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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贤者传奇)第四话质疑

 

  狄凡夏的女儿茉咪正与母亲在准备吃食,见得父亲进屋,倒抽了一口冷气,叫道:“爸,你怎么啦?一身都是血?卡罗和培加也是?”盘子一搁便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三人按在椅子上,叫道:“阿喜,快去请大夫过来!”

  “阿喜,等一下!”狄凡夏叫道:“顺便把村长也请过来。军营里发生大事了!”客栈里的小伙计连声答应,拔脚便跑。不消片刻工夫,大夫也来了,村长也来了,屋子里挤得简直没了落脚的地方。三名伤兵这才将军营里发生的事变说了一遍。那高大英俊的棕发男子插口进来,说道:“等一等。你说是娃蒂和艾诺维到了这里?”

  狄凡夏虽不曾见过月首法王,但对其人的形貌多少有个耳闻;更何况索朗陀耶与佛兰珂同行追踪喀尔提一事,早已天下皆知。当时在椅子上欠身行礼,说道:“是。小人眼见大火一发不可收拾,便念动召唤魔法,希望请得一位火妖精前来相助。本来以小人的位阶而论,只请得动火智者,而目前全世界连一名火智者也没有了,只是事态紧急,只好姑且一试。万想不到来的居然是娃蒂陛下。”索朗陀耶微微一笑,说道:“后来呢?”

  狄凡夏略略地迟疑了一下,旋即挺起胸膛来,大声说道:“虽然冒犯了些,这些话小人还是要说的。偌大一个军营里,一日之内风云变色,死了七十几名同伴,小人实在是气不过,便把那传承者臭骂了一顿。”吉托微微皱眉,说道:“你骂了他什么?”

  狄凡夏大愕。眼前此人的形貌,很像是各王国传图天下、严密搜索的喀尔提;可这人如果是喀尔提,躲避追踪唯恐不及,怎会和月首法王走到一块去了?当时瞧了瞧索朗陀耶,颇有些不知所措。索朗陀耶点了点头,说道:“老师问你的话,你一五一十地说了便是。”

  狄凡夏听得“老师”这等称呼,更觉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将自己和艾诺维之间的对话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吉托微微皱眉,说道:“照你这么说,是娃蒂将他拉走的,而不是他自己离开的?”狄凡夏凝眸回思,发现事情果然如此,便就点了点头,心道:“这可奇了,他明明不在现场,怎么判断事情倒比我亲眼见到的还要准些?”耳中听得索朗陀耶问道:“那么艾诺维现在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声音里隐隐然有几分挫败。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在人鱼岬。离这个地方不能算是很远……我不是说过他不会离开费妮丝雅太远的么?”索朗陀耶略略地松了口气,说道:“那,咱们明天就去人鱼岬?”

  茉咪吃了一惊,说道:“你们要去人鱼岬?可是,可是那个地方地形极险、到处都是流沙和沼泽;若是胡乱将船停下,很可能就回不来了!”索朗陀耶淡淡地道:“不然这样吧,你把小空舟卖给我们或租给我们,我们自行前往便是。”

  茉咪又是一惊,绿色的眼睛睁得老大,说道:“那可不成。明明知道那是至险之地,却还让各位将船开走,那和我自己送你们前去有什么不同?陛下固然魔法高强,其余几位可设法子跟陛下一样?”

  茉咪褐发绿眼,中等身量,二十出头年纪;容貌虽然清秀,却称不上是什么美人。卡鲁奇本来连瞧也没瞧过她几眼。但见这样一个姑娘居然有这种胆色,对着法王抗颜直陈,眼眸中露出了饶富兴味的神色,说道:“你如果怕死的话,将船停在人鱼岬外围便成了,不需要陪我们进去。”茉咪怒道:“你把别人的话听到驴子身上去了是不是?在这种边陲地带驾驶小空舟,自然要将顾客的性命照顾周全,哪有一遇到危险,就自己先撒手走人的?一定要去人鱼岬,也并不是不可以。”狄凡夏听到这个地方,气急败坏,叫道:“不成!不许你去!”

