指战员们开始分配前进线路和编制配属,片刻之后先行出发的战士们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中。

  没有被安排打头阵的老柳很是不满地低声嘟囔着,回头给排里动作迟缓的一个战士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这是一片小城外的丘陵地区,敌人的防线在几个小时前被我突击部队撕开了十多公里宽的一个大口子,在我军远程炮火的压制射击下敌人显然还没有反映过来。

  但是我们怎么可能这样轻松地向敌人发动进攻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随着老柳向前运动。

  沿途随处可见被我军摧毁的敌人装甲车辆和其他型号的履带式运输车,间或还能看见被我军击毁的敌人自行火炮。

  前进了大约十分钟,我们连先头部队和敌人交上了火。

  敌人企图依托建筑物和装甲战车阻止我军的前进,同时敌人的迫击炮也开始发射了。战场上顿时炮火纷飞。

  老柳看见前面打上了,急得伸长脖子看,一边催促大家赶快运动上去。

  在后面看过去,我军在几公里宽的正面同时发动了进攻。团属炮兵和师炮兵部队的炮火也开始在火力协调员的调度下向敌纵深徐进延伸射击。

  随着道道反坦克导弹发射时在黑夜里发出的尾焰,敌人暴露目标的坦克和装甲战车被纷纷击毁。

  连长亲自率领的突击队已经冲进敌人阵地了!

  我们身后的通信班战士们密切保持着与营部的联络,指导员不时停下来向营部报告我们的进展情况。

  随同我们连后续梯队行动的营属炮火协调员不断呼叫炮兵向还在抵抗的敌人抵抗枢纽射击。82毫米迫击炮、107毫米火箭炮雨点般横扫敌人阵地。

  ※       ※       ※

  我在大家向前机动的时候蹭到指导员身边问道:“指导员,怎么不见鬼子地炮和空军压制呢?”

  “鬼子大概被打傻了吧,要不怎么空军和重炮部队不还击!我也不清楚,反正只要能消灭敌人就行了,管他们现在怎么了。”

  指导员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现在的形势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大家都忙着向敌人纵深突击,争取多圈住些鬼子。

  往死里打吧!

  很快我们攻进了敌第7机械化步兵师第3机械化步兵团的阵地里。

  由于指挥彻底失灵,监制混乱的敌人剩余部队士气看来已经完全丧失了。鬼子们乱哄哄地在小镇左冲右突的,正忙着突围,全然不顾我军炮火的拦阻射击。

  指导员在向团部报告完我们连大致的方位后向大家喊道:“同志们,不能让敌人这么轻松的跑掉。三排、特种排跟我上!”

  越过两条街道,我们迎面撞上了一股正企图突围的鬼子兵们。二话不说,我们依托着建筑物的墙角向敌人扫射着。鬼子兵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正在这时一辆漏网的敌人坦克突然从不远的建筑物里冲了出来,鬼子步兵纷纷躲在坦克后面向我们冲了过来。

  “反坦克手!有没有反坦克手!快点敲掉敌人坦克!”指导员焦急地喊道。

  ※       ※       ※

  正当指导员呼叫着反坦克手的时候,从我身旁不远的地方一枚反坦克火箭弹发出嘶嘶的尖啸声窜了上去。

  “怎么从正面打?妈的!”

  我不满地骂了一声,回头看去。

  一名战士倚靠着一堵被炸成半截的水泥桩后面,睁着紧张的大眼注视着敌人坦克,肩上的火箭筒还冒着缕缕青烟。

  是小孙,年轻的新兵。这是他参加的第一场战斗。

  唉!这都是些刚参战的士兵们。看来,要成为一个熟练的老手还是需要经历残酷战斗的淬炼。

  我急忙回头看弹着点。

  120毫米反坦克火箭弹迅速击中的这辆美制M1—A3坦克的炮塔前部,但只是引爆了外面的披挂式反应装甲。爆炸虽然没有对敌人的坦克造成损伤,可是爆炸形成的烟雾却暂时遮住了敌人坦克兵的视线。

  又一枚火箭弹从侧翼窜出击中了这辆坦克的侧甲,可惜鬼子正好在疯狂地转动炮塔,火箭弹的着角不对,斜斜地擦着坦克炮塔就炸响了。不过,躲在坦克后面的鬼子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个被抛射的弹片击中的倒霉蛋惨叫着栽倒在地。

  “别打了,大家停火!”指导员大声喊了一句。

  我抬头一看,只见从敌人坦克的炮塔上面伸出了一只手,拎着块白手帕拼命地挥舞着。敌人要求投降了。看来这辆坦克里的鬼子兵很清楚今天晚上是逃不出四面包围的火力圈了,还不如投降。

  留下几名战士看守着敌人投降的俘虏,我们在指导员的带领下继续横穿小镇搜索敌人。

  另人惊讶的歼灭战!

  敌人由于没想到我军会发动突然袭击,所以整个战线的布防缺乏纵深,敌人的装甲机动部队和火力支援部队全部猬集在靠近高速公路两侧以方便运动和补给。

  它的师部位于高速公路旁,现在已经被我突击群所摧毁。而且由于敌人过度地将远程压制火力集中,所以在我军第一轮的火力覆盖下,敌人的地面火力支援力量被死死地压制住了。我军的突击部队还在进攻时大量使用火箭布雷车对敌人外围阵地的可能突围道路实施布雷。现在敌人无法及时调整布防火力,在我们这些后续部队的多路突击、分割包围的战术攻势下已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本来敌人希望能够籍前线阵地上密布的小型微波、红外战场探测器和“狼群”战场侦察系统以及时刻在空中逡巡的战场无人侦察机对我们这支困守大山的防守部队实施监视,并计划对我军的任何突围企图进行毁灭性火力打击。按道理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方案。慢慢地围困,把我军拖垮困死,然后在付出最小的代价前提下歼灭这支孤立无援的中国军队。

  就在前一阶段的作战中当敌人确定西线突击群物资运输线无恙后,大量投入远程航空兵和战术轰炸机对我们据守的山头练习使用远程投掷的钻地弹并且肆无忌惮地用无人机评估轰炸结果。

  二十多天来,面对敌人这种肆无忌惮的打法,困守的战士们义愤填膺。终于,今天晚上找到出气的机会了。

  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在今夜发动如此规模的突击作战计划。我们这些士兵也不知道。

  在镇子的南侧还有个没被端掉的鬼子迫击炮阵地,鬼子兵还在不知死活地拼命发射炮弹。老默指挥大家兵分三路籍镇上建筑物的死角迅速摸到敌人阵地跟前。敌人据守在一个大院子里,在院子里的建筑物高处我们隐隐发现了鬼子兵的身影。

