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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分别后,小淹回到学校,远远的听到噪杂声一片,走近一些,看到女生宿舍楼下人山人海,人群中心停着一辆出租车,突然人潮涌动,喧声陡增,就见两个彪形小汉抬着一个女死尸往出租车里钻,那女生的头和胳膊一失去支撑便软绵绵的耷拉着,显是刚刚罹难,身体还未变硬。一般说来,在技校男生被抢救多为他杀,女生被抢救多为自杀。小淹在人群中见到相识之士就上前寻问,问“怎么死的?”显然不合适,因为人正送医院抢救,于是问:“怎样自杀的?”有人说割腕,有人说服毒,有人说跳楼,还有人说割腕加服毒,还有人说服毒后跳楼,还有人说割腕后跳楼,更有人说割腕服毒跳楼三为一体一以贯之。小淹又问:“缘何轻生?”有人说失恋,有人说与父母闹矛盾,有人说厌世,有人说失恋后与父母闹矛盾,有人说与父母闹矛盾后厌世,还有人说失恋厌世与父母闹矛盾相辅相成不可分割。小淹想全他妈以讹传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弄明白,却有了一个新的感悟:美国学生自杀之前,可以很容易的搞把突击步枪冲进校园奔向大街乱杀一气,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犹如周天烈火剑,一扫一大片,管你是王公贵族富商大贾还是地痞流氓混混无赖,一律死他娘的蛋!最后给自己留一颗,中国学生自杀之前要想这么干,恐怕难如登天,天上无云,不能下雨,手中无枪,焉能杀人?这就是中国比美国强的地方,基于此,小淹预感到中国超过美国将是早晚的事情。
出租车默默的开走了,似在为这痛苦之人难过,不久人潮退却,校园里百无聊赖如昔。小淹回到寝室,室友们正在聚赌,喝骂摔牌之声回荡耳际,两边的人坐床沿,前后的人坐凳子,共同围着一张课桌,一堆人把小小一间屋子一分为二,严重防碍交通,打牌之人自然懒于让道,须得横跨一人之双腿,再脱鞋上床,将鞋隔着赌局扔到对面,然后从当前床爬到邻床,伸脚勾回一只鞋,穿上它下床,一根腿蹦跳前进把另一只穿上,方可到阳台洗漱洗衣或到厕所大小解,所有事情必须一次干完,否则过来过去一趟一趟必遭斥骂。一次干不完的只好不去做,于是小淹“顿悟”禅宗绝学,作一千古传颂之名诗:“衣服不用洗,房间亦不扫,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等到熄灯后,众人点上蜡烛继续边抠脚趾头边摔牌喝骂,无有已时。所以总是刚刚入睡,天就蒙蒙亮了,校园里喇叭高叫,催促起床,凯旋的《解放军进行曲》纵横来去所向披靡,似乎在说:“国民党军队全线崩溃,我人民解放军已攻下技校,你们还不起床,想死哪!”大家誓死不起床,蒙头大睡,浑不怕人民解放军,誓与党国共存亡。
小淹没有与党国共存亡的英雄气概,被解放军打得睡不着觉,坐起来穿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猫愠道:“小淹,你他妈起床后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影响别人睡觉。”小淹讥讽道:“学校喇叭头响得震耳欲聋你充耳不闻,我起床声若游丝倒是影响你睡觉了,你的耳朵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猫死气沉沉的不答话,刺猬助辩说:“你起床后又开门又开柜子的,干啥玩儿呢?”小淹不予理睬,暗想:“我几时开柜子了?趁早赶紧走。”于是夺门而出,来到与琳瑶相约的老地方,琳瑶正在伸腿舒臂,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见小淹来到,笑着说:“你四蹄翻飞,扬尘播土的来了?”小淹说:“刚才由于反刍耽误了点时间,别见怪。”琳瑶说:“每次都是我等你,真没面子。”“这不正显示出你的高尚吗?子曰:‘见贤思齐。’我应该向你学习。”小淹说。“我不当高尚的人,高尚的人不长寿。”琳瑶说。“那么,谁不想当长寿的人,难道都想当卑劣的人么?”小淹说。“不想当高尚的人,不代表就想当卑劣的人,大多数人是既不想高尚也不想卑劣。”琳瑶边慢跑边说,“今天跑几个来回?”
