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联合国时代

 

  二十世纪末,随着苏联解体和冷战结束,曾经有学者预言,人类将步入一个美好的时代,还给这个时代起了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冷和平。

  但随后有人发现,这个时代既不冷也不和平,所谓的冷和平只不过是精英学者粉饰太平愚弄人民的谎言。

  于是,从1992年至2050年这一段时间被改称为前帝国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世界处于唯一的超级大国的守护之下,它是为世界人民服务的宪兵。但这个超级大国并不满足于宪兵的角色,它还想骑到人民头上,成为统治他们的皇帝。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它把联合国挤到一边,在全球范围内发动了一连串的兼并战争,稳步有序地征服了一个又一个国家。这个超级大国企图进化成为主宰人类的超级大帝国,所以它又叫前帝国,前帝国兼并世界的时代因此就叫前帝国时代。

  但是,前帝国并没有理所当然地进化成为超级大帝国。因为,这个前帝国在兼并世界的过程中遭到了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人民的反对,特别是,在它发动的企图分裂中国封锁中国进而征服中国的战争中,它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遭到了惨重的失败。战争失败引发了国内外一系列危机,这个史无前例的巨无霸功亏一篑,轰然倒塌,恢复成为一个正常的国家。

  地球上最后一个帝国未及诞生便烟消云散,世界各国一致认为,用帝国模式来统治世界是不可行的,应该加强并维护联合国的权威,共同尊奉联合国为全球最高统治机构。

  所以,2050以后,抱经沧桑的地球人跌跌撞撞地迈进了联合国时代。

  为防止联合国受到美英等国的监视、窃听和挟制,联合国总部搬出了纽约,同时从美国人手里买下了加勒比之梦,补好外壳上的破洞,解散岛上的女天体,把它改造成为一座海上城市,命名为联合国市,作为新的总部所在地。

  联合国还建立了一支小而精的武装部队,其使命是维护联合国的安全和正常运转,有时也派往世界各地,执行维和任务。

  在联合国的工作人员,除了各国派驻的大使和代表以外,包括秘书长和武装部队队员在内,都是从各国选聘来的。他们在联合国的任职期间,不具有本国国籍,只具有联合国国籍,只为联合国负责。联合国国籍不是永久国籍,除非在任职期间殉职,否则在任职期满后一定要换成普通国家的国籍。任职期满,他们既可以换成原来国家的国籍,也可以换成另外一个国家的国籍,当然需要该国政府的批准。

  联合国的权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除了可以随时调动自己的武装部队以外,它还可以征集会员国的武装部队。也就是说,联合国成了一个世界各国参加的军事同盟,它将逐步取代北约等地区性军事同盟。事实上,由于美国和欧盟之间矛盾的加深,北约早已陷于鸡肋窘境。联合国这个军事同盟不是要加强各国军备,而是要削减各国军备,特别是要削减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联合国大会、安理会以及其他一些部门所做出的决议,不再是可听可不听的耳旁风,而是具有了更强的约束力。但联合国也不能什么都管,对于哪些事务该由联合国管、哪些事务该由各国政府管、哪些事务该由地区性组织管的问题,还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

  需要注意的是,联合国的所有权力都是世界各国赋予它的,而不是秘书长一个人的。

  人类进步了,但也没有一步踏入天堂。人口爆炸,环境恶化,资源短缺,贫富悬殊,失业就业,医疗保险,文明冲突,种族矛盾,国际纠纷,等等等等,这个世界上仍然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需要人类去操心。

  下面就让我们看看,本文中的几个小人物正在操什么心。

  2051年,美国,旧金山。战争结束一年以后,中美建立了全面合作伙伴关系,而且所有的在美华人也已经恢复了名誉、地位和工作,心里非常高兴,于是在这里召开“在美华人庆祝和平、庆祝平等大会”。联合国秘书长库雷、美国总统威克利、中国驻美大使等高级官员纷纷发来了贺电。

  会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每位男士都显得格外精神,每位女士都打扮得格外漂亮。

  在美华人联合会张会长端着酒杯,与每个人打招呼、碰杯、喝酒。他看到了丰腴肥硕的黄美莲:“哎呀,这不是余太太吗?一年不见,你更加苗条了。现在还好吗?”

  黄美莲笑成了一朵花,“托您老的福,我很好呀。”她推了推身边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士,“老公,这位是张会长,去年就是他把我从局子里救出来的。”

  余爱学与张会长握手:“多谢张会长帮忙。”

  “哪里哪里。”张会长问寒问暖,“你就是余爱学吧,现在平反了没有?找到工作了没有?打不打算回国?”