  老默抄过小孙手上的火箭筒,略略瞄准了一下就把火箭弹准确地打进了建筑物的窗户里。随着火箭弹的爆响,三路战士几乎同时开火,枪榴弹连珠一般的落在院子里,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在大院子里残存的十几个敌人顿时死伤惨重,一片鬼哭狼嚎。战士们趁着鬼子忙乱成一团迅速从轰开缺口的院墙突了进去。

  战斗持续了三分钟就结束了,我们只伤了一个战士。

  徐少波神气地押着两个沮丧的俘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上去神色相当不错。老柳没开几枪,撇着嘴直骂敌人熊包。

  “指导员,在那边有个敌人的监狱,好象里面还有我们的老百姓。”一个在周围搜索的战士跑过来向老默报告。

  “去看看,把我们的人都放出来。”老默边走边喊道。

  这原来是一栋纺织厂的厂房,战士们已经开始把里面的老百姓搀扶出来。里面关押的大部分是中青年男子,大约有六十多名,手脚都被鬼子捆上了,许多人的身上还带着伤,有几个伤势还比较严重。另外还有一些妇女和小孩。

  已经有战士在用刺刀给这些被俘的老百姓松绑。

  “老乡,你们是那里人啊,怎么被鬼子抓起来了”我扶着一位受伤的中年男子边往外走边问道。

  “我是蛟塘乡的民兵队长。前一段时间有许多从敌占区逃过来的乡亲们没有办法及时撤离,我们组织了游击队。前天在山区伏击敌人侦察部队的时候被鬼子包围了,一半人牺牲了,我们剩下的人没有弹药,被敌人俘虏了。”

  旁边一个坐在地上满脸落腮胡子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水壶开口说道。他看上去显得异常憔悴疲惫,古铜色的脸庞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身上的衣服也已破破烂烂。

  “哦,老乡你叫啥名字?你们乡里还有多少人没有撤走?”老默问道。

  “首长,我叫胡蓄洪。前一段时间被鬼子清剿,乡里面已经被鬼子杀害了一千多人,现在男女老幼只剩下九百多人,年轻力壮都被鬼子抓到这里来了。这下好了,咱们大部队终于开始反攻了。让我们也参战吧,我们要给死去的乡亲们报仇啊!”

  民兵队长泪光涟涟,激动地一把抓住指导员的手。

  “胡队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乡亲们报仇的。你们先撤到后面去,赶快派几个身体还行的人回乡里,把尚未撤离的乡亲们给集中起来向后方转移。这片地区马上有大仗要打。

  老默说完转身交代留下几名战士照顾这批被解救的老百姓。

  “指导员!这里有个小孩受伤挺严重的!”

  炊事班长小居在墙角抱着一个昏迷过去的男孩喊道,旁边一个小女孩还在哇哇哭着。

  “真他妈事多!胡队长,孩子家长在不在?”

  老柳急着继续前进,忙不迭地喊民兵队长。

  “这两个孩子是要饭要过来的。爹娘在广东就被鬼子炸死了!”

  旁边的一个妇女插嘴说道。

  旁边郭永猛然把机枪挎在背上走了过来,从身上掏出急救包开始给小孩包扎头部的伤口。

  老柳厚厚的嘴唇抖了几下没有出声,见郭永上前,自己也走过去伏身扶起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孩。

  “丫头,别哭。叫啥名字?”老柳低声问道。

  “我叫周招娣。”女孩哭着说道。

  “这是你弟弟?”郭永边包扎边问道。

  “是。”

  “你们附近还有其他亲戚吗?”郭永接着问道。

  “爹娘都被炸死了,还有个姐姐,路上走散了。”

  一提起亲人,女孩哭得声音更大了。

  “卫生员!卫生员!把这两个小孩送野战医院。”

  老柳抱着女孩高声呼喊卫生员。

  ※       ※       ※

  端掉敌人炮兵阵地后我们这支小分队继续突击到镇子的南面外围。

  刚扑出镇外,发现我们师的机械化装甲步兵混成团的一支部队已经在打扫战场了。成群的鬼子兵们被勒令蹲在一个丘陵山坡的底下,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诧异惊恐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围装备并不怎样的中国军人兴高采烈地点验着缴获的坦克、装甲车、火炮等等先进装备,当然还有成堆还没开封的先进通讯观瞄及指挥设备。

  “是一团的步兵吗?”

  在一旁停着的装甲步兵指挥战车上站立着一位指挥官正在指挥部下收拾战场,看见我们这支从镇子里杀出的步兵部队,冲打头的老默问道。

  “是魏红翼魏营长吧?我是一团三连老默啊!”

  指导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喊了一嗓子。

  “呵!你们动作不慢啊。我们刚包住一伙敌人你们就上来了。正好,这些俘虏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到前面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鬼子。对了,在那边有个敌人的大型仓库,我们正在搬运。现在就交给你们干了。”

  魏营长说完跳进装甲车就开始指挥机械化部队分三路向前面开拔。

  装甲车群喷出阵阵烟雾,在战场上不时划过天空的明亮弹道照映下窜上了山丘,驶入了夜色中。负责掩护装甲部队推进的炮兵又开始压制射击了,一片片炮弹掠过我们头顶。

  “啊!”老默当时就傻了眼。

  本来想只是上来打个招呼再向别的地方搜索前进,扩大扩大战果。这下好,被这个魏营长抓差运俘虏了。

  “他妈的,鬼红翼,整个装甲团就数你精!这个时候还占步兵的便宜!”

