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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甘才
(四)
第二天,东方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山林间、瀑布上又升起。忽渐渐一缕随风飘散,飘散到远方,谁也不知飘散到什么地方,或许要飘散到消失为止。
他岂非也和烟雾一样?
小虫,他又来了。
他站在瀑布源头,静静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望着前方,那是一片似乎望不到边的空地,他心不在焉而又身不由已。
浓浓的烟雾从瀑布下的水池升起,看来是那么温柔,那么缥缈。
瀑布倾泻的声音,仍那么雄浑,那么豪壮。
“我只要纵身一跃,跃入雾里,像瀑布一样飞泻而下,我的烦恼和痛苦岂非也很快地就会随着这烟雾消失?”他忽然又有了冲动,几乎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将自己的生命投入与流水融为体!
忽然他又想起了想吃他的那匹老狼。
它也掉了下去,但它的哀叫岂非就是生命的挣扎?
动物尚且如此,人呢?
他静静地凝视着奔流不息的水,不断地更新,不断地注入新的生命!
就在这时,他仿佛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你想死?”声音缥缈而遥远,就仿佛是黑暗中的幽灵在探问他心中的秘密。
小虫猝然转头,凝视着她。
她漆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明亮的眼睛中,带着说不出的怜悯与同情。
他忽然感觉到,她美丽的仿佛是瞬间自瀑布下水池里升起的洛神!
半晌,他才答道:“我不会死。”
袭思诺看着他那双忧郁而黯淡的眼睛,道:“你既然不会去死,为什么不好好地活着?”
小虫目的看着她蕴含着火一般热情的眼睛,道:“我岂非正活着?”
袭思诺道:“但你的心死了。”他忽然将视线移向远方,远方烟雾朦胧,弥漫了她的眼睛。
小虫默认。
袭思诺深澈清美的秀目,忽又深触他,透视着他的心灵,道:“失败并不代表意味着你浪费了时间和生命,而是表明了你有理由重新开始!”
小虫喃喃地道:“重新开始?”
袭思诺道:“瀑布能够奔流不息,永恒不变正因为它不断重新开始。”
难道瀑布也失败?
的确,它“败”在——“一去不复返”!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因为毕竟还有现在与将来。
过去只是人生中的一种经历,而不是一种负担!
人不应该轻言放弃!
小虫忽然又有所悟。
袭思诺又道:“人不是生活在物质和环境的变化之中,而不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如果你精神垮了,你的心便也死了,这样的人就是神仙也救不了。”
小虫叹息一声,道:“你果真是神医!”
袭思诺也叹息一声,道:“可我救不了你。”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没有说其它话,便默默地走开……
她像雾一般的来,又像雾一般地消失。
(五)
颐心居,各自争艳。
袭思诺提着水壶,正在给它们浇水。
花也像人一样,只有在一双充满爱心的手下,才会开得美丽动人。
一阵清风吹过,香气溢散,沁人心脾。
接着一个雷霆喷嚏晴天霹来,吓了她一大跳。
“小姐,对不起!花儿太香了,俺鼻子受不了。”马力走过来笑嘻嘻地道。
袭思诺见状,脸上升起一抹笑容,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马力笑道:“俺该来的时候来的。”
袭思诺凝视着他一会儿,道:“大力,你何时会说这么有趣的话?”
