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阿兽应邀上电视那天,正遇上此人与其他几个民工一起闲逛,逛至师院后,听见阶梯教室里电视机音量开得很大,于是一同前往,阶梯教室里座无虚席,由于师院以高考分数决定生源,而师范类院校学费又较低,所以师院学生多贫下中农子弟,然而,胖人怕说胖,乡下人定居城里后最讨厌别人说其本乡下人,故而越是父母皆贫农的学生,越要竭力显示大家闺秀千金万银的贵族气息,见了民工避之惟恐不及,“诚不可与之同群也”(蒋介石骂中共语)。而学生会的干部不是党员就是预备党员,大多自以为是,以为没了自己中国就算完了,所以经常考虑蒋介石是怎样像皮球被毛泽东一脚踢到台湾去的,然后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加倍关心贫下中农,所以未将民工轰出去,但让他们去后面站着,别在前面碍眼,后半句是在心里说的。
民工认出阿兽后,阿兽愤慨至极,他早已将假冒伪劣学圣这件事引为奇耻大辱,生怕别人提及,就像孙悟空最恨别人提起他以前是养马的,所以猪八戒被他气极的时候总是大骂弼马温。
阿兽虽然生气,想也不必急于一时,便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认出来了,可惜已经晚了,明年今日,是你忌辰!”
民工更加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回头,一堆人已阻住退路,步步进逼,杀气隐隐,其中一人赫然便是被他侮辱损害之女子,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性,头发上指,目眦尽裂,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发出对民工的咬牙切齿声。
民工知道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将要成为现实,只是不知道将在床上躺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是半年不能干活还是一年不能干活,心中无比恐惧,战战兢兢,汗下如雨,而且对方每走近一步,他的恐惧便增加一分,但却绝不示弱,于是嘴硬道:“你别声张,不就没人知道了!”眼镜蛇走上前来,突然哐他一耳光,哐得他白眼球变成红眼球,可怖之极,接着狠狠的说:“妈的老子阉了你,你不声张,不是也没人知道吗?”
众人哈哈大笑,民工被哐得生疼,对他生恨,不回答他,转移话题说:“你们有种的一对一跟我打,这么多人打我一个,还算是个人吗?简直狗熊都不如!”
眼镜蛇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个人’,我们是一群人,这里只有你是一个人,简直狗熊都不如!”
众人黄河决口泰山崩倒般疯狂大笑,阿兽跟着莫名其妙胡笑一通,严肃的说:“单挑就单挑,就我吧!生死由天,打死无算,你们退后。”大家只好退得远远的。阿兽说:“这回你放心了吧!”
民工深知,就算打倒阿兽这事儿也完不了,剩下的人是不会放他走的,最好是打倒阿兽,夺路而逃,再图后举,阿兽自然知道他的狗屁伎俩,民工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冷不防一拳打来,阿兽后发制人,一脚正中肚子,民工惊叹此人腿劲竟然这么大!立即丧失战斗能力,慢慢倒地。阿兽估计他一小时内是站不起来,满脸傲气,整整衣袖,摇头晃脑的说:“你上干天怒,下招人怨,上负朝廷之恩,下辱祖宗之名,神人共戮,死不足惜!”对大家喊:“狗杂种战败!听凭大家处置!”
眼镜蛇第一个冲上来,他自从打了民工一耳光后,对他的脸一见钟情,照着面门就一拳,登时鼻血横流,接着一个锁颈,民工以为他要拧断自己的脖子,吓得魂不附体,眼镜蛇锁颈后低声道:“你悄悄告诉我,白晓丹的滋味如何?”民工毫无反应,眼镜蛇以为他像刚才一样,因为仇恨而不回答,想第一次忍了,第二次岂能再忍?立即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七十二式断子绝孙拳”,一番洗清秋后,走回来。老表第二个冲锋陷阵,一上来便使禁招——掐脖子,然后改为以胳膊勒脖子,并显出仇深似海的表情,最后令人意想不到的说出一句:“白晓丹的滋味怎样?”