  “平反了,完全平反了,美国人还是讲民主的。”余爱学逐项回答,“他们恢复了我工作,还是在约翰逊航天中心,我原来的实验室。”余爱学扶了扶眼镜,“我暂时不打算回国。”

  “啊,好啊,留下来也很好嘛。”

  “不过,”余爱学补充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从事军事技术的研究。我身为华人,如果给美国人造出了先进武器,到头来它再打中国,那我可就是民族的罪人呀。”

  “余先生,”张会长激动地握着他的手上下摇,“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咱们是华人,咱们的根在中国,咱们的身上流着炎黄子孙的血,这一点是跑到哪里都改变不了的。咱们可千万不能再做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祖国对不起民族的事情了。”

  “是啊,”余爱学心有余悸地说,“美国人自由民主,可有时候也太自由太民主了,甚至能为了自己的自由民主而发动侵华战争,并把华人投入监狱。我在监狱里才认识到,自己原来还不是标准的美国人,而是个华裔美国人。您老,美莲,还有夏阳,好多华人为我的事情大声呼吁,”余爱学鞠躬,“我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张会长问道,“夏阳呢,他来了吗?”

  “他已经回国了,”黄美莲说,“中美之间的航班一恢复他就走了。”

  “他是个好小伙子啊,”张会长感慨地说,“他为美国停战做了不少工作。”

  北京,鱼雷所智能鱼雷实验室,水伯仁的办公室里。虽然是周末,但因为陈银娣去台湾出差了,水伯仁呆在家里没意思,便来办公室加班。

  水伯仁摘下老花镜,放在厚厚的英文文献上,闭目养神。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不过自我感觉跟六十岁时差不多,读起文献来并不感到吃力,而且还能在电脑上画个设计图什么的。或许是每天进行气功锻炼的结果吧。水伯仁给自己定下目标:再加把劲儿,干上十二年,混个资深院士,然后就彻底退休。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水伯仁抓起话筒,“喂,阿哟哟哟哟,”脸上的皱纹笑起来,“原来是老武啊。”

  “老水,我昨天见到嫂夫人了,”武司令说,“我本来很奇怪,她明明是个美国人,怎么会作为中方的基因专家参加打捞上来的基因武器的处理工作呢?见面后才知道,她是个华人,战争期间一直在协助卫生部研制抗超级非典病毒的药物。我们聊起来以后才知道,她竟然还是你的夫人!这么大的喜事不告诉我,你不对啊。”

  “我就是告诉你了,你还能来喝我的喜酒?”水伯仁喜滋滋地回忆今年春节结婚时的情景,“说实话,我们也没请多少人,现在的婚礼时兴节俭嘛。”

  “我还真的没时间。”武司令列数,“打仗的时候忙,不打仗的时候也忙。修复机场修复港口修复雷达站,重整海军陆军空军导弹军,还要帮美国人捞尸体捞反应堆捞基因武器,我是一天也没闲着。”

  “还要重整海军陆军空军导弹军吗?”水伯仁问道,“联合国不是提出了‘全球大裁军’的口号吗?”

  “我是军人,我只服从中央军委的命令。”武司令说,“哪怕明天要裁军了,那我今天该怎么训练还是怎么训练,当一天和尚还撞一天钟呢。”

  “也对,”水伯仁看了一眼满桌子的文献说,“我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确切地说,是当一天院士撞一天钟。”

  “老水,”武司令正色道,“你能评上院士,我可出了不少力啊。”

  “也有你的功劳吗?”水伯仁不希望武司令跟自己抢功。

  “当然有我的功劳了,你可不能赖账啊。”武司令抢功:“今年你评院士的时候,是谁替你说的话?”

  “是丁院士,”水伯仁以实相告:“评论结束以后,他把我拉到一边,拍着我的肩膀说,‘老水,今天我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评不上别怨我,评上了可要请我吃火锅哟。’结果真的评上了,于是我就请他吃了一顿火锅。”

  “这个老丁!”武司令不屑地说:“我问你,老丁凭什么替你说话?”

  “我想,一方面是他抛弃了门户之见,另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我的工作做得出色,击沉了不少美日战舰,这是有目共睹的。”

  “你太天真了吧!”武司令道破天机:“在评院士之前,我给老丁打过电话!”

  “你给他打过电话?”水伯仁惊讶,“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你评院士的事情了!我跟他说,‘老水辛辛苦苦一辈子,搞了个智能鱼雷,在战争中发挥奇效,出其不意地击沉了多艘敌舰,而且还无法清扫,彻底打乱了敌人的增援计划,为我军聚歼敌军、保卫祖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希望你能考虑他的特殊功勋,把他评上院士。’”

  “那他怎么说?”

  “老丁说,‘哎呀,老武啊,你这么说就不客观了。在战争中立下功劳的又不是老水一个人,象我的海底武器网络系统,也就是俗称的海蜘蛛,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嘛!’”

  “海蜘蛛立下什么功劳了?”水伯仁不解:“它击沉了几艘敌舰?”

  “是啊,我也这样跟他说。我说,‘你的海蜘蛛,被敌人炸掉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没派上用场,因为它部署在十二海里领海以内,而敌人的军舰离海岸线最起码五十海里,你说它能有什么用?’”

  水伯仁附和:“就是嘛!”