  茉咪瞧了父亲一眼,颇有些无可奈何,说道:“爸,你别又来了。你女儿当小空舟的驾驶,当了三年啦,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菜鸟。区区一个人鱼岬就吓得我裹足不前,这碗饭还能吃吗?”不等狄凡夏回答,她转向索朗陀耶,说道:“法王陛下,如果时间不太急迫的话,是不是能等上一两天,等我找个对当地地势熟悉的向导……”一句话还没说完,狄凡夏跳了起来,说道:“我去!”

  茉咪大愕,说道:“爸,你行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狄凡夏嘿了一声,说道:“你爹几时吹过牛了?我刚加入军队的时候,在那边驻守了五年。那时候年轻好奇,一有空就到处钻,打猎探险,什么都干。什么地方有流砂,哪个区域有沼泽,不也说全都知道,但安全的地方心里好歹有谱。

  有一回……“茉咪知道父亲生性罗嗦,话匣子开了不晓得收束,赶紧喊停,说道:”那便好极了。咱们明天一早出发。

  “转向索朗陀耶,问道:”法王陛下,您没有意见吧?“索朗陀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话说到这个地方,村中的大夫早已将他三人的伤势整治完毕,行礼离去;茉咪的母亲张罗好了晚餐,便请众人进食。索朗陀耶和佛兰珂这几日又陷入了冷战状态,对话简短而生硬;塔莫伊、霍尔拿和妮亚低着头颅,只顾吃饭。只有卡鲁奇兴致勃勃,对盘子里的各种菜肴好奇至极,不断朝着茉咪问长问短。想想便回过头去,对吉托说道:“明天去人鱼岬,就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了罢?艾诺维要是又跑到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咱们能不能回这里来包一堆吃的再去追他?”

  茉咪一手支着下巴,看着卡鲁奇笑了。却见那土拨鼠一样的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他不会再走了。”

  卡鲁奇津津有味地嚼着一块嫩鸡,说道:“你确定吗?

  那小子一向很会溜耶!“老人这回却没回答他,只淡淡地笑了一笑。

  独眼、克坦利对望了一眼,心底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那小子如若真的再移动,便就好了。只有我们两个这般万里追踪,还不致于露什么马脚;支援的同伴一加进来,指挥调度上可就麻烦多了……明吉奈和亚拜罗尼怎么还没有来?”

  想到这个地方,几乎忍不住要伸手去摸怀中的琉璃镜。

  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在回应他二人的思绪似的,小客栈的门突然间开了,二月的冷风杂着细细的雪片卷将进来。

  两条穿着大厚斗篷的人影风一般跨入了屋子。由于帽兜遮住了大半的脸面,他二人生作何等模样,一时间还看不清楚;只知道其中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十,另一人差不多只到达他的胸口。两对眼睛在扫过餐桌上众人的时候,给了独眼和克坦利一个虽然短暂,却已足以交换讯息的凝视。

  且说娃蒂抱着艾诺维避开狄凡夏的指责,只想走得越远越好;究竟要避到什么地方去,心里其实没半点准则。身躯才刚刚散化成能源的粒子;一股引力陡然间自这团能源区中生了出来。她知道是艾诺维的意志发挥了作用,立时让自身的意识化成一片空明,让对方主导了一切。

  再度成形的时候,眼前呈现的景观前所末见,由不得她立时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道:“艾诺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艾诺维知道火妖精一族没有可能涉足沼泽区域,这一问丝毫也不足为奇;可是……可是自己怎么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了呢?那绵延曲折的水域,水域间星罗棋布的沙州,各式各样常绿而矮生的灌木,以及树枝背光之处层层结晶的霜花。

  全都依稀仿佛,似曾相识。可自己是几时见过这地方的,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在怔忡之时,忽然见得几只奇形怪状、指甲大小的飞虫掠了过来,嗡嗡盘旋,直想往自己身上招呼,刹那间一缕模糊的记忆自脑海中掠了过去,失声说道:“食精虻?这么说,这里是人鱼岬了?”

