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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韩天河不禁心旌神摇,虽然他仍旧在全力应对面前的战斗,但微微错愕的瞬间,光剑的运转轨迹已失之毫厘,十余道疾电突破防线,重重撞击在护体光罩上,激起灿烂的火光。
不幸中的万幸,韩天河目前处在“恒星护卫”的巅峰时刻,硬生生挺下了这几道重击,若是换了上次战斗时的他,很可能就在这剧烈的打击下失去战斗力。
为补救防线出现的纰漏,体内能量的使用和操纵已臻极至,光剑全力运转之下,环绕左、右、前三个方向化出一片金光(后方是世界之门,因此无须防守),其运行轨迹颇似一张巨大的丝茧,层层叠叠,纷乱繁复。
亡羊补牢,的确为时未晚。但造成“牢破”的因素并没有消除。一根又一根乌黑的肢体从地下伸出,缠绕着韩天河的双脚,虽然并不能对他产生伤害,但却连续不停的扰乱着他的心神。突破光剑阻挡、撞上护体光罩的离子束越来越多,使韩天河渐渐难以承受。
一丝嗅感从战团分离出去,没入地洞之中,以捕捉那个隐藏在其中的该死敌人的信息,顷刻,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韩天河脑海中的一角。那是个矮冬瓜般的家伙,身材长得像个鸭蛋,连身上的蜘蛛铠甲也是特殊制造,因此韩天河毫不费力的认了出来。
这人曾是比武大会上的对手,一个身材矮小的天翼星人,韩天河根本没有正眼瞧过他,也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在那场进入三十二强的比赛当中,韩天河像戏耍小丑一样重重羞辱了这个对手。毕竟,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一只跳蚤会给一条神龙带来什么麻烦么?
然而,此刻这只“跳蚤”却化身为一根毒刺,不惜性命的潜入最危险的地方,刺中了“神龙”最薄弱、最敏感的要害。
这根毒刺必须尽快拔除!韩天河心念电转,立时有了主意。他的头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在几微秒的时间里完成了精密的计算。下一刻,六条被光剑斩飞的青芒沿着预定的方向,射向了躲藏在地洞中的“毒刺”。与此同时,光罩奋力抗下了数道离子光束的撞击,几缕能量流趁机转移至双脚,冲入地面以下,强烈的爆发开来。
轰鸣、闪光与烟尘散尽,嗅感将最新的情报传输至脑海。果然不出所料,在这样剧烈的轰击之下,即使是坚不可摧的蜘蛛铠甲也无从抵御。坚固的铠甲已经四分五裂,圆滑的头盔也破成两截,耷拉在脑后,盔甲下的那具人体千疮百孔,奄奄一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浑身浴血的、小丑一般的家伙,却仍旧伸出筋断骨裂、血肉模糊的双手,牢牢地掐住韩天河的脚腕,未曾有丝毫的放松。
“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韩天河牙关一咬,又一道弹飞的青芒斜斜飞入土中,毫无阻滞的射中了敌人的头颅,天灵盖被掀开半边,红红的鲜血、白花花的脑浆溅向四周。可是,那个敌人,那个毒刺般的敌人,却一动不动,他仅存的一只眼睛怒目圆睁,双手如勾,掐在韩天河脚腕上,仿佛一棵咬定危崖的青松,而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那张鲜血浸泡的脸上,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韩天河的脊梁骨处忽然升起一丝凉意,他还没有来得及咀嚼那笑容的含义,脑中警讯已然大作!