  老默这一路上冲杀歼敌的快乐顿时被魏红翼的命令给冲到九宵云外去了。

  老默气急败坏地环视一下周围,大约有一百多鬼子兵俘虏围成一团,垂头丧气地看着这位新到任的指挥官。在四周有留下来的几十个机械化部队的战士们正在发动缴获的车辆,准备向后面集结地转移。老默指挥大家留下两个班的战士配合押送俘虏、点验仓库里的物资,我们其他三十来个人继续跟着老默向前面正在交火的地方前进。

  敌人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了。我们在后面的推进速度太慢了,203师的先头突击部队早已突到敌人的后面去了。除了后面阵地一部分鬼子反应迅速,爬上悍马飞快地向省城撤退外,大部分还在寻找建制尚未撤离的敌人被我军多路突破分割包围了。由于在先前的作战中被我突击部队摧毁了大量重型火力装备,而且没有及时组织起有效的防御阵地,敌人有组织的反击很快被我们后续进攻部队打垮了。

  跟随老默爬上了山丘,我们看见远处我军机械化部队正在摧毁敌人剩余的抵抗力量。从敌人阵地中间或发射出几枚反坦克导弹,但导弹尚未够着我们的装甲车,敌人的发射阵地就笼罩在一片爆炸火光中,一道道刺目的曳光弹从四面八方射向敌人阵地,同时装甲车都启动了烟雾发生器企图干扰敌人的激光制导导弹。终于有一枚发射后不管的反坦克导弹击中了一辆规避不及的装甲车,在猛烈的爆炸过后一位还活着的乘员摇摇晃晃地爬出车外,一头栽倒在地上。

  很快,被四面包围的敌人抵抗停止了。隐隐看见几个敌人高举着双手从临时挖掘的掩体中走了出来,我们的步兵迎了上去。

  “今晚我们看来没戏了,敌人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放下望远镜老默自言自语道。

  “大家回头去打扫战场,战俘和缴获的装备注意不要遗漏,集结地在镇子中央。按班为单位,大家注意动作快一点。估计凌晨我们要进入新的防御阵地。”

  镇子里火光摇曳,镇上的建筑物还在四处燃烧,许多轻质易燃品翻卷着火苗被热浪抛向灰暗的天空,空中到处漂浮着灰黑的细小灰烬。嘈杂的人群给这个历经战火破败的小镇添了些生气。镇子里到处都是押送的俘虏队和忙于搬运战利品的车辆,战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确实,这么轻松就结果了敌人一个重装步兵师,对这些尚未真正历经残酷战斗的士兵们来说显得兴奋莫名。

  原来打仗就是这么简单啊!

  可是有谁知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将要经历二十四个昼夜的血战,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防御战役结束后203师大部分指战员将长眠在这片南方的红土地上。

  在镇子的北面已经集结了大批抢运战利品和战俘的卡车,战士们被组织起来有序地向车上搬运物资,包括各种技术器材、补给还有大量未开封的战场侦察设备和导弹,真是丰富啊!看来敌人被我军打个措手不及,损失惊人。虽然在刚才几个小时的战斗中被我军炮火摧毁了许多,但是那些囤积放置在原来我们构筑的地下坑道里的物资仍然异常丰盛。我们准备的卡车数量根本不够,机械化部队也出动了吉普车、工程车、装甲车等等机动车辆参加运输的工作中来。

  早上八点半,我们终于和连长他们碰面了。他们在晚上的战斗中与师属装甲步兵团一部配合一直穿插攻到十多公里以外,战果累累。不过我们三连的进攻路线已经逾越了战斗前划分的界线,连长带领的先头部队把一连的一些作战目标给端掉了,一连长满脸不快。

  看见三连这些捞到大批战果的战士们个个得意洋洋的神色,一连长的脸拉得更长了,闷着头一个劲地催自己连的战士们快点干活。

  看见全连战士都在连长的指挥下搬运物资,惟独炮排排长吴贲蹲在一边快活地嚼着缴获饼干喝着矿泉水。

  没有捞到什么作战机会的老柳上前用手重重地敲了吴贲的钢盔一下。“阿贲,你小子又偷懒!”

  “靠,老柳,我忙活了大半夜,敲掉鬼子十几个火力点,该让我歇歇了。你们又没怎么累着,多干点粗活又没什么。指导员你说是不是?”

  吴贲谄笑着扭头冲指导员老默说道。

  老柳被捏住痛脚,哼哼着用更大的嗓门指挥三排的士兵们搬运物资。

  旁边路过的一连长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下。

  就在这时,连部通讯员跑来向田连长报告最新的命令和战报。连长听完后兴奋地跳上路边的一辆缴获的悍马车喊道:“同志们,我们的航空突击队在空军和特种兵的支援下已经将敌人第8集团军司令部给端掉了!

  北方方面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长江边缘,今天就可以渡江与我们汇合了!

  上级命令十二点以前必须撤离到后面的集结阵地上重新部署,准备对付敌人的反扑。”

  整个镇子上的战士们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又喊又叫的,许多战士把头盔扔向了天空。欢呼了一会,战士们在指挥员们的催促下干活的劲头更大了。终于在快到上午十点的时候我们将镇上的战利品清理一空。

  大家忙了一个晚上开始有些疲惫不堪了。

  小镇上空笼罩的硝烟久久不愿散去,在明亮不定的火光照耀下各个连队的军官们开始急忙集结部队。上午十点一刻,我们在高射炮兵的炮火掩护下向新的防御阵地开进。

  小镇逐渐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急驰的卡车将一支支部队迅速转移至远处的新防线。

  在这里我们将要构筑纵深达60公里的立体防御阵地,后面陆续到达的工程兵早已开始挖掘防御阵地了。现在工程兵们正开着工程机械挖掘战壕和综合掩体,原来他们早就积累了大量的速干水泥和钢筋。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部队已经开始施工了,从附近村庄里找到的未撤离的部分年轻力壮的平民也被动员加入构筑阵地的工作。在不远的地方有部队开始将铁轨拆下来准备运到防御阵地上加固掩体。

  稍后到达的还有精锐的防空部队和电子对抗部队在我们转移的同时已经与敌人展开了无形的对抗,战区的制空权、电磁控制权、战场侦察权在双方的信息对抗部队手里死死地互相拉扯着。

  阴沉的天空中敌人增援部队释放的无人攻击机已经无声地在战区上空盘旋着。

  敌人的无人攻击机都是隐身型号的,普通雷达很难发现,防空兵正在利用电视成像和红外复合搜索方式探测空中目标。

  随着远近高炮不断喷射的炮火轰鸣,天空中不断有燃着的敌人飞机坠落。但是随着敌人更多的无人飞机抵达战场,地面上开始有我军的机动车辆被击毁。

  越过一辆被击毁的工程挖掘机,我们连的车队驶过了铁路。卡车里面的战士们虽然疲惫不堪,但个个神情激动,七嘴八舌地大声讨论着。

  铁路两侧,工程兵正在紧张地开挖反坦克壕沟,在我们的车队开过去后,工程兵又纷纷涌到预留的通道上将道路掘断。

  向西面的方向前进了大约二十公里的路程,我们到达了指定的山地驻扎位置。战士们纷纷跳下了卡车。

  我趁着集结点名的工夫四处打量这片地区。

  山下是一片不大的农村居民区,一条小河蜿蜒地穿过村庄。后面的山头有些高度,大约有三四百米的高度,蜿蜒的山峦横亘大约几十公里的距离。大部分山头都种满了疏细不定的人工松树林。

  连长宣布这里就是我们连驻守的防线。战士们开始按连长安排蜂拥攀缘上了山顶山腰,随后到达的工程兵开始挖掘工事了。

  下午的时光是在紧张的抢修工事中渡过的。

  远处第一线阵地的防御部队大概已经开始和敌人增援部队接上了火,激烈的炮击声从上午10点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挖!拼命挖!