  “但老丁还振振有词,他说,‘敌人之所以不敢靠近,就是因为有海蜘蛛在,所以它是有功劳的。’我哭笑不得:‘你的海蜘蛛的功劳,就是把敌人吓退十二海里?那又有什么用?敌人的飞机导弹火箭大炮,哪一样的射程都超过了十二海里,它们隔着五十海里就能把台湾炸得稀巴烂,海蜘蛛的功劳又体现在何处?’他勉勉强强地说,‘敌人不是没登陆吗?阻止敌人登陆,就是海蜘蛛最大的功劳。’我郑重地说,‘老丁,你就别争辩了,我是武器的使用者,我最有发言权。无论是从创新性、实用性还是从作战效果来讲,海蜘蛛都不如智能鱼雷。既然你作为海蜘蛛的研制者能评上院士,那老水就更有资格评上院士了。’”

  “就是嘛!”水伯仁问道:“这下,老丁同意评我了吧?”

  “还是不同意。”武司令摇头:“他说,‘不是我不想评他,可是,老水已经六十八岁了,早就该退休了,退了休还评什么院士!’”

  “是啊!”水伯仁倒吸一口凉气:“我已经退休了!”

  “我就对他说,”武司令说道:“退了休怎么了?退了休不是一样为国家做贡献吗?既然老水退了休还为国家做贡献,那就应该给他评个院士,这才合情合理嘛!”

  “这下,他该同意了吧?”

  “他还是不同意。”武司令叹气,“他说,‘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年的院士候选人多了去了,光省长、市长、部长、主任就有二十来个,象水伯仁那样既无官衔又无名望的更是数不胜数。他想评院士,难啊!’”

  水伯仁委屈地说:“省长、市长、部长、主任都来评院士,这不是不正之风吗?”他感到心灰意冷:“看来,我是彻底没希望了!”

  “别担心,看我的。”武司令说道:“我板起脸来训他,‘老丁,这样不行啊,你们不能把院士名额全都送给了省长、市长、部长、主任!那样会使那些默默无闻搞科研的人寒心的!长此以往,就没有谁会为我国的科研事业奉献终身!科研一垮,我国的国防事业就跟着垮了!下一次八国联军再打过来,我们这些当兵的靠谁提供武器?靠那些省长市长部长主任吗?如果真是靠他们的话,我军必败,中国必亡!’”

  “你说得严重了,”水伯仁感激地说,“即使评不上院士,我也会心甘情愿为祖国科研事业奉献一辈子的。”

  武司令继续说:“老丁听了我的话后,嗫嚅地说,‘好吧,我答应替老水说话,帮他评上院士。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海蜘蛛战绩不佳的消息捅出去。’”

  “他同意替我说话了?”水伯仁惊喜不已:“太好了,我有希望了!哦,对了,”水伯仁发现自己虚惊一场,“我已经是院士了。”

  “所以嘛,你能评上院士有我的功劳,你要感谢我才对!”

  “一定要感谢!”水伯仁说,“要不,我让银娣请你吃饭?”

  武司令哈哈大笑:“算了吧,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结束通话以后,水伯仁还沉浸在大惊大喜之中,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评院士的煎熬。

  咚咚咚,有人敲门,水伯仁急忙抹掉脸上的笑容,戴上眼镜看文献。

  咚咚咚。水伯仁拖长了音调说道:“请进!”

  进来的是花连长,与水伯仁一样,她也结婚了,老公是台湾军区的杨大校,她说当兵的更有男人味儿。

  “水老师,”花连长走到桌子跟前,双手支着桌面,把嘴巴探到水伯仁耳朵边说话,仿佛这个老头已经聋了,“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找您的。”

  水伯仁身子后仰,与花连长的嘴巴拉开距离,“他们是什么人啊?”

  “都是您的老乡,有两个和您一个村,还有一个和您一个省。他们在会客室里等着呢。”

  “我已经几十年没回老家了,他们还记着我呀。”水伯仁合起文献,“那好,就见一见吧。先让那两个同村的进来。”

  “是。”花连长甜甜地回答。

  进来两个农民模样的中年人,他们一见面就一惊一咋地喊道:“水大伯!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水伯仁摘下眼镜看了半天,问道:“你们是谁呀?”

  “我是小石头呀,现在是咱们村的村长!”“我是大侄子呀!”

  水伯仁又瞅了半天,还是没认出来。为了避免人家骂他忘本,他打着哈哈说,“原来是村长和大侄子,坐,坐!”

  两人坐下,村长说道,“水大伯,你老评上院士的消息传到村里,全村可高兴啦!你可是咱们村出来的第一个院士!”

  “是吗?村里连这都知道了?”水伯仁谦虚地摆摆手,“这是很小的一件事情,我不希望引起太大的轰动。”

  “能不轰动吗!”村长说,“这回我们来北京,村里专程让我们来看你呢!”

  “对,还让我们给你捎了东西呢。”大侄子从门外提进来一捆大葱和一袋大蒜,“这些大葱和大蒜,大伯就留着慢慢吃吧。”

  “哎呀,大老远来还带什么东西。”

  “村里还托我问大院士一个问题,”村长言归正传,“你说,咱们村适合种大葱呢,还是适合种大蒜?”

  “我也不好说,”水伯仁看了看地板上的葱和蒜,“反正呀,我爱吃大葱,不爱吃大蒜。”

  “大院士的意思就是,咱们应该种大葱,不种大蒜。”村长站起身来,“好了,有大院士一句话,咱们心里就亮堂了,回去以后就把大蒜全拔了,改种大葱!走了!”