  其实食精虻出产于沼泽地区,并非人鱼岬所独有;他之所以能够一口咬定此地便是人鱼岬,实因为他自己在二十四岁那年,为了精研水魔法,曾与费妮丝雅在这个地区滞留了好几个月。只不过他目前的记忆仅及于十八九岁,而且还不是十分完全,自然无论如何也想它不起。

  娃蒂甚是好奇,问道:“食精虻?那是什么东西啊?”

  艾诺维手指疾弹,发出几道细小的水箭,将那几只食精虻打落下去,说道:“这是一种满普通的毒虫,以人畜的生气为生——就好像水蛭专门吸血一样。少数一两只还没什么大害,若是遇上个几百只,就连野牛也可以变成干尸。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娃蒂听得眼睛鼻子全都皱在一起,说道:“恶心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嘿,越来越多了耶!”但看那些食精虻只绕着艾诺维打转,十分地不能明白,说道:“奇怪了,怎么它们都不来理我啊?”

  艾诺继淡淡地道:“妖精是能量的聚集体,是它们没法子消化或吸收的东西,就好像索摩人没法子吃餐饮火一样,自然不会理你了——咱们离开这里吧。这些家伙数量一多,应付起来可很麻烦。”没等娃蒂回答,自顾自地将她带到了湖边。

  按说这人鱼岬是沿海地区的沼泽地带,离海愈近,愈应当都是软泥、沙岸与水泊;但或者是神代基于战略或贸易的考虑,这地区北端的海岩,无端突起了一大群陡峭坚实、前高后低的礁岩来。伸入海中达五六公里,拔出海面三十余公尺,将海流切出了三条狭窄深邃的水道——那自然是强大的地魔法造成的特殊地势了。

  全呼荷世界这一类违反自然法则的景观所在多有,不能一一列举。一直到了今天,神代时期以此为基地、活跃于邻近诸海的海盗虽已消声匿迹,风领地的渔民仍有在这附近讨生活的——只是数量已经十分稀少了。

  娃蒂左右张望,十分好奇,指着前方那只灯塔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啊,艾诺维?那么高又那么尖的屋子,住起来不是很麻烦吗?”艾诺维微微一笑,说道:“那是灯塔,给晚上航行的人指路用的。你瞧见那顶端的小窗口了么?到得夜晚,灯光便从那儿流出来了。”

  娃蒂哗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每个晚上都得要人上去点火罗?耶多辛苦呀!应该派个火精灵到这边来住才是。”艾诺维笑道:“一向都是这么办的呀,谁说过要派人上去点火了?”娃蒂噫了一声,道:“这么说,那上头应该有一颗火精灵还原过来的妖精水晶了?我瞧瞧去……”也不等艾诺维回答,她纵身扑入了塔里。

  塔顶除了一盏大玻璃灯之外什么也没有,娃蒂好生失望。她可没想到艾诺维所说的,乃是神代的状况;自从封印下后,火妖精足迹几乎不出北大陆,索摩人要想点火燃灯都只好自己来,心想:“那妖精水晶说不定已经孵化成了小妖精,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玩了。”东张西望,又到窗口去探头探脑。这么一探,便见得海面上几样东西载浮载沉,乘着波浪朝岸边游来。

  娃蒂情不自禁,眼睛睁得老大。火妖精从来也认不得鱼的名目,只知道那是几只线条优美的银色大鱼,各在身上驼着——乖乖,两名地智者,两名地战士,还有一个是地精灵!

