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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吉托听得独眼的声音远远传来,微微地皱了皱眉,心想:“索朗陀耶的风毯损毁了么?费妮丝雅再不赶到,我这把老骨头固然不打紧,艾诺维可是有死无生了。”偏是在这种情况底下,又无法让卡鲁奇等人分神去召唤娃蒂。他虽然智谋如海,到底没有法子无中生有地变出能量来。而敌人来得好快,一个念头尚未转完,结界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大幅收缩,立时将狄凡夏给挤了出去,方才开出的视窗登时合拢。只听得砰砰两声几乎同时响起,老人心脏往下一沉:“糟糕,两个都受伤了!”喝道:“上天去,你们两个!食精虻最高只能离地三四百公尺而已!”狄凡夏叫道:“我们都走了,您老怎么办?”语音沙哑,显然伤得不轻。吉托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留着也是白搭,先保住自己性命再……”话末说完,结界又是一阵剧震。但此刻这结界已然缩得甚小,只往里头收了两三公分而已;反是外头又听得几声大响,老人心下着急:“卡鲁奇还撑得住,狄凡夏可不知道还活着么?”叫道:“都没事罢?快上天去!援军横竖就来了。”
一句话才刚刚说完,外头突然间一阵骚动。亚拜罗尼叫道:“大家小心!明吉奈必然是出事了!”克坦利叫道:“那他们也不应该——他妈的,老子烧了你们这些畜生!”亚拜罗尼叫道:“别浪费精神了,我这儿有胡婴木。大伙儿先聚拢过来,完成了任务再说!”
吉托微微地皱了皱眉,心想:“这小子倒真精细。我本来希望返禳大咒生效之后,这些食精虻失去了主使之人,四处胡叮乱咬,至少可以牵制掉一个使徒的攻击的……”那胡婴木乃是食精虻最讨厌的一种木材,燃烧之后清香四散,对人畜绝无害处,却可以将食精虻驱赶开来。亚拜罗尼既然备得有这个东西,他们三人自然没有必要张开结界来保护自己,攻击得越发密集了。老喀尔提虽是不死之身,能量却并不是用之不竭的;而外头的食精虻虽然不再像先前那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结界,却仍然嘤嘤飞舞,不肯离去。更要命的是,它们本来爬满在结界上头,结界每承受一次攻击,便不可避免地死上一批;但主使之人一死,它们可就晓得闪避了。虽然仍然有不少受到波及的,死亡数目却已大减。老人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些毒虫是怎么一回事?就算饿了也不应该如此贪婪,老半天尝不到半点甜头还不肯散去?”
他最担心的其实还不是使徒们的攻击,而是这些一经沾身便不得脱的毒物。
结界一破,这些家伙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悉数往艾诺维身上招呼。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亚拜罗尼几人身经百战,个中关节岂会想不明白?知道时间有限,攻击越发紧了。亚拜罗尼频频回顾,留意着索朗陀耶的回返。果然没等上多少时候,便见得一方风毯自村外冲了进来。
他三人早已计议妥当,一见风毯低空切入,同时发威,三道风刀毫不留情地朝着那方风毯削了过去。索朗陀耶正在全速俯冲,无形中那三道风刀的来袭等于加速了一倍,措手不及之下那风毯登时裂作三截。索朗陀耶紧紧抱着佛兰珂滚跌在地,雪地中兜了好几个圈子。
他在奔回村子的路上本来已经想好,敌众我寡,要想保护艾诺维,最好的方法便是疾冲到他身边,用自己的身子为他遮挡一切的攻击;老喀尔提横竖是不死之身,护命绦最多保护两个应当还办得到。但使徒十三也不是省油的脚色,这一招竟已在他们意料之中。半空中将索朗陀耶打了下来,他们三人暂时也不去理他,只其中两人重又对吉托发动了攻击。
索朗陀耶紧抱着佛兰珂在雪地中滚了几滚,站定了身子,叫道:“老师,您再支持一会子,我这就过去了……”一句话尚未说完,独眼手诀一捏,一颗极重的风炮重重地撞在自己胸前!这风炮虽然伤不了他,但立时在空气中造成了极大的波动和阻力,竟使得他一时之间行进不得。吉托叹了口气,说道:“别白费气力了,他们不会放你过来的。试着再召唤费妮丝雅一次罢。她定是摸不清我们的方位了。”
索朗陀耶尚未来得及作法,对方不遗余力、兵分二路,一个人对付吉托,另两人拼尽全力阻止他的前行,只打得他举步维艰。行使召唤魔法需要绝对的安静,在此种状态之中自然更加休提。索朗陀耶既急且怒,叫道:“你们疯了不成?难道没想过艾诺维一旦出事,这世界会乱在什么样子?”
