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01小节

  “排副,你说咱们师能不能够坚持到合围作战胜利的时候。”

  黄彪在黑暗中摸索着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一口后问道。他已经和老柳研究半宿了,到现在还不睡觉,旁边老柳和郭永已经打开呼噜了。

  “这不太好回答。听连长讲,对我们来说任何一个兵种都难以单独对抗敌人的立体突击,只有充分发挥互相配合的战术组合,才有可能达到迟滞敌人的目的。

  你没有听到通报吗?敌人在这两天的突击作战中已经投入了所有的空中作战力量,对我们防线的空中突击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在他们的主要突击地域,敌人几乎是隔几百米就扔下一颗温压弹,对我们前沿阵地的破坏极其惊人,部队的伤亡目前也非常惨重。”

  我躺在弹药箱上仰头看着坑道顶部的岩石,思索着怎么回答一班长突兀的问题。

  “那,如果任由敌人持续使用这种战术,我们能坚持几天?”黄彪接着问道。

  黑暗里黄彪略显忧虑的眼神在烟头明灭的火光里投射到我的眼中。好几天没有刮胡子,黄彪显得苍老许多。

  徐少波也没有睡觉,还凑在微弱的灯光下翻看他带在身边的《时尚》杂志。听到我们说话,他微微把头扭了过来。

  “那你知道如何使用野战数据管理系统调用火力支援吗?还有调动电磁对抗系统?”

  我木讷地看着黄彪正在敲击着的弹药箱的脚。

  他的脚上没有穿袜子,只捅着双解放鞋。

  “不知道。操!这又不是咱们干的事情。”

  黄彪眯着眼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徐徐地将烟雾喷在墙壁上。

  “那我们这里大概能坚守六个小时吧。”

  我沉默了许久后答道。

  “什么?”黄彪腾地跳了起来。

  “照你这样说我们那还守个屁啊!照敌人的进攻速度,用不了两天就可以和他们的被围部队汇合了!”

  黄彪不小心踢翻了空弹药箱,坑道里发出一声巨响。

  “黄彪你小子就不能安静一点?都夜里三点了!”

  被吵醒的老柳不满地骂道。

  “我想,前指肯定不会任由敌人这么嚣张自如地按他们的方式来进行这场战争。我们肯定会想办法对敌人的机场进行破袭作战。

  老柳,你记不记得,据连长说,我们北方方面军很早以前就已经大量派遣特种部队向敌人纵深运动。照连长估计,他们这些分队的作战任务就是实施机场破袭和偷袭敌人指挥机构等作战任务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敌人想一直保持目前这种突击势头可就要不容易了。要知道,虽然我们的装备和战斗力不能与敌人正面对抗,但我们毕竟是在自己的领土上作战。

  敌人空军一边要面对我们综合运动的防空打击,一边还要完成对地支援任务,所以他们的战斗力肯定会大幅下降的。对双方来说,这场战争实际上就是在比意志,在比智慧。现在就说谁胜谁负,还太早了些。

  早点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可是你们班打头阵啊!”

  我说完,把军衣裹得更紧一些,闭上了眼睛。

  “哼,鬼子要过来,先得尝尝我们的地雷阵。”

  黑暗中老柳含糊说了一句,接着震天的呼噜又开始了。

  ※       ※       ※

  凌晨,我在睡梦中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炮火轰炸震到地上。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一摸,原来是清晨的露水。正准备问候几句鬼子女性长辈,外面一个战士喊了起来。

  “敌人上来了!”

  敌人!在哪里?

  心中开始高声地呐喊着,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激烈起来。

  敌人的炮火急促射还没有停下来,阵地陷入巨大连续的震动中。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苦味酸气息,整个阵地被浓浓的烟雾所笼罩。我从坑道口向外面看去,地表原来覆盖的绿草和成片的松树林早已荡然无存,湿润褐红的土壤被抛洒得到处都是。

  走到了望哨口的位置,我发现老柳和黄彪早就趴在那里朝山下了望。

  “怎么样,老柳。敌人是从哪个方向突过来的?”我问道。

  “估计敌人的试探方向是三连的阵地,对我们这边主要是进行压制射击,而公路一侧则是用徐进弹幕掩护。在凌晨,敌人已经有好几架无人机被击落了,估计呆会会投入主力攻击机。你看,敌人已经有战斗机在执行战场遮蔽任务了。”

  老柳用手指向远处的天空。

  我一边抖落肩上的泥土一边朝老柳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一大片硝烟涌了过来把天空遮挡住了。

  无法找到敌人地面部队的踪影了,阵地上的能见度实在太低。

  “排长,你的电话。是连长打来的。”

  一个战士钻进观察哨冲老柳大声说道。

  “什么事?那,黄彪,你就在这里继续监视。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火。”

  老柳交代一声就赶往坑道通信室。

  “敌人什么时候开始进攻的?”

  我靠在窗口边向外面边看边问道。

  “就刚才,敌人攻下前面的阵地大约四个小时后就向我们这边靠近了。”黄彪答道。

  “鬼子来得好快啊!一晚上前进了三四公里”我自言自语道。

  在观察哨我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敌人的炮火才结束。连长刚才是询问老柳有没有伤亡,敌人有没有从我们这边侦察搜索的迹象。

  敌人炮击一结束我和老柳就钻出掩体,伏身在外面的堑壕里朝公路一侧看去。头顶上我们的战斗机又和敌人缠斗在一起,战斗机不时在巨大的喷气发动机的破空噪音声中交错穿行在我们阵地上空。

  “看,敌人的坦克和步兵战车。”

  老柳用手指向公路旁边的灌木丛。

  果然,距离我们大约两千多米的距离上,几辆敌人主战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分散在路的两边浓密的灌木丛中。一辆被鬼子放弃的坦克整个身子都歪进了公路旁的大水沟里,在它们身后不远出有两个比较明显的弹坑,大节的履带板躺在旁边。

  “鬼子装甲部队估计是挨上了反坦克雷,你看,那里还有被击毁的鬼子工程抢救车。鬼子大概是想从公路两侧的灌木丛摸过来,结果被我们猜中了。

  这些可是从1979年的对越战争中学到的,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我们越要埋上地雷。这种装有钝感炸药的重型反坦克地雷除非被炮弹直接命中,否则敌人是很难清除的,用爆破方式都不一定有效。我们是用鬼子装甲车发动机的声音频率作为引爆信号的,哪怕鬼子坦克没有压上,只要离地雷距离一米范围内就可以了。嘿嘿!”

  老柳一边笑咪咪地看着下面一边向我解释。

  看来,敌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的火力点就损兵折将了。用先期埋设的地雷,我们已经成功地遏止住敌人第一次地面战术侦察。鬼子仅仅使用空中侦察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许多我们设置的假目标只有通过地面抵进试探才能确认,而且我们设置的假目标还经常被挪动位置,这就更加让敌人真假难辨了。

  “可是,如果敌人用微波扫雷怎么办?”我奇怪地问道。

  “操!这些地雷是子母雷,子雷被引爆才会激活母雷的探测装置。敌人肯定会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进行扫雷工作的,而且我们也会埋一些老式地雷让敌人轻松扫除,这样就更加让敌人认为没事了。无人扫雷装置,再灵活也不能代替人脑啊。”

  老柳不屑地说道。

  借着硝烟散净的当口,我看见远处大约五六公里处隐约有敌人的车辆在移动。看来,敌人是不会轻易浪费时间,又要再一次进行火力侦察了。

  在远程炮火的支援下,敌人立体搜索分队再一次出动了。这一次敌人出动了三个分队,包括侦察直升机、坦克、履带步兵战车、自行迫击炮、扫雷工程车和悍马车组成的立体搜索分队在烟雾的掩护下向我们这一片阵地摸了过来。

  “排长,敌人好象在我们阵地四周用炮弹发射了战场探测器。”

  黄彪向正走向观察哨的老柳报告道。

  “现在没有办法清除,敌人的炮火覆盖密度太高了。等敌人遮蔽设射击一结束你就配合连部的工兵小队,组织几个战士出去清除,注意小心敌人冷炮的偷袭。你现在去用电话向连部汇报一下。”柳排长向黄彪下命令道。

  “得想办法消灭敌人的侦察直升机,那个家伙比较讨厌!”老柳趴在观察哨窗口自言自语道。

  在敌人猛烈的轰击下观察哨好象一条在浪尖摇晃的小船。

  “敌人直升机躲在对面山丘后面,只露个脑袋,怎么打?只要防空导弹一发射出去,它就钻到山后面!”我担忧地说道。

  “敌人是在用地面部队做诱饵,然后用侦察直升机确定精确位置,再召唤炮火攻击。如果不能压制,没准敌人会呼叫空军用重型云爆弹和温压弹攻击我们这一片阵地。”老柳一边焦急地用手指敲打着岩石一边说道。

  一阵硝烟涌进了观察哨,我们俩忍不住大声地咳嗽起来。

  “我们的掩体还能抗得住敌人的云爆弹,各个坑道的核心地段都加固了,而且弯道多。隐蔽室都有加固件和铁门。呵呵,想不到,镇上居民住宅的防盗门居然成了我们的坑道设施!”我艰难地边咳嗽边说道。

  “排长,敌人有一支搜索分队向我们阵地摸过来了!”黄彪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立刻被硝烟呛得捂上了嘴。

  “哪里?”老柳凑到观察窗前仔细地向外逡巡,外面不时有大块的泥浆被炮弹的爆炸激起迸进观察窗。

  “从村子那边,是连长说一连的观察哨发现的。”黄彪说道。

  我们这里的阵地早已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所覆盖,敌人又发射了大量的烟雾弹,所以从这里没有办法看清楚敌人的动向。

  “命令,一班你们出四个战士分成两个战斗小组,一个小组带上120火箭炮上17号哨位,另一个小组带上轻机枪和自动步枪在26号、21号、30号哨位机动诱敌。注意把敌人放到五百米内,火箭炮在三百米内再开火。”老柳很快做出了决定。

  “我们把电话拉到这里怎么样?这样可以及时向连部汇报敌人的动向!”我向老柳建议道。

  “那,快!”

  老柳立刻开始指挥大家行动起来。

  战士们很快将电话线拉到观察哨。老柳不放心,亲自跟着黄彪下到预备掩体指挥战士们去了,黄彪更是亲自操作反坦克火箭炮去了。

  “敌人!”

  一个趴在窗口的战士眼尖,看见了正在穿过村子的鬼子搜索队。

  村子早就在昨天的敌人炮火轰炸下被夷为平地了。昨天晚上连长已经下令在村子了埋设了地雷,不知道敌人会不会中计。

  我们这个阵地的地势不够险峻,鬼子坦克可以一直开上来。山丘的垂直高度也就有大约200公尺左右,从山顶到山脚有大约1000公尺的距离。黄彪去的17号哨位离山脚有大概400公尺的距离,而做诱敌的那几个哨位中21号哨位离山脚最近,大概有三百五十米的距离,战士们可以在敌人接近山脚的时候开火诱敌。

  敌人打头的坦克已经进入村子了,巨大的炮塔警惕地四处转动着。我眯着眼看见鬼子步兵战车躲在村子外面距离坦克有三四百米远,大概是给坦克提供远程观瞄信息吧。

  轰!一发155毫米榴弹在我们观察哨爆炸,巨大的震动把我和一班的两个战士齐齐震到地上。

  “妈的,就会乱下蛋,有本事派步兵冲锋啊!”一个战士怒骂道。

  又过了几分钟,我们看见21号哨位的战士开火了,隐约好象看见子弹准确命中了鬼子的坦克。可是小口径的机枪子弹连敌人坦克外面的反应性披挂装甲都没有打爆。敌人后面的步兵战车过了几秒钟后在大约1200公尺的距离上开火了,25毫米机关炮弹准确地落在刚才我们的21号哨位上。紧接着鬼子坦克也发射了一发高爆榴弹,21号哨位在爆炸中被轰平了。

  “小孙不会有事吧?”

  在我旁边的一个一班战士担心地说道,这小子一边看着山下,手还紧张地抓着我的衣服。

  “应该不会有事,小孙在我们班最机灵,班长都说他是个老油子。”另一个战士在我身后说道,但听声音好象也有些紧张。

  我扭头看着这两个年轻的战士,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小伙子们,不会有事的。敌人也是人,我估计刚才的一个点射,也够他们紧张一阵了。你们看,21号哨位都被轰塌了,他们还在没命地开火。”我安慰道。

  又过了几分钟,敌人停止了轰击,继续向我们阵地靠拢。

  “排副,用反坦克导弹吧,敌人已经很近了。我肯定能击中它。”旁边一个战士说道。

  “不行,那就会暴露我们的火力配制,太早了。等敌人发动大规模冲锋的时候你怎么办?用手榴弹?”我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战士的建议。

  其实,看见敌人一步步地逼近,同时还在向他们认为可疑的目标扫射开火,我心里也同样七上八下的。我们许多阵地伪装是打算在敌人大规模攻击的时候用上的,像伪装的反坦克炮、反坦克导弹发射装置和单兵模型气球人。如果被敌人过分地靠近,那这些伪装就会被敌人一个个发现摧毁的。

  隔着炮弹爆炸的硝烟我隐约看见26号哨位这时又打出了一个短点射。小孙还活着!旁边的战士们又高兴起来。

  “我说他不会有事吧。”一个战士得意地说道。

  有上一次的经验,鬼子反应更快了,炮火很快覆盖了26号哨位。他们的工程车在周围转悠扫雷,刚才我们的点射目标改为了工程车。鬼子工程车大概已经扫除了几颗老式反坦克雷和防步兵雷,敌人靠在后面的三辆步兵战车和一辆自行迫击炮这时开始放心地穿过村子向突前的两辆坦克靠拢。

  不能打敌人的坦克,它们始终用炮塔正面冲着我们,就算打中也不会对它造成多大伤害。看来黄彪的目标是敌人的步兵战车,虽然敌人的战车也披挂着反应装甲,但是只要被120火箭弹击中就必死无疑了。

  看着敌人步步进逼,我趴在哨位上胡乱猜想着。

  17号哨位的射界的确不错,现在正好可以攻击敌人的坦克目标。但是黄彪却一直没有开火,估计是想等敌人的轻装甲车辆靠上来再动手。

  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始向我们这边阵地上一些设得不够隐蔽的目标开火,很快有三处假目标被敌人摧毁了。

  “黄彪,是不是该动手了?”我焦急地自言自语道。

  敌人后面的火炮再一次向我们阵地上方的侧翼发射了烟雾弹,弥漫的烟雾开始在阵地上流动,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我们观察哨面向东南方向的视界被遮住了,看不清黄彪他们。哨所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你们指挥员在不在?”

  是郝参谋的声音。

  郝参谋顺着坑道一路摸了上来,一个战士朝他挥手示意我们在这里。

  “怎么样,你们这里能看见鬼子航空兵吗?”郝参谋朝我问道。

  “可以。敌人正在牵制一连阵地的防空火力,这里阵地还没有完全被烟雾遮住。”

  我用手指着外面说道。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连长打来的。

  “你们那现在怎样?”连长问道。

  “敌人火力搜索队现在离我们很近,这里的视线被烟雾遮蔽了,看不清下面的动静。老柳和黄彪已经带着火箭炮下去了。”我回答道。

  “信息战分队的人到你们这里了吗?还有你们阵地能看到敌人后面阵地的直升机吗?”连长又问道。

  郝参谋拿起电话和连长打了个招呼。趁这时候我让个战士出去到东北面的观察哨去看看。战士很快回来报告说可以。

  郝参谋下令,带上战场雷达,给迫击炮连指示方位,目标是敌人的直升机,用空炸引信!

  战士们在我的指挥下拉着电话线,把通信电话机连到东北面的观察哨位。和郝参谋随同而来的几个战士架起战场雷达。旁边郝参谋支起了军用笔记本,插上无线通信器,接通战场雷达。

  操作员在大家的注视下耐心地操作着战场雷达。

  没有电磁干扰!目标捕获!

  敌人直升机的位置参数诸元显示在液晶屏上。旁边和郝参谋一起来的战士很快向炮兵阵地传输了射击诸元。

  敌人直升机的雷达信号告警装置显然非常灵敏,敌人飞快地下降高度试图脱离战场雷达的捕获。

  当敌人直升机正在等待我们发射的防空导弹脱靶的时候,一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落了下来。

  当对面山丘后面冒起一股浓烈的烟雾的时候,我们确定有敌人的目标被击中了!

  拿着电话听筒的战士兴奋地向连部汇报。

  但是,很快敌人的报复性炮火覆盖轰向我们阵地后面原来发射迫击炮弹的炮兵阵地。大概敌人用炮测雷达找到我们迫击炮阵地的位置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们肯定是打了就跑的,而且都是遮蔽阵地,敌人远程炮火还不一定能够着目标,还只能用迫击炮还击了。

  遭到打击的鬼子直升机半天都没有露头了。

  “排副,你看,敌人退下去了!”

  一个趴在窗口的一班战士冲我喊道。

  真的,敌人坦克炮塔扭向我们这边,慌忙地掩护其他车辆退入到山丘的另一头。

  “走,去看看黄彪他们。”我说道。

  走到一半路上我们看见迎面老柳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战士匆忙跑向医务室。

  “是谁受伤了?快!赶快去叫医务兵!”

  我边扭头高声喊战士边赶忙上去帮忙。

  第02小节

  就在我向老柳迎上去的时候,外面敌人又一次的炮火覆盖开始了。

  “托住大腿!”老柳低头边走边冲我说道。

  我应了一声。匆忙跑到边上搭手。

  我们扶着老柳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排卫生员所在的坑道医务室。在暗淡的坑道里,我扶着老柳的手感觉到正在喘粗气的老柳已经浑身湿透了。

  坑道顶部不断地落下灰尘,坑道里面的视线不是很好,老柳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注意!”黑暗中黄彪喊了一句。

  “妈的!操!”