  “哎,我没这个意思······”水伯仁起身相送,“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们还有事。”

  两人走下楼梯,大侄子着急地问村长:“就凭大院士一句话,咱就把几百亩大蒜全拔了?那多可惜呀!”

  “你猪脑子呀!”村长骂大侄子,“凭什么他说种什么咱就种什么?他整天呆在城里,田里的农活他懂个屁呀!”

  “那你还问他······”

  “我问他那是让他给咱做个广告,有他这一句话,咱们种出来的大葱和大蒜就可以写上‘本大葱在院士指导下种植’和‘本大蒜在院士指导下种植’,普普通通的大葱大蒜就变成了院士大葱和院士大蒜,销量起码提高两倍。这就叫院士效应,你懂吗你!”

  水伯仁办公室,另外一个老乡在做自我介绍:“我是咱们省城里有名的书商,就喜欢跟您老这样的文化人打交道。”

  “要说科学我还懂一点,文化嘛,我是一窍不通。”

  书商笑得一抖一抖,“您老这是在骂我,大院士还不懂文化,那我岂不成弱智了?”

  水伯仁心里很是受用,“有时候我也看一点小说,读一点诗词。”

  “您老肯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骗不了我的!”

  “嘿嘿嘿。”水伯仁做出被识破的窘态。

  书商突然神秘地问道,“您老出了几本书了?”

  “这个嘛,”水伯仁冒汗了,“文章倒是发表过一些,至于专著嘛······”

  “我没问您专著,老百姓谁懂那个?我问的是,您出了几本文化、文学、自传、科普这类老百姓看得懂的书?”

  “哦,我明白了。”水伯仁点头,“作为著名科学家,我有责任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科学、讲解科学,并用我的伟大人格感染他们、教育他们。遗憾的是,多年以来,由于忙于科研工作和出版专著,这一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我可以帮您实现这个愿望!”书商往前凑了凑,“咱们合作,您写书,我出版,出版以后付给您百分之十的版税,您看怎么样?”

  “可我没时间啊。”

  “没时间没关系,我可以找人代笔,只要你把你的故事讲给他,他就能写出一本像模像样的书,而且还署您的大名!”

  “这样嘛,倒是可以考虑。”

  “您打算给这本书起个什么名字呢?”

  “嗯,”水伯仁想了想,“我的一生坎坷不平,直到六十八岁才评上院士。书的题目就叫《水院士的一生》吧。”

  书商大皱眉头,“这个题目也太俗了吧?这样的书放在书架上,没人会看的!您说您的一生有什么特殊经历?我帮您改改。”

  “也没什么特殊经历,”水伯仁挠头,“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就这些。”

  书商开导他:“您结过几次婚?除了老婆以外有没有别的女人?”

  水伯仁讷讷地说,“结过两次婚。除了前妻和现在的妻子以外,没有其他女人。和前妻有一个女儿,可惜她跟她妈都已经不在了。”

  “行了!”书商一拍大腿,“书名我有了,就叫《水院士和他的三个女人》!保准卖座!”

  “《水院士和他的三个女人》?”水伯仁大为反感,“我觉得这个名字才叫庸俗。”

  “这不叫庸俗,这叫文化!”书商耐心地解释,“现在的书名,恨不得把奶子呀,屁股呀,接触呀,抚摸呀,什么的都放进去,越是这样的书老百姓越爱看,这已经成了一种文化现象!”

  “好吧,就它吧。”水伯仁连连点头,他担心如果再不同意的话,书商就把奶子屁股放进他的书名里。

  “明天我就来跟您签合同!”书商起身告辞,“我最喜欢跟您这样的文化大师打交道了。”

  中午,水伯仁领着在实验室加班的学生和同事们到餐馆里就餐,席间也是恭维声不绝于耳。

  吃到半截,水伯仁的手机响了。“喂,啊啊,萧大师啊。”

  “老水,咱不是说好了,来土城公园里宣传气功么?我已经到了,你怎么还不来?”

  “哟,我差点儿忘了。今天上午接见了几位客人,吃饭晚了,现在还在餐馆里呢。”

  “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赶紧来呀。”

  “好好好,马上就来。”水伯仁收起手机,对马研究员说,“我还要参加一个活动,你们慢慢吃,完了记在实验室的帐上。”

  “您老忙去吧,甭操心我们了。”

  司机不在,水伯仁打的前往土城公园。公园里鲜花盛开,绿柳婆娑,游人如织。一棵树的树枝上系了一块红布,红布上绣几个金黄大字:“中华气功,博大精深。”一个小老头站在树下,身着传统长袍,留山羊胡子,精神抖擞,红光满面,正是气功大师萧远山。

  “你已经搭起台子来啦,”水伯仁笑着说,“我该做什么呢?”