“别说的像真事儿似的,你能跑几个来回?还不是跑到路口再回来。”
“我是不行,哪里像你,跑起来疾风迅电,犹如老鼠过街。”
碧天新霁,嫩日舒晴,两人在寂静的街道上边跑步边嘻笑谈天,直到琳瑶面色红润,娇喘连连,小淹乘机说:“汝方才问吾跑几来回,现告之于你,三来三回,谁先停下谁是母猪。”
琳瑶砸了小淹一拳,停下脚步说:“我就是母猪,但是我叫你儿子。”
晨练结束,小淹“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疲惫的走回宿舍,洗脸刷牙鼓捣一通后,浑身所发之汗渐干,便脱下皇家马德里队服,换便装而去。其时尚早,路边IC电话机前寥寂无人,全不似天黑以后每部机前列队等待鸿雁传情,然后犄角旮旯里发情。小淹打电话到琳瑶宿舍,接电话的是一女生。
“请问琳瑶在否?”
“琳瑶……在。”女生大叫:“琳瑶!”几秒钟后,女生转而对小淹道:“她有点儿事不能接电话。”
“她在干什么事不能接电话?”
“不能移动脚步的事。”
“什么事情不能移动脚步?”
“……”
“怎么不说话?她是在吃饭么?”
“她在五谷轮回之所。”
“五谷轮回之所是个什么地方?这样吧,你跟她说小淹来电话,请她现在吃饭,我已在街上了。”
须臾,女生道:“她让你去看报纸,说她马上下去。”
小淹依言来到宣传栏看报纸,并且发现有好几人都在看报纸,一会儿一女生经过,正在看报纸的一男生立即紧随而去,一会儿一男生来到,看报纸的又少了一个,一会儿琳瑶姿态袅娜金步蹁跹千米来相会,看报纸的再少一个。
两人在食堂里面对面坐下,“要是碰上美漪怎么办?”小淹突然想。说曹操曹操到,美漪昂首阔步走进食堂,与小淹碰了个照面,小淹只好朝她微笑示意,美漪报之一笑,琳瑶有些不高兴的说:“你怎么认识她的?”小淹寻思如何巧妙回答,眼睛一亮,轻描淡写(以表示对美漪的漠不关心漠然视之)的说:“去英语角练英语,随便认识的。”琳瑶脸现钦佩的说:“她口语怎样?很厉害吧?”这句话是无疑而问,想必琳瑶大大的见识过,小淹没有见识过,只好顺着她信马游缰的乱扯:“厉害得很哪!英语说得比我汉语说得都好,英语词汇量比我汉语词汇量还大。”琳瑶神情庄重的说:“那倒是真的。”小淹吓了一跳,暗想美漪此女竟然这么厉害。
说话间,一人走进食堂,他就是丰神俊朗,威风八面,孤云出岫,独往独来,仙风道骨,逍遥极乐,德如渊海,与日争辉,艺术高明之士,经天纬地之才,挽狂澜于倾倒,神龙见首不见尾,飘飘然神仙之态,终其身而名后世的学圣。小淹这回没了顾忌,老远就跟他打招呼,学圣走过来会见小淹,闲话一二,见琳瑶在侧,打了饭找其它地方坐去了。琳瑶说:“我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连学圣都认识,也是英语角有缘得遇?”“是的。”小淹回答。琳瑶说:“待会儿你如果没课,可以去102阶梯教室,学圣应该在那里上课。”小淹说:“我们学校的课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课不异空,空不异课,课即是空,空即是课,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饭后,小淹来到102,一眼见到学圣,便走过去与其相邻而坐,学圣吃了一惊,即而高兴的说:“欢迎大驾光临,有失迎迓,伏乞恕罪。”两人便天南海北聒噪开来,小淹道:“你的裤子这样脏,为何不换?”学圣说:“斯是脏衣,唯吾德馨,我的脏是假脏,这世上真脏之人数不胜数,净者见净,污者见污,何需换哉?”