  娃蒂虽然知道,地妖精会藉着动物乃至于索摩人的交通工具从事旅行,但是漂洋过海到这种地步,未免有点匪夷所思。正疑心自己看花了眼,艾诺维在她身后说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呀?你格外欢喜这地方的海景么?”

  娃蒂侧过身来,让出了小半块的窗户,说道:“咱们下去接人好不好,艾诺维?大鱼们不一定能够完全靠岸,可不要把那些地妖精给淹坏了。”艾诺维掠了海面一眼,脸上露出纵容的笑意,倾身向前,在娃蒂娇艳的嘴唇上亲了一记,说道:“就偏偏有你这么多事的小丫头。”也不等娃蒂回答,抱起了她娇小的身子,风一般掠下了灯塔。

  他两个才刚刚离了塔顶,顶楼的木门便喀一声推了开来。守灯塔的老人睡眼惺忪,探头出来,四下张望了几眼,自言自语地道:“我就说是自己睡糊涂了在发梦吗,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会有什么人来?”关上房门,又钻回被窝里去了。

  事情果然和娃蒂料想的一模一样:水浅的地方大鱼们游不过去,非得将地妖精放到海水里去不可;峭壁底下的水流倒是够深了,可是岩石陡峭,要想爬上去只怕十分为难。地妖精一个个仰起头来,对着岩石叹气。地智者洛耶苦着脸道:“只好一面控洞一面往上爬了,怪对不起这片石头的。等我上去了以后,你们几个再顺着足迹窜上来……”才说到这个地方,一个英俊无比的少年风一般轻飘飘地降到了他的眼前,对着他展开了双手,说道:“需要帮忙吗?我带你们上去好不好?”

  洛耶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另外几名地妖精也是眼睛眨巴眨巴,浑不明白半空中怎会突然降下这么一个角色。只有地战士格亚脑筋里灵光一观,叫了出来:“传承者!你就是那个传承者,对不对?”

  艾诺维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到底要不要我帮忙呀?

  不要的话就算了。“洛耶虽然因为事出突然,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他在这五名地妖精之中其实年龄最长,阅历最深,忙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多谢,多谢。就麻烦你了。”一面对每个同伴都用妖精传呼发出了警告,叫大家千万别再提“传承者”

  这三个字。

  第一个被送上岸头的自然便是洛耶。还没完全落地呢,一眼见到娃蒂盘膝而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飞上悬崖,洛耶又惊又喜,叫道:“娃蒂陛下,你果然在这里!省了我们这许多气力,真是太感激了!”娃蒂与艾诺维在一起,全呼荷世界早已是人尽皆知,地妖精又是与索摩人互动最深的妖精。到得智者阶级,虽然外貌上看起来不过是野猪大小、身披硬甲的奇形野兽,但其实人情练达,比起索朗陀耶或塞当来,那可要圆熟得多了。

  娃蒂灿然而笑,对他的道谢全不接腔,只说:“渡海旅行很辛苦吧?这附近好像没有什么岛屿或陆地,你们从什么地方来的呀?”洛耶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可真是不近呢。我们从晶岛来的。”

  “晶岛?”娃蒂吃了一惊:“走水路从晶岛到这儿来,怕不要花上好几个月?

  为什么要那么辛苦?你们这么喜欢人鱼岬吗?”

  短短几句话工夫,艾诺维又已经上下来回了两趟。由于地战士和地精灵的个子都很小,最后一趟他一口气抱上来了三个。地妖精们站在岸边,朝着底下大力挥手。格亚叫道:“遇到水妖精,就替我们问好啊!谢谢她们这几个月的照顾…

  …”喊到后来,嗓子有些哽噎了。大鱼们高高地跃出水面而后潜回,两三次以后才安静地游开。

  洛耶看着大鱼们游开,说道:“到得人鱼岬,连一半的路程都还没走到呢。

  我们要到千龙窟去。”娃蒂更是吃惊,问道:“千龙窟?你们到千龙窟去做什么啊?”这名地智者笑了一笑,伸出前爪来搔了搔头颅,说道:“地封印要是解开了,大家伙儿可不都要还原成妖精水晶么?还原了之后,可就记不得自己这辈子是个什么东西了。我们几个都还想继续当地妖精,所以想在地封印解开之前赶到圣地去。”

