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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顿为之小,四周血战的画面与声音突然淡化了,成为一个遥远的背景,只有中间那仿佛立于宇宙之巅的一人一马进入他的视界。
那一杆披云挂月、渴饮敌血、留给后人无数想象的丈八铁枪遥指他的咽喉,那一双意志若金、斗志若火的利目上下打量着他,那一口河朔口音的官话送将过来:“尔便是明日么,放下尔背上女子,我岳飞枪下不伤无辜!”
大英雄竟识得自己!他受宠若惊,一时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再一寻思,还不是那通缉榜的效应,又有些羞愧难当。没等他寻过味来,他已经拔地而起,画了一个圆攻向自己的偶像。
不应便打,当真毫无道理!看来轿中人深恐阴谋败露,故意作出轻视对手的姿态,阻止大英雄可能产生的怀疑。
满足、兴奋、担忧、焦虑等各般心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为一睹大英雄风采的千年夙愿得偿而满足,又为即将领略大英雄的冠勇身手而兴奋,再生起对大英雄安全的担忧——毕竟后世的武侠小说往往将沙场战将写得不堪江湖高手一击——而轿中人又的确给人以不可战胜的感觉,但他最焦虑的是自己满腔要对大英雄倾诉的话儿无法出口——像秦桧、十二道金牌、莫须有、风波亭之类可以改变大英雄悲剧结局的话儿—
—可是这般情形下他即便能说话大英雄又怎能相信?
天——老子……他恼极地肚骂了一句脏话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老子在此时此地此形势下与大英雄见面……不,老子一定要吐出这些憋了太久的话儿,即便大英雄现在不信,但只要记得一句半句,这总会应验的预言说不定令大英雄有所醒悟、有所防备,而做出改变历史的决定。
他开始寻找机会,寻找轿中人全力出击的机会,只有那一刻他才能开口讲话。
那铁枪凌空一抖,呼呼生风,像一条蜿蜒前进的龙蛇,闪电般穿过那威力强大的圆,“嗤啦”一声,他胸口的衣衫破裂,他的身体忙在空中一旋,心脏部位的压力一闪即逝。
他看得清楚,乃那枪尖所发的一股气流所致,枪气——大英雄已达到了枪人合一的境界?透过长达五、六米的铁枪发出暗劲,这需要怎样的内力!可是这枪气的来源又分明不同于武人的内家真气,两者的区别他还是能感觉的,毕竟,他现在就“身怀”雄厚的内力。
好厉害的枪气,若非“他”即时一旋,即便有护身甲挡住,只怕胸部已然受创,好!
他在心中大声喝起彩来,浑然忘了自己正是受攻击的对象。
第一回合,“他”落于下风。
他对大英雄的信心陡然坚定起来,退一步想,即使大英雄不敌轿中人,也不应有性命之虞,因为若历史不容改变的话,大英雄决不会倒在这里,倒在自己的手里。
他一直渴望知道的答案——在同样挑战人体极限却又各自有别的两大领域——沙场之技与江湖之技的一较高下,终于由两大领域的顶尖人物揭开了帷幕,这是一场战技与武技的较量,这是一场绝顶战将与武学高手的较量,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只见他的身子开始螺旋般地在空中飞舞,那一圈又一圈的漩涡向外扩散,与对面的枪气发出激烈的碰撞,扭曲的影象在眼前破裂,却没有气流的声音,他立刻明白轿中人的“大水法”再度施展,他又失聪了。
这正是“大水法”的第一个变化:水之柔性的一面——“不争”——或许惟其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可是“他”不像前两次那样即转即停,而是越旋越快,他竟丝毫不觉头晕,心底却冒出阵阵寒气,晓得轿中人这次已毫无保留地将功力提升到最高点。
这正是他想要的开口机会,因为漩涡中的大英雄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却转念不吭一声,甚至连那“不争”的应对之法都不提醒大英雄。
因为他想到了对君不见君所帮的那个致命的倒忙,全因他的提醒而起,中华高深的武学岂是他这样一个三脚猫能领悟的?尤其想到那漩涡随心所欲的转向——将水的变化无常之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刚刚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转眼巨浪滔天,无坚不摧。他更噤若寒蝉,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不敢因自己的因素影响大英雄的正确判断。
大英雄出招了,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源自轿中人的超常感应,令他看清了大英雄的每一个变势:驭骑不动,那一杆枪的枪尖有如长蛇点头,抖出一个快、圆、小的圆圈,正是百枪之法的最精妙所在——“圈为枪法之母”,那搬、扣、刺三动一气呵成,却没有刺向对手,而是向天刺去!