民工仍无反应,老表寻思:“这家伙死到临头还不服软,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一顿臭揍后,扬长而回。
白晓丹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又抓腮帮又抠眼睛,把民工的脸抓出道道血痕,鼻血涂了一脸,然而阿兽还是算错一点——错在他太小看民工了,民工刚才站不起来,是因为何其难受,现在却已缓过劲儿来,只见他一拳打翻白晓丹,拔腿狂奔,众人大惊失色,奋起直追,后悔刚才不该退这么远,和以前眼镜蛇死里逃生一样,民工遁入九曲回肠,屋舍林立地区,大家赶到后见路口众多,只好约定某个时间在某个地点会面,分头追捕。
民工东躲西藏,瞅准周遭无人的时机,迅速闯进一家放像厅。放像厅面积不大——因为包间太多。厅里只有四个师院女生在看影碟,隔壁包间传出一男一女两学生腔的谈话,时而扬声笑语,时而窃窃私语。厅里空气污浊,加之黑咕隆咚,一阵阵冷气吹人,一声声山林失色,更显阴森可怖,这时咕噜噜声如牛吼,哗啦啦闯进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四女生毛骨悚然,差点儿吓掉了魂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民工开口说道:“待会儿有人来找我,不许说我躲在这儿!”四女生才意识到此是人而非鬼,忙把已到鬼门关的魂儿拉回来,以免死得不值,到了幽冥界森罗殿上没面子,被牛头鬼、马面鬼、大头鬼、破头鬼、无头鬼、赤发鬼、黑脸鬼、支牙鬼、地方鬼、抗枷鬼、吊死鬼、淘气鬼、穷鬼饿鬼等幽冥地府的众鬼看不起,就像大学里的“二等公民”。
民工说完就躲到长椅下面,四女生惊魂未定,兀自战战兢兢,痴痴失态,不久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渐隐后,民工长吁一口气,从椅下爬出,外面又传来迅疾的脚步声,民工连滚带爬躲入椅下,远去后,又舒一口气,巍然站起,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民工忙又钻到椅下,等待脚步声渐渐远去,然而脚步声越来越大,直到门被推开,一个人头探进来说:“刚才有没有一个破鼻子的人来到这儿?”
民工大骇,因为这人赫然便是阿兽,然而阿兽虽聪明,还是棋差了一招,他认为民工如果来了这里,必定躲进包间,至于大厅,连想都没有想。
四女生失态完毕,为明哲保身,早在心中盘算好了:若说有此一人,将得罪民工,若说无此一人,万一阿兽找到民工,就会惹怒阿兽,但是如果找不到,就两头都不得罪,退一步想,如果必须得罪一方,那就只能说民工没来,因为这样至少有谁也不得罪的希望。于是都说没有,并暗自求神拜菩萨,希望他找不到民工。
阿兽认为民工如果来了,必然要挟她们,所以问了等于没问,不如自己找,便走去敲第一包间的门,“谁呀?”一男生问。“我阿兽。”阿兽回答。男生急忙打开门,惊恐的说:“呦!大哥!有事儿?”
阿兽边朝里探头边说:“这里面有没有一个民工?”
男生道:“这里就我们俩人儿。”
阿兽便见一女生气鼓鼓的瞪着他,道一声:“抱歉!”转而敲第二包间的门,一男生道:“哪一个?”“阿兽。”阿兽说。男生急忙打开门,战战兢兢的说:“老大,找我?”
阿兽见屋里一个女生默然的看着他,便说:“这里就你们两个吗?”“对,你找谁?”男生说。阿兽没时间多说,道一声抱歉,去敲第三包间的门。
转眼间,有人的、没人的、男人的、女人的、男人和女人的,所有包间被他敲了个遍,终于确信民工不在此地,迅速离去。
民工大喜,想这家伙真是聪明过顶,自己不过是情急之中胡乱钻到椅下,竟歪打正着,想被抓住都不行,真是好人有好报。
民工等了一会儿,外面再无脚步声,东张西望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尽捡荒僻难行处,目不斜视,一口气跑回建筑工地。
阿兽等人重新聚齐后,又一块儿溜达一会儿,信心殆尽,一人忍不住说:“他肯定回去了。”
大家被他一提醒,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想他若真的回去了,必定拉一群民工来反攻倒算,束手无策之际,大家都问阿兽计将安出,阿兽是老大,遇到危难时总是决策者,大家都听他示下,于是阿兽发话说:“不管他反不反扑,有备无患,你们赶紧抄小路回去搬救兵,以解燃眉之急,累卵之危,倒悬之苦,我们人数甚众,量几个民工有何难对付。”
六七人抄小路回到宿舍楼,挨个寝室敲门,同学们知道情况后,都很讲义气,一个个争先恐后,满怀激情,不一会儿便成燎原之势。
阿兽孤身一人怡然自得的从大道走回,强奸白晓丹的民工赫然堵在路上,面目狰狞的瞪着阿兽。阿兽大摇大摆的走过去说:“好狗不挡道。”民工气急败坏道:“我日你奶奶!”