  这回答大出娃蒂意料之外,一时间竟是作声不得。却听得艾诺维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道:“你们几个就这么有把握,地封印一定会解开?”语气甚是不悦。

  洛耶机灵地瞧了他一眼,说道:“地封印究竟几时才能解开,又或者是究竟能不能解得开,不是我们能知道,也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但是天地万事,都有它运行的法则;身为地妖精的我们,也有我们必须遵守的职责。到千龙窟去等待重新成为地妖精的契机,是我们对大地应承的责任。”

  艾诺维微微地皱了皱眉,说道:“这话什么意思?地妖精对大地应承过什么责任了?”神情虽然严肃,他话声中不悦的意味却已消失。

  洛耶的黑眼睛里露出了明亮的光芒,说道:“大地的责任在于生长与完成。

  既然要生长,当然就必须贯彻始终,否则就没有意义了。我现在还只是一个地智者,有关大地的一切,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文诺维有些吃惊,有些好笑,说道:“难道每一名地妖精都打算修练成了妖精王,然后才肯转型吗?”

  洛耶侧了侧头,认真地道:“都修成妖精王,只怕太难了些,便是至少总要成为长老才好。我听前辈们说,修行越深,越觉得需要体会的事物无穷无尽;到那个时候,其实也就非转型不可了。带着自地妖精的修行中累积出来的能量,进一步去吸收风妖精的敏锐和美感,或是火妖精的炽烈与奔放……还真不知道要再过多久,我们才有资格成为光之妖精呢。”娃蒂笑道:“说不定你其实已经当过了,也未可知。”洛耶想了一想,认真地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谈话进行至此,艾诺维整个儿沉默了下来,好半晌才慢慢地道:“为什么非到千龙窟去不可?为什么明知道未必有用,也依然非等不可?所谓的责任究竟是什么,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抑或者是,只对地妖精才这样?”话声顿挫迟疑,几乎已经是一种自言自语。

  洛耶圆睁着明亮的双眼瞧着他,说道:“所有的责任都源出于‘爱’,只是对应的对象不同,所以方法也有差异。

  我们地妖精……大约可以算是比较缓慢、比较坚持的一族吧?因为大地如果像风一样敏感,或像水一样流动,就没有可能做无止无休的负载了。“说到这个地方,他朝着艾诺维和娃蒂都行了一个礼:”我们要告辞了,圣法王,还有娃蒂陛下。谢谢两位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但是路途还远得很,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娃蒂睁大了眼睛,说道:“你们打算就这样走到千龙窟去吗?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啊?”洛耶微笑道:“这一路过去绝大多数都是陆地,我们可以找到许多大型动物代步,走起来比水路快得多了。请别为我们担心。”娃蒂想了一想,摇头说道:“还是太慢了。不如我送你们过去吧。”

  几名地妖精甚是惊喜。洛耶摇了摇头,迟疑着道:“娃蒂陛下肯送我们过去,当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可是我们一共有五个耶!有道是,两只手可拿不了一百只柑子。”

  他说这话时连瞧也没瞧艾诺维一眼,自然是认定了:无论能量有多强,索摩人绝无可能跑出火妖精的速度。

  娃蒂笑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类似的难题不久之前也发生过。说道:“这个容易,我找同伴来帮忙便成了。”也不等地妖精们回答,她自顾自地展开了妖精传呼。

  艾诺维知道她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有一部份原因也是由于思念同伴。看到五道闪电几乎不分前后地亮起,显然所有残存的火妖精都来了,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困惑的微笑。却是在微笑刚刚浮出的同时,他便有些怔忡地呆住了。

  困惑?我为这种事情觉得困惑?为什么?妖精们应妖精王的召唤而来是很正常的呀?