  老柳也顾不上看脚下,直起腰继续向前走去,嘴里还一路骂着。

  “排长,走错了。是这边!”

  后面的一个战士见老柳慌不择路,赶忙喊道。

  “哎呀!”

  “咣!”

  在转弯的时候那个跟在后面的战士没留神,一头撞在墙壁突出的角上。幸亏戴着头盔。

  “看着点!别把定向雷的托架给撞掉了。”黄彪埋怨了一句。

  “卫生员,快,小孙腿动脉给炸断了。”

  老柳一看见卫生员,赶忙把小孙平放在地上。

  “应急灯!快!大家帮忙把他的东西给解下来。”

  卫生员边打开医疗箱边冲大家说道。

  “扎得太紧了,用匕首!”

  老柳看半天没有把小孙的衣服和装具解下来急得从身后拔出了匕首。

  “小心割到肉!”黄彪在一边喊道。

  “胸部和腹部也有伤口!还有肩膀!”卫生员很快发现小孙其他的伤口。

  “帮忙用止血绷带扎住大腿!再上面一些。不行,伤口太多,止不住!得赶快送到后面的野战医院紧急输血!”

  卫生员包扎完再打一针吗啡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在应急灯苍白的光线下小孙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可怖,随着短促的喘息他的嘴角在涔出汩汩鲜血,他的腿也在不停地抽搐着。

  “我来背!”

  黄彪把背着的反坦克火箭筒递给后面的战士,抢到前面把小孙抱了起来。

  “快,走!”

  老柳在前面带路,奔向山后的临时野战医院。

  大家摸索着赶往坑道的出口。

  “出不去!敌人炮火封锁了!操!”

  跑到坑道出口时老柳顿足喊道。

  野战医院设在营部旁边不远的山凹里,敌人的炸弹、炮弹轻易打不到那里。可是,我们连阵地到医院的路上有一段200多米的开阔地。由于医院是后来改动位置,我们连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下挖掘坑道。

  怎么办?

  老柳和黄彪急红了眼。

  “敌人的炮击按惯例每次至少半个小时以上!小孙还能坚持多久?”我急忙问卫生员道。

  “他,他的脾脏好象也被炸伤了。要抢救就得马上。我没有血浆,再拖一会,恐怕……。”卫生员低下了头。

  大家都绝望地看着渐渐陷入昏迷的小孙,黄彪一直在试图叫醒他,用手拍打他的脸颊不让他睡去。可小孙没有反应,只有腿还在间歇性抽搐,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流了出来。

  可是,外面敌人震天的炮火轰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声声的爆炸声仿佛是在碾挤撕扯大家的心。黄彪的左手深深地插在暗红的土壤里,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露。

  “我操你奶奶!”老柳已经六神无主了。

  卫生员用颤抖的双手给小孙擦拭嘴角涔出的鲜血和坑道顶部落下的尘土。托着小孙的老柳双眼睁得溜圆,在弥漫着灰尘的坑道口边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孙的脸色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喘息也变得迟缓无力,可是嘴角的鲜血却越涌越多。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我们的耳朵几乎被近在咫尺的炮火轰鸣震聋了,肩膀上早就落满了泥土。

  看着生命的气息逐渐离去的小孙,黄彪忍不住了,他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准备抱起小孙冲出去。

  “站住!干什么?混帐东西!”后面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黄彪。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连长和指导员。

  “现在出去不是送死吗?”指导员叹道。

  坑道里的战士们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卫生员还在徒劳地帮小孙擦拭溢出的鲜血。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感觉好象是时间在手指间一点一点地流淌。小孙的嘴无力地张着,随着嘴角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赫红的泥水里再慢慢地融化,他的脉搏逐渐停顿了下来。

  在我们旁边的坑道里已经集聚了几十个战士,大家都靠着坑道墙壁默然不语。

  一会,卫生员检查了小孙的脉搏和心脏,然后冲大家慢慢摇了一下头。我们的心僳然沉到冰冷的水面以下。

  我感觉有两串温暖的液体顺着手臂上划落,卫生员哭了。后面的坑道里逐渐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我们回坑道里去吧。”

  当我正在试图劝黄彪把小孙的遗体抱进坑道里去的时候,外面敌人的炮击曳然停止了。

  “小孙,坚持住!”

  黄彪疯子一般抱起小孙冲进了硝烟弥漫的表面阵地向山后跑去。

  “黄彪,他已经死了!”

  老柳在黄彪冲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没拉住,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他还没死!”

  黄彪狂吼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烟雾之中。

  “黄彪!”

  我喊了一声,跟着他后面冲进了硝烟。

  外面阵地表面被敌人炸得乱七八糟的,到处密布着弹坑,地面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泥浆。我伏身奔跑着,紧紧跟随在黄彪后面,每次从泥浆里拔出脚来就有许多泥水钻进胶鞋里。

  前面隐约看见黄彪抱着小孙艰难地跑向医院方向。忽然,黄彪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我加快速度跑到黄彪的身边把他搀起。

  “快!快!小孙还有救!”黄彪喘着粗气继续向山下奔去。

  我无语地跟在黄彪后面跑着。

  “医生!医生!有伤员!有伤员!快输血!”

  黄彪一路狂吼着跑进医院。

  闻讯跑出来的医生们迅速给小孙做了检查。

  紧急检查了半天后医生护士们互相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同志,他已经牺牲了。”

  一个医生摘下口罩冲黄彪说道。

  “不可能!刚才我还看见他活着!就一会,怎么会死呢!啊!”

  黄彪红着眼睛一把拉住医生的胳膊。

  “黄彪!小孙在坑道里就已经停止呼吸了。”

  我在一边实在忍不住,把黄彪转过来对着他的脸吼道。

  “什么?小孙已经死了?不可能!”

  黄彪愣愣地说道,慢慢摘下了头盔。

  “他死了?他死了?”

  黄彪呢喃着,眼睛逐渐变得无神,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他手里的头盔也砰然落在地上。

  突然直起身,黄彪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嘴角在痛苦地抽搐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啊!”

  终于,他没有了力气,蹲下身子抱住我的腿像个无助的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在一边的医生护士们同情地看着这个痛哭不止地大汉。医院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窒息寂静,只有黄彪的哭声。

  “麻烦大家给小孙整理一下遗体。”

  我强装镇静冲医生们说道,一把拉起了黄彪。

  医生们护士们互相看了一下后开始替小卡整理遗体。

  黄彪此时的心情我也曾经有过,当那个不知名的战士死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同样感到整个人是那么的无助与虚弱,他浑身布满了弹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不是为了让你哭才死的。记住,你死的时候我不会哭!”

  当我面对被敌人燃料空气炸弹炸死的战友尸体饮泣的时候,老雷就在旁边这样说道。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黄彪拉了起来。

  “死都死了,哭个屁!”

  我低低地朝黄彪吼道。

  黄彪渐渐停止了哭泣,在一边抽搐着鼻子看着医生们给小孙整理身体,眼睛直直地看着已经离开我们这个世界的年轻小伙。

  小孙嘴唇短短的茸毛上还粘着暗红的土壤小粒,失去了生命活力的躯体无力地平躺在手术台上。

  “总有一天,你我也会躺在这里。如果这是命运,哪又有什么好哭的。这就是战争。生活在战争里的人,就因该学会坚强。”我缓缓说道。

  “喝水。”我把身上的水壶解下递给黄彪。

  “他是为掩护我死的,是我害死他的!”黄彪痛苦地抱着头。

  “混蛋!小孙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怎样?像个汉子吗?”我忍不住骂道。

  “黄彪,别自责了。血债,要向鬼子去讨。”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指导员老莫拍着黄彪的肩膀说道。

  我一转身,发现后面来了十几个战士,都是排里的人。

  第03小节

  在进行了几次并不如意的火力侦察后鬼子没有心情等待了,在还有大量进攻地段的地雷尚未完全清除的情况下敌人先头突击部队发动了第一次猛烈进攻。

  老战术,炮火遮蔽射击,然后是延伸射击和烟雾掩护。由于战区附近我军防空火力密度太高,敌人空军暂时无法控制制空权。

  鬼子装甲突击部队散开队型朝我们营防守阵地压了过来,突前坦克之间间隔三四百米远的距离,整个突击群覆盖了四五公里宽的正面。

  郝参谋不知什么时候和身背无线报话机的一个通信员来到我身后,在他们后面郭永和几个战士扛着一套雷达紧紧地跟随着。

  “郝参谋!”我起身打了个招呼。

  “这个位置不错,观测视界很好。大家把观测仪支起来。”

  郝参谋冲我点点头后催促战士赶快把雷达支起来。

  当我能够清楚地看见敌人坦克的时候它们已经靠近到离我们阵地大约2000公尺的距离上。那是一辆M1A3,全身上下都包裹着厚实的反应性装甲

  “目标捕获,可以进行坐标对比。”一个操作雷达的士兵喊道。搜索范围为5公里的单兵战场雷达开始捕获目标了。

  “电磁干扰!”

  正高兴地准备对比数据的战士一声尖叫,监视器上已经是一片雪花了。

  “快用红外测量仪定位!”郝参谋慌忙指挥战士们支起另外一部仪器。

  信号不是很清楚,好半天郝参谋才能从监视器上分辨出目标信号来。

  “麻雀呼叫老鹰,麻雀呼叫老鹰。坐标577,坐标577。”

  郝参谋在核对笔记本里的地理信息地图后迅速开始召唤火力打击。

  短短几秒钟后一枚制导型迫击炮弹在这辆坦克上空爆炸了。在攻顶型炮弹的爆炸烟云形成后片刻坦克炮塔尾仓被殒爆弹药炸飞,炮塔上的火炮身管无力地垂了下来。

  几秒钟的时间,对一辆正在野战状态下直线行驶的坦克来说,还无法逃脱探测直径范围超过100米的制导炮弹攻击。

  在坑道顶部爆炸的烟雾弹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可郝参谋仍然准确地继续召唤曲射制导炮火攻击。

  “敌人开始撤退了,关机。”郝参谋下令道。

  敌人撤退了?

  短短的十分钟,我们一枪也没放!

  郭永有些吃惊地看着郝参谋,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佩服的神情。

  “敌人吃了咱们的亏,呆会肯定会注意搜寻我们的雷达辐射源和电磁对抗设备位置。你们呆会在敌人进攻前帮我们把带来的两部假辐射源找个位置开机。”

  郝参谋朝郭永说道。

  “中尉!敌人开始对我们阵地实施全频道阻塞干扰了!我们的反压制设备无法正常工作!”

  通信员呼叫不通报话机,紧急向郝参谋报告。

  “电话呼叫团部电磁对抗支援,10号战区遭遇敌全面电磁压制。”郝参谋推了一把通信员。

  等待了半个小时,敌人再一次发动了新的攻势。

  在电磁压制的掩护下天空中敌人无人机的数量开始急剧增加,已经超出我们防空部队的拦截能力了。

  无形的电子对抗从敌人尚未出现在我们面前就已经开始了。听郝参谋说,鬼子昨天就已经发动好几轮反辐射导弹、电磁炸弹攻击了,师部的信息指挥中心一度瘫痪,雷达部队也损失不小。

  整个战场都被敌人实施了饱和性全频道阻塞干扰,单兵战场雷达已经无法工作,诱饵雷达也被循旁瓣信号追踪而至的敌人反雷达导弹摧毁了。

  郝参谋他们只能暂时向其他排阵地转移。

  在老柳的指挥下一班、二班火力阻击分队迅速进入阵地。

  敌人的协同战术素养明显比雇佣军高一个档次,炮火掩护的节奏把握得非常恰当,适时出现的直升机群在对面山梁上逡巡着,时刻准备导引炮兵的延伸射击。

  无法发射导弹!敌人火力覆盖密度太高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露头。特别是那些讨厌的直升机在无人侦察机的协助下已经完全压制住我们。

  当敌人装甲突击群的突击速度霍然加快的时候,他们远程火力支援的密度也达到了最高潮。

  密如织雨的炮弹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落在阵地上,烟雾弹爆炸形成的烟雾彻底将我们阵地包裹住了。整个阵地上的战士们看不清敌人的位置,也不知道敌人突前坦克现在运动到什么地方了,更不用说开火了。

  程小柱忽然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用颤抖的语调说道:“排副,我听到敌人坦克发动机的声音了,好象就在前面!”

  “沉住气。让其他战士收拾。走,我们到高一点的地方找发射阵地。”

  我轻轻说道,示意程小柱跟上我。我被分配负责阻击敌人直升机,我们的反坦克导弹能够攻击飞行高度不够的空中目标。

  程小柱是炮排的一个弹药手,被炮排排长吴贲安排与我一起配合。

  刚准备离开发射阵地,敌人主战坦克庞大的身躯突然出现在眼帘之中,狰狞的炮塔正在得意地逡巡着试图找到可口的目标开火碾压。

  “走!”

  我喝了一声扎进了坑道中。后面阵地上旋即响起了火箭弹落在炮塔上发出的爆炸声,我们的火箭筒手终于开火了。

  凭借烟雾的掩护,敌人装甲突击群成功地突入了我们营的阵地。很快,敌人承担近距空中火力支援的直升机群也扑了上来,但是回应它们的是从坑道掩体出口发射出来的单兵便携式防空导弹和能够应付低空目标的反坦克导弹。

  “先敲掉敌人的直升机!”我对程小柱说道。

  撑好支架,开启保险,我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开始搜索目标。

  “排副,右边60度,直瞄!”程小柱在一旁喊道。

  哎呀!没抓住!

  我心里叹息了一声,敌人直升机显然知道我们前沿阵地的防空火力密度,一直不停地变换空中位置,即使在向地面目标开火的时候也尽量减少悬停的时间。我们导弹发射阵地的射界很小,而且烟雾不时遮住了我们的视线,老式的红箭导弹用的不是二氧化碳激光瞄准具,也没有办法透过烟雾捕获目标。

  敌人直升机很快就从瞄准镜中消失了,连瞄准的机会都没有。

  一连数次我都让敌人直升机大摇大摆地从眼前逃逸,连发射激光束捕获目标的机会都没有。程小柱在一边急得满头冒汗。

  怎么办?出去?那只是多给敌人弄个靶子!

  看着外面密集的炮火,我还是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再找个合适的阵位。到31号,走!”

  拉着程小柱,我们只有继续寻找合适的阵地。

  31号哨位紧挨着上午小孙狙击敌人最后受伤牺牲的30号哨位,30号哨位已经被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坍塌了,31号哨位同样没有幸免,只是受损程度小得多。

  “来,我们把出口刨开一点。”我对程小柱说道,放下发射器,我和小孙开始用手把坑道掩体出口堆积的浮土清除。

  “注意!咳!咳!左上方有个家伙!”

  程小柱咳嗽着,极力睁着眼睛透过烟雾找到了一个目标。

  “套住了!”我激动地喊了一嗓子。

  为了节省瞄准的时间,我预先在敌人直升机可能的运动路线上等待,敌人直升机一转过来立刻就被我捕获。

  “注意炮尾风!”

  在我的喊声中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扑向空中,激光束迅速传来了的目标位置指令很快把导弹导引向还在那架在空中炫耀武力的鬼子战斗直升机。

  炮尾风把坑道里的尘土吹得四散飞扬,我的口腔和鼻孔里全是硝烟尘土,敌人直升机在瞄准镜里若隐现显。

  猛然间,敌人直升机像是被抽了一鞭的秃鹫,极力扇动翅膀试图脱离导弹的攻击,我甚至好像听到了直升机上告警装置发出的悲鸣声。

  想跑!太晚了!

  我转动身体,死死地瞄准着这个倒霉的秃鹫,随着鬼子直升机的爬升,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敌人直升机的性能确实不错,在驾驶员的操作下很快从原来的位置飞出几十米远去。

  “快!”

  我嘴里不停地催促着导弹,希望它能早一点咬住目标。

  “排副!注意!”

  随着程小柱的惊呼声,他扑到我的身上将我压在地上。紧接着一连串的炮弹在坑道掩体的出口处附近爆炸。

  “快撤!”

  程小柱把我拉了起来,两个人抱起导弹发射器一溜烟窜进坑道深处,在我们后面另一架掩护的敌人直升机在疯狂地扫射,我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火海,弹片带着各种各样的刺耳调门四处飞溅,31号哨位在炮弹爆炸的火力轰击下迅速被敌人夷平了。

  “好险!差一点玩完了!妈的,不知道有没有打中!”

  我冲惊魂未定的小伙子说道。

  手扶着墙壁站定的程小柱满脸烟灰,只剩下两排牙齿还是白的,一双发直的眼睛表明他还没有从刚才敌人的攻击下缓过神来。

  “脱下头盔。你看!”我用手指着程小柱头盔边缘那个被敌人炮弹弹片撞击后留下的凹坑,

  “就差一点,脖子就不保了!”

  我庆幸地拍拍他的肩膀。

  “嘿嘿!”

  终于,程小柱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人还在傻笑。

  当我们再次从坑道深处摸到一个掩体的出口向外看去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了。在我们眼前横亘着两辆鬼子坦克的残骸,看来,敌人试图利用我们反坦克火力薄弱的缺点,以密集队型强行从我们阵地突破,但是被我们阵地上设置的交叉火力逐个摧毁了。

  “妈的,这是鬼子的打法吗?”

  看到仍有许多不畏死的敌人坦克从烟雾中轰鸣着扑上来,我困惑地说道。

  按照敌人的战斗风格,在突击部队战斗损失超过一定比例的时候,他们会终止进攻,换新的部队重新开始进攻。密集进攻队型,这不是二战时期的装甲兵战术吗?

