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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 月映中江 第三章 隔山断水
“卓经理您当然可以单独一个人下车……”金先生微笑着说：“虽然这是您生长的城市，但是我们可以向您保证，现在这座城市里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您。”卓越淡淡地说：“中情局的化妆术真的就让你这么自信？”金先生看着他的脸说：“确实是无懈可击。”
卓越转头看着车窗外，唇边浮起一丝讥笑，道：“对我这么放心放我一个人下车，你不怕我又将你送进龙国的大牢么？”金先生面色安祥地说：“如果卓经理在嘉州故地重游了之后，还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金某即使再度被卓经理亲手送进龙国的牢房，相信也是毫无怨言的。”卓越冷乜着他：“你们中情局这次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逐你们的心愿？”
金先生平静地说：“我们知道卓经理一直在挣扎，在犹豫。所以，我们才建议卓经理单独下车以一个龙国人的身份融入你的国家，融入你的城市……在普通的老百姓中间，我们相信卓经理一个小时感受到的将比我们说一山的话还管用。也所以，我们相信，卓经理在最后做出的决定，绝对不会让世界失望。”
卓越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么有把握？”金先生郑重地道：“不是有把握，而是事实就摆在卓经理眼前。”卓越点了点头，道：“那好，前边就放我下车吧……”抬腕看了看表，说：“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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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越站在嘉州市“西南批发市场”门口，有些迷惘地看着那极富现代感的漂亮大门，喃喃低语：“十二年了……变得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座大型综合批发市场是嘉州最大的二级批发市场，年交易额据说近年已经超过了三十亿元，在整个四川全省，名气与规模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事隔多年，卓越仍然对这座大型市场的布局十分熟悉，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幛大楼的交易大厅，找到位于繁华口岸的一间门面，却愕然地看到琳琅满目的货物当中坐着一位灵动可爱的少女。
卓越不由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女，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少女看见这个英俊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青春的脸庞不由泛起了一阵红晕，站起身来客气地招呼：“老板，要进贷吗？”
卓越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十年生死两茫茫……十二年了……物是人非，都不在了……”
售货的少女虽然没有听到他低声的自语，但从卓越落寂的神情中猜到了什么，她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卓越看着她灵动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少女笑了起来：“你是记者吧？是不是？”卓越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记者？”
少女笑道：“前几年来采访我们老板的记者可多了，有时一天就有十几个呢，最近一两年才少了……我看你你八成也是吧……要不然，就是作家什么的，对吧？”
卓越问道：“你老板是……”少女以肯定的语气笑着回答：“我老板是宝召，也就是卓越曾经在国内最好的朋友，你是来找他的吧？想从他这里得到卓越的故事素材？对不对？”
卓越有些愕然地道：“卓越的朋友也这么出名吗？”
少女一脸的得意说：“那当然，你都不知道，我老板靠着这块招牌赚了多少钱……”
卓越问道：“你老板在哪里？”少女热情地说：“你知道富字楼吧……就是出大厅左边新修的那幢大楼，靠北边的那半截，很好认的，你出去老远便可以看到‘月友袜业’几个大字，老板就在里面。”
卓越不由失笑：“月友袜业，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吗？”
少女一脸的得意洋洋：“是呀，老板专门到工商局登记注册的，说再过七八年，壮大了以后，还可以扩充成‘月友集团’呢。到时候啊，我们这些‘丘儿’水涨船高，不定也可以干个主任经理之类的啊，呵呵……”
卓越笑了起来，问道：“生意好吗？”少女点了点头，说：“老板那边生意好得不得了，但是你别怕，再忙他也会抽时间接待你。老板经常说帮卓越宣传立传是天下最大的事情，何况，这也是免费广告嘛。”
卓越有些不解地问：“你老板生意做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叫你守着这个小摊子不卖掉？我看你这里生意不见得好啊……”
少女叹了一口气，说：“老板说……万一有一天卓越从国外回来找他，这个摊子就是卓越唯一能找到他的线索了……”她突然充满希翼地问：“喂，你说我真的有一天能见到卓越吗？”
卓越一愣，道：“能够见到卓越对你很重要吗？”少女连连点头，一脸迷醉地说：“卓越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聪明，最帅的男人，能够看到他一眼，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卓越不由笑了起来，调笑道：“真的假的，什么事都可以做？”
少女认真地点点头，说：“当然。什么事情都可以！”卓越笑道：“你不会觉得在卓越看来，你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一点吗？”少女惊愕地道：“你认识卓越吗？听你的口气……”
卓越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卓越肯定会觉得你好小的。”少女恼怒地“呸”了一声，调转头去不再理他了。
卓越依着少女先前的指点，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月友袜业”，看着那华丽不菲的门面，卓越脸上不由绽开一丝微笑，径自地，他走入了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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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来的……请坐请坐。”宝召的热情超出了卓越的想象，他在一瞬间几乎有想脱口道出自己真正身份的念头来，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卓越接过宝召递过来的热茶，坐在他对面，问道：“生意还好吧？”
宝召笑着说：“托卓越的福，大家都比较卖我的面子，还推选我做了市商会副会长……也不知道卓越现在在哪里，我们一帮老朋友还真的好想他啊。”
卓越微微一怔，“老朋友？还有谁？”