  “你先在旁边歇着,呆会儿会跳出个捣乱的,你就替我降住他。”

  许多游人好奇地围拢过来,萧远山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拱手抱拳说道:“诸位,诸位!气功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瑰宝,它以道家学说为基础,与中医中药相结合,能够修心养性,强身健体,防病治病。萧某人潜心研究气功多年,今天借土城公园一块宝地,与诸位切磋切磋······”

  话音未落,人群中走出一人,此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气宇轩昂,义薄云天,正是反伪科学斗士上官先生。上官先生横眉冷对萧远山,厉声斥道:“呔!好一个气功大师,竟敢在此宣扬伪科学,祸害人民群众!本斗士今天就要把你当场降住!”

  萧远山立刻躲到水伯仁背后,“上官先生,我不怕你!这位是水大院士,你敢跟他较量吗?”

  上官先生激凌凌打个冷战,无形中矮了三尺,他硬着头皮发起进攻,“水,水院士,他在宣扬伪科学,你可不能帮他呀。”

  “哦,”水伯仁气定神闲地应战,“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萧大师只字未提‘科学’俩字,既然他没说气功是科学,那你给他定的‘宣扬伪科学’的罪名又从何而来呀?”

  上官先生争辩:“气功不是科学,不是科学就是伪科学,所以,宣扬气功就是宣扬伪科学。”

  水伯仁呵呵大笑,“不是科学的东西多了,公园不是科学,花草不是科学,树木不是科学,连你上官先生本人也不是科学。难道,能因为你不是科学,就说你是伪科学吗?”

  上官先生巧妙周旋,“我所说的伪科学,不是公园、花草、树木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而是指理论。气功理论不是科学理论,所以它就是伪科学。”

  水伯仁继续大笑,“不是科学的理论也很多,佛家理论不是科学,道家理论不是科学,基督教、伊斯兰教的理论都不是科学,难道你能给它们扣上伪科学的帽子,把它们一一打倒吗?”

  上官先生引经据典:“法轮功是伪科学,胡神医是伪科学,邱氏灭鼠药是伪科学,所以,气功也是伪科学!”

  “年轻人,”水伯仁语重心长:“你不能因为法轮功是伪科学,就说气功也是伪科学。你这种证明方法完全是不符合逻辑关系不符合科学精神的,我看,在你高举反伪科学大棒之前,首先应该加强一下自身的科学素养!”

  上官先生被戳中要害,羞愧难当,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哈哈哈!”萧远山和水伯仁发出胜利者的笑声。

  不知何时,从人群又走出一名老者,他的头发全白了,衣服邋里邋遢,目光中却透露出十足的威严和学问,狠狠地瞪着这两个得意忘形的家伙。

  水伯仁看见老者,立刻止住笑,低下头,像小学生一样手足无措。这可不是普通的老头,他是我国著名的资深院士、道德院士和反伪科学奠基人,号称反伪院士!

  “小水,你跟我来一下!”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水伯仁乖乖地牵走了。

  萧远山讨了个没趣,抬眼看见上官先生站在不远处幸灾乐祸地笑,只好叹一口气,收起道具,灰溜溜地消失了。

  反伪院士把水伯仁带到办公室里,关上门,开始数落他:“水伯仁啊水伯仁,让我说你什么好?堂堂中国工程院院士,跟江湖骗子勾结在一起,搞那些封建迷信的一套,你对得起你的科学良知吗?”

  “我觉得没什么不对,”水伯仁嗫嚅道,“气功又不是封建迷信。”

  “气功不是封建迷信,那什么是封建迷信?”反伪院士拨乱反正,“中国古代留下来的一切,都是封建迷信!中国近代为什么会落伍?就是让封建迷信闹的,就是让气功闹的!”

  “您的观点我实在不能苟同,”水伯仁鼓足勇气说道,“中国古代也有辉煌的时候,只是到近代才落伍了。我们不能因为两百年的落伍就将五千年的文明完全否定。何况,就连我们使用的汉字也是古人留下来的,总不能说汉字也是封建迷信吧。”

  “你不提汉字还好,一提汉字,我就更加来气!人家西方文字是拼音文字,汉字是象形文字,象形文字肯定要比拼音文字落后嘛!汉字如果还不改革的话,咱们就要永远落后,永远挨打!”反伪院士从书桌上拿起一本打印好的材料,在水伯仁眼前晃:“看看,这是我要提交给全国人大的议案:《关于汉字拼音化改革的议案》。这个议案我每年都提,每年都通不过,通不过我还提!我要对得起我的科学良知!”

  水伯仁心想,这个议案肯定不会被通过。他忍不住笑了。

  “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反伪院士用材料戳水伯仁的脑门,“你的问题是搞封建迷信,宣扬伪科学,这比汉字不改革还严重!”

  “那您说,”水伯仁以守为攻,“什么算伪科学?”

  “连什么叫伪科学都不懂,这说明你缺乏最起码的反伪科学素养!”反伪院士开出黑名单:“第一类伪科学,是宗教!第二类伪科学,是科幻!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里面,几个人乘坐炮弹飞上了月球,这是科学吗?这是伪科学!第三类伪科学,是特异功能!气功和道教有关系,又和特异功能有牵连,所以,它就是百分之百的伪科学!”