  怔忡间娃蒂凑了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开开心心地道:“艾诺维,我去去就来喔!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噢?”艾诺维点了点头,仍然有些神思不属,说道:“为什么都来了?地妖精一共才有五名……”

  英格妮嫣然一笑,说道:“大家都想念王,所以全来了呀。就算地妖精只有两名,结果还是一样的。”朱特大声道:“还说!你一个多月前还见过王一次,我们可是整整半年没见到她了!可把大家伙儿想得好苦!”娃蒂掠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将朱特抱了一抱,撒娇道:“好朱特,不要生气嘛!娃蒂也想念大家呀!

  这不都把你们给叫来了吗?”说话间众人纷纷抱起了地妖精,嘻笑喧哗,转瞬间去得不见踪影。

  艾诺维怔怔地由着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脑子里彻底地乱作了一团。

  “所有的责任都源出于爱。只是对应的对象不同,所以方法也有差异。”地妖精们说出的话语还在他意识里往复激荡,娃蒂却已经呼朋引伴地走得不见踪影……

  一阵强烈的失落感无法自制地泛滥了开来,使他连自己的存在都不能相信了。地妖精们如此忠实地履行着他们对大地的责任,火妖精们对他们的情感可没有半丝怀疑,但是……

  我呢?天地万事都有它运行的法则,那名地智者是这么说的,那么……我呢?

  我的轨迹在哪里呢?费姬啊!

  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抗拒;可一直到地妖精们说了那番话后他才发现:无论如何否认,也否认不了自己已经存在的事实;无论如何逃避,他终究还是置身于这个封印解了一半的世界里。还要再抗拒么?还要再逃避么?为什么?难道只为了那么一点不甘心,为了那么一点不服气?可是这一点不甘心与不服气,要用那整个的自我怀疑、自我迷失作代价么?费姬,费姬啊!

  悄然中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拨弄着风之竖琴。弹着弹着,他低低地和着旋律,唱起了那支最近常常在他脑中盘旋的歌:尸骨叠成的荒原之上,凯旋的旗帜在晚风里飞扬。

  同伴的名姓在食尸鹰的爪间流浪,城堡中的夜宴灯火辉煌。

  孀妇与孤儿的眼泪淌成了河水,凄凉地诉说着胜者的悲伤……

  仿佛是被这哀伤的旋律所打动,空气中低低地响起了一个男子温柔的叹息。

  艾诺维怔了一怔,指下的音符情不自禁地断了两拍。乘着这个空档,那男子柔和而充满情感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圣法王,艾诺维啊,为什么唱出如此悲伤的调子呢?

  再弹下去的话,风之竖琴会很伤心的。“艾诺维吃了一惊。游目四顾,海岬上空无一人。但他只僵直了一秒不到的时间便松驰了下来——因为本能地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跟自己说话的了——他无论到了什么地方,喀尔提总有办法找上门来,再用结界隐藏自己显然是多此一举,以是离开紫贝湾之后他就不再费这种气力。别人或者还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感应到他的存在,但风妖精王当然是绝对的例外:“谁规定了风之竖琴只能够唱愉悦的曲调的呢,赛拉飞尔?”他说,慢慢地接续着中断了的旋律:“在我的记忆里可并不是这样。一直到了我十四五岁,还常常听到一些老兵痛苦的歌声。不止是这首《暗夜的鼓声》而已,还有很多其它的……”

  风妖精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响起的话声更谨慎也更温和了:“你……经历了很多的战乱吗,圣法王?”

  艾诺维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说道:“别这么叫我成不成?我有什么资格接受这种称呼?只为了传说吗?传说说了些什么,我就必须是什么吗?不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认为我是出世的魔王吗?那我到底应该要当哪一个呢?”

