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我的野蛮女友

 

  他以旁人很难觉察的动作冲高益恭做了一个小手势:在自己的胸口一点,再往楼下不远处的包围圈一指。暗暗祈祷高益恭不仅能领会他的意图,还要有能力实现这意图——将他送进包围圈里。大前提须是高益恭亦认出了楚月郡主,他直觉其作为挞懒特别委任的神秘卧底,不会不顾主子爱女的性命?

  这就是他为打破眼前危局——保护这两个牵心连肉的女孩——在最短时间内想出的上策:让她俩挟住一个重要人质,毫发无损地离去,而他——就是最好的人选!关键是他如何变成她俩的人质,这么远的距离,他自问没本事飞过去,此时此地能帮他的,只有高益恭了。

  高益恭面无表情地与他足足对视了半晌,就在他几乎失望而另想办法之际,高益恭蓦地惊呼:“相公小心——有刺客!”

  伴随着这一嗓子,周围的墙板发出“咔嚓”一声巨响,没看清高益恭如何出手,他只觉一股凌厉的气流狂袭过来,身体像被一只巨手猛拍一下,撞破护栏,飞上半空。

  沙都卫等十八铜卫与部分官兵闻声愕然回首,正见充作指挥所的茶坊二楼栏裂窗破,碎木横飞,秦相公、王统制连同高益恭等护卫亲兵俱跌出楼外,后院起火!难道还有高手偷袭?

  “保护秦相公……”他飞得最高、最远,沙都卫回救不及,魂飞魄散地下令,若他遭遇不测,可是大内侍卫们天大的失职!

  这一幕同样被包围圈内的三相公与楚月看得清楚,眼见得几个家伙自天而降,而一干官兵们阵脚大乱,甚为紧张地抢上接应,已猜知是首脑人物,不知被哪路拔刀相助的英雄袭了后路。“嘭!”其中一个刚好死猪般地落在她俩身边,激起一泼尘土,正苦苦支撑的两个女孩立刻晓得该如何做了。

  “王德救我!”一柄剑架住脖子,一杆枪抵住后心,摔得七荤八素的他赶紧一副怕死鬼模样地呼救,以防官兵们的刀枪不长眼伤了自己。

  不明他真实身份的官兵们见他直呼主将大号,面面相觑,不敢贸然攻击,狼狈地自地上爬起的王统制大喝:“统统住手!”

  他“面无人色”地半躺半坐在地上,“吓”得一动不动,内心的惊骇与欢喜同在:高益恭的机智与武功一样莫测,没露一丝破绽地帮了他,有这样一个对手可非幸事;三相公凤步于身边,没照上面的楚月立马于身后,那冰冷的剑锋与枪尖传来的竟是浓浓的暖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官兵们后退了,枪林刀阵消却了,三相公与楚月对视一眼,目露喜色……

  夕阳映红的大江上,芦苇中惊起一群野鸭,一叶扁舟载着三相公、楚月、两匹战马和他这个“人质”驶向对岸,岸边是无数“送行”的大宋官兵。这是她俩跟官兵谈判的结果:对方先派小船送她俩到大宋控制区外的江北,再放“人质”回来。

  “秦相公小心!”王德与沙都卫无奈地目送着他,与高益恭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外表冷漠的黑面大汉蛮可爱。

  “多有得罪,大人放心,靠岸便放你。”三相公令人意外地相当客气,轻点他穴道,将他扶进两匹马占满大半的露舱,便立于船头,艄公在船尾掌舵,小船靠江水的流力航行。

  “秦相公?看来你步步高升哩……”楚月已认出“故人秦桧”,亦看见高益恭,隐隐猜到什么,碍于三相公在场,便利用安顿马匹的当儿悄问,“你是故意被咱抓住?”

  秦桧犯得着为郡主冒欺君通敌的风险么?这问题纠缠下去可说不清,他只有拨浪鼓般地摇头,做了一回活雷锋,再“尴尬”地避开可人儿的疑惑目光,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相认。

  此刻的心情就如这江水一般波涛汹涌:他真的很想拥楚月入怀,尽诉离别的情思;也很想逗逗三相公,感谢她一再大恩,可是不行!他与这两个性命交融的女孩单独相对都游刃有余,却不敢陷入同时面对她俩的漩涡中——后世的那一次令他胆落至今,再加上他的“秦桧”身份,若现在相认可要天下大乱!