这时签到表传到学圣面前,签到表是记录课堂出勤情况的表,凡到课者皆签名其上,很多高校都规定缺课1/3课时以上者取消本科期末考试资格,所以日常考勤检查也搞得像模像样儿,以恫吓学生,其实过来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装腔作势危言耸听雷声大雨点小的玩意儿。学圣未签名即将表后传,小淹提醒他,学圣说:“这张表没有意义,来的人都签了,没来的人都找别人代签了,我不屑于跟他们一起瞎胡闹,所以从来不签到。”“你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小淹说。
老师在台上自我陶醉滔滔不绝满嘴仁义道德的讲着课,成为狂朋怪友的二人在台下海阔天空的侃大山,不觉已到中午放学,学圣以没去过技校为由,要求小淹带他去看看。技校原来是与师院同样开放的,后来由于广东帮闹事,变得十分封闭,永远处于一种戒严状态,非本校学生一律免进。于是小淹邀请学圣到技校食堂吃饭,两人入座不久,一人端饭缸危然高坐在小淹身边,小淹一惊,此人正是阿兽。
阿兽乃是武曲星君临凡,一日,苦历过1750劫,每劫是129600年的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驾坐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仙卿,见世间众生多愚蠢鄙陋,即命武曲星君下界,体罚天下愚昧之人,横扫人间一切牛鬼蛇神,武曲星君投胎后,即为阿兽。阿兽本是一个刻苦学习的好孩子,为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被老师封为班长,技校学生层出不穷的打架事件他从不参与,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出淤泥而不染”是很难的,在一次给老师打小报告出卖班里一名同学后,此同学拉了十个人,商定一人踹他二十五脚,共计踹他二百五十脚,结果是这十人全部被阿兽打得嗯哼哎哟呻吟不止,技校里原来武功最高的高大伟乃是一介浑人,听说这个卧虎藏龙特立独行真人不露相的文弱书生竟然一人打了十人,气得火冒三丈,气冲牛斗,紧攥双拳,横冲直撞走向阿兽寝室,一脚踹开门,一句话不说,揪起阿兽便狠打猛打暴打毒打,结果是被阿兽打得再晚送医院半小时即告生命完结,自此以后败将不提当年勇了,而阿兽从此声名鹊起,拳头硬的是大哥,技校的鄙俚浅陋乌合之众狼心狗行之徒鼠目獐头之辈们同尊他为老大,无人不服,阿兽被迫成为一个一打电话七八十人云涌而至,一招手四五十人跳火坑的人物,自此扫荡腥膻,不在话下。
小淹道:“兽兄,今天怎么孤身一人?你的那些手下呢?”
阿兽道:“没跟来,这位是学圣吧?久仰清风,可惜无缘会晤。”
学圣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我没来过这儿,今幸一会,三生有缘。”
学圣是文曲星君下界,阿兽是武曲星君临凡,这二人前世乃是天上的同僚,自然一见如故。小淹对学圣说:“这位就是技校轰轰烈烈的风云人物阿兽,他武功卓绝,独步天下,南征北讨,东荡西驰,悬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广东帮完蛋大吉后,技校就是他了,他叫阎王三更死,谁敢留阎王到五更?”
说话间,外边呼呼啦啦来了七八人,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冲天,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指着学圣说:“穿白衣服的,给洒家出来!”
学圣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小淹道:“放心,放心,天下大吉。”然后扭头看阿兽,阿兽说道:“你们不是技校的,是哪儿来的脊背朝天,披毛戴角的畜生?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还连你姥爷我都不认识?”
那人肉眼不识神仙,打嗝带放屁,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放你娘的春秋大屁!你他妈人不人,鬼不鬼,是个什么驴屁玩意儿?”
古人云:“圣人怒发不上脸。”阿兽默然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外公今天心情好,限你们三秒钟离开,否则我日你母亲的生殖器,再把你头打烂,腰垫断,裤衩儿扔到河对岸,鸡巴捏成疙丸丸(wàn)。”
那人说:“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阿兽说:“放你姑夫个戴花毛蓝刚靠的屁!”
那人蹬蹬蹬一阵风杀向阿兽,阿兽瞅准他的侧腹部一脚飞去,排空驭气快如电,“咚”的一声乾坤大震,那人捂着肚子外带腰,呲牙咧嘴的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阿兽两手抄在裤兜里眼瞅天花板唱歌。余人见这厮一下就把他们打遍天下有敌手的老大打倒了,惊骇莫名,亡魂皆冒,战斗意志崩溃,中有一人道:“我们今天真找死,碰上了大哥你,敢问大哥贵姓?”
阿兽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嚣然自号江湖承认的‘技校腿王’秦兽。”
那人说:“原来江湖上称武功天下第一的阿兽就是你呀!老大你要早说就好了。”
阿兽说:“很长时间没人找我打架了,今天打了一回心情舒畅,得饶人处且饶人,就饶了你们吧。”
众人喜不自胜,转身就走,阿兽说:“站住!谁说让你们走的?”指一人道:“你,说英语。”
“father,mather,howareyou?”