宝召笑着说：“怎么你们都认为我是卓越唯一的朋友吗？实际上在嘉州他有很多朋友呢……不过，在他离开嘉州头两年里，他的确只和我一个人走得比较近罢了。”卓越问道：“他再也没有回来找过你吗？”
宝召摇了摇头叹了一口长气，说：“没有，我想他是怕连累我吧。但是，我相信他在有一天一定会来找我的，为此我专门将以前做生意的那个小摊位一直留着……我对每个记者都是这么说的，就是希望卓越有一天能看到我们一直在惦记着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卓越微微一怔，问道：“你是卓越曾经最好的朋友，到底你有多了解他呢？”宝召摇了摇头，坦白地说：“说真的，开始我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但直到他做出那么多的事情过后，我才知道，自己实际上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我也知道，如果真的我很了解他，可能就和他做不成好朋友了……卓越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让人了解的人，他总是将自己隐藏得很深的，那好像是因为他曾经受过很多人的欺骗和伤害吧……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即使在从前他在嘉州时，他也从来不对我讲这些事情的。”
宝召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倒是有个独家新闻可以透露给你。”卓越怔了一下，道：“什么独家新闻？”宝召神秘地道：“据我猜测，这次秦主席来我们嘉州，八成就是和卓越有关……”
卓越又是一怔，问道：“为什么你这么说？”宝召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个小城市中央一级的大官连路过都从来不经过这里，作为联合政府最高领导的秦主席这次为什么会来嘉州，而且已住了一个月之久？我们都在猜，秦主席是不是和卓越约好了在嘉州见面来着……”
卓越有些微微地好奇问：“怎么龙国的秦主席和卓越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宝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是不是记者啊……连这个都不知道？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秦主席深深爱着卓越，你会不知道？”卓越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民间传闻罢了，作不了数的。”
宝召道：“秦主席从来也没有否认过这个传闻啊。”
卓越微笑着说：“她是一国元首，对这些传闻有任何评论都会给人一种愈描愈黑的感觉，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置之不理了。”宝召瞪着他，有些疑惑地道：“你这个记者很奇怪，对这些小道消息怎么会不感兴趣？”卓越道：“我们是新加坡官方报纸，当然不能不注意国际影响乱登一气，你说是吗？”
宝召点了点头回答：“那倒也是。”卓越停顿了一下，问道：“嘉州市这些年来的变化大吗？”宝召笑着回答：“你指哪方面呢？变化大肯定是当然了，龙国哪一个地方变化又不大呢？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飞速发展，变化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了，看样子真要靠一些事情来促使更大的变化。”
卓越皱起了眉头：“事情促使变化？”宝召含笑道：“是啊，美国佬儿国内经济一不景气，就到处惹事生非，利用战争来增加国家威摄力与国内战事消费……这一招是屡屡见效，有目共睹的啊。”
卓越缓缓地道：“看样子宝先生觉得龙国现在也可以走这一步了，是吗？”宝召兴致勃勃地说：“我侄儿已经当兵去了，等我儿子达到年龄，我也送他去参军……在以后的龙国，军人将会是个很走红的职业。”卓越摇了摇头，低声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
宝召瞪眼道：“有什么危险，现在还有谁敢来惹龙国？龙国还会怕谁来惹？”卓越看着他满脸的自信与狂妄，一时间茫然失措，怔在那里，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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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几分迷惘与困惑，卓越走出了“月友袜业”，他远远地站在街口，回头再度看了一眼这个已不是他朋友的“老朋友”的店面，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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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呢？”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非常自然地在卓越身后响起，卓越在愕然间转过头去，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孔。“装作不认识我了啊？”女人笑着说，目光中已经有了泪花在闪烁。
卓越一脸木然，冷静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女人用大大的眼睛斜睨着他，轻声地反问：“你认为呢？”环顾左右熙熙攘攘的人流，女人低声问：“你要我同你就在这大街上与你叙旧吗？”
卓越确信自己的伪装对面前这个心细如发的女人不起半点作用了，他叹了一口气，问：“你的车呢？”女人笑了起来，“在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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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回国来的？”卓越看着山脚下面美丽的城市景色，平静地问。琪儿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那张陌生的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叫我五年之内不许回国来么……现在已经七年了，我回来两年了。”卓越淡淡地问：“一直在嘉州？”琪儿点了点头，眼眶中突然红了起来，低声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卓越皱起了眉头，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琪儿低声说：“我不知道，我……已经等了两年了……如果你不来，我还会继续等下去的……”卓越平静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琪儿笑了，眼中含着泪，低声说：“你忘了吗，我才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啊……无论你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一眼透过你的伪装找到你的灵魂……”卓越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你最了解我……”