  “您的打击面也太宽了,”水伯仁抱怨,“宗教、科幻、特异功能和科学根本就不是一个范畴内的东西,因此不能用科学的标准来衡量它们。确实,有的宗教是邪教,有的科幻是烂科幻,有的特异功能是骗术,但邪教、烂科幻和骗术这几个词本身就足以定它们的罪,用不着再加上一个莫名其妙的‘伪科学’的罪名。它们从来就不是科学,这个‘伪科学’又从何谈起?况且,有的宗教是邪教,但并不能证明所有的宗教都是邪教;有的科幻是烂科幻,但并不能证明所有的科幻都是烂科幻;有的特异功能是骗术,但并不能证明所有的特异功能都是骗术。所以我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它是由科学、宗教、科幻、特异功能等等共同组成的,科学只能管科学以内的东西,管不了科学以外的东西。即便在科学内部,也分为已知的东西和未知的东西,我们不能只把已知的东西算作科学,而把未知的东西统统算作‘伪科学’。”

  最后,水伯仁抬出大牛人为自己撑腰,“据我所知,爱因斯坦能够描述世界的运动,但不能解释世界为什么这样运动,只好说是由于‘上帝的推动’。难道,你能因此而给他扣上‘伪科学’的罪名吗?”

  反伪院士愣了:“你是说,科学管不了所有的事情?”

  “当然,这个世界太大了,科学只能管它该管的事情,它管不了的事情多着了。”

  反伪院士气得发抖,“你是说,我也管不了所有的事情?”

  “您······”水伯仁含蓄地说道,“世界很大,每个人只能知道其中一丁点儿的东西,除了这一丁点儿的东西以外,别的东西他一无所知,自然也就管不着了。就连爱因斯坦也不例外。”

  “不对!”反伪院士大声说,“我是资深院士,我是道德院士,我是反伪科学奠基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管不着的!我说什么是科学什么就是科学,我说什么是伪科学什么就是伪科学,你别拿爱因斯坦吓唬我,他谈到了上帝,这就说明他也是伪科学,只有我才是真科学!我比爱因斯坦厉害一万倍!”

  水伯仁见老头子动了怒,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说:“对对对,您什么都知道,您什么都管得着,您比爱因斯坦厉害一万倍。您说气功是伪科学,它就是伪科学。”

  “嗨!”反伪院士痛心疾首,“小水,作为新一代院士,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你还要加强反伪科学的修养!”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三本砖头书,第一本叫《论伪科学的渊源》,第二本叫《论伪科学的发展》,第三本叫《论伪科学的现状》。

  反伪院士一边擦拭书皮上的灰尘一边说,“这套书是反伪科学学界的奠基之作,它凝聚了我的毕生心血。你读过没有?”

  “没有。”

  “难怪你要受骗上当!也罢,我把它送给你了,你要是从书店里买的话,还要花三百块钱呢。”

  “谢谢。”水伯仁违心地说。

  水伯仁提着厚重的砖头书离开反伪院士的办公室,边走边想,“真倒霉,又得到这么一份作业。这套书足足有四五千页,恐怕要看上个两三年。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精力也不济了,如果再拿出两三年时间研究伪科学,那我还有没有时间研究科学?不行,我要一心一意搞科研,埋头苦干造鱼雷。不能研究伪科学,也不能写什么《水院士和他的三个女人》。一心一意搞科研,埋头苦干造鱼雷······”

  水伯仁的脚步越来越快,手里的砖头书也显得越来越沉,仿佛有千钧重。经过一个垃圾箱时,他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便把这套反伪科学学界的奠基之作丢了进去。

  在战争期间,洋子作为在华日人反战同盟的一员,曾经参加过对日本国民的广播电视宣传,揭露美英日澳新联军对中国人民犯下的罪行,号召她们起来反对日本政府参加的侵华战争,因此许多日本国民都认识她,她们还交上了朋友。

  战争结束以后,洋子诊所重新开业了,前来就诊的除了北京市民以外,还多了些日本客户,她们通过打电话接受心理咨询。

  这天下午,洋子接到了一个叫顺子的日本妇女的电话,她是从朋友那里知道洋子的。

  “洋子,”顺子啜泣道,“我的丈夫在东海海战中死了,留下我们母子俩,我们的生活苦极了。”

  “我很难过,”洋子说,“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

  “生活上的困难可以忍受,可我还经常受到精神上的折磨。”顺子抱怨,“周围的人有的说我丈夫为国捐躯,是大和民族的英雄,应该得到永远的纪念;有的说他参加侵华战争,是帝国主义的炮灰,死了活该。孩子经常问我,他的父亲到底是英雄还是炮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非常苦恼。”

  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心里一定有一个答案,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对,”顺子吞吞吐吐地说,“在我的心里,他永远都是一位英雄,大和民族的英雄,我为他感到骄傲。”

  洋子发现她确实需要治疗,“那么,你如何看待你丈夫参加的战争?如何看待他乘坐军舰来到东海,炮击和轰炸中国人民?”