“怎么拼?”
“老大,你就饶了我吧,我实在是不会拼。”
“滚吧。”
那人滚了。
又指一人说:“你,唱歌,唱进步歌曲。”
那人唱:“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呸!你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中国人都死光了?你们是三民主义的接班人!”
“对!”那人唱:“我们是三民主义的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不怕牺牲,坚决战斗,为了理想勇敢前进……”
“滚吧。”
那人也滚了。
剩下的几人,阿兽一时想不起让他们干什么好,冥思苦想,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儿忘了,你们是哪儿来的,为什么找学圣?”
一人说:“我们是二职专的,本来在这街上玩儿,我们一个兄弟的老婆上厕所时被人从外面把门锁上了,她只从门缝里瞅到那人穿白衣服,所以我们在这街上专找穿白衣服的。”
阿兽说:“姥爷最近遁入空门,发慈悲,算你们走运,下回打架先问问对方是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于是余人扶着老大,都走了。
小淹这才开口道:“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兽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算彻底服了你。”学圣附和说:“真是‘人中阿兽,马中赤兔’。”阿兽说:“服我干什么?我承认我素质不高,素质高的学生哪有打架的?”小淹说:“打架并不代表素质低,难道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也要尽着别人欺负吗?”阿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人边吃边谈,吃完后一起观花赏竹,漫无目的游走,最后款步来至阿兽寝室,小淹坐在床沿上,学圣则四处乱看,阿兽习惯性来到自己床边,突然一愣,立刻在床上翻找起来,找了半天,道一声“咦?”小淹和学圣齐声说:“怎么了?”阿兽说:“我把钱包放在床上,怎么不见了?”小淹说:“是不是记错了,再找找。”找寻一番后,仍是踪影俱无,小淹说:“是不是被人顺手牵羊‘拿’走了?”在小人成群的技校里,丢东西的事时有发生,小淹在此上了一年多学,二百元老板杯被偷一个,破破烂烂牛仔裤被偷一条,宿舍抽屉被撬一次,教室课桌被撬两次,丢失财物若干,小淹除了抱着钱财如粪土,财去身安乐的想法,毫无办法。阿兽叹口气说:“常言道,什么贼难防?可惜的是里面不仅有一百块钱,而且证件全在。”小淹皱眉道:“这人真是,只把钱包里的钱请走不得了,为什么连证件一起请走,他要那些东西干球用?”学圣道:“很简单,他如果只偷钱,不摆明了是家贼所为,连钱包一起拿走,是希望阿兽误以为自己在路上把钱包弄丢了,如果事情顺利,他再把钱包上交,说是捡的,并做好事不留名,让阿兽更加相信钱包是在路上丢的。退一步说,即使阿兽知道钱包是被盗的,也可以以这些证件为‘人质’,意思是:如果阿兽敢严加追查,他就毁掉证件,如果阿兽老老实实的,他就把钱包上交。”阿兽又叹了口气,问小淹:“你觉得谁有嫌疑?”小淹道:“难说,捉贼要见赃,但我觉得傻帽和装疯最有可能。”“不可能是装疯。”阿兽说。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了一脸沮丧的装疯,阿兽问:“学费交上了?”