亚拜罗尼冷笑道:“疯的是你们吧?居然千辛万苦地护着这个魔王去解封印?
‘让封锁的永远封锁,不要惊扰了沉睡的恶魔’,祖师爷的遗训,我们使徒中人可没有一刻忘记过!”索朗陀耶大愕,叫道:“老师,您怎不跟他们解释清楚啊?”
老人淡淡地道:“身居险地之时,能有什么道理可说?”
索朗陀耶一时语塞。心想敌人落在下风之时,为求活命,的确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地之喀尔提便是吉托”这种话说将出去,着实的诡异绝伦,荒天下之大谬。自己如若是使徒中人,也不会相信半个字来,他二话不说,又发出了一枚风炮,乘着两枚风炮相撞之时觅隙前进。
却是缠斗没有好久,不远处嗡嗡嗡嗡,那些本来被他们的风毯抛在身后的、变成了魔兽的食精虻,居然朝着这个方向飞了过来。尤有甚者,这些食精虻越来越大了。本来的声势已经颇为浩大的食精虻群,在体积急速变大之后,越发显得猛恶狞厉。自半空上下望,就如同微阴的天空迅速恶化成了暴风雨前的积云层。
狄凡夏只瞧得胆颤心惊,说道:“那、那、那是怎么一回事啊?是数量突然增加了十几倍吗?可是,咳咳,没再见到多少食精虻飞进来啊?”卡鲁奇没好气地道:“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伤成那个样子了就应该闭嘴,那些鼻涕一样的玩意儿横竖也伤不到你!”
他嘴里头说得硬气,双手却紧紧地抓着风毯边缘,手心止不住地出汗:“了不得,这些家伙方才还只缠着爸爸他们不放的,现在却开始往外头飞了!爸爸当然不会有事,可是……”他虽然桀傲叛逆,却绝非冷血无情之人,眼见整个村子即将陷入极大的祸殃之中,心惊肉跳,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解救之道。却忽然觉着风毯往下飞坠,急忙念动咒文,将高度重又拉了上来。狄凡夏叫道:“不要阻止我!我老婆,茉咪……快些让我回去!”他伤得远比卡鲁奇沉重,虽然想夺得风毯的控制权,赶到家人身边,怎耐气力不继,眼睁睁看着风毯无论如何也不肯下降,急得只差一点没哭出来。卡鲁奇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叱道:“你给我安份一点!就凭你这把干巴巴的老骨头,送下去让那些鼻涕虫吃了,它们就会放过你老婆孩子吗?等老子想一想看看,有什么……咦?”迅速瞧了狄凡夏一眼,两人脸上齐齐变色。原来食精虻一路扩散,竟也追索到了这个地方。卡鲁奇急急将风毯一路拉高,已经超过了吉托所说的高度,那些食精虻仍然紧追不舍。卡鲁奇咕哝道:“他奶奶地,这玩意儿真正邪门!老子就不相信你们有法子爬到一公里的天空上。”一面咕哝,一面风毯已经升到了七百多公尺的高度。卡鲁奇心中打了个突:“还在追?他娘的!”
幸喜就在这个时候,食精虻明显地露出了后力不继的现象;底下一群嗡嗡不休,聚成一团丈许方圆的云雾,却再也上不来了。卡鲁奇大喜:“哇哈哈哈,上不来了吧?我把你们这些长了翅膀的毛毛虫,看你们还有什么戏好唱!”朝狄凡夏说道:“我要召唤小翅冠鹰来对付这些王八蛋,你安份点不要乱来,否则仔细我呆会儿捶烂了你这把老骨头!”