  可见今天敌人这种不记损失的进攻方式表明了他们是多么希望迅速与被合围的部队汇合。

  “轰!”

  一辆位于攻击队型侧翼的鬼子主战坦克被击中了炮塔尾舱,殒爆弹药的冲击波将炮塔高高掀起。

  “倒打火力点有我们的人!给我枪。”我喊道。

  但是敌人涌上来的坦克数量太多,在敌人身后我们的倒打火力点的密度太小,根本无法阻止敌人源源不断出现的坦克群。绵延数公里的阻击阵地上已经全面进入短兵相接的近战了。

  当我还在探头寻找目标的时候,后面坑道里冲出了一名战士,隐约中我好像看见他的手里抱着一颗反坦克雷。

  “排副,咱们没法开火。太近了。”程小柱担心地说道。

  “是,导弹用不上。这样,程小柱,你带发射器撤到里面去!”

  我说完抱着枪爬到坑道掩体出口处。

  必须给他们掩护。

  我心里想道。

  那个战士灵巧地利用表面阵地地弹坑接近敌人,熟练迅速地匍匐爬行。

  居然是连长!

  很快,他爬到离一辆坦克不足十米的一个弹坑里。数秒钟后这颗反坦克感应雷被敌人坦克的发动机噪音引爆了,当钽金属射流从空中扎进了那辆坦克薄薄的顶甲中的时候,这辆坦克像一头被突然抽走灵魂的巨兽一样,炮塔颤抖着开始解体,车身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十几米后也终于停止了喘息。

  敌人发现了我们士兵的企图,纷纷进行大速度的之字型高速机动,试图摆脱被反坦克雷攻击的厄运,炮塔上的机枪开始向四周扫射企图阻止步兵的靠近;同一时间,敌人滞留在后面的步兵战车加快速度,加入了狙击跃出阵地的中国士兵的战斗。

  郭永从不远处的坑道里跳起身来,手里端着的轻机枪一阵阵地发出短点射。随着枪口喷出的簇簇火花,鬼子步兵一个个栽倒在地上。

  一个试图靠近敌人坦克的战士被敌人步兵战车发现了,炙烈的弹雨像魔鬼的鞭子一样抽打在这个没有注意隐蔽的战士身上,被引爆的反坦克雷瞬间把他撕成粉碎。

  牺牲的战士带着的头盔被高高抛起,然后落在离我不远的阵地上发出一阵叮当闷响。

  “脆弱的生命,在战争里人的生命是最不值钱的,但是,也是最珍贵的。”我忽然想起老雷说的这句话。

  敌人在加强火力后以为中国军队肯定会逃回坑道里,但是,更多的战士跃出了坑道扑向试图占领山顶的敌人战车。一路上不断有战士被敌人打倒,但还是有几个战士成功地靠上了鬼子坦克。

  很快,又有两辆敌人坦克被摧毁了。

  当看见一个敌人士兵企图从燃烧的坦克中爬出来的时候我举起了冲锋枪。

  清脆一个短点射,那个坦克兵颓然栽倒在坦克边。

  “敌人撤退了!”一个离我不远的战士开始欢呼。

  果然,缺乏后续支援,在我们阵地上遭到严重损失的鬼子装甲突击群终于承受不住中国军队亡命般的打法,迅速向出发地逃逸。与步兵缠斗在一起是敌人最不愿看到的事,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中国军队的强项,而且他们强大的后方远程火力也无法在自己人陷入缠斗的时候予以支援。

  “操!这帮孙子,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

  郭永在不远的掩体中探头出来大骂道。

  等敌人撤退干净后我叫上程小柱回到了排观察哨。外面敌人倒是非常勤快,炮火遮蔽射击很快又开始了。

  观察哨里老柳正靠在墙角疲惫地喝着水。所有的战士们都是满脸烟尘,不用化妆就可以参加特种作战。大家都歪七倒八地靠着后面坑道的墙角坐着,有两个战士扎着绷带。

  “老柳,情况怎样?”我靠着排长坐下。

  “从早上到现在,两个阵亡,两个轻伤。咱们排伤亡还不大。”老柳缓缓说道。

  “我们的阵地破坏很大,很多掩体已经被摧毁了,敌人下一次进攻的时候怎么办?”我担心地问道。

  “是啊,倒打火力点只剩两个了。没想到敌人进攻力度这么大。还好重武器没怎么损失,不然没法活了。”老柳叹道。

  “让一班下去休息吧,他们的损失够大了。郭永,让三班都上来,他们休息的时间最长。”老柳点头后,我对郭永下令道。

  三班上来老柳却更忙了,带着大家熟悉破损的阵地,设置火力点,准备联络方式。看来老柳对徐少波这个班还是不放心。

  连长在敌人发动第二次大规模进攻之前到我们排的阵地看了一圈。其他排伤亡很大,全连现在已经牺牲十六名战士了,还有五个战士伤势严重被送下去了。而且,已经损失一部导弹发射器了。

  形势不妙。

  “排长,敌人上来了。好多!”一个蹲在观察哨窗口的战士惊恐地喊道。

  “慌什么?跟第一次差不多嘛!”老柳不满地瞪了小伙子一眼。

  “大家分工,老柳,我还是去对付敌人直升机和远处的步兵战车。”我说道。

  继续带着程小柱,我背着导弹发射器出发了。

  趁着刚才歇息的时间,我把阵地上适合狙击敌人直升机的哨位踩踏了一遍,只有两个哨位还可以用,其他的不是被敌人摧毁了,就是射界不好,要不然就是掩体太小无法发射。因为发射导弹形成的炮尾风必须在合适的空间才不会对射手造成伤害。

  有了上一次交火的经验,这次敌人显然小心多了,除了大量发射烟雾弹进行干扰外,敌人特别注意了步兵战车与坦克的协同。敌人甚至不惜炮弹的消耗,不停地向他们认为可疑的坑道出口发射小口径机关炮弹。经过一上午敌人地毯式轰炸,我们阵地几乎被犁了个遍,原来放置在阵地表面的假目标早就被敌人摧毁了。地面深处褐红的土壤被炮火抛洒得到处都是,整个阵地已经面目全非了。

  蹲在掩体里我几次都没有捕获敌人的直升机。

  鬼子变得更加狡猾了,几乎不在空中悬停,再加上满山的烟雾遮住了视线。看来,只有用专门的便携式防空导弹才能有机会攻击它们。

  “妈的!老子就不信揍不下你!”我暗暗骂道。

  在阵地上转了一圈,我发现只有在9号哨位才可以看得到这些家伙。

  可是9号哨位的空间太小了,发射导弹几乎是不可能的!

  外面鬼子的直升机正在卖力地向地面倾泻弹雨。没有来自地面地防空火力威胁,敌人直升机显得更加嚣张。偶尔从坑道里发射的机枪子弹打在直升机身上只是擦出一溜火光。远处敌人的装甲部队步步进逼,快到达我们前沿阵地了。我们的反坦克手却没有办法探头出去。

  一咬牙,我背着发射器摸进9号哨位。哨位射击处只有两米多长,本来是设计用作临时狙击射手用的。

  “程小柱。听着,发射的时候呆在离我远一些弯道里,导弹一出去你就用头盔往我身上舀泥土。”

  得到确认后我开始蹲在地上把发射器支好。

  “来吧,孙子!”

  我咬牙切齿地在鬼子直升机必经之路上等待。当几次捕获失败后我的手心涔出了点点汗滴。

  喘了几口气,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后重新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

  出现了!

  我耳中只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手指开始微微地颤抖。当敌人直升机再次从侧面转了过来地时候,瞄准光环套住了它。毫不迟疑,我扳动了激光发射器,几乎是同时,导弹像一条解开束缚的猎狗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巨大的炮尾风几乎把我从射击口掀了出去,我死死地用双脚撑住掩体墙壁地两侧,双手则牢牢地扶住发射器。虽然我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湿的,但炙热的导弹尾焰几乎把我的背全给点着了,一股焦臭味弥漫在掩体里。掩体里被炮尾风卷起的灰尘四散飞扬,几乎把我的视线给完全遮住了。

  我艰难地瞄准着敌人的直升机,几乎是在凭直觉。空中那只受惊的秃鹫开始试图脱离激光测距仪的捕获,在空中作大幅度的下滑机动。

  不到700公尺的距离,这几乎是导弹攻击空中目标的极限近距。平飞了片刻的导弹在激光束的导引很快调整了角度。当导弹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的时候,它已经与秃鹫接吻了。

  一团爆燃的火光让我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

  “排副,赶快撤!”后面的程小柱大声地喊我。

  狼狈地钻进坑道深处我立刻在地上滚动,因为我发现后背裤子已经着火了。

  好容易扑灭了火,我的腿已经又几个地方被灼伤了。

  “差一点成烤猪了!妈的!”

  我心有余悸地骂了一句,但心中仍然高兴。

  “排副,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样的发射阵地,教材上是严禁使用的。”

  旁边地的程小柱也咧着嘴和我一起笑了起来。

  “管他什么教材。走,看看有没有机会干掉鬼子的步兵战车。”

  领着程小柱向战斗激烈的方向摸去,在黑暗的坑道里前进的时候我问身边的程小柱:“第一次参加战斗?”

  “是,排副。”战士答道。

  “以前干什么的?”

  “卖烧鹅。”

  “卖烧鹅!怎么想到当兵的?”

  “以前报名参军,被刷下来了。我不甘心,这不,打仗了,正好当兵。”

  “哦!多大了?”

  “22岁。”

  “家里还有人吗?”

  “又,爸爸和妈妈。他们应该撤到后方去了。”

  “打仗怕不怕?”

  “不怕!”

  “怕!”程小柱看我很认真地盯着他,迟疑了几秒钟后小声地说道。

  “呵呵,没关系。你的对手没准比你更怕死。你知道在战场上那种人最容易死吗?”我问道。

  “军官?”

  “不,是胆小鬼。命运永远不会因为你胆怯而给与你活着的机会。记住了,要想活下去,就得有勇气!”我说道。

  糟了!

  当我们再次从掩体探头出来的时候发现战场上情况不妙。

  敌人坦克群居然冲进了我们连阵地,打头的鬼子坦克已经爬到半山腰了。从掩体里冲出来的战士们极力试图摧毁肆意在阵地上碾压的敌人坦克,可是敌人攻击队形后面的步兵战车向战士们疯狂地扫射着,短短的几十秒钟内就有五个战士被敌人射倒碾死。

  反坦克手呢?怎么让敌人轻易冲了上来?

  我的眼顿时红了。

  “是柳排长!”

  程小柱一眼看见了冲出掩体的排长老柳。

  老柳灵活地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看来,老柳已经发现小心缓慢地接近敌人坦克是不可能的,打算在敌人密集的火力还没来得及招呼到身上以前就把鬼子坦克给解决了。

  “掩护排长!”

  我立刻架起导弹发射器把导弹推进发射筒。

  “哎呀!排长危险!”程小柱惊呼起来。

  我侧眼一看,老柳被敌人发现了。

  密如泼雨的炮弹把他死死地压制在一个弹坑里,半响都没看见老柳露头。

  我的心一紧,一阵焦虑的情绪爬上心头:“老柳,千万挺住!”

  忽然,老柳趁着鬼子射击的间隙一个挺身跃起,飞快地奔向离他最近的鬼子坦克,他的手上抱着一颗反坦克雷!在老柳奔跑的路上,敌人机关炮弹在后面爆炸形成一条巨大的泥浆土幕。

  卧倒,匍匐前进,放下地雷打开保险。

  老柳熟练地做完一连串动作后一个翻身滚进了旁边的堑壕里。

  嗅到死亡气息的鬼子坦克开始疯狂地转身,钢銷履带发出一阵刺耳摩擦声。

  太迟了!

  在坦克顶上的天空中一朵代表死亡的金属之花突然绽放了。

  第04小节

  在半径十米内的装甲车辆只要触发了反应性攻顶反坦克雷,几乎没有逃出攻击的可能性。敌人坦克徒劳地在山坡上急速转弯向下撤退,但炙热的钽金属射流轻易地撕裂了这头巨兽的顶甲,准确无情地引爆了炮塔后部的弹药。虽然鬼子的炮弹发射药是钝感炸药类型,但在炮塔狭小的空间里爆炸仍然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破坏。放置在炮塔后部的榴弹弹头也随即被引爆,巨大的二次爆炸破坏力彻底将炮塔掀向空中,坦克车身则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在爆炸声中向山下滑去。

  “那就消灭后面的步兵战车!”我自言自语道。

  趁着烟雾飘过的瞬间,我从观瞄镜里捕获住一辆距离我们阵地一千多公尺远距离的装甲指挥车。

  发射!

  导弹拉着长长的尾焰飞快地沿着山坡扑了下去。一股浓浓的烟雾将敌人这辆装甲指挥车笼罩住了。

  烟雾遮蔽!

  激光瞄准仪没有像往常一样传来敌人目标的数据信号,导弹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向敌人装甲车原来的位置飞去。

  我固执地用观瞄器照射着那团在不断扩散的烟雾丛,期望能够因为敌人的疏忽而捕获目标。

  一秒,两秒,三秒,导弹就快要到达目标区了。

  “狡猾!怎么还不露头?”我暗暗骂道。

  有信号!敌人运动到距离原来位置六米远的地方。

  导弹在这一瞬间的信号导引下修正了命中点,虽然只有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随后烟雾再次将鬼子装甲车罩住,但已经没有再次逃逸的机会了。

  突然,导弹在接近装甲车的瞬间被引爆了。

  是鬼子的主动防御系统拦截了导弹!

  “我操!”

  我愤怒地一拳砸在泥水中。

  “卧倒!”

  后面一个人低声说着,顺势将我扑倒在地上。几枚小口径炮弹在我们掩体附近爆炸。

  我扭头一看,是郭永。

  他手里提着班用机枪,匍匐着靠上射击口。

  “老卫你先撤下去,黄彪已经靠上去了。”

  挥手示意程小柱和我一起把发射器抱下去,我把掩体射击位置让给了郭永。

  当我再次扑上一个掩体的时候发现现在战场形势已经对我们大大不利了。

  敌人更多的战车投入了战斗,突前的几辆坦克更是已经冲上山顶,正在到处碾压开火!

  阵地上的能见度现在仍然很差,到处飘散着灰黑的硝烟,双方的远程火力都在倾尽全力打击对方的后方纵深。从天空到地面,整个战场都陷入了疯狂的混战之中。

  双方的战场指挥官都在极力试图控制住局势,难以计数的真假战场信息估计会像潮水一样涌入各自的战场指挥所。

  敌人在我们这一带交战抵御拥有绝对的火力和机动优势,我们步兵在少量的迫击炮支援下艰苦地抵抗着敌人的反复冲击。仅仅在我们连阵地正面就有敌人超过二十辆装甲战斗车辆组成的突击梯队在轮番疯狂进攻。这根本就不是敌人作战的历史风格。

  想从这突破防线?没门!

  我开始在阵地上爬行搜索没有引爆的反坦克雷。

  导弹发射器已经没有弹药了,我让程小柱把发射器扛回坑道里去独自拎着冲锋枪爬进了阵地表面的堑壕里。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反坦克雷,还差一点被一辆坦克碾死,幸亏我动作快,一头扎进一段深一点的堑壕里。虽然没有受伤,但我已经成了个泥人。

  一个士兵突然从坑道掩体出口处站了起来,瞄都没瞄就向一辆不远处正在机动的鬼子坦克发射了一枚火箭弹,然后以比出来更快的速度钻进坑道,连头都没有回。

  “操!偏了!混蛋!”

  我蹲在一条堑壕里抬头看到这一幕后直摇头。真是胆小,这么打,十有八九没战果,还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弹药。

  更多的战士冲向了占领我们表面阵地的敌人坦克。在纵深火力的交叉打击下,几分钟后鬼子在我们营阵地上扔下七八辆坦克残骸后逃了回去,但我们已经有几十名战士永远躺在阵地上了。

  回到坑道集结地后我才知道我们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

  “还剩13个人,其中还有两个轻伤,一个重伤。”

  老柳大口地喘着气,瞪着眼对我说道,头盔被他扔在一边。老柳的右肩膀上缠着绷带,显然没有把自己算作伤员,因为旁边地上坐着的黄彪头上也缠着厚厚的纱布,靠着黄彪背另外的一个一班战士也受伤了,小腿上还在涔着鲜血,卫生员正在给伤员们包扎。

  所有的人都是浑身泥浆。

  “导弹还剩三枚,火箭弹只剩两发,没有反坦克感应雷了。”黄彪叹口气补充道。

  坑道里一片沉寂,郭永靠着墙壁一声不吭地擦拭着自动步枪,程小柱在旁边帮另外一个二班的战士修理皮带。

  三班长徐少波沮丧疲惫地躺在地上翻看着那本杂志。

  看来,刚才敌人疯狂的一轮进攻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三班的损失最大,无形中也给徐少波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黄彪正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一颗颗地压着子弹,动作缓慢,好象试图记住每一粒子弹。

  外面敌人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炮击。昏暗的坑道里回荡着炮弹落地的爆炸声,老柳抬起头听了一会后开始埋头把自己裂了个大口子的胶鞋用一根绳子缠上。

  卫生员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靠着我的耳朵说道:“老卫,照这个样子咱们连挺不过今天啊。刚才连长来电话统计伤亡,咱们连伤亡过半了,一排情况最糟糕,现在只剩四个能战斗的。还有,郝参谋阵亡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郝参谋怎么会阵亡?”

  郭永突然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卫生员。

  “他当时在一排,一排阵地被敌人突进去了,一排长组织冲锋,郝参谋看情况危险也跟着上表面阵地。结果,结果被鬼子炮弹……。我当时在一排阵地帮忙,人抬下来就不行了。”卫生员没想到郭永这么激动,结结巴巴地讲述当时的情景。

  “他娘的!”