琪儿笑：“你知道吗，好多人在找你，但是只有我才找到了你……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吗？”卓越平和地问：“有哪些人找我？”琪儿压低声音回答：“江浅儿……秦政……还有我……”
卓越沉寂下来，良久方缓缓问：“回来两年了，你去看过李飞雨吗？”琪儿微微一怔，低声问：“为什么又要向我提他呢？”卓越平静地回答：“因为‘他’是我们彼此之间唯一的联系。”琪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他用不着我去看他了……”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江浅儿一直在他身边陪着。”卓越眉毛微微一挑：“一直？”
琪儿点了点头，说：“基本上很频繁……江浅儿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嘉州。”卓越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琪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问：“江浅儿是你安排给……他的？”卓越点头道：“是。”琪儿浑身一颤，惊呼：“你把那个故事也告诉给了她知道？”卓越又点点头，平静回答：“是。”琪儿怔了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
卓越忍不住问道：“李飞雨还是没有变吗？”琪儿叹了口气，说：“没有变……他像是老都没有老似的……时间好像在他身上都停止下来了。”卓越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问：“这个神话你接受了吗？”琪儿惘然地道：“接受？什么接受？”卓越注视着她，静静地问：“那你在嘉州等了我两年做什么？”琪儿喃喃低语：“是啊……我天天守在那里等了你两年是要做什么呢？”她摇了摇头，眼中已然跌下泪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她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见你，想看看你……只要一眼，一眼就可以了……”
卓越温和地说：“现在你看见我了。”琪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脸上的伪装，轻声低语：“我这算是‘看见’你了吗？”卓越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当然。”琪儿突然醒悟过来，握着卓越的手问：“你这次回来是做什么？”卓越盯着她的眼睛：“什么做什么？”琪儿瞪着他，缓缓地说：“七年了……你以为我还是一个什么都稀里糊涂的女人吗？你和秦政、江浅儿之间的纠缠瓜葛，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别忘了，你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卓越平静地说：“我给你留这笔钱是叫你用来享福的，没叫你用来打探情报。”
琪儿倔犟地说：“要你管！”随即瞪着卓越的眼睛，不胜担忧地说：“你是不是回来干傻事的啊，卓越。”卓越不置可否地露出一个微笑，柔声反问：“你以为呢？”琪儿摇了摇头，低声说：“我看不透你……但是我知道……你这样藏着回来不让秦政和江浅儿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卓越缓缓地说：“琪儿……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恨你。”琪儿一怔：“恨我？”卓越点了点头，说：“是的，自从在十四年前，你在火车上告诉给我听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之后，我一直如同活在云里雾里，怎么也找不到踏实的感觉……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你真的是个哑巴，如果我没有在那天乘上那趟火车，我会是什么样子呢？会比现在更好、更坏还是别的样子……”
琪儿低声说：“你自己认为呢？”卓越笑了起来，平和地道：“但是，在今天，我想要对你说的是，琪儿，我要谢谢你……你让我知道了这天地之间最大的秘密，让我的生命从此与众不同……即使为此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我真的……谢谢你，琪儿。”琪儿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恨我了？”她问。
卓越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我们该恨李飞雨的，如果没有他，就不会存在这么稀奇荒诞的故事……”
琪儿浑身一颤，轻呼：“你说什么？”
卓越静静地看着她，低声说：“你还是……爱他？”琪儿凄然一笑，“我还有资格爱他吗？”卓越平静地问：“你回来两年了，没有见过他？”
琪儿摇了摇头，道：“我不敢。而且，有江浅儿在他身边……”琪儿突然皱起了眉头，问：“卓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回来是为了做什么？”
卓越淡淡地说：“做我该做的事情。”琪儿不禁问道：“什么事情是你该做的事情？”卓越微微一笑，说：“命中注定的事情。”琪儿知道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她沉静下来，良久默默地问道：“这么多年，你在外面还好么？”卓越点了点头，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琪儿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我想去找你的，后来知道了……用不着。”卓越看着她：“为什么用不着？”琪儿幽幽地道：“卓越，告诉我一句老实话，你有爱过我吗？”卓越微微一愣，缓缓地说：“如果你真的是个哑巴，你会是我这一生当中最爱的女人。”
琪儿凄然一笑，问：“那现在谁是你生命中最爱的女人呢？”卓越盯着她：“你真的想知道？”琪儿愣了一下：“是不方便告诉我吗？”卓越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是秦政。”琪儿大吃一惊，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她的意料：“是秦政？”她追问。
卓越点了点头，一脸的漠然，低声地回答：“是秦政。”琪儿不相信地问：“怎么可能，你最爱的人怎么可能是秦政？”卓越淡淡地反问：“那你认为我最爱的女人应该是谁呢？”琪儿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寂良久，她轻声问：“那这次你回来，是特地为了秦政才回来的吧？”卓越坦然地承认：“不错。”琪儿长久地看着卓越，良久轻声地问：“你老了吗？”卓越反问：“你看不出来？”琪儿仔细地端祥着他的面孔，摇了摇头，说：“很高明的化妆术，什么真实都被掩藏起来了……”卓越淡淡一笑，自嘲地说：“但是还是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琪儿点点头说：“不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而且我也相信江浅儿和秦政也一眼就能认出你来……”卓越愕然问：“为什么？”琪儿眼中突然滑下两行泪水来，低语：“因为我们是用心在找你啊……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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