狄凡夏听得“小翅冠鹰”四个字,眼睛一亮,知道这种体型不过鸽子大小的短尾飞禽灵活至极,速度快绝:更难得的是性喜群居,每次出现必在十几二十只以上,最是这一类毒虫的克星。只不过村庄附近似乎没见过它们的踪影,可不知赶得及么?他虽然爱家如命,但也知道卡鲁奇说得没错,自己赶回去不过是送死而已。身为一个久经行伍的老军人,情绪的失控终究只是暂时的事;一旦冷静下来,他在考虑眼前局势的时候,到底不能不分出一个轻重缓急来。当时双目紧闭,一面维持着风毯的高度,一面在心里祷告不休:“老婆,茉咪,你们可要好好地撑着啊!千万不要死啊!”
却说使徒们发动奇袭的当儿,茉咪正在旅舍外头清理她的小空舟。等听到家门口发出奇怪的声响,她钻出小空舟来探看之时,卡鲁奇已经念动了止息沙暴的咒文,没有什么让她插手的余地了。眼看着索朗陀耶乘着风毯追了出去,老喀尔提赶着父亲驱动风毯蹑着索朗陀耶身后紧追,卡鲁奇冲着自己只丢下了一句:“女人,善后的事交给你了!”化身为一只苍翼鹫,便跟着冲了出去,茉咪双手叉腰,很没辙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妈,”她对跑到门口来探看状况的母亲说:“有月首法王在,还有什么事摆不平的?先把这两位找进屋里再说。”其实这些时日以来,独眼二人与他们共同行动,使徒十三是何等样的角色,她早已自塔、霍二人那里得知。
只是母亲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妇人,可不作兴惊吓了她。当下将塔莫伊、霍尔拿两个安顿到了旅舍床上,准备医药,给他们两个疗伤。幸喜那两个只是被迷魂的药物给药翻了,虽然手头并没有解毒的药物,但茉咪走南闯北,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知道这一类的迷魂药对人体并没有太大的伤害,时候到了他俩自会醒来。
手上一面忙碌,心里头风车一般地想:“怎么好端端地就发动起攻击来了?爸就这样子追了出去,可不要有事才好。”独眼几人的唯一目标是艾诺维,她自然一无所知。
忙上忙下了好一会子,茉咪一得空便到门口去探探头脑。索朗陀耶几人混战的处所离这个地方少说也有两公里以上的距离,自然什么也瞧它不见;但是食精虻失去了主使之人分散开来的时候,那一簇一簇的蓝灰色云雾由远而近,不可避免地进入了茉咪眼中。她心神大震,二话不说便掩上了大门,紧紧地落了闩。
“妮亚,妈!快把所有的缝隙都给堵上……壁炉!把壁炉的火再升大一点!”
茉咪的母亲莫名其妙,但也知道女儿这等说法,必有她的用意,答道:“大冬天里的,能通风的孔隙早都堵死啦,犯不着烦心。倒是壁炉,嗯,这些天忙了一点,没再去添;地窖里的柴火怕剩得不多了。”茉咪急道:“我瞧瞧去!”