  我们的中、晚餐就在战壕里吃的,大家轮班倒疯狂地配合工程兵部队抢修隐蔽工事,设置假阵地。

  工程兵开始将可以显示红外特征的特种塑料薄膜裹附在石头上、裹在砍下的竹子,还有一些吹好的带红外特征的模拟坦克、小型卡车、导弹发射器等等模型被安置在我们沿山坡挖掘的假阵地上。

  下午两点开始我们的阵地附近的空中已经出现敌人无人飞机的踪迹了。接着我们的空军也开始出现在战场上空。

  设在山顶的防空警戒哨不断向我们发出警告,37毫米高炮也开始向空中发射炮弹。天空中不时飘着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白色云雾。凭借良好的气象条件,我们的37高炮部队连连击落了敌人的无人飞机。

  不久敌人的空中优势作战飞机和强击机也不时出现在天空中,我们的防空导弹部队也开始向空中发射导弹,不一会天空中就布满的导弹发射后的尾烟轨迹。

  看来敌人不顾伤亡,决计要以最快的速度撕开我们的防线了。

  下午三点连部通知开会。老柳正在堑壕里指挥垒大石头,听到通知后交代了几句拉上我就往连部所在的山后发斜面阵地赶去。一进连部所在的坑道,发现几个排的头头都已经到了。

  “呵,连长。你们这个指挥部不错啊!够大的,全连搁进来都没问题。”

  老柳刚进去就嚷开了。

  “这原来是个天然的岩洞,给我们改装了一下。”

  指导员老默把自己塞在一张小椅子里,挺着略显发福的肚腩正在查看地图。

  紧急通知!

  连长向我们通报了现在的战况。

  在最前沿的我军防御部队一部已经在中午一点左右与美军增援部队先头侦察分队接火。据悉,敌人的重型装甲部队正在兼程赶往我们这条防御战线。在我们后面敌人被合围的第8集团军目前还没有大举突围的举动,现在正在收缩防御阵地。

  我们北路和西南方面军的合围作战情况好象比预期的计划要缓慢,在一些主要方向上的进攻都没有完全撕开敌人的防线。但渡江作战的北方方面军一部已经和城里的部队会师了;西南方面军的合围部队进展也非常顺利,估计将在下午四点与我们会师。

  “同志们,这意味着我们将要坚守更长的时间了。大家回去准备多挖掘一些备用阵地,村子里的老百姓已经开始和我们一起构筑防御阵地了。通信班要多布几条通信线路,直通上级信息指挥中心的数据线路要抓紧时间联通,免得打起来指挥失灵。”

  连长边抽烟边说道。他的手在挖掘坑道的时候被迸飞的石头渣子擦破了皮,缠着绷带。

  “大家注意,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有空中支援,最精锐的重装师的进攻。反坦克火器的配置阵地一定要注意隐蔽,别只顾射界,要提防鬼子制导弹药攻击。不要还没等敌人坦克上来,大家就没有还手的力量了。

  还有,大家要注意防空袭,特别是敌人可能投掷的燃料空气炸弹,你们的氧气面具要随身携带好。我们马上要跟精锐的美军主力交战了!”

  指导员在一旁补充道。

  “怕个球!来了我门照样收拾!”

  二排长大声地嚷嚷着,引起几个军官们会意的笑声。

  老柳和我却没有反应。

  “连长!咱们阵地怎么靠在一连里面啊?这不是给他们打下手吗?”一个排长不满地说了一句。

  “操!大家别急嘛。等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支援谁那。”

  老默晒然道。

  会议进行了半个小时。按前一段时间的训练经验,为了抵御敌人的连续装甲突击战术,全连采用梯次部署的方式。连长重点部署了各排的防御位置和反坦克重火力点配置。

  我们连要防守三公里宽二点五公里深的防御阵地,兵力和火力密度明显不足,只是这一片阵地的山地防御环境还算比较适合我们,敌人如果不投入配有合成孔径雷达的无人侦察机就无法完全控制我们防御阵地的部署和部队火力机动情况。

  到下午五点,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一个多营的部队作战的阵地,防御支撑体系包括依托岩洞的重火力阵地、纵横交错的地表堑壕、能隐蔽班以上部队有三条以上出口的藏兵坑道,最后我们还利用起伏的地形准备了十多个反斜面适合两三人一个小组的倒打火力点。

  工程兵开始在掘开的坑道里灌注水泥,将坑道进一步加固成加有工字钢、普通钢筋混凝土的半永备坚固工事。

  连长和指导员趁着天黑以前的一段时间在各排阵地上四处检查。

  连队晚上继续连夜配合施工!

  夜晚突然开始下雨了。听连长讲,是我们的气象部队制造的,整个交战地区已经全部笼罩在大雨之中。泥泞的长江流域丘陵地带,对装备大量机械化重装备的敌人影响是非常大的。

  由于战事的发展出乎我军的意料之外,我们这一带的防御部队过早地与敌人交火影响了部队的布防工作。师部现在主要的精力放在前沿阵地的防御作战组织上了,师属炮兵团也在今天傍晚投入了作战。

  夜晚的大雨中离我们不远的重炮在临时设置的遮蔽阵地不断地向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发射炮弹,90式122毫米多管火箭炮群也不时来个齐射,巨大的轰鸣声在雷电的伴奏下回荡在山谷之中。

  不一会敌人的反击炮火也陆续落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周围,但我们的火箭炮部队早就在一轮齐射后跑得无影无踪了,重炮部队也纷纷躲进了事先挖好的坑道中去了。

  一整天我们连都在按计划部署第二梯次阵地的准备工作。

  下午,在指挥战士们挖掘阵地的时候,我们不时地向东面看去。敌人的炮火声比上午要更接近这里了。看得出来大家都比较紧张。坑道堑壕里满是雨水泥浆,战士们吃力地工作着。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和老柳趁着轮换休息的时间来到东面的山腰上,我举起借来的望远镜向东面看去。