  从银发少年的话声里听出了情绪的紊乱,以及怄气的成份,赛拉飞尔字斟句酌地说道:“如果不去面对,你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不是么?我从没听过比这更哀伤、更绝望的歌。这样的困惑与犹疑,圣法王啊,你会使娃蒂非常不安的。”

  他平稳而理智的声音使得少年沉默了下来。怔忡许久之后,艾诺维才又慢慢地开了口:“赛拉飞尔……”

  “嗯?”

  “你……”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并不是在追索答案,而毋宁只是想要了解状况:“爱着娃蒂是吗?”

  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问题,但赛拉飞尔似乎既不吃惊也不尴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艾诺维几乎可以想象,在赛拉飞尔开口之前那一段极短的空档里头,他并不是手足无措,而是露出了一丝无比详和的微笑:“是的。我爱着她。”

  对这样坦率直接、毫无隐瞒的回答,艾诺维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只慢慢地点了点头:“妖精,赛拉飞尔啊,真的从不违逆自己的感情吗?”

  “就我所知的确如此。”

  “没有例外吗?”

  “没有。”赛拉飞尔的回答斩钉截铁:“绝对没有!”

  艾诺维慢慢地垂下了眼睑,两道浓眉皱得很深。但无论他再想问些什么,空气中那由远而近的鸣响,显然使得他整个的情绪都转移了开来。看到一艘小空舟以极快的速度移入了他的视野,平稳地在海岬上停了下来,艾诺维露出了一丝了然于心的苦笑。

  “你这次来得倒很快啊。”他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小空舟上步出了身子的吉托,又瞥了老人身后鱼贯而出的众人一眼。

  “地妖精的祭典就快到了,不加快脚步怎么成?”老人的回答安详而简短:“你能想象一整年里都没有地妖精的状况么?”

  艾诺维沉默地抿紧了嘴角,半晌之后拾起头来,以一种专注而困惑的神情凝视着老人。

  “你真的是我的老师么?如果是的话,又为什么会变成了喀尔提?一直这样追索着我的行踪,难道也是基于你对大地的责任?”

  老人眼底流转出了奇特的光芒,唇边的笑意却是加深了:“只要封印继续解下去,这一切自然就会有答案了,艾诺维,”他慢慢地说:“有很多话,在时机还未成熟之前,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突然间电光一闪,娃蒂自半空中跃下了身子,抱住了艾诺维,叽叽咕咕地笑道:“我回来了,艾诺维,我好开心呢!英格妮说火之谷里已经到处都是小妖精了,还唱歌给我听呢!他们这些日子常常去拜访其它的妖精,都问我几时跟他们一起去玩。”艾诺维微笑道:“这么想念他们,怎不多留一会?”娃蒂嘟了嘟嘴,说道:“人家本来也想再留一阵子,是碧萝叫我回来的。说我答应了你不久呆,又伯你会想念我……”说到这个地方,眉眼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存在的疑问,这会儿更加明显地浮上了心头:为什么在艾诺维身边的时候,我全副心神里就只有他;可是只要距离一拉远,这种感觉就变得很淡很淡了?

  娃蒂浑没留意到:她这边因为困惑而住了嘴,艾诺维的意识却因为她所说的话而陡然间一片清朗。仿佛一直到了现在,他才毫不犹豫地认清了:无论这承诺是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许下的,既然已经命定,那就只好完成。娃蒂他们在选择属性时诚然动用了自身的意志,但生而为小妖精这码子事,则是根本的没有选择。

  想到这个地方,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吉托,说道:“我明白了。我随你去解地封印。”

  吉托深深地笑了起来,智慧的皱纹在他眼角和唇边深刻地炸开:同一个时间里娃蒂不明所以地张开了小嘴,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前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有一股子奇特的暖意……消失了?在这里的仍然是我么?可又怎么觉得不像是我了?好奇怪喔,赛拉飞尔哥哥,人家身上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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