她在地窖里头找到了被捆成一团的正牌阿喜,以及只够再烧上一个时辰左右的木柴。急忙替阿喜将在嘴里的布条、以及捆绑的绳子都给解开了。阿喜布条一离嘴便忍不住要骂人,却是口干舌躁,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茉咪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可委屈你了。要骂人等休息够了再骂不好么?我现在没有时间帮你。有没有办法自己爬上……”一句话尚未说完,上头便传来了妮亚一声恐怖的尖叫:“茉咪姊姊,快来啊……”
茉咪拎着一捆柴拔脚便跑。果然见到几只食精虻嗡嗡嗡嗡,已经进到屋子里飞舞不休。壁炉出口处全然火光熊熊,一些食精虻的尸身烧得劈叭作响,却还有不少食精虻舍死忘生地拼命要冲过火堆往屋子里钻。茉咪二话不说,念动咒文,炉子里的火势立时加大了一倍,将那些试着闯进来的食精虻烧了个尸骨无存。茉咪更不迟疑,将手上的干柴悉数送进了壁炉里去。眼看整个壁炉的入口已经全然让火势封住,这个绿眼睛的姑娘稍稍地放心了一些,道:“进得屋子里来的食精虻没有多少只,还成不了气候。
我是专攻火系魔法的魔导师、总还可以撑一阵子。可是……
村子里的人最多只是术士,这可怎么得了?“眼看母亲和妮亚各拿着一个蝇拍子四处追打那些食精虻,一面有些好笑,一面又止不住地发愁:”到底是怎么闹的,居然惹来了这许多食精虻?我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一种魔法对大群食精虻能起作用的。这些畜牲要是不肯散去……“咬紧了下唇,不敢再往下想。
何止是茉咪而已,独眼、索朗陀耶和吉托几人,谁人没发觉事态严重?亚拜罗尼使用了胡婴木之后,使徒方面稳住了阵脚,便想抽空再使用召唤魔法加以指挥,却发现收效甚微,食精虻并不曾依独眼的指使凑拢过来,反而一簇一簇地四散飞去。远远听到人家屋里发出尖叫,索朗陀耶又急又怒,说道:“我曾听说使徒十三盗亦有道,从不波及无辜;如今竟然使出了这等伤天害理的手段,羞也不羞?”
亚拜罗尼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道:“法王陛下不必使这等激将之计。亚拜罗尼是不上这种当的。等我们完成了任务,自然会收拾善后。”对话之间手上全没闲着,攻击仍然一波紧似一波,继续对老喀尔提攻击不已。索朗陀耶眼见老人在这些人强力的轮番攻击之下身体晃动,越来越是支持不住,当真是心急如焚。
眼看着事态危急,他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心想:“罢了,罢了!佛姬,这是为了全呼荷世界的安危。事了之后,我将自家性命赔了给你便是。”他抓住佛兰珂的左手紧紧地握了一握,徒然间放了开来。
原来使徒的攻击虽然猛烈,但他却并不是全然地无计可施;只要在挡住敌人攻击的刹那间滚倒在地,以小型的疾风结界带动自己急速前进,至多只要一次或者两次,便可以挨近艾诺维身边了。只是在强敌与食精虻的双重环伺之下,他必须自始至终紧紧地抓着佛兰珂,以致于行动受到了极大的牵制。于今事出无奈,虽然心如刀割,却已经不能不做出取舍。谁知道他这厢五指才刚松开,佛兰珂便已查觉了他的心意;当时脸色大变,使尽全力抱住了他的腰杆,叫道:“不,不要!在你心中,艾诺维竟然比我更为紧要么?
索尔……“索朗陀耶身子震动了一下。一股子强烈的憎恶之意陡然间自胸中翻搅了上来。
即使明知道贪生怕死是人情之常,但他自己是何等孤傲高洁的性子,潜意识中对自己所爱的人的要求,便远远地超出了常人之上。佛兰珂这种懦弱且自私的反应看在他的眼中,简直比他自己的苟且偷生、求饶乞命还更加的不能忍受。刹那间强烈的情绪扭曲了他英俊的五官,僵着声音说道:“对不住了,佛姬……”双臂使劲,便待将佛兰珂掰开。
便在这干钧一发的刹那,满地薄雪突然间如同有了意志一般,迅若奔烟一样地往吉托身前集中,陡然间凝成了一面巨大的雪壁。亚拜罗尼所发的风炮重重地撞击在雪壁上头,那层厚软的雪花只如同大棉被一般地抖了几抖,便将攻击的力道消化于无形,连散都不曾散开。
亚拜罗尼、独眼几人骇然回首,正看到水妖精王自道路不远处疾奔而来,心中都是不约而同地一凉:“完了!来不及了!”
独眼反应最快,手段最辣;只瞄了费妮丝雅一眼,手诀变换,几道火炮同时发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朝附近的民宅打去。轰然巨响之中,那几户着了攻击的民宅立时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亚拜罗尼大吃一惊,叫道:“你做什么?快些住手!”
伸手过来,去扣独眼的手腕。但亚拜罗尼的个性独眼知道得甚是明白,这一招早在他意料之中,手腕一翻,反将亚拜罗尼一直拿在手中驱虫的胡婴木夺了过来,叫道:“别逞英雄了!乘着他们那些自命侠士的家伙忙着救火,咱们快些离开!