  “姐姐好美,请教芳名?”两个女孩除下面巾,直到这时方有空见礼,楚月向三相公万福致谢,若非她相助,十个楚月也被捉住了。

  “姐姐才美哩,俺叫岳楚,你呢?”三相公被赞得玉面染红,难得地吐了真名,回了一福。并肩作战之情并惺惺相惜之心,使两个女孩虽初次见面,已毫无戒心地真诚相待。

  “两位美人儿不必谦虚了,都很美,我明日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受你俩如此厚爱……”他心里美滋滋地欣赏两个男装丽人一见如故,肚中打起小九九,“大家多亲近亲近,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姐妹相称……嘻嘻!”

  楚月惊喜道:“这么巧,姐姐名字倒过来就是咱的名——楚月,姐姐多大?”

  “楚月!”三相公娇躯一震,忙掩饰一笑,“真巧!”

  俩人互通年龄,原来又是同年,三相公稍长一些。楚月露出欲深交之态,却又犹犹豫豫,大约想起宋金汉夷之分;而三相公有些魂不守舍地看向江面,喃喃道:“楚月,原来楚月竟是……”

  江风送语,他心虚垂头,三相公总算知道真相了:当日他在生死关头想到的是此楚月,而非彼楚月。他不忍看三相公的伤心之态,又有种解脱的轻松,她早点知道真相也好,总好过日后的迟早穿帮,长痛不如短痛,刚刚一龙二凤的彩泡破灭了。

  “姐姐怎地认识明日的,知道他在哪么?”楚月终于说出隐忍好久的疑问,三相公转过头,仔细端详楚月的面孔,看得楚月两颊绯红,“姐姐怎如此看人家哉……”

  三相公平舒一口气,淡淡改了称呼:“妹妹如此楚楚可人,莫怪那小子对你念念不忘,梦中也是楚月、楚月地叫,俺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俺不过跟他一起在义军呆过,后来便失去联络,现有要事寻他,又寻不着,故扮成他的模样引起注意,使他主动找俺,妹妹不怪吧?”

  他听得心中一阵难受,三相公在说谎——他从不说梦话的,她扮他的理由亦决非她说得轻巧!他深深感受到三相公淡然背后的痛苦:一心托付终生的情郎原来早已有了心上人,她还一直以为他钟情自己!

  他忽然觉得这样对三相公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太不公平了点,扪心自问,他对她真的没感觉么,如果先遇上的不是楚月而是三相公……他不敢想下去。

  “他真如此么?”楚月娇羞颔首,复怅然若失,“原来一直是姐姐在扮他,那他是快半年没消息了……”

  “楚月,我没事,就在你身边呢。”他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关系,只知道在这般形势下,愈发不能相认,否则,他便是三头六臂的孙猴子也摆平不了这两个女孩。

  “他一定没事的,这个小滑头……对了,你俩怎地相识的?”三相公眼中泪花闪现,强忍巨大的委屈,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询问“负心人”的真实来历,什么海州书生,定是骗人的。

  楚月踌躇一顿,毅然答道:“实不相瞒姐姐,咱实乃大金郡主,明日曾救过我……”

  那边厢他听得吓一跳,这宋金交战、汉夷相仇之际,能随便对敌国之人交底么?没心机的小丫头!他竖耳凝神,万一三相公欲对楚月不利,就顾不得许多了,立马自曝原身喝止,反正两个女孩伤了谁他也不愿意。

  “五哥说过,金人中也有好人,汉人中也有坏人……”三相公并没有因楚月的真实身份而产生敌意,幽幽叹一声:“这么说,明日就是金国郡马了……”

  “不,他没有留在大金……”楚月也幽幽一叹,难得有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同龄闺友,楚月对三相公生出奇妙的信赖感,全没细想一个女儿家苦苦寻觅一个男子到底所为何事?便娓娓道出与明日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沉醉于对往事的甜蜜回忆中……

  原来可人儿压根没回金营,半年来将他可能去的地方翻个遍,最后亦只有扮作他来被动等待。他第一次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体会楚月的这份真爱,好多辛酸的细节楚月绝不会当面告诉他的,而对着同为女子的三相公不禁忘情倾诉……他听得心疼又心疼,老泪直往心底流,越发对自己的背叛行为而悔疚。

  “原来那日出嫁的是妹妹,难怪他要阻止了……”三相公被他俩的故事深深打动,眼圈都红了,听一处,叹一声,“妹妹当真为了他不做郡主么……”

  楚月讲完,心情舒畅多了,纤手一指他:“这秦桧可是见证哩,咱和明日就是搭他的船逃出我父大营的……”

  “秦桧?”三相公自儿女私情中清醒,似被唤起某段记忆地追问,“自金归宋的秦桧?”