地下的敌人出现的时候,他感到的仅仅是一丝危机;而现在,他恍惚看到了死神的身影,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轻轻碰触了后背一下,身体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听觉、视觉乃至触觉一下子被截断,头脑在散乱,意识在消失……
嗅感飞向身后,替代了消褪的感官,查寻着发生在那里的、不同寻常的事情。
世界之门的门扇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个壮硕如山的天翼星人站在门里面,他的手上,提着一台形状奇怪的武器,翻阅过地核世界资料库的韩天河对此并不陌生,那是一台……离子炮。
韩天河蓦然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致命的错误!既然“人类灭绝计划”即将启动,必然会有一些星族成员提前通过世界之门,抵达外部基地——运行在距离地球38000公里远地轨道上的奇异楼房——以进行实施计划所必须的预备工作。
隐藏在地下的那具尸体、此刻仍旧牢牢缠着自己的那个星族矮人,他从开始就没有指望攻击到自己,他的任务也并非通过扰乱自己的心神提高离子束的有效射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用他的生命做诱饵,力图吸引自己的注意,只要能让一丝心神分散于他,放松对其他危机的警惕,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成功了,而从外部基地赶来救援的星刺也成功了,强大无匹的星族毁灭者遭到了重创。而此时,韩天河心中遭受的创伤更甚于肉体。
——地表世界是否还存在?人类灭绝计划究竟实施了没有?难道,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真的如星濛所说,人类的灭亡命运不可避免,无法阻挡么?那么,自己消灭地核世界的举动,根本就是无意义的!
即使是韩天河被可怕的离子炮击中之后,光剑构成的防线依然有效,剑芒随着惯性、按照早已计算好的路线运转着。但是,当“东方超人”的内心彻底凉透的时候,这道防线终告崩溃。
一直笼罩着韩天河的、巨大的青色光球炸开了。
压抑已久的、毁灭性的能量潮释放开来,凛冽的席卷整个空间,土地迸裂了,蒸发的水汽炮弹般向上溅射,世界之门所在的那座楼房瞬间被气化,而屹立在楼房内的星爆、连同他手中的离子炮,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刻,便无可避免的遭到液化、消融殆尽……
原本楼房所在的地面塌陷了十几米,变成一个诺大的深坑。坑的中央部位高耸着一口井,井壁闪烁着亮银色的微光,夷然无损。
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困兽犹斗、殊死一搏的天翼星族终归成功了。
然而,成功并不等于挽救。
他们成功的击败了拦路的敌人,却仍然不能挽救星族覆亡的命运。
一切都太晚了,一切都已经迟了。
巨大的声响充斥于耳畔,滚烫的空气灼伤了所有的有机生命,闪亮的红光映照出每个天翼星人绝望的眼神,赤色的焰流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从四面八方劈头盖落,每一个炽热的浪头都有数百米高,将地核世界最后残存的这块陆地无情的吞没。
※※※
韩天河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星空。
身躯已经破碎,筋骨几乎全部折损,五脏六腑全部移位,体液似乎流干,然而,他却依然活着。
这已经不能够用“奇迹”来形容,或许,步入了“恒星护卫”能量层次的生物,其魂灵得到了某种超越或飞升,以正常的自然规律已经无法妄加揣测。
在地核世界被岩浆覆盖前一霎那,某种力量在体内掠过,推动着韩天河破败的身躯向后方滚翻而去,摔入传输井之中,他由此得以逃生。
韩天河又一次置身于地球远地轨道上的楼房内部——这次探险行动开始的地方。如今,这里出现了某些明显的变化,屋子内部充溢着空气,温度、湿度都很适宜,天花板像两片蚌壳般裂开,楼顶中央露出了深邃的星空。原本生长在楼体一侧的、爬山虎般的绿色藤蔓此刻聚拢在一起,颜色也变成了褐红色,仿佛一堆纠葛在一起的复杂电路。藤蔓的末梢高高翘起,以奇特的姿态指向空中。在它所指的地方,是那颗蔚蓝色的母星。
韩天河长舒了一口气,嗅感告诉他,灾难尚未发生,那些藤蔓的内部流淌着庞大的能量,并未曾发射出去。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勉强抓了抓头发,努力聚集着体内剩余无多的力量,他的身躯被某种不可见的东西托起,移向了攀附在墙壁上的藤蔓。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好像一个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拔离地面。
脑海里闪过天翼星族资料库中的秘密信息,韩天河触动了隐藏在墙壁中的感应器,藤蔓茂盛的枝叶扭曲着,转向另一个方向,然后,一道晶芒从藤蔓的末梢喷出,刺破宇宙洪荒的黑暗,射向星空的深处。
视线穿透楼房的墙壁,韩天河清楚的看到,在幽黑的、广袤的空间里,一朵黄亮亮的花朵绽放开来。
那是——天翼星族的第二个外部基地,距离此处两千公里之遥的另一座空中楼阁。
无论那里有没有生命,有没有漏网的天翼星人,它永远不会对人类构成威胁了。
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韩天河身体一软,从高高的墙壁上坠落,重重摔落在地面。
开裂的楼房顶端,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闪,电磁力防护层荡漾起一圈波纹,两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飘了进来。
那是两个身着防护服的天翼星人!