晚了可走不了啦!”亚拜罗尼怒道:“为了保全自家性命,就可以这样伤及无辜么?住手,克坦利,怎么连你也……”独眼嘿然道:“你再这样磨蹭下去,为了多争取一些时间,说不定只好再多烧一些房子了!你走是不走?”亚拜罗尼迅速地瞧了那几间起火的民宅一眼,心知在这种情况之下,绝无可能说服得了独眼两个留下来收拾善后,事态紧急,犯不着多费唇舌了,说道:“大家伙儿的想法天差地别,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拔脚往外飞奔,冲向最近的一处民宅去救火。
独眼虽然知道亚拜罗尼脾气古怪,颇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和理念,可也没想到居然离谱到这步田地,急道:“快回来,你不要命了么?你……”克坦利一把拖住了他,叫道:“头子,走了!可别连咱们两个都陪在这里!”独眼略作迟疑,终于跺了跺脚,驱着风毯朝村外飞了出去。场中众人忙得天翻地覆,谁还有空去理会他们两人?
独眼和克坦利在离去之前,前后打出了七枚火炮,村子里便有七户人家遭了殃。本来费妮丝雅既然已经赶到,要想将火灾全数扑灭,算来也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只她纤手一扬,一道冻波罩向着了火的房子,立时便将烟焰扑灭得无踪无影了。问题在于灭火的次序总有先后。救得早的烧得少些,救得晚的烧得多些;便算是火头扑灭了,屋子总不免于受损。那些食精虻穷凶恶极,焉有不见缝就钻的?要想保护这些村人性命周全,可也不是一桩容易的差事。因为,经历了方才那一场大战之后,在场中人累的累,伤的伤,实实在在、每一个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亚拜罗尼虽然基于自己的道德原则,强行留了下来“收拾善后”,但他的气力严格说来也已经耗得差不多了。虽然火头一起,立时抢到了一家着火的民宅前头,却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一道冻波从天而降,立时将他本来想做的差事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这冻波必然出于水妖精王之手,也不回头,从怀中取出所剩不多的一小块胡婴木,啪一声点燃了。
一群聚过来的食精虻嗅得胡婴木的气味,立时避了开去。亚拜罗尼心下发愁:“这么一小块胡婴木烧它个二三十分钟便完事了,那时便如何是好?”从烧毁的孔洞中朝屋子里叫道:“你们快些想法子把这些破洞补将起来,我没法子支持太久的!”屋里的村民连声答应,立时乒乒乓乓地钉将起来。
亚拜罗尼抬眼瞧去,只见村子里漫天飞舞的,尽是已经魔兽化了的食精虻,一只只都有拳头那么大;但那几户烧得屋破墙开的民宅前头,却都狂舞着漫天的雪花,密密实实地织成了一层结界。那些食精虻只一接近,立时被刀锋般的雪片给逼了回来;原来铺在人家屋顶以及地上的薄雪,这会子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了,不由得大为叹服:“真不愧是水妖精王!只是她这样子能支持多久呢?那些村民修房子的动作可不知赶不赶得上?”想到这个地方,眸光突然间微微一凝:“哪里来的这许多小翅冠鹰?噫,我倒不知道这个卡鲁奇还能支使鸟兽。一般的召唤魔法,可做不到这种地步啊!”原来卡鲁奇和狄凡夏两个飞在七八百公尺的高空之上,找他们麻烦的食精虻无形中少了许多;要不了多久,已经被他召来的小翅冠鹰吸食了个七七八八。卡鲁奇对那些长了翅膀的毛毛虫反感之极,指挥着那些小翅冠鹰追杀不已,慢慢地从半空中降了百来公尺下来。
这一群小翅冠鹰约莫有三四十只。若在平时,即使不能消灭掉一整群的食精虻,也足以将它们彻底驱散了。因为这种飞禽异常丰厚的羽毛使它们可以完全无视于食精虻的攻击,自由自在地在虻群中穿梭来去。但这些魔兽可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不小心损失了三只冠鹰之后,卡鲁奇变得极度小心,尽全力让鹰群保持在一个可攻可守的高度上头,彼此维持着一个相互支持的阵势。以是攻击范围不离卡鲁奇身边三四百公尺。除了这个区域之外,其余的食精虻嚣张如故,东一簇、西一团地到处找缝隙去钻,整个村子已经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它们的势力范围底下。