那一枪刺在空处,大英雄的周身皆为空门,竟是不攻不守……太棒了!他几欲鼓起掌来,以“空”对“不争”,你有“不争若水”,我有“虚怀若谷”,异曲同工,较番僧格波巴的“随波逐流”犹胜一筹!那受杀气激引的小涡流看来无论如何也生不出了。
他相信常年征战的大英雄绝不会听过这劳什子的“大水法”,能还出如此精妙的一招只证明了一件事——大英雄在个人修为上已突破单一的战技领域,与超出“武”之概念的轿中人殊途同归,皆晋入了万物共通的原质境界——无数习武、修道、练佛之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
这一战,足可称之为天人之战。
他认为自己的一切担心纯属多余,此刻不开口更待何时?他冒出的第一个词便是“大英雄”,方觉不妥,这洋溢着他自幼崇拜之情的赞誉之词说出来真有点肉麻,倒像拍马屁一般,他认为这也是对偶像的不敬,所以他立刻改口:“岳飞将军,留意我背上之人……”
咦,怎么听见自己的话了?他才发现自己反向旋转起来,那大漩涡的外旋力变成了内旋力,正往里收缩,他的心也是一缩,“大水法”的第二个变化出现了:水之刚性的一面——包容万物的“不争”亦可变成终结万物的“至争”——或曰无极生太极,太极归无极。
如同宇宙间的黑洞——他记得后世的科学书籍是这样阐述黑洞的:它不断地吞噬周围的星体,连光都逃脱不了,科学家们曾预言黑洞就是宇宙的归宿。“大水法”虽不可同日而语,却运用了同样的原理,所以他的声音也被吸回来,外人自是听不见了。
那格波巴是借助“妙音迷魂之术”才反败为胜的,当然,那是金夏合演的一出戏,可是真正的克招在哪?岳飞该如何面对?
岳飞那凌空指天的长枪亦忽然变向,令人意外地转头向下,竟一枪刺入马首前方的地上——那红马儿一声长嘶,四蹄亦陷入土中。
一股强烈的枪气自枪尖落地之点激荡而来,形成与大漩涡内旋力相抗衡的反作用力。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枪气,终于体会到它更接近一种金戈铁马的浩荡之气,与岳飞周身环绕的正气一呼一应,他明白了,这是一个胸怀赤心、身具铁骨之士在千军万马中千锤百炼出的斗气,惟有如此之人,才有如此之气!
与后世所有经不起推敲、见面不如不见的偶像们不同,他见到了心中的偶像,一刻比一刻生出那些流传后世的虚名远远表达不了岳飞真人具有的震撼形象,他感动得想哭、想笑、想疯、想狂……他此刻方理解了他一向看不起的后世追星之辈的怪诞行经,只不过,眼前之人,不是那些萤火之星可以相比的。
“嘭!”两股气流在地面对撞,巨大的轰响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扬起的灰尘竟形成了一个小蘑菇云,真是谓为奇观。
可是,岳飞还是落入了下风,他看到那四蹄陷于土中的马儿正缓缓地向自己移动,后面拖出长长的四条痕。
而他在空中旋转的身子仿佛与天空融为了一体,毫无力竭之象,原来那自然流动的空气化为他的动力,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他终于捕捉到了大水法的真义所在:第一个变化是守势,第二个变化是攻势,一柔一刚,一静一动,于柔刚之间守攻,于静动之间采气,从大自然中汲取无穷能量,“愈战愈勇”在他身上变成了事实。
天哪!这是“天”的力量!
他一向认为,在某个范围内,人是可以胜天的,比如开山而行,引水为灌,再比如后世可以方寸之内改变四季的的空调,甚至人工降雨,但一旦出了一个临界点,人是不可能胜天的,无穷无际的天,谁能战胜?大概只有天自己吧。
委实看不出任何局面扭转的希望,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要落败了,而且是败在他的手里,他急、他恨、他不忍、他无能为力……
岳飞蓦地变势,大喝一声,松开一手,以单手持枪,抡拳锤敲般地往枪把上捶去,“夺”地一声,那正由斜角往直角方向运动的铁枪头部整个钉入了土中。
新的变化随即生出,在枪头与他下方两点一线的距离内,一条突然隆起的地弧快速袭来,一股仿佛来自地底的力量破土而出,夹带着无数的尘土喷泉般地射向半空中的他——“暴”。
他的身子顿时一晃,旋转的速度放慢下来,大漩涡的吸力也有所减弱。
岳飞再从腰间抽出一件兵器来,半米多长,方形有四棱,却是一把铁锏,代替铁拳击向枪把,铁锏之力比拳头又厉害多了,那每一锏击下,铁枪便向地里深入一截,便“泉眼”处喷出更为强烈的尘流,将那大漩涡冲得四分五裂。
岳飞似变成了神话中的雷震子,只不过雷震子凿天,而岳飞凿地。
他又惊又喜:原来能战胜天的还有一物,便是地!在那乾坤未判的混沌之世,天与地本是一体,而后才有开天辟地,所以,天地的原质是一样的,岳飞能看破这一点,并能地人相合,以地克天,真非常人也!