  “我不太理解这种行动,”顺子执迷不悟,“不过我想,他这样做总有他的道理,因为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作战,他是为了天皇和大和民族。”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洋子使用替换疗法,“那么,咱们把中国和日本的角度交换一下,再来看这件事情。比如说,如果中国军舰开进日本海,炮击和轰炸日本人民,你又如何看待呢?”

  顺子麻木不仁,“日本人那么多,而且据说中国军舰的大炮打得又不准,我想他们的炮弹不会落到我家里的。”

  “是吗?”洋子略感惊讶,她改用厌恶疗法,“如果中国军队在日本登陆,他们冲进你的家里,强奸你,轮奸你,你又如何看待他们呢?”

  顺子不知廉耻,“结婚前我一直从事色情工作,曾经与几千个男人发生过性关系。再多几个中国男人强奸我,那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洋子不得不加大治疗强度,改用恐惧疗法:“中国军队强奸你以后,当着你的面,在你的孩子身上浇满汽油,点上火,你的孩子痛苦地挣扎,惨叫声不绝于耳······”

  “天哪!”顺子终于被打动了,“他们为什么要烧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呀······”

  “现在,你如何看待中国军队?”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恶魔!”顺子哭着控诉:“他们连幼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我的孩子呀······”

  “我必须告诉你,”洋子从幻想切换到现实,“炮击平民、强奸妇女、焚烧儿童的不是中国军队,而是包括你丈夫在内的日本军队。日军从1894年至2050年反反复复多次入侵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累计杀害中国平民数千万。你现在还认为你丈夫是大和民族的英雄吗?你还为他感到骄傲吗?”

  “不,”顺子啜泣,“他不是英雄,他是恶魔。我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你的丈夫有罪,发动战争的日本政府同样有罪。”洋子苦口婆心,“作为善良的女性和慈爱的母亲,你不应该让你的儿子重新走上战场,你应该教育他,使他认识到,他父亲参加的侵华战争是错误的,给中日两国人民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他应该承认父辈的罪行,维护两国之间的和平。”

  “谢谢你洋子,”顺子擦眼泪,“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在王天星的家中,苏庭哥和王小星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直播天庭号空间站的一号生活舱与基础舱对接的场面,两个插着翅膀的巨大的圆柱体缓缓靠拢,发生轻微的碰撞,便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

  主持人兴奋的画外音:“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国刚刚发射的天庭号一号生活舱与去年发射的基础舱已经对接成功!这标志着我国航天员很快就可以重返太空!”

  “噢!”王小星从沙发里一跃而起,在电视前蹦来蹦去,仿佛要蹦上天庭号。

  苏庭哥很少看科普节目,他纳闷地问道:“这两个舱对接起来非常容易,一对就对上了,有什么好庆贺的?”

  “可不容易呢,”王小星抓起天庭号的模型,向他演示:“两个舱段在三百公里的高度飞行,速度是每秒钟七点九公里,是电动车速度的三百倍。电动车和电动车相撞会毁坏,舱段和舱段相撞,那更不得了。所以,舱段对接是很危险的事情。”

  “既然很危险,那有什么方法能保证它们安全对接呢?”苏庭哥白看了一个小时现场直播。

  “有很多方法,”王小星滔滔不绝地讲到,“有雷达,有激光测距仪,还有卫星定位系统,科学家综合利用这些方法测定舱段的位置和速度,就能保证安全对接。”

  “卫星定位系统?”苏庭哥问,“就是我的电动车里的那个?它也能给舱段定位?”

  “当然啦!”

  “你一讲我就明白了,”苏庭哥摸王小星的头,“以后你要多给我讲讲,省得我象个傻瓜一样。”

  王小星狡黠地说,“你要教我学唱歌!”

  “成交!”四只手拍在一起。

  战争结束以后,夏阳就返回了祖国,阿曼达没跟他一起来,她又回到了以前的加勒比之梦、现在的联合国市,在新成立的武装部队里当上了一名女少尉。

  回国以后,夏阳看望了父亲母亲亲戚朋友,然后来到北京找工作。他找的第一份工作不太理想,今天打算另找一份。

  夏阳下车,边走边给阿曼达打电话:“睡觉了吗?想我吗?”

  “哦,欧阳,”阿曼达抱着一只布熊坐在床上,“我非常想你,没有你我就睡不着觉。”

  “那当初你为什么不跟我来北京呢?”

  “我克服不了枪支给我的诱惑,”阿曼达抚摸布熊,“再当三年兵,我就彻底洗手不干了,你在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今天我要去应聘一份游戏开发的工作,祝我好运吧。”

  “祝你好运。”阿曼达接着又哭起来,“没有你我真的很难受,我恨不得再找一个男人。”

  “最好别这样,”夏阳劝她,“你可以买一个电动工具。”

  “好吧,谁叫我会爱上一个中国人呢,真见鬼。”阿曼达嗔怪地挂断电话。

  夏阳要应聘的是一家与飓风奇志公司齐名的国内游戏公司。在接待室里,公司经理与夏阳面谈。

  “你的背景和工作经历很适合到我们公司来发展,”经理放下夏阳的简历,用手支起下巴,“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会离开飓风奇志公司呢?奇志公司不比我们公司差,而且它的后台飓风公司,更是世界一流的游戏巨擘。”