韩天河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动了一动,他静静躺在地板上,双目紧阖,看上去没有任何生的气息,仿佛一具僵硬的木乃伊。他用尽全部的潜能,勉力聚集着体内微弱的能量。
两个来自外部空间的天翼星人左右飘飞,落在韩天河身畔,虽然脸孔被面罩所遮挡,但从他们微颤的肢体和呆滞的举动,不难想象他们内心中的惊愕与激动。
红光迸现!一件闪动着异样光芒的武器忽然从左侧天翼星人的防护服下跃出,向韩天河脖颈斩落!
韩天河体内的能量勃然喷发,身形便欲弹起,可躯体尚未离开地面,胸中忽然一闷,几条脉络一滞,能量竟没能聚集起来,他的身体僵在地上,心里空荡荡的,木然的等待着身首异处的来临。
就在此时,右侧的另一名天翼星人猛地扑了过来,用身躯挡住了沿着弧形轨迹重重斩落的武器——一把橘红色的光尺。
韩天河惊诧的睁大双眼,他看到一股红色从第二名天翼星人娇小的身躯上喷出,溅落在他的身上、脸上。
就在这意外获得的短短几秒钟里,韩天河体内的力量终于聚起,他的身形弹离地面,右拳裹着一团金光,呼啸而出,在光尺的主人——天翼星族第一高手星爆的胸前轰然爆发!
随着一声惨烈的悲嚎,星爆雄伟的身躯四分五裂,整个人变成一团骨肉掺杂的血球,呼啸着飞向天顶,飞出楼房,向寒冷空旷的太空深处逸去。
这一拳同时耗干了韩天河最后的力量,他身体机能遭到毁灭性破坏,早已无法从自然界汲取、转化能量,此时已经灯烬油枯,无力的跌落地面。
阻挡光尺的那名天翼星人侧卧在血泊中,她的面罩已经摘下,露出一张娇美动人的面庞。
星濛脸色苍白,秀眸泛出晶莹的泪光,默默的望着瘫倒在地的韩天河——她的爱人,也是亲手摧毁了她整个种族的仇敌!
韩天河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想象不出这位“妻子”为何要舍身相救,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天是我的新婚夜……是我俩的新婚夜……”星濛轻轻的开口了,她的声音那样微弱,微仅耳闻。“对大多数女人来说,这应该是一生中最喜悦的、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我呢?在这个良宵,我迎来了我的种族彻底消亡,我等到的是我族人的全部灭绝,而这场灾难的执行者,是我最心爱的男子,我的丈夫……”
“濛儿,对不起,我……”
“你不必道歉,也不必不安,在物种的竞争与更迭中,没有是非对错,也没有正义和邪恶,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超人哥哥,祝贺你,你胜利了,你拯救了你的种族,这颗星球的拥有权从此属于人类……而我,是一个最没用的失败者,从今夜开始,我将率领我的族人,退出宇宙生命种族的舞台……”
韩天河紧紧搂住星濛,深深的凝望着她,她的面容虽然平静,但她的眼神却蕴含着无尽的悲苦。一种巨大的内疚感从韩天河胸中涌出,他可以拍着胸膛说对得起生活在地球上的全人类,他对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也毫不后悔,可是,对于怀里这个美丽的女孩子,他真的没有丝毫亏欠吗?