  “是呀,以前在大营中我们很熟的。”楚月点点头。

  “你是秦桧?”三相公回过头,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下意识点头。三相公慢慢向他走来,蓦地拔出宝剑,“奸贼!我要杀了你!”

  原本和颜悦色的三相公转眼变作冰霜杀手,他猛想起当日秦桧与挞懒密谋时三相公跟自己皆藏于帐篷顶上,那个跟他有关的惊天大阴谋只有三相公偷听到,他一直很想知却又不得而知,为此还试探过王氏,也没探出所以然,反正不外乎卖国求荣之类,莫怪三相公要为国锄奸,他竟忘了这一茬!无法躲避的他第一时间向可人儿求助:“郡主救我!”

  楚月没想到“秦桧”二字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怎么说也是故人情面,她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三相公:“姐姐有话好说!”

  “妹妹不要拦我,这是俺们国事?”三相公不耽搁地一剑刺去,楚月伸出刀鞘架住:“姐姐,秦桧不算坏人哩。”

  “他对金国自不算坏人,对大宋可是个大坏人,俺今日决饶不了他!”三相公又刷刷几剑,楚月无奈地挡了几招。

  倒把个艄公吃一吓,见两个女侠本聊得好好的,忽然打斗起来,以为是内讧呢,怕伤及自己,看已接近北岸,艄公一翻身,跳水逃命去也,无人驾驶的小船顿在湍急的江水中打起转来。

  “执事,咱家救不了你了……”楚月的武艺远不是三相公的对手,只是三相公手下留情而已,楚月心中有数,垂刀认输。

  “臭汉奸,死了还能害老子!”他怪不得三相公,自己当日不也欲杀秦桧而甘心么?

  只有肚中对秦桧破口大骂,眼看三相公的剑即将递上来,要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亏大哩,他脱口叫道:“我知道明日下落!”

  三相公的那柄剑立刻定在了他的脖子的几厘米外,而楚月也眼睛一亮,又拉住三相公的手,两个女孩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打个转,额头滴出冷汗,想不到天下通缉的“明日”二字这回成了救命符,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明——日——下——落!”

  落日的余晖中,南岸闪出点点红星,那是官兵们燃起的火把,楚月的刀刷地出鞘,那一刀一剑俱指向他:“明日在哪?”

  哥哥在哪?不就在你俩眼前!他一时不知如何圆这个谎,看着不停打转的小船,忙采取拖延战术:“两位姑娘,船要翻了,先靠岸再说。”

  两个女孩一阵手忙脚乱,总算将船靠上了岸。有了不杀他的理由,却没有了放回他的理由,情郎的下落当然胜过对官兵的承诺。他也压根不想回去,这回打死他也不和楚月分开了,只是又多个三相公,真令人头疼!一想到要同时应付这两个无法割舍的女孩,他就不寒而栗。

  “嘭!”他被踢翻个大跟斗,一头杵在岸边的湿泥中,烂草糊满老脸,水腥气扑鼻,三相公一脚踏在他的屁股上:“快说!”

  他在脑海里激烈斗争着,该怎么说呢?他真的很想带她俩远走高飞,甚至抛开劳什子的大事伟业,率领女真兄弟们找个小岛,开辟一个世外桃源隐居算了。然而要命的是那植脸之药须定时服的,算算还有二十天吧,他必须在这时间内跟高益恭会合或赶回秦府,解药只高益恭与王氏有,否则便一命呜呼。

  他可以将她俩骗回秦府,却非长久之计,他变成秦桧的事迟早要对她俩暴光,这会有很多后遗症的:比如他和兴儿、王氏的肉体关系怎么对楚月解释,再加上三相公见他又骗她一次,若气不过,将他吃过她豆腐的勾当一股脑倒出来,二罪同发,对楚月的打击可不小,万一不肯原谅他而离去,他就犯下八辈子也不能挽回的大错了,这么大的风险他决不敢冒的。

  那么只有高益恭这条路可行了,延续他已有的想法:制住高益恭,拷问出解药秘方,就再无顾忌了。可是万一捉不到高益恭呢,在三相公的拳脚高压下,他好容易找到一个保险的计较:先拿出十天时间对付高益恭,一旦不能得逞,就赶快骗她俩打道回府,找王氏救命。反正他“秦桧”的身份暂时不能戳穿,唉,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又被一脚踢个跟斗,不算太疼,他故意呼天抢地地告饶:“不要打了!我说,我说!”

  一直没有动手却明显手痒的楚月不客气地看着他:“执事,可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嘴紧?”

  他装模作样地喘气半天,“极不情愿”地吐出这无数人想知道的秘密:“明日被我关在一个天下至密所在。”

  这倒不是吹牛,他被关在“秦桧”里面了,谁能想得到?楚月即刻信了,因为明日确实在行刺秦桧之后不见的:“姐姐,应该是真的。具体位置在哪?”