  郭永咣的一声把钢盔摔在地上。

  “旁边一连怎样?”我问道。

  “比我们情况好!只剩七十来个人了。我们和一连结合部是一排防守的,刚才被敌人突破的时候还是在一连预备队支援下才挺过来。连长脸都绿了。”

  卫生员疲惫地端起水壶。

  “现在还是中午一点,离天黑还有至少六个小时,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得想办法!”我自言自语道。

  “老柳,我们倒打火力点还剩几个?”我大声问道。

  “还剩两,其他都被摧毁了,还搭上了四条命。妈的!”老柳粗声粗气地答道。

  “郭永,要不你带上两个人到一连看看他们有没有感应雷富余,争取弄几个来。”

  我对郭永下令道。

  “对了,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反坦克火箭弹。”

  老柳朝郭永的背影加了一句。

  “黄彪,还能战斗吗?不行就先撤下去。”

  我走到黄彪旁边问道。

  “排副,我没问题。”

  黄彪挺直了胸膛。

  老柳站起身来,把身上已经破了几个大口子满是泥浆的迷彩服扒了下来,黝黑壮实的胸膛裸露着。提起一挺机枪,老柳把弹链缠在肩膀上。

  “走,我们一起看看阵地。老卫,我们不能再让敌人那么轻易地冲进阵地了,这样我们的伤亡太大了。我看,咱们必须利用纵深交叉火力。”

  老柳转身对我说道。

  “那怎么打?”黄彪疑惑地问道。

  “只能冒险把鬼子坦克和步兵战车放进来再打,远距离阻击我们的伤亡太大。大家分一下工,一队负责用火箭筒和地雷消灭坦克,另一队负责压制敌人步兵。”老柳说道。

  尽管单靠这些装备简陋的步兵不可能在敌人今天这样的持续攻击下坚持到天黑,但是我们还是要倾尽全力。

  “那我和郭永负责火力压制。”我说道。

  “排长,敌人今天的进攻有点奇怪。他们应该投入步兵进攻我们的阵地,充分利用自己手头上火力密度的优势歼灭我们的有生力量。怎么今天他们摆出一副不要命的死缠烂打的阵势,而且鬼子直升机发射的导弹全是反坦克型号的。他们是不是真的以为这里是装甲部队主力阻击阵地?”

  黄彪在一旁说道。

  “连长来了!”一个战士在黑暗中喊道。

  连长已经疲惫不堪了,拉得老长的脸上满是硝烟油子。看来刚才的战斗情况让他很不满意。

  连长拉着老柳和我检查了一下我们排的剩余战斗力和阵地。我们几个排的坑道表面阵地已经面目全非了,整片丘陵地带的地貌完全被这两天激烈的战火摧残得失去原貌,原来设置在各个角落的模拟器材被炮火轰成残片。大批坑道出口的掩体部分已经坍塌了,原来密布的树木也下反复的轰炸与褐红的土壤一样变成齑粉。

  转了一圈后我们回到阴暗的坑道集结休息室。趁鬼子新的一轮进攻还没有开始,班排长都被紧急召集在一起。

  指导员沉默了片刻开始发言道:“同志们,今天大家表现很出色,击毁了大量鬼子坦克和装甲战车,有效地消耗了敌人的装甲突击力量。师部对我们前沿阵地的指战员们予以高度的表扬,并要求大家继续努力,牢牢地牵制住敌人。”

  “可是指导员,照这样打我们的阵地恐怕坚持不到天黑了?”

  躺在地上的徐少波有了些精神,坐起问道。几个班排长也开始点头附和。

  “是,我知道大家非常艰苦。敌人如果再来几次上午这种规模的进攻,难保我们团的阵地不被突破。现在敌人实施全面电磁压制,我们与团部的野战电话线路已经无法使用了,有线线路也被炸断。不过,有个消息可以向大家通报。”

  连长环视一周,接着说道:“上午接到战报通告,我们江北的战略突击部队主力集群已经在昨天晚上开始渡江了,正在兼程向我们这一带阵地援驰。”

  坑道里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连长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后接着说道:“西南方面军的支援部队已经横向运动了一百多公里,前锋部队和我们南线的阻击部队在两天前汇合后就一直在共同构筑纵深防线。

  敌人从南面突围或解围的可能性非常小了。

  现在,敌人可能已经把打通撤退通道的宝压到突破我们师驻守的这一带防线上了。

  你们也许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前指的电子对抗部队在我们师纵深阵地上成功地进行了电子佯动,模拟了大规模机械化部队在我们这一带战术机动的假象。而且我们师的机械化团昨晚也同时对敌人发动了一次反冲锋,更加坚定了敌人的判断。

  从今天上午的交战情况来看,敌人上当了。他们今天在向我们团防线进攻的时候以为我们在这里预先配置了大规模的装甲部队,所以才会投入如此庞大的装甲突击群和反坦克直升机群。敌人通过战场侦察也了解到我们师的防守地域还没有得到后续部队的支援,所以判断我们为争取有利的防守姿态肯定会在这个时候投入装甲部队加强防御能力。”

  “田忌赛马?”我突然发问道。

  指导员转身看着我,脸上微微有了些笑容。“是,同志们,田忌赛马,我们就是下骥。以下骥对敌之上骥。用步兵依托坑道消耗他们最精锐的装甲突击群。”

  “操!下骥就下骥,老子让他们尝尝下骥的滋味!”

  旁边正在校正火箭筒表尺的炮排长吴贲低低地骂道。

  “敌人吃了亏,肯定会改变战术。估计他们接下来的进攻会按部就班地推进,很可能会再次利用他们擅长的立体火力组织进攻。大家在运动的要注意战场隐蔽。营长要求我们一定要在这条防线上坚持到天黑!希望师里会在下午给我们一些支援的。”连长接着说道。

  “老田,我建议把鬼子坦克放进来,咱们来个关门打狗。”老柳在一旁说道。

  “这样当然好,可敌人后续部队怎么办?要是被鬼子持续突破那就麻烦了。”吴贲问道。

  “那就得有效迟滞敌人后续梯队。咱们还能不能呼叫炮兵支援啊?”老柳朝指导员问道。

  郝参谋阵亡,连长指导员已经被营长痛骂了一通。老柳这个时候不小心踩到他俩的痛处,连长指导员半天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与团部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了。

  呼叫远程炮火援助?

  趁敌人炮击转移结束前连长调整了连里的编制,全连剩下的指战员缩编成两个排。一排长已经阵亡了,一排只有与三排合并,老柳任排长;二排和连部其他人员合并由连长领导。我被抽调到炮排加强连阵地远距离反坦克力量,营部补充派遣的火力协调员也跟随我们排行动。

  “敌人上来了!”炮排长吴贲趴在我身边低声地自言自语,好象生怕被敌人听到。

  我笑了起来。这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几天工夫攒下的络腮胡子再加上满脸的烟灰,吴贲现在的样子和李逵差不多了。

  “哥们,注意及时向迫击炮连报告敌人的位置和数量。”

  吴贲已经是第三遍向蹲在一边手捧笔记本被营部派来增援我们的江垒交代了。

  “咱们埋伏在大石头后面的倒打火力点不知情况怎样?”我担心地对吴贲说道。

  “没问题,有咱们狙击手掩护,打完就撤。”吴贲说道。

  在我身边蹲着的江垒正在和原来与郝参谋一起来的雷达兵操作雷达。

  经过我们电子对抗部队的反向电磁压制对抗,我们已经能够在敌人被削弱后的部分电磁频谱波段使用雷达和无线通信器材。尽管毫米波雷达的观测效果依然很差,但比上午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远处敌人开始缓慢向我们阵地推进,这次敌人只是投入步兵沿山丘前面开阔地的隐蔽物慢慢靠上来。鬼子坦克、战车、直升机等重装备都滞留在2000公尺以外的地方籍有利地形掩护步兵前进。鬼子步兵中负责火力掩护的自动榴弹发射器不停地向我们阵地上已经坍塌的掩体发射密集的榴弹。

  我抬起手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鬼子大约一个连的步兵已经接近到我们阵地附近了,打头的尖兵距离我们连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吴贲,是时候了,要不要电话呼叫后面的迫击炮干掉鬼子的自动榴弹发射器,哪个家伙比较讨厌。”我问道。

  “等一下,让前面的鬼子再靠近一点。”吴贲边回答,左手还在拔着胡子。

  “等等!旁瓣干扰严重!我操!附近肯定有鬼子无人机干扰!”

  雷达兵边高声怒骂着鬼子妈妈边急急地放下笔记本移动雷达。

  终于。信号有了。

  “632号地区,快呼叫急促射!用电话!”吴贲急了,大声招呼后面的战士把电话线扯过来。

  隐蔽在一段沟渠里的两个鬼子火力手飞快地扔掉自动榴弹发射器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突如其来的迫击炮弹。可惜,这个一上午都在向鬼子开火的迫击炮连没有让他俩逃脱死亡的召唤。装有空炸引信的迫击炮弹在空中爆炸后,两个倒霉的家伙再也没有站起来,自动榴弹发射器也被轰进了沟渠里。

  敌人估计已经把我们营的迫击炮连恨透了,因为他们发射的装有空炸引信的炮弹对敌人战车上暴露的传感器和观瞄设备而言简直是恶梦。整个上午敌人都在试图摧毁这个炮兵连,同时一直在用微波干扰我们的迫击炮炮弹引信,但至今效果都不是很好。

  在被轰炸过无数次后我们的迫击炮仍然在向鬼子开火。现在敌人的前线指挥官差不多要被气疯了。

  前沿阵地的战士们这时突然冒了出来,自动步枪和冲锋枪子弹象风一样刮过去。几个伏身走在前面的敌人应声栽倒。接着我们的战士眨眼之间又全部消失在阵地上。反应过来的鬼子开始手忙脚乱地开火还击。

  敌人步兵在遭到打击后没有撤退,火焰喷射器手在后面战车和直升机的火力支援下开始扫荡我们的阵地。我们开始陷入了与鬼子步兵纠缠的艰苦阵地战!

  敌人的火力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能力,他们几乎没有停止开火。为了阻止敌人步兵,我们的战士不断从掩体里探出身子向外面扫射。但是我们的机枪几乎没有机会进行压制射击,战士们只能从坑道里向外面投掷手雷。但是由于敌人火力密度太高了,我们的伤亡开始直线上升。

  下午两点半,在得到我们后方榴弹炮群火力支援后我们终于打退了敌人步兵第一次进攻。

  不知道是谁联络上我们炮兵的,反正不是我们连。

  ※       ※       ※

  “哎呀!偏了!”我痛惜地喊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和吴贲扎进了坑道里。外面的掩体经受不住敌人的炮火终于被彻底轰平了,我差点被埋在下面了。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正在配合吴贲向一辆鬼子步兵战车发射反坦克导弹,可惜没有命中。

  一天没有吃饭喝水,我的腿现在直发软。敌人下午简直是疯了,一拨拨地向我们连的阵地发动冲锋,都后来敌人坦克看步兵进攻效果不好也加入了冲锋的行列。

  与其他部队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了,连旁边几个连队之间的通信都时有时断,更不用说易被干扰的连排级无线通讯机了。没有重型火力支援,我们只能把敌人放进阵地进行近战肉搏了。

  “还有导弹吗?”我问道。

  “没了!已经找过两遍了,这是最后一发。他妈的,竟然脱靶!”吴贲在一旁恨恨骂道。

  炮排的火箭弹早就消耗待尽了,刚才吴贲发射的导弹是我们连阵地上最后一枚反坦克导弹。

  现在我们只剩反坦克雷了,我和吴贲面面相觑。

  我顿时感到浑身发虚,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在我的旁边放着炮排几个牺牲战士的遗体,炮排现在只剩我和吴贲,还有其他三个人。

  在下午的战斗中我们排仅仅为了击毁一辆快突入阵地的坦克,在一个火力点上就牺牲了三个战士,前后不到十秒钟。第三个战士的遗体被我拖进坑道,他的头已经被鬼子炸得稀烂。最后还是吴贲玩命地抱起沾满鲜血的反坦克火箭筒把鬼子坦克炸毁。

  下午三点营预备队二连就不得不在指导员的请求下准备投入战斗了,因为我们连打得只剩二十多个人。

  就在我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坑道里响起了手雷爆炸的声音。

  敌人又攻进来了!

  “给我颗手雷!”我向程小柱说道。

  第05小节

  旁边的程小柱正在给吴贲包扎大腿,他俩听到爆炸声后连忙草草收拾,然后飞快地抓起放在地上的冲锋枪,程小柱随手递给我一颗手雷。

  提着冲锋枪,我们三个人小心地沿着坑道向正在交火的地方摸去。黑暗中在我后面一瘸一拐前进的吴贲用手捅捅我的背示意我们从旁边的坑道绕过去,大家默然不语摸索前进,遥听着不远处士兵们嘶喊开火的声音。为以防万一,冲锋枪保险已经打开,我把手指放在扳机的护圈里,随时可以向可疑目标开火。

  接近正在激烈交火的坑道地段的时候我小声对吴贲说道:“你们掩护我。”

  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正在逐段向坑道里喷射火焰,不时从坑道深处传来我们战士被火焰喷射器扫中后发出的凄厉叫喊声。

  我的背紧紧贴在墙壁内侧,在我的手边有一个定向雷操纵器,定向雷放置在坑道拐弯处的顶端托架上,只要鬼子进入坑道里三四米就步入定向雷的射程。

  敌人要走?

  我发现鬼子扫射一通后打算换个方向。我赶忙低头在墙角找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用力投掷到坑道另一头的深处。

  石头砸在坑道墙壁上发出的声音终于把鬼子火焰喷射器手吸引回来了。从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手上火焰喷射器发射管上的火苗正在一步一步向里面靠近。

  “呼!”一道炙热的火龙喷射进刚才发出声响的坑道里,四周的墙壁被橘红的火焰映照得诡异迷离,火舌卷舔着坑道里的易燃品发出噼啪的声音。

  趁着鬼子停顿的间隙我扳动了定向雷发射扳手。

  一阵硝烟过后我从坑道拐弯处摸了出来。敌人射手已经被定向雷炸得血肉模糊,冲击波把火焰喷射器炸出老远,上面还挂着这个射手的一支胳膊。

  向后面打了个手势,我继续在前面探路。几个鬼子守住一段坑道进口正在与我们的战士对峙,双方不停地互相扫射投掷手雷,子弹打在坑道的岩石墙壁上迸出点点火花。

  我们三个人爬行着绕到鬼子后面。我把手雷的保险拔掉,向吴贲努了一下嘴。瞅准鬼子正在齐刷刷向坑道里开火的当口我把手雷扔了过去。吴贲和程小柱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齐射撩倒了还在挣扎的一个鬼子兵。

  经过十多分钟的近战,敌人突进坑道里的士兵基本上被我们逐出去了。

  外面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来不及进入坑道,我们三个人跳进堑壕,在这一段长约五六十米破烂不堪的战壕里向敌人轮番扫射。

  冲锋枪在我的怀里跳动着,现在已经顾不上瞄准了,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照大致的方位把子弹泼过去。

  敌人后面的战车和天空中的直升机发现了我们,密集的炮弹很快覆盖了这段堑壕。

  我在堑壕里眯着眼艰难地爬行着,像躲避猎枪的动物一样,身体尽量靠近内侧的墙壁。堑壕上的泥浆被炮弹爆炸高高扬起然后像冰雹一样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满是泥水,最要命的是耳朵里也有泥浆,我不时摇晃头部试图把耳朵里的东西抖出来。

  “快把敌人压下去!”一个战士吼叫着从不远的前方坑道出口处向外甩了颗手雷后不停地扫射。

  我从堑壕里探起头看见是连长,他抱着一挺机枪正在压制敌人步兵的接近,机枪的弹链在他身上跳动。

  连长的头部已经受伤了,头盔不知是被他扔掉的还是被敌人子弹打飞了。几个随同连长冲出坑道的战士也纷纷向鬼子开火。

  我正准备端起冲锋枪,一个战士凄厉地喊了一声:“连长!”

  连长被敌人直升机发射的机关炮弹打中了,巨大的爆炸瞬间把连长的身体撕成碎片。我顿时惊呆了。

  “啊!”

  一个战士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抱头痛哭起来,全然不顾敌人还在横扫战场的炮火。

  片刻工夫,密集的弹雨把他的身影吞没在升腾的硝烟中。

  趴在不远处的徐少波再也忍受不住敌人的压制炮击了,愤然站起身来向敌人开火。我抬起头刚准备喊卧倒,敌人一串炮弹在他身边爆炸。

  空中还在飘荡着徐少波只喊出半句的嘶叫,他的身体就被炮弹拦腰切断。当我躲避完漫天落下的泥浆石块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只剩下半截身体倚靠在堑壕里。

  趴在堑壕的地上,我把指头深深地插进泥水里,嗓子里一阵阵发干。我的眼睛盯着地上还在瑟瑟抖动的一枚空弹壳,血液齐刷刷涌上了我的头部,我的嘴里粘粘的。

  忽然我感觉道在这个空旷的战场上我是多么的孤独,我忽然变得懦弱与渺小。

  周围还在不停地落下炮弹,堑壕在连绵不断的爆炸中像条翻滚在骇浪中的小船,我就是趴在船底的一条小鱼。我开始越来越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为什么不像徐少波一样?