  远处的交火地域被浓密褐灰的烟雾笼罩着,连绵几十公里的丘陵地带都陷入了激烈的交战之中。

  天空中早已布满了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朵朵烟云和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不时有缠斗在一起的战斗机以音速掠过我们这片阵地上空,刺耳的爆鸣声音让我不得不掩上耳朵。每隔几分钟我们就能看见某架飞机在空中爆炸。

  前沿阵地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看来我们的空军也投入数量不菲的作战飞机参战了。看着天空中不时掠过的战机,老柳手舞足蹈地比画着说这是我们的苏27那是我们的歼7M,可是我怎么看觉得那所谓的苏27象是苏30MKK型的。

  逐渐,黑暗慢慢吞噬着周围的景物。山下的村庄随着黑暗的降临,一点一点地融入周围笼罩着雨幕的黛青色山坡里。远处前线的天空被一种病态的嫣红抹亮。

  就在我们俩正恋恋不舍地逡巡着远处的景致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道道凄厉的,火箭弹穿行在空气中剧烈的摩擦声。

  “敌人火箭弹齐射!不用躲,不是打我们。”

  老柳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直勾勾地寻找着天空迅速下坠的火箭弹。

  几秒钟后敌人的齐射增程火箭弹砸了下来,没有落在我们这里,好象是攻击我们旁边的防空火炮阵地。

  几分钟后我们俩爬上山顶,趴在防空炮兵阵地那侧的山坡上向下看去。

  还好我们的高炮隐蔽得不错,没有在刚才敌人的火箭炮齐射中被摧毁,只有几辆来不及隐蔽的卡车被击中,被炸得碎片满地。还在燃烧的汽油沿着山坡向下面流淌,形成一条明亮的小河。下面的炮兵部队正在清点人数,乱哄哄的。

  回到排部,战士小孙报告说连长刚才通知各排派一个班的战士配合团部电子对抗连进行战场检查,防止敌人空投撒布的传感器发现我们的部署和调动情况,黄彪已经带他们班出发了。

  “他妈的美国鬼子,就他们名堂多,有种就明刀明枪的和老子打。撒什么鸟毛传感器。”老柳骂骂咧咧地又拿起了风镐。

  晚上,黄彪和他们班回来了。据说发现了大批敌人撒布在公路两侧的传感器,还有部分山丘上也发现了敌人用远程火箭弹和无人机撒布的微波及红外传感器,已经有部队遭到敌人远程炮火攻击了。坑道中正在休息的战士们显得比较紧张,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鬼子的炮弹就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排长,明天早上还要在出去检查一次。”黄彪说道。

  “那你们班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吧,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再回来。”老柳不耐烦地答道。

  吃过晚饭,我们奉命到后面两三公里远处协助炮兵部队挖掘阵地,老柳光着膀子蹲在坑道里继续指挥战士们干活。工程兵部队的小伙子一夜都没闲着,拼命地用风转凿岩石。

  在不时打过来的鬼子炮火干扰下我们的工程仍然在继续。连绵的丘陵上到处都是施工的队伍身影,大家疯狂地向地表深处前进。

  单兵掩体变成堑壕,堑壕变成坑道,单条坑道变成纵横交织的立体防御阵地,最后整片山丘上到处密布着坑道和火力支撑点。

  我们连的战场伪装进行的非常好,几十个假坦克目标逼真地安置在不同的掩体中,周围还用钢筋混凝土进行了加固。阵地四周还被工程兵布撒了大量的重金属粉末和残骸。

  到第二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几个步兵连终于轮班倒帮助团属、营属炮兵部队挖好了他们的备用阵地。大家干了一夜再带一上午的活,累得够戗。战士们吃过午饭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全部睡开了。

  傍晚,我被靠在我身边的郭永如雷鼾声给震醒了。郭永这两天累得够戗,衣领上全是白花花的盐碱。

  揉着惺忪的睡眼我跑到连部问指导员借了望远镜,钻进坑道来到山顶。

  我们的战线好象暂时稳定下来了,交火的地域和昨天差不多。看来,得到我们空军大力支援的前沿防御部队干得还不错。

  天空中的飞机仍然在互相缠斗着。两架我军的歼10编队低空掠过我的头顶,明亮鲜艳的八一标志显得异常醒目。我忍不住向我们的飞机挥手致意,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我。

  西线的战事不知道进行得怎样了?今天中午二营的阵地遭到鬼子炮火攻击,咱们不会挨炸吧?

  在坑道里干活的战士们没完没了地议论着,他们开始对敌人的空地协同远程攻击有了深刻的印象,前两天的高兴劲已经无影无踪了。

  吃完饭后我来到连部。连长刚从外面检查回来,正在叫通讯员通知各排长来听战报。

  我凑上去一问,现在西线的情况现在好象还不错。

  两支主力方面军已经在几个重点地域突破了敌人的防御阵地,正在向心突击作战之中。

  敌人东线的解围部队也暂时被我军阻隔在高速公路一线,经过两天一夜的进攻,敌人只前进了不到五公里的距离,而且敌人这批部队的战斗力已经被耗尽了。现在敌人新的重装部队尚未抵达交战地域,由于受到我空军和后方的游击部队的阻塞,还有这该死的天气影响,敌人估计最快要到明天下午才能抵达。

  有通知,晚上大家还不能闲着,要帮助前线部队往后方运伤员。

  晚上,公路上开始繁忙起来,我们这里距离前沿阵地大约有25公里远,拉着伤员的车队陆续到达。工程兵部队不时向天空中发射烟雾弹掩护卡车队穿过没有遮蔽的开阔地段,四周高地上的高炮和防空导弹部队也警惕地不时向黑暗的夜空里倾泻火力。

  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从我们的前沿阵地旁边的公路上陆续撤下了四百多名伤员,看来这两天的战斗相当残酷。山下的村庄被临时作为野战医院,伤员们趁夜晚完成手术后再搬上医疗车送往后面四五公里远的一片临时挖掘的大型坑道群。

  趁着敌人疲惫不堪,新的援军尚未到达,我军在午夜突然发动了反击进攻。不远的师属炮兵阵地不停地向敌人阵地上发射远程炮弹。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大约三个小时。

  凌晨三点的时候师属装甲团的自行火炮部队完成任务后开始向我们这边撤退,转入下一个集结阵地。

  ※       ※       ※

  呆在后面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排里的战士不停地打听敌人的进攻情况,对战况一样不是很清楚的老柳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战士们的询问。

