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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龙
第一卷 第五章
方云一直到见了李克后,也不知道自己能发挥什么作用。伍兵只告诉他有个计划教旭日,有二三十个对党对周卫国无限忠诚的人在执行这个计划。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不知道,旭日计划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也一无所知。他不是中共党员,有很多东西是他不能了解的。
他不喜欢政治,但在这里他看到了民族的希望。其实在他看来,苏区内部有两大派系在斗争,以李克为首的苏联派和以华泽民朱承德为首的本土实干派。刚开始的时候,华泽民他们对李克,王明山的苏俄派是真心欢迎的,愉快的交出了权力,是希望能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能为中国找到一条光明之路。但后来的事实无情的嘲笑了他们在政治上的天真和幼稚。从苏联归来是同志都是知识分子,因为长期在苏联学习(当时苏联正在向全世界输出共产主义),对自己国家这几年来的风云变幻没有亲身经历,他们也只是镀了层苏联共产主义的金,这层金的精华部分就是如何与资产官僚主义进行斗争。因此他们更热衷于在斗争中引用马列的理论,用外国人的思维和方式来指挥革命。对华泽民这些本地的革命者,私下里斥为“官僚”。不能说苏派不爱国,只是爱国的方式由点激进。容易把事情理想化。
他不排斥新的思想,在他看来,新的思想离开中国的事实和现状太远。苏联是好,但不要忘记它的革命是建立在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基础上的。列宁十月革命的成功,让苏共获得的是已经成型的国家大型基础工业,这也是苏共后来能平定内乱和击败国外干涉势力的重要保证。而目前的中国,基本上还是处在殖民化状态,封建势力很强,根本就没有什么民族工业。国外的资本主义国家几乎把中国当成了他们工业化产品的倾销场。连年内战,近百年的屈辱,奴化,已经使得中国离世界好远,民不聊生。华泽民推行的土改政策,很好的解决了广大贫民的生存问题,至少到目前为止,它是最好的。目前,在中国的战争其实打的就是钱,打土豪分田地,其实就是钱和粮。“枪杆子出政权”是不错,没钱那有枪?地主,土豪是封建制度的产物。但并不是所有的地主土豪都是敌对的,一刀切的作法只能是把他们推到国民党那边,造成了严重的对立情绪。
湘江之战已经是结束了。高层虽然没有公布具体的损失,但实际参战的部队的指挥员还是猜到了一些。尤其是水街镇的战斗中,红三十四师除了师长几个人突围出来以外,其余全部在水街镇牺牲了。气得李克想把三十四师师长送去枪毙了,后来是华泽民和周卫国出面把事情揽了过去。
“真是头痛啊。”方云把已经燃烧完烟丝的烟锅子在脚底敲了敲。他躺回了床上,把手殿到后脑勺上,双眼望着屋顶,还在消化这几天看到得,听到得消息。湘江之战后,中央红军迅速的翻越了西延山脉的老山界,再次进入湖南境内,驻扎进了苗,侗族少数民族地区休整。伍兵已经回敌占区去了,走的那晚方云去送了他。临走的时候,他告诉他有什么重要情况可以直接去找周主席。
李克让他继续给他当翻译员,但他不是党员,所以另外又配了一个是党员的翻译,叫吴华,开会等等都由吴华出面,而方云只能替李克和博波处理点日常事务,成了两人的秘书。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李克,博波已经失去对军事的绝对控制权,而周卫国主席在这几天中逐渐把处理军事的权力慢慢收拢起来。
中央红军纵队休整的地方叫龙坪,是侗族居住区。这几天,红军驻地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连续失火!给部队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最后是中央军委下了严令,要各部队注意夜间防火。
龙坪是通道县外围的以一个大镇。以侗族为主,是个人口有近三千人的大镇(相对于侗,苗族而言)。物质生活落后,基本上还是刀耕火种。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半夜里龙坪起了大火!大火烧了大半个镇。结果是放火的人也抓到了,是国民党假扮伤兵混进来的奸细。第二天就开了公审大会。这就是后来被称为“龙坪纵火案”。它的处理结果直接融合少数民族(苗,侗)和红军的关系,也有不少苗,侗青年加入了红军。
1934年12月11日,红军攻克通道县城。12日马上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红军的出路。会议是争吵的很激烈,李克,博波把红军的惨败归咎于周卫国的组织不当,继续坚持北上与红二,六军团汇合开辟新苏区,而华泽民和周卫国则要求继续西进,去敌人防守比较薄弱的贵州。13日晚,中央军委下了急电,命令红一,九军团相机占领黎平!