孙子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那么,他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神,一个战神——大英雄岳飞是也!
随着铁锏的一次次击下,地面上方的铁枪越来越短,越来越接近直角,岳飞一人一骑离他越来越近,与开始的被动情形不同,现在岳飞是主动接近。
那铁锏恰倒好处的节奏,似一个大铁锤一下一下地击向他的心脉。
他似一个失去平衡的走钢丝者在空中摇晃着,那大漩涡还在,却已经被岳飞的斗气所制,失去了护体之效,他体内气血翻涌,胸闷异常,终于一张嘴,一大口鲜血吐出,接着又一口鲜血吐出,他眼前一片通红,知道“他”已败了。
他感觉到背上轿中人的颤抖,并有粘湿的液体流到自己脖子上,原来“他”也吐血了,显然亦受到了内创,他露出一丝解恨的微笑,一面苦苦挣扎,最大限度地跟战神祭起的死神对抗。但他知道这是徒劳的,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漩涡的破碎一丝丝地流走,他绷紧的生命之弦开始放松了,一个欣慰的念头安抚着他逐渐模糊的双目:我见到大英雄了,这个近千年多少代人梦寐难求的梦想在我身上实现了,这是何其的幸运!并且我还要死在大英雄的手里,太值了,夫复何求?啊——要回家了……
回到那闭上眼睛就栩栩如生的家园了……”
不久前君不见君的死,令他比任何一次都深深地体会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亡的痛苦,生的娇艳转眼变成死的枯萎!生者生矣,死者死矣……
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但对于死者有何意义?君先生倒下了,立起了一座忠义的丰碑,但那是给生者看的!现在即将倒下的是他,留下的只怕是耻辱的骂名,但那也是给生者看的。而真相是,他是冤枉的,对他有区别么?没有!
生命,因存在才有意义!
如此推断,那些死去的人,又有多少死得其所?谁可以在生与死之间刻下轻重的分界线?这世界上,谁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或许有一天,步入真正的大同社会,当人类不在彼此仇恨,不在彼此残杀,人才真正得以为人。
这个念头有如一道黎明破晓的闪电,划破他混沌暗淡的脑海,原来,不杀的真谛藏在这里——人不杀人,人才得以为人。这就是人类的归宿吧,可是不知要经过多少个千年的进化,人类才得以进入这个梦幻纪元。
原来,自己太超前了,超前得寻不到任何的历史支撑,他大彻大悟:自己“不杀”的信念是正确的,正如同人类进入“大同社会”前要经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不同阶段的发展一样,“不杀”的信念同样要经过不同阶段的发展,在初期的贯彻执行上要符合客观的历史条件……他顿悟了,可是就要步君不见君的后尘,唉,也算朝闻夕死吧。
那个总是冷不防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最恐惧的梦境再次出现了:大雾弥漫的山中,他亡命地跑啊、跑啊,身后有一群怪物在追赶他;终于,他被逼到了一个悬崖上,看着那些发绿的眼睛越来越近,他惊恐地一失足,落下了悬崖,好在悬崖上有一棵小树挂住了他;他惊魂稍定,才发现这棵小树已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正一点一点地脱离附着的岩壁;他忙向上看去,上方的绿眼睛依旧在那,他往下看去,下方的雾中传来一阵狼嚎,真是上有怪下有狼啊!毕竟暂时还是安全的,这时一阵唏唆细声传来,他正眼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信子缘着小树丫向他游来;万分绝望之际,他看见脸旁的树叶上挂着一大滴晶莹剔透的露水,剧烈奔跑后的他忽然感到十分的口干……这个梦他每次做到这里都会惊醒过来,然后就是找一大杯水灌下去,平抚惊悸的心情。
他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梦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想知道了,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几乎是同样的,后有陷害他的轿中人,前有要他命的大英雄,周围是对他不怀好意的各路人马。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刻倒下,他只想回到那个梦境当中,用他干裂的唇去接那滴甘甜的露水,然后闭上双目,尽力去品尝甘露的滋味。
心窍大开的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竟悟到了生命的真谛,生命的真谛在于——只要生一刻,就用生命去活一刻!