马力得意地笑了笑,道:“跟小虫学的。”
虽然小虫一天到晚死气沉沉,但他说的话却是活的,活得令马力忍不住要学一学。
这时,忽然一只大而美丽的蝴蝶飞入花丛中,它那七彩的翅膀扑闪着,撩动了袭思诺的心弦,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它。
马力见状,笑着走过去,伸出硕大的手掌准备去逮它,可是他的手只伸出半寸,便动作凝注,像是被人瞬间点了穴。
“不要动!”袭思诺令道,她可不希望这只让她寻了好久而且稀罕的“三尾天郎蝶”被他那只手捏死。
他那样的手抓鸡腿还差不多,但抓蝴蝶这心灵手巧的事,他是万万不能胜任的。
只见袭思诺屏住呼吸,缓缓移动步子,同时伸出那双修长、柔软、美丽的手,犹如一小网,待蝴蝶陶醉在花香之际,突然下抓,那只毫无防范意识的“三尾天郎蝶”赫然已成了她手中之物。
她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一会儿,终于露出最最灿烂的欢喜笑容。
马力不觉有些痴了。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开心的笑容。
他怔了怔,随即嘻嘻道:“小姐,俺去将你的蝴蝶标本拿来。”那本标本已收集了各种各样的蝴蝶图样,这也是她唯一的嗜好。
马力在她身边多年,当然知道。
谁知她并没有把手中的这只珍奇稀罕的“三尾天郎蝶”收集在标本里,而是对马力道:“大力,你去织一只小笼子,我要将它养着。这只蝶可非比寻常,价值大着呢。我寻它已寻了四五年了,好不容易用我这些花将它引来。”
马力立刻去办,他一直将它的活当作命令,除了听从还是听从,即使叫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因为她说的话永远是对的!
她在他心中已不是人,而是神,圣洁的女神!
(六)
香气引着小虫也到了颐心居庭院。
庭院里是色彩斑斓的华丽花坛,里面盛开五彩缤纷的鲜花,好像一张铺开的地毯。
花儿刚刚都被水湿润,水珠好像给花儿披上了一条银色的薄纱。
在花坛组成的对称装饰的中心,碧玉水池里喷泉哗哗喷水,喷泉朝蔚蓝的天空射出高大透明的水柱。阳光跃出这座建筑物的顶端,然后落在跳跃的细雨上,给每条细水柱戴上有钻光泽的羽饰。
他不禁抬起沉重的头。
清新的散发着香气的空气一阵阵吹到了他额头上,当他看到这些赏心悦目的花儿与喷泉,空洞的眼睛倏地散发着淡淡的亮光。
“好看吗?”袭思诺的话胜似风儿吹动琴弦发出的轻柔的音符。
小虫注视着她天鹅般柔软的嘴唇,她亮闪闪的眼睛,忽地一笑,道:“好看!”
他似乎感到好久没笑了。
袭思诺略微一怔,他的心开始萌芽了。
小虫拿起她身旁的标本,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蝴蝶,各种各样。
美丽的彩翼被夹得薄如透明,身体各部位完整不缺,所以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展开双翅,乘风而去。
这些蝴蝶虽已死了,但它们的美丽被保存而长期永恒,因被人欣赏,它的生命有了价值。
蝴蝶如此,人也一样。
一个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生命是否有价值。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岂非也正是此意?
“我呢?我真的是只成不了蝴蝶的臭虫?”小虫扪心自问。
“在想什么?”袭思诺见他凝思的样子,悄然问道。
“没……没想什么。”小虫回过神,忽然看见她手中还抓着一只蝴蝶,很特别!
只不过特美特怪!
小虫好奇地道:“你手中这只蝴蝶叫什么名字?为何不将它夹在里面?”
袭思诺看着那只蝴蝶道:“它叫‘三尾天郎蝶’,我要拿它去救一个人。”
“救谁?”小虫愕道。
颐心居并没有来其他的人,而他的伤也差不多已痊愈。
袭思诺直视他道:“你!”
“我?”
“不错,就是你!”
“我伤岂非已好?”
“根本没有好。”
“为什么?”
“你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心药?”小虫一怔。
袭思诺凝视着他,进入他心灵深处,道:“你并非因五次科考而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而是由于你失去一样值得你骄傲的东西,自负的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才是你的心病!”
小虫听着,他不得不承认,不得不佩服。
袭思诺接着道:“它能解开你心中的死结。”
小虫不由好奇地又多看了几眼这只“三尾天郎蝶。它真的能治好自己的心伤吗?
自己的心伤她真的能一清二楚?
“小姐,你看谁回来了?”这时马力冲过来,欣喜若狂。
袭思诺朝马力身后的人看去,惊喜地叫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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