“没交,明天我就要走了。”装疯说。
原来装疯由于考试总不及格,七门至少五门不过,十分狼狈,自推自跌自伤嗟,到底考试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于是厌学之心日盛,上学期与父母商量退学,遭拒绝,本学期伊始至今总不交学费,将父母给他的八千元挥霍了三千元,学校在花钱解决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困难上虽然慢得时间直追哈雷慧星的回归周期,在对待不交学费这种问题上却快得坐地日行八万里,一天催他八遍。朋友们出于义气,纷纷给他凑钱,然而世事多变,他却说要离开。
“我爸来了,他也说我不是上学的料儿,明天我就走。”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小淹问。
“去当兵。”装疯说。
阿兽拍着装疯的肩膀,感慨道:“一年多来,我们这些好哥们儿,干活的干活,出国的出国,做生意的做生意,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而今你也要去当兵,放心去飞吧,当兵会让你改变很多,希望你以后混得好一点儿。”
小淹也发感慨说:“从前情谊,至此成空,昔日朋友,而今安在?今日一别,天各一方,物是人非,奚惆怅而独悲……”
小淹感慨尚未发完,正准备装模作样拍着他的肩膀说“天下无难事,只要脸皮厚,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傻帽晃晃悠悠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眉飞色舞道:“刺猬被人打了,这么粗的台球杆,‘乓’一声夯在头上,就一根台球杆变成了两根,满胸前都是血呀!”“后来怎样?”小淹问。“晕了,送去医院了。”傻帽带理不理的说。
“是谁干的?”阿兽问。
“还不是因为缺心眼子个傻逼,这傻逼不知勾引了哪个学校一男的,被那男的老婆知道了,拉一帮子人堵她,堵到她的时候,她正跟刺猬在一块儿,一帮子人一句话不说,上去就劫持她,刺猬只好见义勇为好少年,只是单枪匹马,寡不敌众,闪了闷棍着了棒,被人背后偷袭,‘乓’的一声打狗棒断为两截,晕了。”
“缺心眼子怎么样了?”小淹问。
“缺心眼子可倒霉了!被带至芦苇丛中,恶老婆恶狠狠的说:‘说!你还跟哪些男人搞过?’缺心眼子不说,一男的就要用烟头烫她的脸,她只好说出一个人名,那女人就用她高跟鞋后跟的尖端处一脚猛踹在缺心眼子的阴部,又问:‘说!你还跟哪些男人搞过?’缺心眼子说出一个人名,就朝她的阴部踹一脚,说出一个人名,就朝她的阴部踹一脚,最后踹得流血了,可惨了。”傻帽掏出烟,点上,仰起头吞云吐雾,慢悠悠的抽着。
在阿兽寝室聊到一点多,送走学圣,小淹回到寝室,几个室友又打牌,老表和猫正忘情的弹着吉他,此二人不久前不知不觉莫名其妙忽然想到——要学吉他——是“学”而不是“练”,灵感一来,犹如黑洞,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抗拒,于是各花二百多元买了吉他一把“自学”起来,他俩“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吉他半遮面”,起初只会轰轰狂扫,因为是初学,又没有老师,大家是可以理解的,等到五六天以后,仍是只会轰轰狂扫,并时常纳闷儿:“我这琴弦儿怎么还不断哪?”加力狂扫,并称摇滚音乐就是这样,光会弹不行,还必须会唱,那才叫能耐,于是张开嘴哇啦哇啦使劲唱,号称摇滚唱法就是这样,这叫大俗大雅,美声唱法只能算高雅,因而比不上他俩的唱法。教室是学习的地方,在操场上弹吉他有点儿傻逼,故而只能在寝室弹,白天有很多事情做,只有午休时间和晚上十点以后才会回到寝室,他们就在这两个时间段练吉他,他们“大弦嘈嘈如破锣,小弦切切如放屁”,晚上熄灯后,人家点上蜡烛照旧边轰轰狂扫边鬼哭狼嚎,大家发自内心的感叹:“此曲只应地狱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并默默的虔诚祷告:“苦海无崖,回头是岸,放下吉他,立地成佛,若是不放,就地正法。”
小淹没有以睡觉为理由要求他们停止狂扫,他们高风亮节,是不会听他的,“要不你别在这儿住,出去找地方住去!”人家会有理走遍天下的这么说。于是望峰息心,只好蒙头硬睡,歌声、琴声、说话声,声声入耳,坏事情应该往好处想,正如契诃夫所说,如果一根刺扎在手上,愚者说:“真倒霉,手上扎了根刺。”智者却说:“真幸运,幸亏没扎在眼睛上。”毛泽东为了锻炼精神集中力于闹市读书,小淹则为了锻炼睡觉能力于一片噪声里睡觉,经过锲而不舍的孜孜以睡,经过持之以恒不解的睡,终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醒来时已是下午五点,洗把脸出去吃饭。
小淹来到技校宣传栏看报纸,看了半天发现报纸是半年前的,啐了一口,往前走去,见旁边黑板上又添新语。大学校园里只有布告栏,要搞宣传只有贴大字报,技校没有布告栏,幼稚的摆一黑板为宣传工具,致使三岁小孩也可以信笔涂鸦胡写八写于其上,不是三岁小孩的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上面经常污言秽语不堪入目。来到街上,见一美女款款而行,小淹便欣赏她,只见她头一低“哼——”一声响,小淹寻思:“她哼什么?”五秒钟后,她又“哈——”,小淹想:“哈什么?”就见她“扑!”一声随地吐了一口浓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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