  又一阵泥浆雨落在我的身上,我无法忍受了,徐少波那剩下的半截身体还在我的眼前晃动。

  我嘶叫着站起身来抡起冲锋枪向外面不远处正在向上攀缘的鬼子扫射。我诧异地听到自己的叫声是如此怪异,像濒临死亡的野兽一般。

  就在我向鬼子狂热地扫射的时候,我们后方的榴弹炮群的齐射也刚好抵达战场,密集的炮火在我们前沿阵地两千公尺的范围内来回拉网,顿时把正在进攻的敌人召唤进了死亡的厅堂。

  我们的人终于再次把远程压制炮火召唤来了。

  敌人被突兀其来的炮火覆盖打懵了,开始向后面四散奔逃着寻找安全的庇护点。

  吴贲从不远处的堑壕里直起了身体向敌人开火。很快,更多的战士加入了追逐扫射的战斗。听到周围迅速增加的自动步枪和冲锋枪怒吼声,我的心里扬起一股暖流。

  我还有战友,我们依然强大!敌人被我们打退了!

  不断有敌人的士兵在子弹的追逐下栽倒。我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我感觉有热忽忽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开始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终于,怀里的冲锋枪在发射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战场逐渐安静下来。

  我的手指还死死地扣着扳机,身体顶着堑壕。

  吴贲在远处连喊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伏着堑壕一跳一跳地向我走来。吴贲再次负伤了。我这时才发现我的腿还在不停地颤抖。

  敌人又一次的进攻终于被我们艰难地击退了。

  我掺着吴贲走向坑道深处连部的位置,吴贲的腿在刚才的战斗中再次被敌人弹片击中,需要包扎。走了半天我们才遇到一个战士,是郭永。郭永正拿着水壶喝水,看见我掺着一个伤员向连部走去,马上过来帮忙。

  当我们走进连部的坑道里时那里已经有七八个伤员躺在里面,卫生员忙碌着给伤员们包扎治疗。不知是那位伤员正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着,卫生员在给他固定折断的小腿。坑道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消毒剂的气息。

  把吴贲放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背上的冲锋枪变得异常沉重。我费了半天劲才把冲锋枪从身上摘了下来,人立刻软软地靠在一个空弹药箱上。

  “老卫,给。”郭永喝了一大口后把水壶递给了我。

  “老郭,打死几个?”我无力地问道。

  “操!没工夫记!”郭永边熟练地更换机枪枪管边说道。

  连喝两大口后我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咱排还剩几个人?”我抬头问道。

  “排长、黄彪、我,还有卫生员和你。”

  换好枪管的郭永扳着指头说道。

  “就剩这几个人了?”我麻木地问道。

  “是!咱们排算剩人多的,一排二排已经拼得差不多了。”郭永低声回答。

  “卫生员,这里有个伤员。”我朝卫生员喊了一声。

  “老卫,等几分钟。”卫生员在角落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

  徐少波留下的杂志还扔在一个空弹药箱上,杂志打开着,一个骚首弄姿的女模特冲我直乐。

  美好的现代生活!?

  我厌恶地一脚踢翻了空弹药箱。

  看着满地的伤员,我感到一阵苦涩。我们连应该撤下去休整了,没有重型火器,只剩五分之一疲惫不堪的作战人员,再坚持下去那只是增加无谓的伤亡。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坑道传来一阵恐怖的震动,接着坑道顶部开始扑簌蔌往下面掉小石块和尘土,墙壁上的应急灯在不停地摇晃。

  房间里的战士们顿时停止了动作,卫生员惊恐地看着坑道顶部,刚才还在痛苦地呻吟的战士也停止出声了。

  炮火覆盖?不,是敌人的燃料空气炸弹!

  我腾地站起身来。

  “大家赶快戴上氧气面具!有危险!”

  我开始从墙上摘下氧气面具向大家分发。

  坑道里传来一群人的奔跑声,接着指导员老默声嘶力竭的嗓音回荡在坑道里:“是温压弹!快点隐蔽!”

  全连阵地的坑道只有连部的防御能力最好,老默他们飞快地向连部所在的坑道房间撤下来。程小柱第一个冲了进来,然后老柳和黄彪他们十几个人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江垒跟在队伍最后,前面还有三个战士扛着雷达。

  “快关门!大家戴上氧气面具!”

  老默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程小柱和黄彪奋力将铁门关上加闩,然后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扣上面罩。

  一旁的老柳边递给我一副面具边说道:“一连差不多完了!”

  我呆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柳面具下面的眼睛,嘴巴张了几下,喉头好象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我脑子一片混乱地扣上了面具。

  忽然,外面坑道里传来几个战士的奔跑呼喊声:“等一下,还有我们!”

  老柳推开了氧气面具,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不好!是二连预备队的人,他们比我们先撤进来,怎么没有找到隐蔽所?”

  “外面有我们的战士,快开门!”

  我急忙推开面具向程小柱和黄彪喊道。

  外面的战士奔跑到门口开始捶门,一个战士在外面带着哭腔高声叫喊。这时,我们阵地开始陷入剧烈的震动。

  “不行!没有时间了!”

  指导员看着我,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小的汗滴。

  程小柱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指导员,身体则紧紧地顶着门。

  “快开门!”我怒吼着扑了上去。

  “排副,不能开门,否则都没命了。”

  程小柱死死地顶住门闩,惊恐地盯着我冒火的眼睛喃喃说道。

  一旁的指导员见势不妙拔出了手枪,冷冷地用枪管顶住我的头部说道:“走开!”

  “快开门!”

  一把揪住指导员的衣领,我几乎是对着他的脸在怒吼。

  “这里我是最高领导!”

  指导员伸手打开了手枪保险。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憎狞可怖,白森森的牙齿在应急灯光线的折射下泛着灰白的光泽。

  “你开枪啊!懦夫!”

  我咆哮着挑衅般的试图夺下指导员的手枪。

  砰!

  奋力摔开我的手,后退几步的指导员开枪了,但子弹是朝房顶放的。

  见势不妙,老柳和郭永赶快从后面把我奋力抱住,把我从门口拖到房间中央。

  “你开枪啊!朝我这打!”

  我边挣扎边怒吼着。

  “你疯了!他会开枪!”

  老柳低声说道。强行拉着我的手,郭永迅速把氧气面罩扣在我的脸上。

  听着门外几个战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看见老柳和郭永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角落中指导员放下了手中的枪,他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了。

  “轰!”

  终于,坑道里传来一阵闷响。接着强大的冲击波开始席卷坑道的每个角落。整个坑道都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摇晃,房间里四周墙壁上的应力支撑件开始因为扭曲而发出恐怖的尖叫,墙壁上的应急灯被震落在地上,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坑道顶部的石块和泥土象下雨一样掉了下来,砸在战士们的头盔上发出一阵劈啪乱响。

  “砰!”

  高温高压的燃气波重重地撞击在门上,长长的撞击声足以让人战栗不止。

  紧紧靠在门背后的程小柱被猛然推倒在地。

  黑暗中我听到有人在低低地饮泣。

  在门外面的不幸者,他们是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

  坑道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许久,指导员在黑暗中发话了:“打开门。”

  一个战士摸索着点亮了一盏没有摔坏的应急灯,昏黄暗淡的灯光映照出一副副还沉浸在恐惧中的脸。

  我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靠在门边上的程小柱和另外一个战士赶忙推开了门。

  “哇!”

  程小柱和那个战士看见了趴在外面地上已经被高温燃气烤得焦黑的士兵们的尸体,眼前残忍的景象和刺鼻的焦臭味让他俩忍不住呕吐起来。

  房间里的战士们一阵骚动,胆小的几个战士连连后退。

  “本来可以把他们救进来的,还有好几秒时间。”

  在我旁边的炊事班长居无竹低声嘟囔着。

  “你闭嘴!”

  指导员愤怒地用枪指着居无竹吼道。

  居无竹缩了一下脖子,噤声不语。

  “还能战斗的人跟我出去。”

  指导员挥舞着手枪向大家下令道。

  我冷漠地看着指导员,突然觉得他扣着面具的脸变得滑稽可笑。

  这是我熟悉的指导员吗?

  就是这个陌生可憎的人?

  就是这个抛弃自己战友的人?

  我穿过人群径直走到那些牺牲在门外的战士旁开始替他们整理遗体。

  刚才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经变成焦黑的一具具尸体,他们的皮肤都已经炭化了。看着他们张着嘴死不瞑目的样子,我的手开始颤抖。

  跪在尸体旁边,我默默地抚摸着一个战士遗体的脸。

  指导员在我身边愣了好一会,我没有抬头,不知道他现在看着这些战友的遗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终于,阵地上传来了阵阵爆炸声。指导员带头走了出去,后面陆续有战士默默地跟着他消失在坑道深处。眼角中指导员矮胖的身体显得异常蹒跚。

  两个战士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迟疑地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他俩蹲下身开始帮助我整理遗体。我扭头一看,是黄彪和江垒。

  黄彪冲我点了一下头,我看见了他氧气面具后面眼里无奈的目光。

  坑道里很长一段时间都缺乏氧气,大家只能戴着面具。我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卫生员已经把吴贲的伤口包扎完毕了,看来他的伤势并不严重。

  “排副。我们上阵地吧。”黄彪向我建议道。

  “等一下。我们先把伤员转移到坑道里适合撤退的位置,然后再去一连阵地看看。江垒你负责照看伤员。”

  我开始指挥大家向靠近后山高处的坑道移动。

  费半天劲我们才找到没有被炸毁的一条通道,安置好伤员们我和黄彪、江垒沿顺着坑道向一连阵地摸去。

  一连阵地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了,沿途都是战友们的尸体。我们俩艰苦地在土堆缝里爬行。

  听声音,外面敌人又开始进攻了。

  一连的阵地变得死气沉沉,跑了好几段坑道都没发现活着的士兵。

  增援的部队那里去了?

  趴在山顶观察哨的窗口向外面看去,我们俩的头皮都发麻了。

  敌人已经有四十多个人摸过半山腰了,最前面的鬼子离我们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

  “分头迎敌!听我的枪声!”

  我向黄彪下令道,两个人分头冲进了堑壕。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我奋然从堑壕里站起身来向鬼子扫射,打头的鬼子应声栽倒。黄彪在另一边也飞快地扔出了两颗手雷。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傻了,在手雷的爆炸声中仓皇逃了下去。后面的火力支援点开始对我俩进行压制射击。

  我和黄彪开始在阵地上变换射击位置。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变得昏暗起来。

  “老卫!”

  是黄彪的声音。

  我迎了过去。

  “我没弹药了!”黄彪无奈地看着我。

  “阵地周围找过了吗?”我问道。

  “找了,没有!”黄彪答道。

  “我也只剩一个弹匣的子弹了。”我向黄彪扬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黄彪向外面正在向我们阵地慢慢移动的鬼子看了一眼,转身对我说道:“老卫,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我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六点二十。

  怎么援军还不来?难道后面营预备队也拼光了?

  我开始担心还在坑道里的伤员们。

  “黄彪,你下去。带伤员们撤到对面炮兵阵地上去。我掩护你们。还楞着干嘛?走!”

  我把黄彪推进了坑道。

  我们连的阵地上还在爆发着激烈的战斗,簇簇火光在阵地不同地段不时闪现。

  不远处敌人炮弹的爆炸声预示着敌人新一轮进攻的开始。

  我伏身趴在堑壕里极力搜寻隐藏在夜色中的敌人,冰凉的枪托贴在我的腮边。

  第06小节

  战斗进行到这种程度,我们步兵营驻守的前沿阵地反坦克和防空火力已经微不足道了。山下敌人的进攻部队开始将坦克和步兵战车开到山脚火力掩护步兵向山顶运动。

  天空中数架敌人直升机在黑暗中盘旋,直升机桨叶高速旋转搅动空气而发出有节奏的低沉振动声好像是催促敌人地面部队进攻的鼓点,闷闷地敲击在战场上每个人心坎。间或从黑暗中发射的90毫米火箭弹瞬间照亮了直升机丑陋的身躯,火箭弹在夜空中急速向我们阵地扑来,带着划出的长长轨迹,重重地扎在山丘上某段阵地上爆炸,直到最终升起一团猩红的火焰。

  敌人步兵火力支援小组的M249机枪和40毫米自动榴弹发射器在不停地向山上制高点倾泻着弹雨,机枪子弹打在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堑壕墙壁上发出一阵啾啾的尖叫声,四散飞溅的泥浆撞击在我的头盔衬布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开始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躲避着敌人铺天盖地的子弹和炮弹破片。

  堑壕的地面上满是弹壳和空的弹匣,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泥水。踩在空弹匣上发出的金属扭曲的脆响淹没在外面火与金属杂乱无章的大合唱中。

  不用夜视仪,敌人步兵战车上发射的串串曳光弹就隐约地照亮了在山脚蠕动的鬼子步兵的身影。

  好渴啊!

  我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

  我的嘴里满是泥浆,怎么也吐不干净,让人极不舒服。借着炮弹爆炸火光,我眯着眼开始默默估算正在弓身向上攀援的敌人距离。

  在我的正前方,敌人有大约一个班的兵力正以散开的散兵队型边开火边前进。

  等到敌人已经接近到大约三十米的距离时我猛然开火。

  三发的短点射,我手中的冲锋枪已经只剩二十多发子弹了,只要不是万分危急,我还是小心地分配着手中的火力。

  一个走在中间的鬼子应声栽倒。没有时间查看死活,我一弓身向堑壕的转弯处跑去。刚窜出几米跑过堑壕弯道的时候,原来我停留的位置上已经响起了手雷的爆炸声,飞溅的泥浆打在我的背上。

  不停的奔跑,抽冷向敌人射击。我一个人在一连空旷的阵地上与敌人缠斗在一起。在密如蛛网的表面阵地堑壕和坑道里,我极力奔跑着躲避敌人的火力杀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腿越来越沉。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像被通红的辣椒水灌过一样在喷火,肺部随着呼吸剧烈地伸缩,牵扯着胸部的神经发出一阵阵刺痛。

  涌上阵地的敌人在逐渐增加,我的活动区域也越来越小了。我只能一步步朝我们连的阵地靠过去。

  黄彪他们应该已经到达后面的炮兵阵地了吧?

  我暗暗估计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六点五十了。有半个小时,再加上刚才敌人远程炮兵的压制射击已经延伸到更后面的阵地上去了,黄彪和哪十几个伤员应该撤退下去了。

  我开始小心地沿着堑壕向通往后山的坑道进口摸去。

  远远地,我听见与两个连的结合部阵地位置响起了激烈的交火声。

  还有自己人!

  我想哪应该是我们三连被指导员带上阵地的剩余战士们。犹豫了一下,我向交火的大致方位靠了过去。

  黑暗的夜空中曳光弹往来穿梭,阵地上双方的步兵正在依托堑壕互相对峙。只不过敌人步兵得到了后面强大的火力支援,在战斗中拥有压倒性的火力优势。我们的战士们只能依靠对自己阵地的熟悉,不停地变换位置来打击敌人。还算庆幸,敌人不想与我们的战士过早进行堑壕战,一接触就向阵地外围分散呼叫炮火。

  很快我们的士兵们冲过了两个连阵地的结合部开始向通往后山的坑道口附近移动。

  敌人据守住表面阵地四周,大概是为防止自己人之间因识别错误而误伤,同时也可以防止影响自己后面的支援火力的发挥。

  我大致听了一下敌人压制火力的方位然后小心地绕过,黑暗中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在这样的战斗中经历了一天,每个人的听力都下降了许多,加上不断爆炸的巨响,我已经不能用耳朵来分辨阵地上移动的人了。夜色使我的视线只限制在暗淡的月光和不时的爆炸所提供的亮光所照亮的方圆十米左右的面积里。没有敌人的追逐,我开始放慢脚步,尽量小心地摸索前进。

  在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我几乎与两个鬼子撞了个满怀,双方都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刹那间我们三个人都立定楞住了,接着双方都发出一声惊叫飞快地向后撤退。

  我没有手雷了,如果敌人拉着一颗手雷那我是绝对没有机会躲开敌人那杀伤半径达10米的铁家伙。大概鬼子也以为我身上携带了手雷,所以做出了同样的决定。退到安全距离以外后鬼子开始向我这边的堑壕疯狂扫射。

  我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没有停留开始向另一个方向转移。来到坑道口附近,我小心地等待着战友们的身影。手指搭在扳机护圈里,冲锋枪口小心地左右摆动防止再次出现刚才的情况。

  自己人过来了!

  当听到右边阵地上近距离的冲锋枪短促的点射声后,我兴奋地向堑壕顶端靠了过去伸出头来,因为只有我们的战士才会在这样的战场上还保持短点射的习惯以节省弹药。

  猛然间,一种不详的预感让我的背上一阵发凉,我转头向东面的堑壕前方看去。一挺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

  是敌人!我飞快地伏下身子。等了片刻,没有子弹泼过来。

  刚才敌人没有发现我!

  我长嘘一口气,开始庆幸自己的运气。

  猫腰往前面挪了几步,我突然挺直身体向哪两个还浑然不觉的鬼子开火了。

  枪没响!

  我的子弹是什么时候打完的?

  我只有再次伏下身体。敌人终于发现我了,M249机枪在他的手中轻快地吼叫着,雨点般的子弹打在我周围的护墙上迸出点点火星。我连滚带爬地跑向堑壕转弯处,心中感觉窝火之极。

  敌人终于明白了他的对手没有弹药了,开始大摇大摆地包抄过来了。我前后的道路被敌人掐断了!