“超人哥哥,我现在只想澄清一件事情,”星濛认真的看着韩天河的眼睛,慢慢的说,“我的确向阿三下达过一个指令,我要他将你的第一任妻子绑架到地核世界,一来我想以此要挟你,再者,我也不需要隐瞒,我是出于对她的嫉妒……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失去理智的阿三竟然会……唉,这样说来,你把我视为杀害你妻子的凶手,其间也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韩天河脑海里一片轰鸣,几乎听不到星濛后面的话语,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肩头一阵剧痛。
星濛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猛地推了他一把。
韩天河撞向身后的墙壁,那处里的墙壁忽然开了一扇门,他飘了出去,飘向深邃的星空。
在他飞出房间的最后一瞬,他最后一次看到了那张凄美的面容,美丽的新娘泪流满面,向他声嘶力竭的娇呼道:“超人哥哥!我恨你!!”
韩天河的身躯在幽静的太空里掠过,在他身后,那座已经变成黑点的楼房,忽然不见了。
仿佛超新星爆炸,那里出现了一个火球,迅速的扩张,膨胀……
韩天河紧紧闭上了双眼,眼角处,一滴泪水无声的滑落。
……
※※※
记忆的潮水渐渐退去,韩天河默默站立在那处残骸——天翼星人曾经的外部基地上。逝者如斯……地核世界、天翼星族,还有那场惊心动魄的冒险、灭世的浩劫,已经全部化作了历史,不复存在于这个宇宙之中。那些片断除了深深埋藏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不为任何人所知,很可能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曾经多么辉煌灿烂的文明,然而,它留下来的,只有这处废墟,供后世的史学家们猜测、探究、凭吊……
只是,那张凄美的面容,那声悲苦的呼唤,依旧在他眼前浮现,在他耳边回荡。或许,在今后漫长的时光里,在他的一生一世中,都难以泯灭,难以忘怀。
远处,一颗彗星从金星附近翩然掠过,韩天河心念微动,能量蔓延过去,捕获到那颗太空流浪者,数息之间破解了它的结构。
彗星改变了运行轨迹,速度也大幅度加快,向着废墟所在的方位飞驰而来。
……
韩天河盘膝坐在陨石与冰块组成的彗核上,浑身上下沐浴着纯净的白光,彗尾在他身后越拖越长,绵延数万公里,好像一件无比巨大的披风,横扫天际,气势磅礴。
身外的远方,是无尽的星海,绚丽的星川,思觉弥漫开去,感受着宇宙古老的气息,那是一种无边的宁静与寂寥,是一种时空的凝固与永恒。
“遥远的星系,闪耀的群星,那里有些什么呢?是否,在那些星域里,才能揭开众多不解的谜团,找到真相与答案……”韩天河遥望着奇幻而宏大的宇宙景象,黯淡的眸子逐渐泛起涟涟异彩,“逃避现实是最懦弱的表现,而我已经是一名‘星云使者’,拥有强大力量的超级生命体!星辰守护者说得不错,对于我而言,这颗恒星系的领域已经太过狭小,我应该去寻找属于我的世界、我的下一个舞台。让万千星河因我而更加绚烂,让宇宙的棋局因我而彻底改变!”
彗星风驰电掣般划过星空,冲过月球,掠过火星,擦过木星,穿过土星的美丽光环、向着太阳系的边缘,向着无极的太空深处奔驰而去!
※※※
除夕,夜已深沉,阿蒙和妻子小云依偎在阳台上,望着万家灯火、烟花腾空,儿子豆豆闹着不睡觉,在他俩身旁跑来跑去。
忽然,一颗彗星掠过天际。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啊!”豆豆手指着天空,又叫又跳,“那颗长尾巴的星星,它在冲着我们招手呢……”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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