  大家最关心的还是我们的北部和西南方面军什么时候能够歼灭敌人被围的三十万部队,敌人被围军团会不会从我们师驻守的这条防线突围等等问题。

  看来老柳也比较着急,上午也不睡觉,隔两个小时就溜到连部去打听有没有最新的战报。

  下午的时候我发现外面好象不那么吵了,前两天这个时候前沿阵地的激烈交火声足以传出几十公里远,现在只有天上还不时传来喷气式战机往来穿梭的破空噪音。

  “看来敌人暂时停止地面进攻了,敌人现在估计正在将重装地面部队兼程运往我们这里吧。”

  我对黄彪说道。

  傍晚前的一段时间我拉着几个班长把我们排的防守地域反复走了好几遍,大家反复讨论各个火力点的部署情况。排里配发的激光指示仪被安排在位置最好的中间坑道部位,这可是用来引导从营属82毫米迫击炮发射过来的大口径反坦克制导炮弹的关键设备,在山地作战中我们可以依靠它来狙击敌人的重型装甲目标。剩下的两部反坦克导弹发射器也被部署在射界良好而且易于隐蔽的地段,我们现在手头上每部导弹发射器备有六发反坦克导弹。排里其他的反装甲武器就是两部1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和三十多个反坦克地雷了,其中有八个地雷是智能攻顶型的。为了尽力阻止敌人的解围和突围部队,前指已经把所有的反坦克装备尽可能多地装备到连一级的步兵作战部队了。

  在我们营的侧翼,部署着一个牵引式100毫米滑膛反坦克炮连。他们的阵地离我们连大约有两公里的距离,占据在靠后约500米的一个地势较平缓的山丘上,八门反坦克炮正好鸟瞰从我们这两个山丘中间穿过的沥青公路。我们营靠近公路的阵地是一连驻守的,他们的阵地也是依托岩石开凿的,被浓密的人工松林遮蔽着。

  傍晚的时候,又一批老百姓在部队的掩护下沿山间公路向我们后方隐蔽地撤退,公路上绵延上百米的自行车和行人队伍在缓缓地在移动着。

  正当老百姓的车队快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的时候,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弹爆炸声从前线阵地传来,敌人新到达的主力重装地面部队投入战斗了!

  战士们纷纷从掩体和坑道里钻了出来,阵地上的人们都紧张地注视着东面正在激烈交火的地域。

  很快敌人进行战场遮蔽作战任务的前线飞机出现在天空中,指导员手举望远镜向天空了望,试图看清敌人投入多少作战飞机。

  我们地面防空部队的火炮正在向试图控制这片空域的敌人作战飞机开火,天空中迅速出现我们防空导弹的尾烟轨迹。敌人的作战飞机开始做大幅机动试图摆脱导弹和高炮火力的双重围剿。片刻之间,已经有一架来不及规避的鬼子战机被击中,冒着浓烟坠向地面。

  “反雷达导弹!”阵地上不知谁喊了一句。

  我连忙抬起头寻找敌人发射的导弹踪迹。

  “哪!”指导员把手指向东南方向的天空。

  烟雨中一条淡淡的轨迹标识着敌人反雷达导弹的攻击路线,过了几秒,敌人的反雷达导弹弹头在离我们四五公里远外的丘林里升腾起一团火光。随着更多的烟柱升起,更多的反雷达导弹从空中落了下来。

  不知道咱们的雷达兵能不能躲过攻击?

  周围的战士们纷纷议论起来。从后面赶上来的连长则死死地攥着望远镜了望防空阵地的战况。

  还好,咱们防空阵地上发射的导弹数量没见减少。

  小心趴在山顶堑壕里的战士们看了两个小时热闹后渐渐感到饥饿了,在炊事班长的催促下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坑道。

  激烈的战斗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停止,周围的指战员们都已经下去休息了,可我还独自一人趴在山丘顶部的堑壕里遥望着战火纷飞的前线。

  入夜之后,敌人的攻击力度一再加强,延伸的炮火打击距离我们阵地越来越近了。东面的天空被疯狂的炮火映得通红。

  在阵地高处一个人看了两个小时,我晃悠悠回到排部坑道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老柳正抓着三个班长甩扑克,旁边围满了排里旁观的士兵,一个个光着膀子。整个休息室里喧闹无比,其中就数黄彪的嗓门最大。

  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中把扑克随身携带,估计也就是黄彪了。

  坑道里弥漫着烟雾,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臭咸鱼味。我仔细一看,原来隐蔽室里的人齐齐把鞋袜脱掉了。

  这两天大家拼命干活都没有机会盥洗,以老柳为首的香港脚们弄得满屋子全是臭脚气味。

  没办法,坑道里的气味实在是不感恭维,我只好溜达到连部去了。

  连部里指导员和连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赫然站着一个军官,他的正对照着地图在一台笔记本上指指点点地解释部队火力配属。连长指导员和那个军官一直在争论班排级指挥协调和火力调度等战斗指挥的细节问题。军官一直坚持要通过电话联络,应该由连部统一调度火力;而指导员则大为反对,认为这些战斗决策权应该下放给排长们。

  我也凑在一边装模作样地听着,好半天,我才弄明白新来的军官是团部信息战指挥中心的参谋。

  听了半天,我忍不住问道:“连长,你说东面的敌人大约什么时候会推进到我们这条防线?”

  田连长一边扯着脸上的落腮胡子一边低头看地图,头也不抬地答道:“照师部的通报来看,敌人应该在今天投入了三个师约六万多人的部队向我们东部防线阵地发起冲击了。到晚上,敌人的增援部队会增加到八个师十七万,估计他们会在两百公里的防线上全面进攻的。郝参谋,照我看我们防守的地段没有特别好的地势可以依托,而且从我们师的防区到敌人被围部队的直线距离是最近的。我估计敌人会把我们这边作为突破重点!”

  “是,团部也是这样估计的。这一带公路网比较密集,比南部和西部地区更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运动。”郝参谋点头说道。

  “咱们不管他,反正不能让敌人从我们这里冲过去,哪怕是拼到最后一人一枪。”

  指导员抬起头看着我,凌厉的眼光在应急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不知道我们这些没怎么经历战火的士兵们能不能坚持到合围作战结束啊!”连长找个弹药箱坐下,点上一根烟徐徐说道。

  “老田,没有时间去训练战士们怎样同敌人的重装甲部队作战了。只有让平时连里战术训练优秀的干部们起带头作用,才能保证部队战斗力的发挥。现代战争,一样要拼胆量。高科技当然重要,但老子就不信鬼子的网络指挥战术会比人指挥强!”