他忽然唱起歌来,那是一首他永铭在心的老歌,他闭着眼睛可以背出它的歌词,那优美的曲调无数次令他黯然神伤。他喜欢这首歌的原因既简单又复杂,他曾用这首歌征服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又由这首歌相伴走过自己的如歌岁月,最重要的是,这首歌唱出了他心头的岁月沧桑、人生坎坷。
现在,他将这首歌送给自己即将踏上的归途,也将这首歌献给他即将远离的可人儿、兄弟们,他已不用顾及这后世的歌曲将带给这时代人的震撼了,因为,这是他的绝唱,再说,漩涡中的他只能自己听到,所以,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尽可能不跑调地唱了起来,歌词伴随着鲜血被他一口口地吐出: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后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在冷血而沸腾的沙场上,一首奇异的“诗赋”忽然传遍了大地,征战的兵士们放缓了撕杀的节奏,他们竖耳倾听,那饱含着对生命的眷恋和对爱的渴望的曲调深深地打动了这些麻木的心灵,这是多么动人的曲调啊,这是多么感人的歌赋啊,是谁的声音,那么响亮、那么广泛、那么宏大,四处回荡。这曲赋不像人间的曲赋,这声音也不像凡人的声音,好像来自上苍的圣音,不少兵士竟放下武器,对天叩拜起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两大顶尖高手的力拼之中,被破坏了平衡的大漩涡已无法保持原有的吸引力,使他的声音得以传出。而轿中人的借体亦借给了他武林高手的发音能力,并且岳飞每一锏击下产生的强大冲击力,更将他的歌声催送到更远更广的地方,在前后两种不同真气的激扬下,一个只在武林传说中才有的千里传音之功,竟然在他身上出现了。那歌声越传越远,越传越广,达到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个效果……
在挞懒大营的一个帐篷里,四周戒备森严,一个美丽的少女将耳朵贴紧帐壁,一面闭目倾听,一面泪流满面,默念着:“明日,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他听见了可人儿的声音了,是的,他真的听见了,他绝不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宁愿相信,这是老天爷对自己最后的恩赐!
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长叹,他听到了一个怪异而耳熟的呼哨。
“扑啦啦”的声音自头顶而落,他的身子一轻,便看到岳飞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耳边传来巨翅的扑扇声。
他明白了,是神鹰,同属萨满教的轿中人当然也具备召唤神鹰的本领,不过先前从未闻过令神鹰带人飞翔的,大概受了自己那次空中脱险的启发吧。
负伤的轿中人在前有大敌,后有乱军的形势下,召来神鹰空遁倒真是最佳方案。他逃过了一劫,却不认为自己还能活多久,吐了那么多血!而且,这神鹰怎能负担两个人的重量,他看到夜幕降临的大地复又接近,只有零星的撕杀声,看来大战已接近尾声。
尚未到达目的地已不堪重负的神鹰往下落去,在他们的落点处,昏暗的夜色中,一道分外犀利的杀气忽然袭来,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影凌空跃起,攻向神鹰,正合“射人先射马”之意。
看其身手,乃一流高手的层次,轿中人未受伤前大约不会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不知能否再战?
他听得身后又一声长叹,便感觉一股气流从周身各处往上冲出,似被抽干了一般,“啪叽”一声,坚硬的大地接住了自己,痛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原来轿中人用了丢卒保车之策,将他丢下,以减轻神鹰的负重,如此看来,其受伤不轻啊。那神鹰振翅一腾,往金营的方向飞去。
这一幕,在黑暗逐渐笼罩的大地上几乎无人看见,而刚才岳飞与他的一战,自是万众瞩目,惊天动地,他与轿中人借神鹰脱险之际,那时已经大半突出重围的义军及群豪人人痛呼可惜,大骂小贼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岳飞及其所部的及时出现,打破了金人的如意算盘,不仅义军留存了相当实力,连他这个本在掌握的活宝贝也遗失在战场上。可谓功亏一篑,人算不如天算。
他摇摇晃晃、勉强站了起来,因失血过多而虚弱无比,此刻任何一人一根手指便可取了他的小命。他刚抬起头,便感觉一根冰冷的锐器抵在了喉咙上,他晓得那是一柄剑,来自对方的强烈杀气破灭了他仅存的侥幸:留他活命逼问和氏璧下落。
他眯起眼睛欲看清黑影的面目,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夜色中他只看到对方纤细的身材,管对方是谁呢?反正现在他已是所有人的公敌。一定有很多人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他杀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兄弟或战友不见得都将和氏璧看得很重的,像君不见七侠余下的六侠,在真正重情重义之人的眼中,一块石头的重要性无论如何比不上朋友的性命!
完了,他闭上眼睛,发出最后的悲鸣:“楚月,永别了”
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黑影忽然发出簌然泪下的娇柔哭音:“难得你此际还想着我,为什么你是个汉奸?”
大脑立刻高速运转的他已猜到了黑影是谁,他暗呼侥幸,为自己的歪打正着,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段后世的年轻人都能背诵的台词:“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1/4炷香以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
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他决定说谎了,因为他从不放弃哪怕是一线的生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但他是照葫芦画瓢将那个“最完美”的谎言拿为己用呢,还是另行创造一个“更完美”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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