  愤怒地看着手中空空的弹匣我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我徒然地伸手到腰间的弹匣插带里搜索。

  敌人一步步靠了上来,子弹的弹着点也越来越靠近我呆的位置。

  一扬手,我把空弹匣朝鬼子大致的方向扔了过去。鬼子哇哇叫地齐刷刷卧倒,半天没见动静后小心地查看我扔出去的是什么家伙。两个鬼子发现是个空弹匣后一起大骂起来,直起身向我扑来。

  继续,我随手又扔出一块身边的泥土块。隐蔽半天的鬼子再次被我激怒,黑暗中两个被一再戏弄的鬼子兵快疯了,跳出堑壕大声地咒骂着冲了上来。

  是刚才我在堑壕转弯处差点撞个满怀的两个鬼子兵,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几乎赤手空拳的中国士兵曾和他俩打了个照面全身而退。

  我苦笑一声,飞快地上好刺刀等待着敌人。

  现在只有看有没有机会撩倒一个做垫背。

  恍惚中我好象听到鬼子的战靴踏在堑壕顶端。一抬头,我看见两个鬼子的身影,黑洞洞的枪口和他俩白森森的牙齿落入我的眼帘。没有办法拼刺刀,鬼子站在离我三米开外的堑壕高处。

  我直视着这两个脸上带着蔑视笑容的鬼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让我举起手的喝令。

  无法容忍我脸上浮起的嘲笑,敌人向我头部瞄准了。

  “布衣,看来我没有机会把你的东西转交给你的家人了!”我心中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枪响了,夹杂在夜晚轰鸣喧闹的炮火声中。

  “怎么我没死?”我睁开眼睛,却发现手拿机枪的那名鬼子直挺挺地向堑壕里栽了下来。旁边的另外一名鬼子慌忙转身寻找刚才向他们开火的敌人。

  没有迟疑,我闪身躲过倒向我的鬼子尸体,把装上刺刀的冲锋枪象投掷标枪一样投向还站在堑壕顶端的鬼子兵。

  冲锋枪顶端的刺刀直直地穿过敌人的后背。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鬼子踉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后俯身栽倒在地上。

  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中我感觉自己开始眼睛发黑,隐约中我听到了老柳熟悉的嗓音。刚才的奋力一掷几乎耗尽了我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我试着张嘴喊,但是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发出。我的胃开始发出阵阵刺痛,靠着堑壕墙壁试图站起身来,大腿却开始不争气地痉挛着。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面滑落。

  眼一黑,我倒在鬼子的尸体上昏了过去。

  ※       ※       ※

  恍惚中我感觉好象躺在夜空下松软的草地上,旁边的自来水龙头没有关上,正在潺潺地流着水。

  “水!有水!我想喝水!”我好象听到了自己近乎呻吟的微弱喊声,于是试图睁开眼寻找水龙头的位置,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眼睛。

  “老卫,再坚持一会。”

  旁边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话。

  是谁在和我说话?怎么好象离我很远?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在那里?

  我昏昏沉沉地乱想着,各种各样的幻觉在我脑海里升腾,渐渐,我再次睡去了。

  “他现在只是暂时性严重贫血和体液PH值紊乱,虚脱了,我们给他注射些葡萄糖和盐水就没问题了。刚才我把了一下脉,已经脱离危险了。同志,你就放心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我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们这是在那里?”我终于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老卫,你醒过来了!嘿嘿。”

  转头一看,是黄彪在我身边。

  “这里是炮兵阵地,我们现在转移到他们的坑道里来了。”黄彪高兴地搓着手回答我,嘴巴高兴得都咧到耳朵边上了。

  “伤员都过来了吗?”我问道。

  “一个都不少!”黄彪现在只顾傻笑了。

  我试图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是浑身发软。

  抬头看着坑道顶端的应急灯我喃喃说道:“那就好。”。

  “排长他们和一连十几个人也都安全撤过来了。”黄彪补充了一句。

  我的胃里泛起一阵苦涩。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五百多条汉子,加上伤员才只剩下一个排。只是一个白天的战斗啊!怎样才能抵挡住敌人如此凶猛的连续进攻呢?如果按今天这样的打法,用不了几天的工夫敌人就长驱直入地与被我们围困的第八集团军群汇合了。到时候别说合围消灭敌人,我们这些还在外线苦苦支撑的部队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鬼子来个反包围。没有有效的后勤支援,我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有水吗?”我问道。

  女卫生员递给我一个水壶。我开始贪婪地大口喝着,溢出的水洇湿了我胸前的衣服。

  “外面情况怎样?”我向黄彪问道。

  我抬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九点半,我已经昏迷了两个多小时。

  “不太好。敌人现在已经占领了我们营的表面阵地,现在正在向这里的炮兵阵地攻击。团里设置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全面接敌了,听炮兵连长说我们团现在的防线被敌人拉长了,要坚守住,难度更大了。”

  黄彪直直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这时,外面响起了连珠般的爆炸声。

  “老卫,你就在这里休息。我上阵地去。”

  黄彪说完提起枪跑了出去。

  我环顾着坑道里,这里是临时的伤员救护点,四周躺着炮兵连和刚从前面阵地转移过来的步兵连队的伤员们。我数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多名战士。女卫生员正在角落里给一个战士固定炸断的腿部。医药箱放在卫生员的脚边,箱子打开着,里面的医疗器械在应急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在坑道的尽头一个靠墙坐着的战士在轻轻地咳嗽,旁边的卫生员正在拍击着他的后背,大概是喝水呛着了。

  我的眼光定定地注视着角落里扔在地上的一顶钢盔上,钢盔的迷彩衬布已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钢盔的固定带浸满了鲜血和灰尘,固定带已经有些发黑。我开始猜测谁是这顶钢盔的主人。

  过了一会一个战士急匆匆跑了进来。“还有卫生员吗?赶快上阵地!”

  两个卫生员没有发话,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后跟随着哪个士兵消失在坑道尽头。

  “上面紧张?”我着急地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好象恢复了些元气,只是腿有些发麻,于是我扶着床试图站起来,刚直起腰,感觉眼冒金星,又赶快坐下大口地深呼吸。

  坐在床边上,好半响我才恢复清醒。

  得上去!

  我咬牙再次站起身来,这次不敢动作太快,慢慢地直起腰。离我不远处的角落里一把冲锋枪靠在墙上,我径直走了过去。枪是完好的,弹匣里还有子弹。我转身寻找自己的钢盔,没找着。我拾起刚才看到的那顶带血的钢盔扣在头上向坑道外面走去。

  路过坑道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伤员手中的单兵夜视仪。

  “老兄,能把你的夜视仪借我用一下吗?”我凑着笑容问道。

  头上缠着绷带的这个伤员看了我一眼,把他的夜视仪递给了我:“记得还给我。”

  “没问题。”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表面阵地。

  “穿甲弹!我要的是穿甲弹!快一点!”

  刚走到坑道的尽头我看见了几个炮兵正在手忙脚乱地操作100毫米反坦克炮,一个士官正焦急地拍着手指挥他的炮兵班。

  敌人占领对面的山丘后正从我们连队的阵地上用自动榴弹发射器压制我们炮兵的射击,透过夜视仪我隐约看见敌人如同硕大的蜘蛛一般的坦克群正翻上山丘顶端向纵深进攻。

  “目标921公尺,放!”

  士官指挥的火炮吐出了一缕火舌,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压在炮架上面的士兵弹了起来,炮位上尘土飞扬。

  “快!快!下一发!”

  在士官的催促下几个炮兵动作迅速地不停开火。

  敌人密集的压制火力打在火炮阵位外面的水泥掩体上崩出无数碎片。

  “不用怕敌人!继续!目标934公尺,放!”士官嘶声力竭地指挥着火炮攻击。

  我提着枪弯腰向半山腰的狙击阵地走去。

  敌人步兵的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正向我们这里的阵地倾泻着弹雨,鬼子直升机当然不会错过这场表演,不停地绕着山丘顶部旋转开火。我们的表面阵地上现在已经是火光冲天了,我头上戴着的老式夜视仪被干扰得几乎失去作用。

  旁边一个卫生员背着个满身鲜血的战士匆匆跑进了坑道,接着又是一个。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看来,敌人是铁了心要在今晚突破我们团的防御战地了。趴在堑壕里我从夜视仪看见对面山顶上已经有好几辆熊熊燃烧的敌人步兵战车和坦克残骸。这个反坦克炮兵连的阵地位于我们步兵阵地的侧后方,可以狙击敌人从我们步兵阵地的左侧进攻的装甲部队。现在这里成了前沿阵地,敌人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坦克和步兵战车正准备翻过被他们占领的步兵阵地向我们步兵团纵深阵地穿插。几门设置在右面阵地上的100毫米反坦克炮看来已经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反坦克炮的阵地构筑了厚实的钢筋混凝土掩体,火炮则深深地躲在掩体后面,虽然射界受到限制,但是敌人无法直接摧毁火炮,而且,反坦克炮本来就是打算直瞄射击的。

  敌人炮兵联络员召唤的重型远程火炮的一群炮弹这时落了下来,阵地瞬间被155毫米榴弹炮弹巨大的爆炸笼罩住了。

  我埋着头等待着炮击的结束。

  掩体周围的泥土和枕木被炮弹的爆炸一次次地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下。浓重呛人的硝烟在掩体里飘散,被爆炸形成的冲击波激流卷扬着,掩体里好象在刮猛烈的沙尘暴一样。

  等敌人这一群炮弹的爆炸结束后我起了抬头。周围的景致让我大吃一惊,离我不远的一段顶部覆盖有工字钢的堑壕被直落在它上面的炮弹轰塌了,已经变形的工字钢直挺挺地立在堑壕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们的战士,要是有,那命运只有一个,死亡!

  老式的夜视仪终于发挥作用了,山脚下正在蠕动的敌人步兵浅绿色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

  “狗东西!还想上来?”我低低地诅咒着今夜这些没完没了的垃圾,等待着鬼子靠上来再开火。

  第07小节

  鬼子开始进攻了,设置在对面山头上的火力支援点不断地把小口径榴弹和迫击炮弹倾泻在四周的防守部队阵地上,更远处的自行火炮则压制着我们阵地四周援军可能经过的线路。

  在这里方圆几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敌人的直升机已经没有多少来自地面的威胁了,三架一组的直升机火力压制群在他们航空协调员调度出来的战斗空域里来回逡巡,试图寻找到可供一击的猎物。

  我透过红外夜视仪看着黑暗中正在沿着堑壕和水渠向我们阵地接近的敌人步兵,由于被覆防红外作战服,鬼子步兵绿色的身影扭曲变形难以辨认。

  “怎么敌人忽然变得头脑清晰起来了?”

  看着鬼子进攻部队有条不紊的战术动作我开始感觉不妙。

  按道理,经过一天的攻坚战,鬼子应该在进攻节奏上予以适当的调整了。白天歇斯底里的进攻而损失了如此多的地面进攻部队,无论如何应该用后续梯队替换白天苦战一天的先头突击群,至少敌人应该暂时做出防御的姿态以争取休整和调整作战序列的时间,并且重新对他们早先确定的进攻路线上对手的防御情况进行侦察,拟订新的作战计划。

  可是,敌人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现调换作战序列而出现的火力减弱或者哪怕是暂时的队型混乱的迹象。和早上开始的对峙相比,眼前的鬼子忽然好象开始逐渐变得成熟稳重。

  “这就是敌人数字化作战部队的网络化作战特点了,没有停顿。只要还没有到达进攻顶点,就一直保持连续的强大远程火力打击和空地一体化协调攻击,直到对手无法还手而倒下。”我恨恨地想道。

  今夜本来应该是个凉爽的晚上,可是现在阵地表面却被炙热的战火所笼罩。我的胸口贴在散发着热气的堑壕墙壁上,空气中弥漫着的苦味酸让人的肺部感到阵阵刺痛。

  在坑道口和堑壕里游动的步兵们开始喧哗起来,鬼子接近了,快开火压制。几个手拿重武器的战士从我的身边穿过消失在弥漫呛人的硝烟中,尽管我知道也许他们就离我只有几米远。

  阵地堑壕外面的天空是敌人小口径榴弹的领地,一团团连绵不断的火焰裹夹着各种形状的弹片带着刺耳的调门在堑壕外狂舞着,任何试图站起身把自己身体暴露的举动只会给自己招致死亡。

  步兵们小心地在堑壕和坑道之间移动着,间或在敌人炮火轰击的间隙抡起自动步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向鬼子大致的进攻方向一通扫射然后飞快地转移到安全的位置。但是,在整个阵地表面都被鬼子炮火覆盖的情况下那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没有,也许后面的坑道隐蔽部才是安全的。不时有步兵被径直落在堑壕里爆炸的大口径迫击炮炮弹巨大的冲击波把身体撕得粉碎,连声喊叫都来不及发出。敌人新的一轮进攻刚刚开始,我们阵地上的伤亡就开始迅速增加。

  ※       ※       ※

  在我们100毫米反坦克炮兵阵地的正面和左侧是面积庞大的雷区,仅仅在我们这一线阵地地雷埋设的位置前后纵深就达4000公尺。由于这一带是起伏不平的南方丘陵地形,地貌相对比较复杂,包括丘陵山地、沟渠、农田、大量的农业灌溉设施和住宅等等地方都被我们的工兵利用起来了,到处都设置了不同类型的组合雷场。因此,敌人一直没能发挥出宽阔平面连续突击的能力来。为了能够有效地狙击敌人的装甲部队,迟滞敌人的推进,我们这个装备低劣的预备役步兵师只有更多地依赖这些东西了。这一带相对复杂的地形也帮我们大忙了,敌人为能够清除雷场开辟一条有效的攻击通道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每一次的扫雷企图都遭到我们火力的严厉狙击,特别是白天我们还有完备的远近火力配置的时候,整整一个白天敌人都无法从我们步兵营阵地的左侧突破。

  现在敌人在他们空军对地火力投掷了温压弹直接摧毁了我们步兵营的阵地后终于在傍晚攻上了我们三个步兵连把守的阵地,敌人终于在一白天连续的进攻后取得了可以向我们纵深穿插的机会。`

  但是,敌人已经发现我们炮兵连的阵地是无法绕过的障碍了。

  起初从后面阵地不断从涌上来向我们防御阵地纵深穿插的敌人坦克和装甲步兵战车一度被我们反坦克炮兵以密集的反坦克火力压制,部分卤莽的先导装甲车辆来不及掉转炮塔就被反坦克炮从侧面击毁。被激怒的鬼子部队大量使用反坦克导弹并在低空火力和后面远程发射的榴弹炮和半制导的重型多管火箭炮轰击支援下进攻了两个多小时,敌人步兵也使用了大量的反器材武器攻击阵地。现在我们的炮兵阵地已经残缺不全了,厚达三米多的钢筋混凝土掩体也难以有效地保护了反坦克炮阵地。幸亏有起伏地形的限制,敌人步兵无法用反坦克导弹安然地在我们步兵手中装备的重机枪和自动榴弹发射器有效射程以内直接攻击我们的炮兵阵地,鬼子步兵战车装备的车载导弹也因为地形的原因而无法在反坦克炮的有效射程外攻击。

  但是在敌人投入直升机从低空用导弹和机关炮轰击火炮阵位掩体并用无人机制导后面步兵战车发射的陶式导弹攻击后,我们的反坦克炮开始一门门地沉寂下来。

  本来陷入了相对胶着战斗的敌人已经开始掌握主动权了。

  “卧倒!”在空中传来敌人迫击炮弹滑行时发出的丝丝怪叫声时,一个离我不远的指挥官把身边正在用自动榴弹发射器扫射鬼子步兵的战士扑倒在堑壕里。

  炮弹旋即在堑壕边爆炸。

  我抬起头顺着堑壕看去,是老柳。老柳艰难地从地上慢慢爬起,像是打开一张生锈折叠的椅子一样,身上流淌的泥水随着身体的舒展倾洒下去。

  在老柳身下趴着的战士也随即翻身坐起,是江垒。江垒的怀里搂着一部自动榴弹发射器,脸上已经被阵地表面到处漂浮的硝烟粉尘熏得黑忽忽的。

  “老柳,江垒。你们两个还活着?”我疵着牙笑了起来。

  老柳还没来得及回话,又一发炮弹呼啸着落了下来,大家又齐刷刷仆倒在地上。

  “不行,在这里我们没法还手。撤到坑道口去。”

  老柳大喊着拉上江垒向坑道进口爬去。

  确实如此,从进入堑壕到现在我连站起身体扫射的机会都没有。敌人不间断的密集炮火封锁显示出可怕的威力,使用空炸引信的炮弹在阵地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破片弹幕。我们没有可以干扰敌人炮弹电子引信的微波设备。

  “有人吗?快过来!”

  在我们身后传来一阵嘶哑的叫喊声。

  我们扭头一看,是那个炮兵士官。他的炮兵班掩体已经被敌人的炮火轰塌了,火炮侧向歪倒在地上压住了他的腿。

  大家赶快跑了上去合力把压在炮兵士官腿上的火炮大架移开,这时后面路过的一个卫生员跑了过来开始替他检查腿部的伤势。“二班长,你小腿断了,我背你下去。”

  “不用!先帮我止住血吧,我看看炮还能不能用。”

  炮兵士官吼叫着,边挣扎着靠在反坦克炮边用满是鲜血的双手检查火炮的观瞄镜和驻退机。

  炮兵士官整个人看上去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之中。

  江垒在后面用肘子捅我一下,悄悄地用手指向被摧毁的掩体上。循着江垒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骇人的一幕。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个炮班的战士,现在已经变成一地的残肢断臂,衣服碎条、压瘪的钢盔混合着破碎的钢筋混凝土碎块散落得满地都是。牺牲的战士们身体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把反坦克炮的炮身涂抹得殷红。被敌人炮火轰塌的掩体射击口正在涌入滚滚的硝烟。

  “你后面去看看还有没有穿甲弹。”

  炮兵士官红着眼对卫生员喊道。

  卫生员默默地看了炮兵一眼转身走进坑道里面。

  “火炮还能用!你们三个混蛋,还不过来帮忙!”

  炮兵士官突然转头向正在为死去的炮兵班战士难过的我们三个人吼道。

  我用眼睛示意正要回答的老柳不要出声,我们三个人开始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把沾满鲜血的火炮翻转扶正。

  “卫生员!穿甲弹!穿甲弹!”