  “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须我亲自带路。还有,那地方设了机关,我和高护卫各掌握一半方法,两人同时在场才能打开,高护卫就是高益恭,郡主知道的。”如此推向高益恭,有高手三相公在,他的计划胜算大增。

  “那该怎办?”楚月与三相公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只好挑明:“我可是朝廷重臣,若有事,底下人会吃不了兜着走。你俩既不放我回去,他们一定会追来,高益恭自然也在里面,只要设下圈套,就可以捉住高益恭。”

  果然,天色半黑的远处江面上,有几个大红点出现,一定是王德、沙都卫他们担心两个女孩不守信,驾船来追。

  三相公一把揪住他的胡子:“奸贼,你要是耍花样骗俺,有你苦头吃!”

  他心道:“我早吃过了,第一次见面时小脸就被你打成猪头……不妙,臭丫头虽不杀生,但好像有虐待狂的倾向。”

  楚月一向对情郎自保的本领有信心,又得知他具体下落,心情大靓,也笑眯眯地活动手腕:“秦执事,你在大营一定听过咱家的玉腕八罚了,要不要尝尝?”

  “天,是不是天下的女孩都有虐待男人的嗜好,救命啊!”

  第九日,正午骄阳下,淮南东路一个山谷要隘的出口,一片位于外围平原上的小树林,最高的一棵大树,他双手高举,被高高地吊在树顶的干枝上,远近十里的人都能看到。虽然,他目之所及,除了丛木绿草禽兽,看不到任何人烟。

  他衣衫蓝缕,脸上新伤压着旧伤,胡子长短不齐,大概除了押着他的两个女孩,谁也认不出他就是日前威风八面的秦相公。

  事情远不像他想象的那般轻松:根据三相公的探察,大宋官兵没敢过江进入大金控制区,只沙都卫率十八铜卫与高益恭追踪而来。双方越追越北,楚月的军事才能显露,大施疑踪术,既要让对方缀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又要令他们的人马逐渐分散,更要保持高益恭的正确方位,只有将对方的力量减至最小,才能一击必中。

  一路上两个女孩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身为“秦桧”倍受折磨的他在心中苦笑:“看来大小老婆的关系不需要自己去疏通了。”

  这是他的精神胜利法,面对虐待他似乎上瘾的三相公,惟有用这个念头自我安慰。而“可恨”的楚月亦在旁看热闹,那意思只要不杀他就行。三相公在船上的表现倒像要毅然忘记他,如今的情形,分明大有和楚月共事一夫之意,只是楚月没看出而已,却怎逃过他这“局外人”的眼睛……

  这一路的痛苦与甜蜜自不必说了,他更为十天之限越逼越近而心急如焚,暗下决定再无动手的迹象,无论如何也将她俩骗往江南了。

  好在她俩终于觉得时机成熟了,三相公探回的结果是身后只剩沙都卫与高益恭两个。

  她俩便在这片小树林里忙了一夜,一大早将他吊起来。

  吊了一上午的他浑身都麻木了,但这回毫无怨气,因为他是诱饵。不过,这是个陷阱,谁都可以看出来,沙都卫与高益恭不是傻子,所以才迟迟没有露面么?他祈祷两个女孩不要令自己失望,下面一定布满机关,虽然他一点没看出来。

  他的身子麻了,大脑可没闲着,紧张推理着沙都卫与高益恭的想法:

  沙都卫自然想不明白,两个女孩干嘛不丢开秦相公这个累赘逃遁,或者一刀杀了他,反而辛苦地设了一个陷阱?不过职责所在,沙都卫怎样也要救他的。

  但清楚他底细的高益恭会怎么想呢?如果他自曝明日身份,那一切疑问都不存在了,这个陷阱就是他与两个女孩一起设的,为了拿住高益恭以获得解药配方,恢复自由身。

  不过高益恭亦会想到,他在无法摆脱王氏控制的前提下跟两个女孩相认会引发很多不可测的危险,所以,他没自曝身份的可能性同样存在,在此情形下两个女孩的所为同样合理:

  首先,楚月没有杀秦桧的理由,而三相公晓得秦桧负诡秘使命的事只有他清楚,所以,在高恭益的想法中,三相公也没有杀明日的理由;其次,不放秦桧的理由很充足,因为明日自行刺秦桧之后就没有消息,楚月会以为从秦桧身上可以寻出明日的下落;至于为什么设这个陷阱,理由就更充足了,要彻底摆脱追踪,消灭身后的敌人当然是最好的方法。