且说索朗陀耶在千钧一发的当儿,见得老喀尔提和艾诺维身前陡然间聚起了一层雪壁:挡掉了最后那一波致命的攻击,知道是费妮丝雅终于赶到了,心中一松,一直强自撑持、透支不已的身体突然间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险些便要坐下地去。佛兰珂忙扶住了他,问道:“你还好吧?”却见索朗陀耶身子一缩,眉眼间露出了嫌恶之色;她估量着他若不是顾忌着食精虻的攻击,只怕当场就要将自己甩开,一时间痛彻心肺,心想:“我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他不高兴了?他、他为了艾诺维,居然、居然……我可都还没怪他什么,他竟然,竟然还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眼眸中泪花乱转,满腹冤屈无处可说,情不自禁朝着昏迷在地的艾诺维投去了愤恨至极的一瞥。
这一两个时辰之间突然生出来的对佛兰珂的排斥反应,索朗陀耶自己焉能不知?当时深深地吸了口气,硬将胸中的恶心之感压了下去,心想:“索朗陀耶你是怎么啦?这又不是她的错。不真的是她的错……”想是这等想,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头去瞧她一眼。当时再度深吸了一口长气,对自己说:“眼前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总得先安定下来,好好地想个法子,先把这些毒虫给消灭了才是。
若让这些毒虫四散开来,流窜到其它的处所,两三只便已够教人头疼,十八只便足以酿成大祸了。”
只他这么深吸了一两口气,安定自己的意念一动,水湄之光上头那颗珊瑚大珠便开始发出金橘色的毫光。如同往日一样,帮助他迅速地平静下来。
这时节使徒们见势不对,已经放弃了对老人的攻击,一面纵火、一面朝着村外撤去。费妮丝雅忙着救火,老人知道那堵雪壁被她挪去作了其它的用途了。眼前视野一清,老人便清楚地看见了索朗陀耶腰间发出来的光芒。当时双眼微微地眯了一眯,提高了声音说道:“索朗陀耶,到这里来!”
索朗陀耶答应一声,三两步赶到了老人身前。那些食精虻久攻不下,都已经颇为气馁;虽然还有不少趴伏在结界上头蠕动不休,便比起先前那种密密麻麻,遮掩得滴水不漏的状况,自然是好上太多了。老人伸出手来,握住了索朗陀耶的手,说道:“这几天里需要交待的事太多,浑没来得及教你这颗引魂珠的用法;否则的话,这场仗也犯不着打得这么辛苦了……来,把刀给我。”说话之间五指在索朗陀耶掌心不住敲击,另一手把握着刀柄,双眼瞧着那颗珊瑚大珠作沉思状。
索朗陀耶怔得一怔。掌心传来的敲击轻重有序,分明是他曾经下过苦功去学习的米奇威密码。当时不动声色,仔细领会老人传来的讯息:“莫再担心佛兰珂。
无量虚经过多次喂养之后已经稳定,不会再轻易地引爆逆雷了。”
索朗陀耶恍然大悟。难怪她遭到挟持之后为自己所救,自己抱持着她一路施法,都不曾再产生稍早的种种变异,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无量虚的稳定,是不是也表示着佛兰珂此刻入魔已然甚深呢?他紧紧地抿了一下双唇,不肯再往下想。说道:“您老人家鉴定的结果如何?这颗引魂珠派得上用场么?”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鱼鲸早在神代末期便已绝种,想不到在荒淹岁月中还留下了这么一个残存的法器,而且还角鲸的角心琢磨出来的上佳法器,也就由不得我这个老头子不去相信天意了……来,索朗陀耶,左手捏月诀,右手镇魂诀,双手相扣,大珠置于其中,跟着我念:月之女神席拉蒂亚,月之精灵安雪玛兰,月使丝芬佩丝啊,听从我的要求,打开通往沉睡之墓的十二重楼,让虚空之镜映照出骷髅影,善争斗的死于争斗,来自黑暗的归于地心,风中水中不留尘垢……”
只他手诀这么一捏,咒文才念动了几句,引魂珠上那金橘色的毫光已然暴涨。
平日里这珠子的最大功用,差不多只在照明而已,毫光所及不过丈许方圆,这会儿却足足冲出了七八丈还多。而且光度之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眨了好几次眼。
却就在光芒暴涨之时,光圈笼罩范围里的食精虻纷纷坠地。索朗陀耶又惊又喜,叫道:“老师!”