  炮兵士官坐在大架上伏身靠在瞄准器上,边转动手轮边高声喊道。他的腹部还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我去帮忙。”

  老柳转身帮卫生员搬运炮弹去了。

  “敌人,敌人上来了。坦克,还有步兵战车!怎么炮弹还没到!”

  炮兵士官边摇动手柄边歇斯底里地高声怒骂着。

  “炮弹!有炮弹了!”

  我转身看见张卫生员和老柳抬着一箱炮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快!快!快!装弹!笨蛋!装弹都不会?”

  大家在炮兵士官的指挥下忙乱地打开炮栓,装弹。

  “目标1021公尺!放!”

  在炮兵士官的喝令下我拉动了击发绳。

  巨大的后坐力把压在炮架上的几个人高高抛起,炮兵士官则死死地用双手抓住炮身。

  在火炮还没停稳,炮位上还在尘土飞扬的时候炮兵士官已经把眼睛凑在观瞄镜上查看射击结果。

  “操!偏了!”

  “再来!发什么呆?穿甲弹!”

  又一枚穿甲弹被卫生员掷进了炮膛。

  “目标1012公尺!放!”

  “打中了!再来,还有一辆!”

  “这帮畜生!穿甲弹!”

  “快!关炮栓!”

  “目标995公尺!放!”

  在后面搬运炮弹的那个卫生员气喘吁吁地往复奔跑,一颗颗炮弹被扔进了炮膛。

  随着一声声吼叫,退膛的空弹壳冒着热气在地上滚动着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反坦克炮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吼叫着、跳动着。

  这具钢铁铸造的机器象突然拥有了生命,是的,他应该是名托世重生的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弹片横飞,狼烟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搜寻着外面那些咆哮着贸然闯入家园,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的钢铁铸就的巨兽。

  一枚枚通红的钨合金次口径脱壳穿甲弹被猎人准确地射入黑暗中,带着巨大的呼啸,每次的投掷都被猎人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围的大地都被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腾起来。我们坐在他的身上,也一次次被他巨大的力量抛起,震撼。被猎人击中的巨兽在对面山丘顶上绝望地嚎叫着,巨大的二次爆炸把他们的身体撕得粉碎。

  “再来!”炮兵士官扭头朝我嘶声喊道。

  炮兵士官的头盔和耳塞早被他扔掉了,被硝烟熏得黑忽忽的脑袋和脸庞与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见他因兴奋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满是泥土灰尘的耳朵上。他的耳垂也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聋了!

  “危险!卧倒!”

  随着老柳的喊声,还在发愣的我被江垒扑倒在地上。

  轰!轰!

  几发敌人的制导迫击炮弹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轰得头昏眼花,早已空空如野的胃里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干呕了好一会,直到眼角冒出了眼泪。

  大家半响才从稠浓的硝烟中直起身体。

  “二班长,老丘!你怎么样了!”

  趴在后面的卫生员发现死死抱着反坦克炮,浑身是血的炮兵士官昏迷过去了。

  “老柳!”

  江垒发现躺在炮架旁边的老柳没有动弹,我们俩慌忙抱起老柳匆忙检查他的伤势。还好,没有伤口。老柳离洞口近,但他动作快先卧倒了,只是被震昏过去了。

  “老丘!你别死啊!你醒醒!咱们接着开炮!”

  卫生员搂着炮兵士官放声大哭。

  我们赫然看见抱在卫生员怀里的炮兵士官只有上半截身体是完整的,他的两条腿早已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

  卫生员哀哀地哭着,边用手搽拭炮兵士官脸上厚厚的尘土。炮兵士官的脸色如同死人般蜡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

  那个炮兵士官的手仍然死死地搂着火炮的炮身,卫生员半天没有挪动他的身体。我们俩把处于昏迷的老柳搀到坑道后面墙角处,转身准备帮助卫生员抬起满身鲜血的炮兵士官的时候,他悠然醒来了。

  “别,我们接着开炮!发什么呆!啊!装弹!啊!”

  炮兵士官努力着坐正身体。他的牙齿深深咬啮着,鼻腔里传出低沉的喘息声。

  卫生员边哭着边抱起一颗炮弹,我打开炮栓。上膛,关炮栓。

  炮兵士官突然又恢复了精神,手臂有力地转动着手轮。

  “目标983公尺!预备!放!”

  随着炮兵士官的喊声准备拉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火炮没有象往常一样灵活地转动,火炮被炸坏了!

  驻退机被炸开了,暗黄的液体随着炮身的转动流得满地都是。

  “混蛋!为什么不开炮?”

  “你看!”我默默指着炮身。

  炮兵士官不可置信地看着炸坏的炮身,当手指触及驻退液的时候,他好象被触电般缩回手指,嘴唇开始微微地颤抖开来。

  楞楞地呆了一会,炮兵士官像小孩一般哭了起来,双手搂着已经损坏的火炮炮身。

  当我们三个人正默默地围在炮兵士官身边寻找可以安慰他的词语的时候,后面坑道传来忙乱的脚步身,接着有人在黑暗中高声下令。

  “撤退,听到没有,撤退,到第二道防线。快!”

  终于坚持不住了。我们的炮兵阵地几乎被敌人的炮火炸个精光,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坑道出口作为狙击阵地了,表面阵地的堑壕早已被敌人彻底轰平。再不撤退,我们就只能蹲在坑道深处等死了。

  “撤退!老丘!咱们撤退吧。”

  卫生员小声地对炮兵士官说道,也不管他还能不能听得见。

  炮兵士官一动不动地伏在炮身上。

  “老丘?老丘?你醒醒!老丘!”

  卫生员抱着炮兵士官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哭嚎着,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体试图唤醒这名战死在炮位上的班长。

  江垒不忍卒看地扭过他的头仰看着坑道墙顶,不让旁边的人看见他扑簌簌落下的眼泪。

  已经损毁的反坦克炮还执着地昂首挺立在炮位上,身上抹满了戍卫者的鲜血。一位战死者仍然死死地拥抱着炮身,炮管威严地伸向夜空,无言地表达着不屈。

  黑暗中在坑道里迅速集结撤退的人群默声不语地从我们身边传过,所有从炮位走过的人都会摘下了自己头盔停下来一会。

  卫生员还在淌着泪试图唤醒炮兵士官。

  “撤退了。”

  一个军官摸样的人拍拍卫生员的肩膀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实在无法劝阻那位悲痛欲绝的卫生员,只有在墙角唤醒还处于昏迷的老柳。

  敌人的炮火开始稀疏下来,我知道,敌人地面部队开始接近我们现在的位置了。

  “江垒,拉上卫生员。我们走!”我扶起老柳向江垒喊道。

  别了,弟兄!

  我最后看了一眼还紧紧趴在炮身上却永远不会苏醒的那位炮兵士官,掺着老柳踉跄地跟着部队撤退的人流离开了这个我才停留了半个小时的地方。

  第08小节

  几支连队剩余的伤员和医护人员以及后勤人员已经出发了。他们先通过坑道前进三百米左右,然后需要通过一段长约五六百米没有掩护的露天堑壕和一条小溪才能到达下一层防御阵地的前沿堑壕。

  当我们准备跟随剩余的作战人员后面走出山丘脚下的坑道时,我疲惫地把老柳放在一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我的体力已经透支多时了,现在直感到阵阵的晕眩。

  “怎么了?”回复了神志的卫生员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有些体力透支。”我惨笑着回答。

  “坚持一会,趟过前面那条小溪就到对面阵地。看,有我们的人在接应了。”卫生员安慰地说道。

  “这仗打得真窝囊!”

  老柳看上去气色很糟,两眼也没有平日的神采,加上满脸黑糊糊的硝烟和乱蓬蓬的落腮胡子茬,整个看上去象个糟老头。

  看来,一天之内连续的后撤对老柳的信心打击不小。不仅仅是老柳,今天整条防线上的战士都被敌人强大的攻击火力所震撼。这不是印象中敌人的模样,在这里战斗的很多人是头一次参加与敌人主力装甲部队正面作战。包括我在内,谁也想不到我们这样严阵以待地死守防线,在敌人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今天一仗下来,我们一退再退,部队的士气开始急速滑落。

  “我们撤不了了。”江垒看着外面冷冷地说道。

  天空中响起了炮弹滑行的呼啸声。

  敌人炮火拦截!

  我们三个人齐刷刷朝江垒盯着的方向看去。

  敌人发现我们的动作了,我们的退路已经变成火场。透过夜视仪,我看见几个正在行进穿过露天堑壕的战士正挣扎着试图躲避敌人突如其来绵密的炮火封锁。

  显然,敌人通过无人机或者其他的探测器发现了我们这支部队没有注意行进隐蔽的部队的行踪。

  在几乎是地毯式的轰炸下没有任何有效防护的步兵们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很快,来不及隐蔽的人被炮火吞噬了。

  “被敌人发现了。妈的!我们的火力支援被鬼子压制下去了。”

  卫生员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我赶快架起老柳的手臂转身撤进坑道里。其他还没有走远的战士也不得不向坑道入口处跑来躲避炮火,坑道口一片混乱。

  “没法不被发现,仅仅在阵地前面留些小股部队牵制敌人的打法只能应付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的敌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群装备了拥有合成孔径雷达联合星侦察指挥飞机的对手,更不用说这漫山遍野撒布的战场传感器和架在高处的战场雷达。没有合适的电磁掩护想进行这样的地面运动等于找死。”江垒依在墙上喃喃说道。

  “你是哪个连队的?怎么在这里动摇军心?”

  大家被后面严厉的斥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指导员老默。老默架着炮排排长吴贲,身上背着自动步枪。在他的后面,站着几个连里的战士,黄彪也在里面。

  一看是指导员,我厌恶地别过头去看着外面的战况。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是步兵二连连长,大家听我指挥。”

  从坑道里退回来的一名军官打断了指导员的质问。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安全撤回后面一道防线的机会了,剩下还能战斗的战士迅速被步兵连长组织成几个战斗小组,阵地就是这里交错的坑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虽然下面一道防线近在咫尺。伤员和后勤人员被安置在靠近后侧阵地的坑道出口附近。

  坑道前部与敌人交火的战士暂时顶住了进攻,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紧一阵疏一阵地响着。作为预备队,我和老柳、江垒、程小柱等十来个人蹲在山后的坑道边。

  敌人的火力已经完全控制了这个山丘,他们已经占领了山顶的表面阵地,现在正逐层扫荡,试图把坚守在半山腰和山后坑道的中国军队彻底消灭。

  透过夜视仪,我看见敌人后续梯队的装甲部队在远程炮火和直升机群的掩护下已经向我们后面阵地开始试探进攻了。敌人出动的工程车辆正在慢慢地开辟着前进通道,猛烈的炮火将后面我军的狙击阵地轰得满山通红。

  看着被敌人切断的退路,我们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上面的敌人耐心地控制着制高点,一步步地压缩着我们活动的范围。随着伤亡的增加,我们控制的区域越来越小了,当我们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的时候敌人距离我们休息的位置只有六七百米的距离了。

  倚靠在坑道转弯处的大石头后面我们与包抄过来的敌人士兵对射着。鬼子很狡猾,他们不会盲目地向前突,只是在后面一刻不停地扫射,投掷手雷,或者配合火焰喷射手压制我们冲锋枪手。为了防止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手的不断喷射,我们只能不停地点射。

  在步兵连长的指挥下,非作战人员包括伤员和后勤人员的武器弹药早已被全部被集中起来了,现在只有射击技术优良的战士才能获得补充。很快我手中冲锋枪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了。

  随着防御圈的缩小,敌人的火力也越来越密集。不到二十分钟我的弹药就已经消耗殆尽,只能撤下来四处搜寻有无遗漏的子弹手雷或者哪怕是地雷等等家伙都可以,可是找了半天连颗手枪子弹都没有找到。在黑暗的坑道里已经几个四处转悠的家伙了,我连问带找半天没有发现可堪一用的家伙,气得坐在坑道口看着后面被敌人覆盖炮火轰得几乎沸腾起来的狙击阵地。

  “妈的,小鬼子弹药多的用不完。我们这里倒好,子弹要数着用。操!”

  旁边一个停下来的战士怒骂道。

  “预备队谁还有子弹?什么子弹都行!”

  是撤下来的郭永在说话,他手里的轻机枪已经空膛了。

  “我这还有。”

  黑暗中程小柱怯生生地把手里的弹匣递了过去。

  “还有吗?”我凑上去问道。

  “老卫。我这里还有十几发,你都拿去。”

  旁边江垒把一个带血的弹匣递了过来。

  “那来的?”我问道。

  “从个牺牲的战友遗体上找到的。你枪法好,就替他报仇吧。”江垒把弹匣塞进我的手里。

  敌人步兵已经突进到距离我们这里不到五百米的位置了,是个窄窄的坑道甬道,双方隔着掩体互相对峙。没有重型装备掩护,敌人一时还无法突进来。

  郭永端着冲锋枪,不时趁着鬼子扫射的间歇猛然起身点射。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次点射都有个目标被击中。

  被激怒的鬼子开始在枪榴弹的掩护下使用重型火焰喷射器扫射,我们只能节节后退到一处岔道口。

  “程小柱!快走!”

  指导员的喊声。

  刚跳入一间小房间里的时候后面的指导员大声呼喊着。

  在另外一个岔路上负责压制掩护的程小柱受伤了。

  行动速度太慢的他开始害怕而没有跟上我们,自己躲在一个帽耳洞里,刚一出来就被鬼子枪榴弹破片击中,哭喊着倒在地上。

  指导员焦急地喊着程小柱的名字,郭永则不顾危险站出去扫射。

  “程小柱,快爬过来!”

  指导员几乎要冲上去,被黄彪一把拉住。我们这边的岔路口也被鬼子密集的火力压制着,要跑过去,必须穿过一段十多米长被鬼子火力覆盖的路程。

  程小柱边哭着边慢慢朝我们这边挪了过来。我的步枪已经空膛了,只能干瞪眼。

  快了!程小柱已经爬到拐弯的地方了,我们能看见他在火光中映在坑道墙壁上的影子,后面是不断追逐上来的火焰。

  “来人啊!快救我。”

  从我身后,一个人窜了上去。是指导员!

  他奋力朝敌人射击压制的方向扔出一颗手雷后趁着烟雾掩护弯腰。

  指导员飞快地弯腰跑过危险路段,他矮胖的身体居然如此灵活。

  “指导员,别丢下我。”

  看见了指导员,那边程小柱还在哭喊着,声音更大了。

  火光中指导员终于搀扶着程小柱出现在我们视野里。

  过不来!敌人又开始火力压制了。

  郭永也没有子弹了,黄彪嗷嗷叫着寻找后面的火力手。

  预备队才刚刚撤下去,无论如何也无法赶过来。

  冒死准备冲过来的政委被搀扶着的程小柱影响了速度,刚跑两步就被鬼子打中,踉跄着两人同时栽倒在地上。

  “指导员!危险!”我忍不住大声喊道,准备冲过去,却被郭永一把拉住。

  “你这是找死!”郭永低低地吼道。

  翻滚着爬回对面坑道拐弯处的指导员和程小柱大口地喘着气。指导员被鬼子打中了好几处地方,胸口已经在汩汩地淌着血。

  躺了片刻,指导员再次艰难地与程小柱站起身来。

  “快走!”政委大吼一声把程小柱猛然往前一推。

  后面倏然而至的高温火焰瞬间把指导员给吞没了。指导员在火焰中挣扎着,发出凄厉痛苦的喊叫声。

  “指导员!”

  发现指导员被火焰吞噬的程小柱试图回去抢救他,可稍加迟疑的程小柱也被风一般的弹雨击中。

  喷着血,程小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半响,程小柱苏醒了。

  在地上蠕动着,程小柱慢慢地爬向指导员,很快,他也垂下了头。

  预备队上来了,可我们在把鬼子压制回去后却只抢回指导员那被烧焦了的遗体。还有程小柱,他的身体上已经满是弹洞。

  无言地拖着指导员的尸体,我们再次撤了下来。

  我细心擦拭着手表表蒙上的灰尘,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从昨天晚上十点多钟开始坚守坑道,到现在已经熬过四五个小时了。

  黑暗中两个战士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撤了下来,卫生员跑了上去,半响才抬起头。“连长已经牺牲了。”

  这两个战士绝望地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钢盔。

  “敌人压上来了!快打下去!”远处一个战士边开火边呼叫援助。

  “子弹!谁还有子弹!手雷也可以!”

  “没有弹药了!”一个战士的喊声已经带着哭腔了。

  接着,更多的战士撤了下来。

  没有弹药了。

  不远的地方几个步枪里还剩下些弹药的战士正在拼死抵抗敌人的进攻,流弹在坑道墙壁上往复跳跃崩出点点火花。

  “坚持不住了,还是撤退吧!”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全体战士听我指挥。准备上刺刀!”

  一个军官站起身来。

  不能让敌人冲过来,因为这里还有近百名战士,其中一半以上是伤员。

  黑暗中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那个军官带头走在队伍的前面,越来越多的战士加入了准备冲锋的队伍行列。

  “敌人冲过来了!”

  一连串爆炸声过后一个战士穿过硝烟挣扎着走了进来,刚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的!全体战士听令,冲啊!”军官挺着自动步枪冲进了正在交火的坑道中。

  接着,十几个战士也端着刺刀跟随着他喊着冲进了坑道深处。

  看见战友们一个个地呐喊着冲进充满爆炸与烟火的坑道里,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仿佛象是在观看黑白记录电影一般,一个个身影呐喊着,然后依次消失在火与烟的世界里。

  我下意识地把刺刀卡上,转身走向战友们消失的那条坑道。

  旁边的江垒和老柳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江垒和老柳一人手里拿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工兵铲。两个人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

  嫌头上戴着的夜视仪碍事,我准备摘下它。

  当我的目光掠过坑道口了望哨窗口的时候,忽然看见从我们后面阵地两侧源源不断涌出的移动的火光。

  “援军!我们援军到了!”