  指导员站在大石头边用手插着腰说道。

  旁边站着的郝参谋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了,低头端起了水杯。

  “是啊,在这种形势下,只有最大限度地发挥指战员的主观能动性,才能把这场狙击作战任务完成好。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把敌人死死拖住,不让他们汇合甚至跑掉。”连长深深吸了一口烟说道。

  “没有不怕死的敌人。现在别看他们打得凶冲得欢,还不是依仗他们装甲火力和空中机动上的优势。只要我们能够狠狠地打击敌人的重装甲和战斗直升机这两类目标,敌人的行动就会变得缓慢犹豫了。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多开诸葛亮会,动员战士们想怎样利用地形和我们手头上的反坦克和防空火力灵活地打击敌人这两类重点目标。

  咱们可是先进连队,对我们来说,多拖住敌人一天,我们的反击部队就能更多的机会合围消灭敌人的第八集团军群。”

  指导员捏紧拳头,砸在地图上。

  “回头叫通讯员召集干部战士开会。”连长捻碎手上的烟头果断地说道。

  连部的干部会议一直开到晚上十点。

  最后连长长长的总结发言开始了:“从现在大家的意见来看,咱们在纵深阵地应该是火力部署前重后轻、兵力部署前轻后重。面对敌人在装甲机动火力和低空机动火力打击力量上的绝对优势,如果我们不能够在与敌人初期接触战斗中给予敌人沉重地打击,那么敌人很有可能一鼓作气突破我们的前沿防线。到那时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依托我们连后面的重火力阵地打击力量摧毁敌人的进攻了,更不用说力保我们这一带的防御阵地的完整了。

  从目前前沿阵地防御部队的报告来看,敌人为了达成进攻上的突然性经常采用大面积烟雾掩护,小股重装甲部队编成锲型队型多路进行试探性进攻,同时投入大量的无人机在纵深搜索寻找我们的压制火力阵地位置。

  师部特别强调,敌人习惯在摸清我们的火力部署地点后再同时召唤后续的地面重型压制火力进行覆盖射击,然后大股机械化部队搭载步兵在直升机群低空压制火力的掩护下从已经试探出的我军防御薄弱地段强行快速突破我们的防线,直接突击我们设在后面的重型压制火力和防空火力阵地。

  从师部这两天不断向下面作战部队通报敌人的进攻特点来看,我们必须针对敌人可能采取的作战方案充分运用手上拥有的轻重火力坚决狙击敌人的进攻部队。

  团长今天下午指示,对敌人小股部队的试探性进攻要充分灵活地使用反坦克装备,不让敌人弄清楚我们实际的火力部署状况。而且,郝参谋会配合我们一线阻击部队随时呼叫后方的压制火力支援。从这两天前线部队的战斗情况来看,对我们这些位于防御阵地突出部的步兵来说,没有后面强有力的综合火力支援,想靠自己的力量单独顶住敌人集中使用的有大量空中火力支援的重装甲突击群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不用想在这里坚持到后方的突击方面军合围敌人第八集团军群了,必须充分依托完整的防御阵地和全师上下有效的支援火力。

  我们连现在已经建有大量的预备工事用于反坦克重火力的机动作战,但从上级的指示来看,还是不够的。今天晚上散会后大家再到阵地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段没有利用上的,再多挖一批火力射击点做预备。特别是多找一些合适的地形设置反斜面倒打火力点。还有,工兵部队留给我们的伪装材料不要一次用光,要储备多一些。敌人很鬼,咱们一次布太多效果反而不好。对了,郝参谋,你有什么需要向大家提醒的吗?”

  连长终于结束了长长的发言,从桌面上端起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哦,我没有什么意见。你们接着开会吧。”

  郝参谋笑着说道。

  指导员来到悬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指着画着密密麻麻红圈的部位对大家说道:“大家应该有清楚的认识,我们师的防御地段很有可能被敌人作为突破的重点,不仅是因为通过我们这里到达敌人被围部队的距离最近,而且我们这一带公路网密度较高,比较适合敌人机械化部队穿插突破。所以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有侥幸心理,认为敌人不会把这片地域当作突击重点地段。很有可能我们将在这里与敌人有一场不死不休的约会。怕死的人就早点说,趁早要求调到到后面去,别到打起来的时候再想心思逃跑。到那时,如果哪位给咱们连丢脸,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执行战场纪律!”

  听到指导员说出这番话,急性子的炮排排长吴贲呼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拍着胸脯说道:“指导员,你这是什么话。我吴贲活这么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我们家三代都是军人,我爷爷就是在朝鲜战场上战死的,我们吴家就没有出过孬种。我们炮排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到时候你就瞧好。只要我吴贲还有一口气在,敌人就休想从我们这里过去!”

  坐在吴贲旁边的老柳急忙把满脸通红的吴贲拉坐回凳子上,笑着说道:“指导员又不是说你,咱们连谁不知道你小子的家底。操!”

  在连部开会的同志们全部被吴贲的表情逗笑起来了。

  “连长,咱们的阵地只能配合一连作战。一连长那边怎么说?这两个连的结合部可容易出问题啊!”一排长起身说道。

  “操!别提了。一连长昨天在团部开会的时候尽损咱们,本来想好好争取奖励,结果老子在会上成反面典型了。”

  连长气呼呼地点着了一根烟。

  “他们一连懂不懂步坦协同?操!动作那么慢,装甲兵都在骂。要不是我们动作快,鬼子有那么容易被端掉?这一次阵地布防,他一连不就仗着个什么破信息协同的口号把主防阵地给拿去了。”二排长站起来大声抱怨道。

  “大家不要激动,仗,有得你们打,咱们不在乎这一场两场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找咱们援助的。”

  指导员见气氛不对,赶忙起来和稀泥。

  “好了,今天会就开到这里。大家赶快回各自的阵地再勘察一下。敌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连长这时站了起来下逐客令了。

  “注意隐蔽!”

  三班长徐少波在坑道口向还在外面施工的战士们高声喊道。

  十几个还在外面堑壕里作业的战士们慌不择路地一窝蜂跑进坑道里。今天鬼子已经朝我们营的阵地发动了好几次炮火急促射,已经有几个躲避不及的战士伤亡了,现在战士们都异常紧张。

  正在坑道里指挥作业的老柳和我闻声出来,当他看见敌人的火箭炮急促射目标是距离我们还有两公里远的右前方公路两侧的一连阵地,气得高声大骂起来:“慌张什么!敌人是向那边炮击。怎么连敌人炮弹落点都不会判断?我白教你们了?”