  那么在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可能性下,高益恭会如何做呢?由于他的干系重大,牵扯到挞懒与王氏编织的复杂阴谋,既不能置他不理又不能让他丧命,所以,无论哪种情形,高恭益都非救或捉他不可。

  他得意窃笑:高益恭当然想不到第三种可能性的存在,秦桧也可能“被迫”诱导两个女孩设下这个陷阱的。

  身处制高点的他可以纵观全局,密布的矮丛中,楚月伏在大树近处,三相公伏在远处,皆半天一动不动,端的令他自愧不如。太阳晒得头晕,他又渴又饿,恨得肚中大叫:“老沙!老高!快出来!”

  似乎收到他的召唤了,但见南面的树叶隐隐在动,两条灰线快速地往这里移动,来了,正点子来了!他想出声提醒,方记起被三相公点了穴道,怕他跟沙都卫、高益恭通风报信呢。

  空无一人的大树下,两匹战马在树影的边缘处悠闲地吃草,不时探入一个几米宽的水洼饮水,浑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他紧张地凝神看去:高益恭从东南面潜近,沙都卫从西南面潜近,二人的警惕性很高,形成夹击之势,逼近大树,在不远的树丛间停下,彼此打个手势。

  沙都卫长身而出,四顾抱拳:“两位女侠,我知你们在附近,放了秦相公,大家无事。否则,休怪我等辣手!”

  说时迟,这时快,高益恭悄无声息地自手中弹出一物,准确地钉在大树上,竟脚不着地地飘上来。他一叹:这一下,地面即便有陷阱也失去作用。

  忽闻风声声大作,但见大树间弹起几十根韧枝,或横或竖,铁鞭般往高益恭身上抽来,封住其来去之势。他精神一振:这是女真人的捕猎手段,好!这些被楚月处理过的枝条每一抽击在空中,发出啪啪巨响,乃对付鹰雕猛禽的机关,可想其力量惊人,若击中人,那还了得。

  好个高益恭,见势不妙,舍弃手中的弹绳,身子在空中连着几弓,堪堪避开大半,仍被几枝扫到,顿失余势,往下坠去。那边厢楚月现身娇笑,拍起手来,原来树下是一个捉老虎的陷阱,高益恭要陷进去,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沙都卫看出不妙,大喝一声,一掌击向身边的小树,那棵小树应声而断,横飞出去,刚好落在高益恭脚下,得此借力,高益恭脚尖一点,一个燕子穿云,蹿上去,已扒住树干,竟如狸猫一样,往树顶爬去。

  楚月冷哼一声,亮弓便射,赶得高益恭爬得飞快。这边厢沙都卫找到接近大树的方法,一掌一掌地击裂身边小树,扔过来堆成垫子,于是不虞陷阱,冲到大树下接应,一面欲对付楚月。楚月手拉脚踏,四周捕兽的机关一起发动,吓得沙都卫忙停在原地。

  这时三相公亦破空而来,往树上掠去,去捉高益恭。沙都卫显然不擅长高来高去的功夫,却也难不倒,竟连根拔起一棵小树,往空中击去,掩护高益恭。

  三相公被沙都卫缠住,楚月精心布置的机关作用不大,眼看高益恭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动不得、叫不得,只恨自己武功太滥,不能帮手,否则利用高益恭毫无防备的机会,一脚将其踢晕,大家多省心。

  “相公受惊了!”高益恭已抓住他的双脚,他垂头丧气,开始寻思下一步怎么办?且慢!

  “呔!”只听楚月娇斥一声,发动了最后一道机关。他应声看去,可人儿双箭齐射,正中两匹战马的屁股,受痛的战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喀嚓”一声,爬着高益恭、吊着他的干枝前端瞬间断开,他和高益恭一齐坠下,正落在那个小水洼里,“哗”地水花四溅,水里有东西一紧,一张藤网弹出水面,他与高益恭已困在网中央,他内心大笑:“小宝贝,好样的!”

  湿水的藤网比金属网还结实,并且愈绷愈紧,高益恭一脸暗晦,显然没想到自己竟被两个黄毛丫头收拾了。

  欢喜未消之际,藤网忽然颤动起来,他诧异抬头,原来是挂网的大树在颤动,也不是,四周的草木都在颤动……三相公与沙都卫停止打斗,三相公攀上树顶查看,而楚月侧耳倾听,面色凝重。

  大地在颤抖!虽没有原先的高度,他与高益恭依然可以看到小树林之外,他心惊肉跳地放眼望去:山谷的出口扬起遮天蔽日的灰尘,无数的金属光反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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