  是后面坑道深处传来的欢呼声。

  “援军?在那里?啊!在那里?”江垒高兴得快哆嗦起来了。

  我激动得一个箭步扑到窗口。

  “是我们的装甲部队!快来看!他们正在和鬼子交火!我们的炮兵也开火了,全是火箭炮!”

  听到我的欢呼声,江垒和老柳齐齐扑到窗口。

  “快,召集前面还在抵抗的战士,咱们赶快撤!”老柳一拍我的肩膀。

  “还有人吗?”老柳半天没有发现我们坚持战斗的人开始低声呼喊。

  没有活着的人。

  刚才还在起劲进攻敌人的现在已经匆忙退到阵地高处准备狙击我们突然从地平线冒出来的突击部队去了,坑道外面顿时一片死寂。

  借助夜视仪,我发现横七竖八栽倒在坑道里的战士,被敌人火焰喷射器烧死的,被敌人手雷榴弹炸死的。江垒看见这个景象顿时呆住了。这是刚才向敌人冲锋的那群战士,那个军官的尸体躺在坑道转弯处的尸体堆里,大概是被鬼子手雷炸死了,他的一支胳膊已经被炸飞了。

  “兄弟们,有活着的吗?怎么都死了?你们怎么不在坚持一会啊!”老柳叹着气,麻木地翻看着战士们的身体,期望能够找到还有口气的人。

  “黄彪!黄彪你还活着吗?醒醒!老卫,老卫!黄彪这小子还有口气,快来!”老柳终于找到个还活着的战士。

  江垒也跑了过来,黄彪命大,敌人小口径榴弹的弹片大部分被他身前的战士挡住了,这小子身上重要部位没有挨上。我们一嚷嚷,黄彪渐渐苏醒过来。

  “走!咱们赶快撤退!”顾不上仔细查看伤势,老柳和江垒架起黄彪就向后面坑道窜去。

  苦苦支撑了一天,我们现在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当我们这群不到六十个人的撤退部队趁着敌人炮火覆盖的间隙穿过没有遮掩的堑壕再趟过因缺乏雨水而浅浅的小溪的时候,战士们仍然忍不住欢呼起来。当我踏入小溪的时候弯腰捧起了一掬河水浇在脸上,水里有一股浓浓的炸药爆炸后留下的大蒜的味道。

  我们师的装甲步兵团的反击部队已经在附近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天空中不断有干扰弹爆炸形成的放射状烟云产生,双方的战车为了躲避对方发射的激光制导导弹和激光瞄准仪的照射,纷纷打开自己车体上的烟雾发生器。我的红外夜视仪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根本无法发现战场上正在机动的车辆痕迹,只有当他们突然开火闪现的炮口亮光才让我注意到那是个活动的目标。战场上双方的步兵和步兵战车都在竭力发射手中的反坦克导弹,鲜红的导弹点缀着杂乱漆黑的战场,和着火箭炮穿空掠过的啸声形成一部混乱的交响曲。

  从我们的装甲部队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在强大的火箭炮急促射支援下我们的装甲部队一度突击到原来我们驻守的阵地附近。看来缩短出击距离和突然的炮火支援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了。敌人原来拥有自行迫击炮可以发射智能攻顶的弹药,旁边一位战士估计敌人是被我们突兀其来的火力压制弄懵了,否则我们决不会如此顺利地突击到敌人阵地里面去。

  战场上已经有数十辆双方的战车被摧毁了,东一团、西一团的火堆表明着这原来曾经是辆移动的战车。

  “快进坑道。”几个后面阵地的战士边喊边打手势招呼我们这批已经弹尽粮绝,伤痕累累的部队沿堑壕鱼贯撤进坑道。

  “把伤员先送到医务室去吧。”江垒喊道。

  我们搀扶着黄彪走进了坑道深处,黄彪已经醒来了,直喊口渴。

  当路过一个弹药储存点的时候,黄彪身上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力量,突然挣脱了我们的手臂扑到一箱打开的弹药箱上。

  “子弹!有子弹了!你们看,我有子弹了!指导员,你听见了没有,我们有弹药了!呜!……。”

  黄彪手捧着金灿灿的步枪子弹放声痛哭了起来,边哭边往口袋里大把地装着。

  “黄彪,起来。一个大男人。象啥?”老柳眼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忍不住上前拉黄彪。

  轰走周围的战士,好容易把黄彪的情绪给弄稳定了,我们把他弄进了医务室。可是无论医生怎么劝他,黄彪死死地捂着装满子弹的口袋不撒手。医生无奈,只能将就着给他清洗包扎伤口。

  就在我们几个人蹲在空弹药箱上喝水吃东西的时候,一支部队在坑道里点名列队,一打听,是准备在夺回的阵地上坚守的增援部队。团里已经没有多少预备队了,这批只有一百多人的部队却要据守三个连的阵地,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今天下午。

  来到坑道出口处,我目送着这支部队趟过河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远处我军的装甲部队正在山丘顶部与敌人激烈地交战着,天空不时被齐射的火箭弹照得通红。敌人反击的炮火逐渐加强起来,一群群炮弹从我们头顶掠过追逐着纵深我军的炮群目标。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第09小节

  “团长,师长来电话!”

  “是,我是任题诗。增援步兵已经到达89号地区阵地了,是。师长,可是我的85加和100滑全完了,只剩107和82迫。是!是!坚决完成任务。”

  是团长,我猛的一个激灵,赶快坐了起来。

  “团长,政委来电话,叫你赶快回团部。”一个战士手捧电话问道。

  “老陈,唉,我知道!可前面情况这么紧张!知道知道,我一会就回去!好,好!”团长搁下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关营长,你们营准备了多少预备队?”团长向身边的军官问道。

  “报告,还有一个加强连一百八十人。”

  “稍息,不要那么紧张。现在北方方面军机械化正在通过106国道迅速赶往我们师,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在89、90、91战区把敌人突击箭头给死死缠住。师部的装甲预备队已经突到86战区了,我们基本上恢复了昨天中午的防线。但是装甲部队必须在天亮以前撤下来,所以你们必须在今天天黑以前保住阵地的同时还要继续把鬼子装甲部队缠住。

  还好你们营没有在鬼子温压弹攻击下损失什么人马,否则我就成光杆团长了。

  别苦着脸,二团已经增派两个连协助我们恢复前面89号地区的防御阵地去了。对了,让战士们多注意消灭敌人无人机和直升机。

  好了,我去107火箭炮连看看。你们就按调整的计划执行,如有情况,立刻向团部通报。”团长说完带上两个身背报话机的战士向房间外面走去。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团长忽然停下来问我:“小伙子,怎么躺在这里?你是哪个连队的?”

  我慌忙站起:“报告,我是一营三连三排的。”

  “哦,你们连还剩多少人撤下来?”

  “报告,不到一个班。”我答道。

  “你们连长呢?”团长靠上来自己打量我。

  “三连的排以上干部只剩一个人了。”营长在旁边说道。

  “好。你们抓紧时间休整吧。关营长,你回头把撤下来的战士给重新编整一下。我们现在没有更多的增援给你们了。对了,上去的三连火力会随时呼叫迫击炮火力支援,你们注意与他们保持联系。”

  团长扭头交代了一声。

  关营长紧走几步来到团长面前:“团长,咱们师两翼的增援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啊?再这样下去,恐怕咱们挺不过今天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敌人对我们的电磁压制也实在是厉害,援军根本没有办法按原计划运动。现在前指正在寻找对策。你们还是要注意依托电磁掩护和步炮协同。我知道你们困难,可是无论如何,哪怕你们营拼光,也要给我守住这里。”团长说完消失在夜幕中。

  我见团长已经走了,往地上一靠,浓浓的睡意再次爬进脑海。可是过了一会儿敌人猛烈的炮火又把我给轰醒了。

  “喂,喂。是三连吗,对,听得清楚。等一下。”

  “营长,电话线已经通了。三连已经到达阵地,现在已经和敌人交火。”一个通信兵向营长答道。

  “三连吗?我是三营,你们现在情况怎样?什么?敌人粘得很紧?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装甲部队撤离,对,不能让敌人直升机把装甲部队吊住。现在已经是四点四十了,你们按计划,该呼叫炮火支援就不用犹豫。什么?联系不上?妈的,再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清楚,没有装甲部队掩护,我们两个团的阵地守不了两天!对,对。把你们手里的防空导弹全部给我打上天,对!好,有情况再汇报。”

  营长炒豆子般说完话后撂下电话,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转圈,走了两步把钢盔摘下来掷到一边。坑道里又闷又湿,营长的脑门子上已经是汗水涔涔了。

  “通知两个连的干部都到隔壁来开会。”说完营长走了出去。

  ※       ※       ※

  当我再次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一个大嗓门的军官正催促着几个战士提着弹药箱往坑道外面走。

  我的腿在睡觉的时候被自己压得发麻,扶着墙壁我艰难地走了几步活动腿部,好半天我才恢复原样。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营指挥部旁边的过道上,不过地上还铺着块木头门板。营通信排的战士正在房间里呼叫。

  “喂,老兄。咱们的装甲部队撤下去了吗?”我一把拉住一位正准备走出去的军官问道。

  “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跑到这里打听东西?”这个军官一脸严肃警惕地问我。

  “我是从前面阵地撤下来的,一营二连三排的。我叫卫悲回。只是担心咱们部队,随便问问。”

  那个军官的表情稍稍有些缓和:“听营长说他们刚刚到达隐蔽集结地,差一点被敌人缠住跑不掉。对了,你们剩下的人不是被编到营预备队里去了吗?赶快回去报道吧。今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是!”

  我沿着坑道四处寻找老柳他们,路过一个出口的时候发现刚才拎着弹药箱的一帮战士正趴在堑壕里在向外面射击。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两个战士们正在用40火箭筒向天空发射火箭弹。

  “这是干嘛?”我看见周围没有敌人在运动,奇怪地问道。

  “发射烟雾干扰弹,干扰鬼子无人机侦察。”一个战士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疑惑地看着火箭弹在天空中逐个爆炸,形成一片片云雾。

  远处我们半夜登上前面阵地的部队仍然死死地守着那些几乎被敌人轰成废墟的阵地,从我们这里根本看不清山丘,整座山头都被敌人炮火爆炸形成的烟火所笼罩。黑赫的硝烟沿着山脚的农田慢慢地随风飘逸。

  过了一会,敌人炮兵阻拦射击开始了。炮弹在阵地表面成串地爆炸,泥浆和乱石混合着弹片四处飞溅,大家纷纷撤进坑道中来。

  我在长长的坑道里转了一圈找到老柳他们,我们剩下没有受伤的作战人员已经被编入三营营预备队了。

  郭永正在检查擦拭新配发的班用机枪,黄彪和老柳在往自动步枪弹匣里压子弹。

  “老柳,你身体怎样?”我问道。

  “没事了,昨晚只是被震昏了一会。”老柳还在细心地就着应急灯检查枪机。

  “对了,怎么没看见江垒?”我巡视四周没有看见江垒,便问道。

  “那个江垒被抽调到电子对抗连去了。刚走一会。你赶快去报到领武器吧。”居无竹抬头答道。

  草草吃过早饭后我们预备队的官兵开始熟悉阵地。最后大家被集中到阵地后部休息。预备队的战士是由85毫米加农炮连和100毫米反坦克炮连的剩余战士以及我们这些撤退下来的步兵组成的。

  我们休息的地方离一个迫击炮阵地非常近,炮兵阵地外面的几个发射阵地上的防红外侦察的迷彩布蓬早已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变成了四散分飞的破布条,混合着泥土散落得到处都是,连布支撑架都被轰得不知去向了。炮兵连的战士不时趁着敌人炮火封锁的间隙动作熟练地架起迫击炮向敌人正在进攻的位置一通发射,然后在敌人压制射击之前又飞快地收拾好家伙撤进坑道里来。

  一个士官不断把从炮兵通信员那里获得最近的射击目标参数输进放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换算成射击诸元,动作还挺快的。

  我们这些闲着的战士开始边帮炮兵搬运炮弹和火炮边新鲜地看着那位士官操作笔记本电脑。

  看来敌人今天的进攻并没有受到凌晨我军反击的影响,一刻不停地向我们前沿阵地施加压力。我们前沿阵地的火力联络员不停地呼叫着炮火支援。

  迫击炮连的官兵们则拼命地寻找空隙时间把各种规格的炮弹发射到敌人进攻队伍里,普通的榴弹,带空炸引信的炮弹和干扰敌人直升机和步兵战车射击的装填有气溶胶或者烟雾制剂的特种迫击炮弹。敌人虽然用炮测雷达发现了我们迫击炮连活动的情况,但是炮兵们不停地在好几个阵地轮流发射,敌人也没有办法摧毁我们这些躲在深深坑道里的迫击炮。

  随着战事的延伸,炮兵连的弹药库存已经消耗大半了。特别是特种炮弹,本来库存就非常少,折腾几下就寥寥无几了,以至于炮兵连长下令暂停发射特种炮弹,留待关键时候用。可是,现在已经是什么时候了?炮兵们很清楚前面阵地步兵的压力,但连长的命令必须执行。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中午十二点五十,情况突然发生变化,坐在电话机边的通信员与前沿阵地炮火联络员失去联系了。

  炮兵连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伙都眼巴巴地看着通信员一遍遍地呼叫。一个黑胖的炮兵战士干脆抱着炮弹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满头冒汗声嘶力竭的通信员。

  “联系上了,他们还活着!”通信员高兴得嗓音都变调了。

  站在旁边脸绷得紧紧的战士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什么,向你开炮?喂,喂!我操!三连!三连!”

  通信员急得拉下耳机。

  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的士官紧张得腾地站起来,腿上的电脑差一点掉在地上。

  “连长!”通信员眼巴巴地看着连长。

  炮兵连长楞楞地站在电话机旁不知所措。

  “我这里是三连,我们被包围了!我请求……不,我命令你们,向我开炮!把所有炮弹都打过来!”石头上的电话机耳机里含混地响着前沿阵地战士的呼喊声。很快,电话机的耳机沉寂了下来。

  几分钟前还忙成一团的炮兵连里顿时一片安静。大家都看着通信员,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再试试,没准还活着!”一个战士怯怯地问道。

  “死了!都死了!”通信员一把抓住了那个战士的领子失声喊道。

  “他奶奶的,我们都恨不得把石头都塞进炮膛发射过去。前面的兄弟怎么也应该再多坚持一会,没准敌人就撑不住了。”那个黑胖的炮兵战士气得一屁股坐在空弹药箱上唏嘘地抹开眼泪。

  其实大家心里很清楚,凌晨进入前面山头阵地的那帮兄弟们已经创造奇迹了,不到三个加强连的部队能够在近乎一片废墟的阵地上坚守将近十个小时,那应该是怎样的一场战斗啊!

  前面阵地的战友!

  昏黄的坑道里战士们互相看着对方的脸,不知是谁先站了起来把头盔摘下,接着慢慢地,坑道里所有的战士都站了起来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敌人上来了,来几个人帮忙搬弹药!”

  后面坑道里一个军官在招手。

  没有犹豫,预备队五十多名战士齐刷刷跑向前面坑道。

  阵地前面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了,炙热的气流和着硝烟灌进坑道里来,趴在坑道口附近的战士们大声地咳嗽着。

  “快,大家给自动榴弹发射器弹匣里压榴弹,还有机枪弹鼓。手榴弹全部揭盖。”在军官的招呼下,大家开始忙碌起来,

  预备队的战士们一边干活一边伸长脖子向外面了望,尽管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阵地表面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了,没过两个小时我们预备队就分批加入了战斗。

  在我们阵地的前面敌人投入了更多的步兵,从步兵战车上下来的鬼子步兵在坦克、步兵战车和自行火炮的火力支援下开始与我们争夺阵地。

  轮流从公路豁口杀过来的鬼子攻击直升机则贴在地面盘旋着在压阵。

  战场能见度实在是糟糕,我们的防空部队高射炮无法有效消灭鬼子的低空目标。虽然我们的空军还在一万公尺以下空域占据了主动,但是他们无法帮助我们驱逐低空飞行的鬼子直升机群。

  在直升机和无人机的不断支援下,我们一些动作不够快的重火力点纷纷被鬼子摧毁。

  趁着鬼子一轮扫射过后我从堑壕里伸出头来,天空中一架鬼子的直升机终于被击中了,冒着烟边打着旋栽向地面。其他的直升机见状纷纷掉头脱离这片危险的作战空域。

  好机会,我赶快抡起冲锋枪猛烈地向正在蠕动的鬼子步兵扫射。在我不远的地方一个战士沉着地用自动榴弹发射器进行压制射击,更后面的坑道口里一部激光瞄准具正在逐个制导152榴发射过来的反坦克制导炮弹。

  战场上的能见度实在是糟糕,不过,这样对我们其实更加有利。在直升机被我军驱逐出战场后,敌人的装甲重火力在远距离上开始无法有效支援步兵,但是这些战车又不敢凭借厚重的装甲冲到我们跟前。看来昨天与我们步兵短兵相接的战斗给他们的装甲突击部队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敌人开始吝啬自己终究有限的装甲突击火力了。

  很快,我们密集的步兵火力在迫击炮火的支援下打退了敌人这轮进攻。

  看着战场上散落的敌人坦克和步兵战车的残骸我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的力量也被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这样规模的战斗敌人还能发动几场,现在才刚刚是下午三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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