  在一边站着的徐少波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低着头催促战士们重新回到外面继续施工。

  下午团部的信息战指挥分队参谋抵达我们营的阵地,郝参谋陪着他们忙碌地检查核对战场地形数据,分划坐标。营部电子对抗分队的人都跟着到各连队阵地了解情况。江垒也在里面。

  旁边还在劳动的指战员们不时好奇地转到他们身边看看。连长把来起哄的战士们一个个撵走。

  分划阵地坐标的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指导员也陪着他们转遍了我们连的阵地。

  我抽空上前看了看,江垒干得还不错,激光测距仪和军用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系统都已经用得非常熟练。

  从昨天晚上开完会到现在我们已经忙碌了十多个小时。战士们在各排排长的带领下继续寻找合适的地段挖掘新的掩体和坑道,大家已经非常疲劳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前方的战斗就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激烈的爆炸声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敌人离我们这里也越来越近了。前方的天空从早上起就被黑褐的战云所笼罩着,巨大的炮火轰鸣声持续地回旋在我们的耳朵里。

  在一些年轻的战士脸上,我分明读出了恐惧。我开始也变得不安起来,焦躁的情绪慢慢拢上我的心头。

  现在我唯一的期望就是敌人快点过来。

  早一点开始战斗吧,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我回到坑道深处,靠在坑道的墙壁上暗暗思酌。

  “老卫,你已经一晚没睡了,脸色怪难看的。还是下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顶着呢。”二班长郭永在我身旁关切地说道。

  “哦,没事。现在是白天,我还一时睡不着。”

  我懒懒地答道。

  “怎么,在想家里人?”郭永凑在我身边坐下,用黑糊糊的毛巾擦着脸。

  “没有。你呢?老婆孩子怎么样了?对了,你孩子有多大了?”

  我扭头问道。

  “一个八岁,一个四岁,还有一个两岁。”

  郭永木然地在脸的一边反复擦拭着。

  “哦!那你有三个孩子了。都是男孩?”我问道。

  “嘿嘿!老小是男的。”郭永不好意思地说道。

  “希望这仗能够早点结束。你就能见着老婆孩子了。”我关切地说道。

  “唉!希望是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

  郭永用脚尖一个劲拨拉着地上的石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在这里代我指挥大家凿坑道吧,我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说完,我摸着墙壁在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射下沿着深长黑暗的坑道走到外面。

  我们阵地上空仍然飘荡着高射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烟云,防空导弹发射后形成的细小烟雾轨迹交错挂在空中。空中时常掠过的喷气机散发着恐怖的破空噪音,我不停地掩上耳朵以躲避这振聋发聩的爆鸣声。

  转过一块突出的岩石我沿堑壕走向山丘的西面,在那边我能欣赏到江南六月的景色。当我坐在堑壕边突出的土堆上眺望远处寻找应该是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位置。好象天空变得低矮了许多,跟我印象里的记忆差别很大。

  “也许是这里笼罩着战火的缘故吧,连天空都不堪重负了。”我嘲笑地自言自语道。

  夜色该降临了。

  似曾相识的夜晚,似曾相识的天空,似曾相识的土地。

  东面低垂的天空被从大地上升腾起来看不见头尾的疯狂烈焰烘烤着,如同熔炉中的玻璃一般散发着质感的流动扭曲。从双方远程炮兵阵地升起的炮弹在阴霾的夜色中拉出一条条透明晶亮的丝带;炮弹的呼啸声很遥远,我听不真切,但从远处地面弹着点上爆起的根根高耸的硝烟云柱里,我还能从无法忘却的回忆里搜寻到震颤与恐惧。

  战火!

  多么恰当的描述。

  我第一次目睹战火的容貌是在电脑大厦八楼的楼顶平台上。

  也是在东方的远处。

  也是在这样孤独的夜色中。

  在我酩聍的眼神里它还没有给我留下多少直接的感官冲击。

  我只记得被我从楼地抱上来的朋友尸体还孤零零地躺在办公桌上。他已经在楼底雨地里孤独地躺了一天,没有一个人去理会,旁边扔着一付早已破碎的眼镜,圆黑的镜框和他尚未合上的眼睛一起,凝视着天空。

  在我身边,只有几个空酒瓶陪着我等待着战火的到来,在夜色中。

  你呢?我的朋友,有谁现在陪着你?

  战火!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恐惧地躲避着,抛弃自己所有的一切,除了生命?

  它真的就如此让人兴奋地追逐着,从地球的另一头而来,不远万里?

  我无法理解这些,直到我穿行在311高地上。

  ※       ※       ※

  我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的面容。

  胖子连长、老马、小贵,对,还有老雷。

  丝丝的炮弹滑行声这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幻觉吗?不!是敌人的炮击。朝我们阵地方向打来的!”我顿时从沉思中惊醒。

  “隐蔽!敌人炮击!”

  我边喊边向堑壕下面坑道掩体的进口奔去。

  这次敌人的炮击目标真的是我们这片阵地。大概敌人的无人机多次发现了我们这一带有大量的人员在活动,敌人后面的远程压制火力开始根据无人机提供的战场目标方位向我们再次进行急促射。

  猛烈的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多分钟。

  整个山丘被大口径炮弹的爆炸所震撼,我蹲在坑道里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爆炸轰鸣声。低矮阴暗的坑道在炮弹爆炸强大的冲击波震撼下不停地颠簸着,好象一个即将被碾碎的旧皮管一样。坑道的顶部不断地落下成堆的粉末,不一会我的肩上就披满了灰尘。

  确定敌人炮击结束后,我扶着墙壁艰难地从坑道里钻了出来。洞口弥漫着呛人的炸药烟雾,我一边痛苦地咳嗽一边踉跄地走向排里的战地位置。

  阵地上的景物经过刚才的炮击已经面目全非,山丘上原来密布的松树被成片炸飞了,露出了下面黑红的土壤和浅白色的树茬。

  浓烈呛人的烟雾弥漫在整个阵地上空久久不去,中间夹杂着松树枝条里淡淡的油脂味道。

  踉跄地走到刚才路过的岩石旁我发现它已经被炮弹炸去了一大块,迎面黑暗中走过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是连长和指导员。估计他是出来到各排看看有没有伤亡情况的。

  “是卫悲回吧,正好,你去排里通知一下。刚才接到团部通报,敌人先头部队距离我们大约十公里。我们很有可能在明天凌晨与敌地面部队接触。叫你们排今天晚上抓紧时间休整。”指导员冲我说道。

  终于要与敌人作战了!唉,还要等待一个晚上,真是难捱啊!

  我立正回答指导员后边走边想。

  快来吧,我已经等不急了。咱们从明天就开始这场不死不休的聚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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