  “是这样的,”夏阳解释,“去年年初,我写了一份《狼烟》游戏的脚本,飓风奇志公司的首席设计师看了以后很不满意,他要求我重写,把汉朝军队的步兵、骑兵、弩兵和水师的攻击力、防御力和数量都大大减低。我认为我写的都是历史事实,没必要修改,就和他发生了冲突,所以不得不离开公司。”

  “就为了这个?”经理惊讶,“他让你怎样改,你怎样改就行了,何必发生冲突呢。而且《狼烟》游戏已经出来了,我也看过了,肯定是照着那个设计师的意见改的吧?我觉得很好呀,没什么不对的。”

  夏阳反问,“你不觉得,游戏里的汉军装备太差,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与罗马士兵相比,的确很差。但这是历史事实呀,”经理宽容地笑道,“总不能为了满足国人的浅薄的民族自豪感,就把汉军夸大得比罗马军团还强吧?”

  夏阳无话可说。

  “你这个人呀,还是没有掌握游戏的真谛。”经理把夏阳的简历往外推了推,“在古代游戏里面,罗马军团永远都是最最强大的军队,中国军队永远都是最最弱小的军队,这已经成了业界的共识。所有游戏必须符合这一条,否则就是不尊重历史不尊重事实,就没有市场前途。”

  夏阳张口结舌。

  “而且,从去年到今年,你一直未再从事游戏行业的工作,对吗?”

  “对。”

  “很遗憾,”经理把简历还给夏阳,“游戏行业一日千里,你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夏阳接过简历,准备告辞。

  “对了,”经理随口问道,“这一年的时间你在做什么?”

  “我在美国······”

  “美国?”经理的眼珠子立刻瞪出来了,“你在美国呆了一年?你为什么不早说?来来来,我再看看你的简历。”

  经理飞快地看了一遍简历,做出判断:“你是游戏界难得的人才,你站在时代的前沿。本公司决定,录取你了!”

  “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夏阳怕经理误会,“我在美国的时候,可是一天游戏也没做。”

  “做不做都没关系。”经理拍他的肩膀,“你在美国一年,接受了一年先进文化的熏陶,这就足够了。做游戏最讲究的就是先进文化,你有了美国文化的底子,何愁做不出好游戏?”

  “你说什么?”夏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在美国什么都没干,白混了一年,就凭这个,就叫有了先进文化的底子,你就肯雇我?”

  “别说是你,”经理笑道,“连土鳖去美国转一圈,回来以后都成了人人争抢的海龟呢!”

  “胡扯!”夏阳气得头发竖起,一把抢过自己的简历,哗哗哗撕个粉碎,“美国人说罗马军团是古代最强大的军团,你信;美国人说美国是现代最好的国家,你信;美国人说美国文化是最先进的文化,你也信!我就不明白,美国人的炸弹明明已经落到了中国人的头上,美国人明明已经炸死了那么多中国同胞,美国人明明已经制造出了能灭绝全部中国人的基因武器,你们为什么还不觉醒,还会对美国推崇倍至,一心一意做美国人的奴才!”

  夏阳把碎纸片抛进废纸篓,“我不会在你的公司里工作的!你们这种洋奴公司,做出来的游戏也是洋奴游戏,会把中国的下一代培养成小洋奴!”

  夏阳气呼呼地走出公司,开着大地电动车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乱撞。不知不觉,大地车停在了郊区公共墓地门前。

  夏阳买了一束芙蓉花,轻手轻脚地走进这片静谧的墓地,唯恐打扰在这里沉睡的人们。

  在水芙蓉的墓前,夏阳认真地拾去飘落的杂物,用手擦掉墓碑上的斑点,然后献上美丽的芙蓉花。

  夏阳凝视着水芙蓉的肖像,用心灵与她交流:“芙蓉,我本来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是你的爱心给了我勇气和力量。你死以后,我曾立志要振作起来,制止屠杀,结束战争。我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反正,在世界各国无数的小人物的共同努力下,帝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已经停止,帝国主义占领五国的军队也已撤回国内,联合国的权力得到加强,人类实现了暂时的和平。”

  “和平是昂贵的,有多少人为她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你,王天星,小武,阿布,阿里,朱丽叶,杰西卡,以及不知名的中国平民,不知名的解放军战士,不知名的外国平民,不知名的外国游击队员······”

  夏阳掏出钱夹,从里面取出一张纸片,上面是朱丽叶的签名。夏阳点燃纸片,看着它化为灰烬:“你不是一直想要朱丽叶的签名么?我为你要到了,现在就给你。或许,你们在那边已经相见了,而且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夏阳抚摸墓碑,“或许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但你的爱是真诚的,是令我刻骨铭心的,你将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之中,你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今天人们的美好生活,其实是由昨天人们的死换来的。为民族而牺牲的英雄会得到整个民族的纪念,那些死去的小人物也会受到她的亲朋好友的怀念。活着的人将幸福地活下去,而死去的人也并没有白死,他们将获得永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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