吉托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咒文念将起来可不觉得怎么累,是也不是?”
索朗陀耶说道:“是,可是怎么会这样的?如此强大的咒文,啊,难道……”老人瞧了他一眼,眼眸中流露出赞赏之色,说道:“你猜的没错,引魂珠能将食精虻的生命能量吸取出来,从而补充了你念动咒文时消耗掉的能量。虽然总数并不太多……”
索朗陀耶瞧了满地食精虻的尸体一眼,突然间一阵毛骨耸然,道:“这,这个咒文……”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这咒文只对数量众多、体积不大的毒虫生效,对人畜的伤害甚小;只要用上一点结界便可以全然无伤。但就算不用结界,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佛兰珂忍不住问道:“有那种对人畜生效的咒文么?”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那种咒文大过伤天害理,早在神代便已被视为呼荷世界最大的禁忌;有那胆敢修行的,也都被正义之士攻灭得尸骨无存了。已经失传了一万八千余年的东西,没有必要再去追究它啦。”转向索朗陀耶,问道:“怎么样,你还撑得住吗?”
索朗陀耶抬头瞧了瞧漫天飞舞的食精虻一眼,简单地说:“得有个人帮我驾驶风毯才成。”老人点了点头,以指就唇,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哨。没过上多少工夫,卡鲁奇和狄凡夏驾着的那方风毯,便已经落到了他几人的身前。索朗陀耶解下了护命绦交给吉托,朝着卡、狄二人说道:“我们走吧。”
卡鲁奇兴奋至极。自从使徒们在客栈中发动奇袭开始,自己这一方一直处于挨打的状态;对手是人也还罢了,偏偏是这种恶心巴拉的鼻涕虫,便死了都称不上英雄好汉。虽然身上带伤。再加上缠斗了这么半天之后,体力早已耗尽,但眼看着风毯过处,七八丈方圆里头的食精虻纷纷坠地,仍然止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哇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老子们先前只不过是让你,可并不是怕你!你们这些毛头儿子不晓得见好就收,现在要想求饶可是来不及了!我操!”狄凡夏在一旁拉了拉他说道:“别太高兴得早了。这些家伙难道不会逃的么?你瞧瞧法王陛下的脸色。咱们可……没有办法支持得太久……”他伤得原本就比卡鲁奇重得多,说到后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卡鲁奇歪了歪嘴,满肚子不服气地掸了掸鼻子,却找不出话来辩白。风毯在他两人轮流驱动之下,这会儿已经来来回回在全村绕了两三趟;固然所过之处,食精虻纷纷毙命,但引魂珠所发的光芒范围有限,扑灭的食精虻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半多些。其它的食精虻见势不对,已经开始散飞去了。
如此一来,毒虫分布在空中的密度大减,分布的范围却扩大了许多;追杀起来势必跑得更远,费上更多的气力。但即使是在金橘色的光芒笼罩之下,他两个也都可以清楚地看出,索朗陀耶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
卡鲁奇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些臭头翅膀兜拢过来。”他在风毯上站起了身自,开始指挥那些小翅冠鹰。方才老喀尔提召唤他两个下来之时,为了安全起见,卡鲁奇本来是让鸟儿们停留在半空中的;如今事态紧急,只好叫它们分散开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驱赶食精虻,好将它们赶回村子里,但鸟群分布的范围一广,他施法之时动用的气力便无形中增加了许多;在风毯上左顾右盼,指东划西之余,身体越来越是沉重,脚下一个不稳,竟然从风毯上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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