阿兽道:“我日死你奶奶!你爸爸是王八你妈妈是妓女!”
民工气冲斗牛,面目扭曲,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大骂:“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阿兽道:“我不但把你碎尸万段还要灭你满门还要把你祖宗的骨灰倒在马桶里!”
民工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高分贝怒吼道:“打死他!”
吼完身后稀哩轰隆出来七八十个民工,眼看就要一拥而上砸阿兽个稀巴烂,阿兽哈哈一笑,笑完身后稀哩轰隆出来两百多技校男生,有拿棍子的,有拿桌子腿的,有拿晾衣撑的,有拿暖壶的,有拿台灯的。众民工原以为只有几个人,所以没带武器,观此景象,尽皆骇然,踟躇不前,两军开始对峙。
眼镜蛇骁勇,作出一副逮谁灭谁的神态,走到强奸白晓丹的民工跟前,绕他走半圈后,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突然道:“你给我们跪下吧!”一脚踹向民工的小腿肚,民工的腿被迫弯曲,另一腿也跟着弯曲——除非扎弓步,否则不能在站直且不离地的前提下一腿原地弯曲而另一腿原地直立。所以民工面朝二百多技校男生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突然犹如山崩地裂,二百多男生皆疯狂大笑,纷纷嚷道:“免礼!”“平身!”“不敢当!”“再磕俩响头!”“不必行此大礼!”“××!给压岁钱!”……
民工彻底气疯了,不顾一切挥拳打向眼镜蛇,男生们料到他会如此,先下手者理亏,因此早就商量好,只要对方一动手,立即蜂拥而上,《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现在三倍于敌人的兵力,可以采取进攻战术。所以民工爆发尚无两秒,二百多男生一片呐喊,声振九皋,冲到面前,众民工虽为敌方兵力所慑,然大军压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哄而上,场面登时大乱,喊声大振,人仰马嘶,杀气漫空,悲风四起,有一人打一人的,有两人打一人的,有八个打一个的,有一个打八个的,有八个打一个又来十个打八个又来十个变成十八个打十一个又来十个变成二十一个打十八个的,有钻来钻去忽东忽西打着哪个算哪个的。眼镜蛇与一民工王八瞧绿豆对眼一分钟后,举起拳头,刚要打在脸上,被民工一把抓住手腕,猛的放到在地,眼镜蛇在地上滚两滚后,说出了这辈子感悟至深的一句话:
“他妈的!原来民工力气这么大!”
爬起来去找另一民工,见左边一男生正受两民工夹击,而右边一民工正受两男生夹击,忙加入右边行列,变为三男生夹击一民工,正高兴间,背后被人一脚踹倒,而阿兽则是东打西敌,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
白晓丹早已被勒令回宿舍,但不放心,又跑回来远远躲在一旁隔岸观火,见有这么多男生为她主持公道,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但立刻被压了下去,想别人在那里为自己拼命,自己总不能自豪的观看,急忙好像受惊过度一样。
有始必有终,是自然界永恒不变的真理,近三百人鏖战半天后,伤的伤,疼的疼,不伤不疼的也累得够呛,不伤不疼不累的也已士气衰竭,都陆陆续续停止了战斗。
民工头头恶毒的说:“你们这些学生太邪了!看我们民工不顺眼就打我们!简直欺人太甚!”
刺猬捂着腮帮大骂:“放驴屁!这鸟人强奸了我们校花!”
民工头头怒道:“二狗子!你不是说他们是看你不顺眼才打你的吗?”
二狗子无话可说。
民工头头大怒道:“你强奸人家校花干什么?打劫你不敢!偷东西你不会!强奸你一包本事!都回去!不管这鸟人了!”
二狗子在刚才的混战中是男生们的主要攻击对象,所受拳脚最多,已是遍体鳞伤,鼻青目肿,听说不再管他,吓得昏绝于地。
民工头目率领残兵败卒陆续走掉,阿兽走到二狗子跟前,狠踩两脚,见没醒来,说:“妈的,这小子死了,自取灭亡,咱们走吧。”
二百多人一哄而散。
眼镜蛇余兴未尽,留连忘返,见人都走了,也只得拍拍屁股走人,临走前把二狗子的鞋扒下,扔进了下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