久经战斗的红军指挥员经过湘江一战的惨败之后,个个义愤填膺。这种愤慨将化为要求改变现状的强烈情绪。而通道会议,几乎是宣告李克,博波统治的结束。
12月15日,红军占领黎平,并在黎平召开了会议,史称黎平会议。周卫国主席替代李克,博波主持了会议。在激烈的辩论后,否定了中央在苏区时制定的北上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进军路线,转向贵州进军的战略决策。
“他们是在搞阴谋诡计!”李克回到住所,对着警卫员大发雷霆。警卫员看着暴怒的李克,目光冷冷的。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博波开始和他疏远了,周卫国还要直接,至少在他看来,从背后捅了一刀。他命人叫来了方云。
“方,你满意现在的身份吗?”李克招呼他坐下后,就把警卫员全部骂走,问了他一句令人意外的话,当然是用德语。方云吓了一跳,他自从答应了伍兵后,虽然没有做到什么(主要是局势变化太快了,他还没有想清楚是什么回事,李克就被剥夺了军事指挥权),还是有点心虚的,间谍?说出去都不好听啊。
“李,我很满意我现在的职务啊,最少我不用上前线去拼命啊,呵呵。”方云情急之下,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方,我有种预感,我要倒霉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见马克思了。”李克显然是想到了权力被剥夺后的结果,神情有点沮丧。“李,也许你把责任承担下来,情况会好点。我个人认为,你不应该把责任推给周。那对周不公平。”方云显然是知道了黎平会议的内容。
“公平?周在背后向我使阴谋。”李克见他提到了周卫国,脸又胀红了起来。
“至少周有勇气承担责任,你说对吗?”方云也很生气,眼前这个德国人还真是蛮横。
“哦,李,你应该知道,我是共产国际派来的代表,是共产国际中国处任命的军事顾问。我对所有的事情只是建议。是他们把事情搞糟了。受谴责的应该是他们!”
“博,王他们利用了我,利用我去对付华泽民他们。现在又把过失推到我头上!这些强盗,阴谋家,他们都应该下地狱。我是没有错的。”李克几乎是冲着方云挥着拳头吼叫道。
“李,你到中国也有一年多了,你敢说你的所作所为都问心无愧吗?我看是问心有愧吧。你尝试过去了解中国人需要什么吗?不,你没有,你热衷于权势,热衷于政治斗争,热衷于教条的军事作战计划!就是知道阵地战,阵地战,知道有多少战士为你愚蠢的命令牺牲了吗?”方云脑海里又出现了红军战士炸碉堡的情景:机枪对水泥碉堡没有用,只能从射击孔把手榴弹和炸药包塞进去。
李克张了张嘴,想分辨什么,结果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我的意见你考虑一下吧。希望你能坚持德国人特有的坚实,务实的品质。”方云实在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起身告辞了,留下李克一个在屋里发呆。
1935年1月15日到17日,被红军称为转折点的遵义会议胜利结束,取消了博波、李克的最高军事指挥权;确立了以华泽民为代表的中共中央和红军的新的正确领导。紧跟着红军进行了大规模改组,重编。
“方,我的中国之行要结束了。”李克看着正在试穿军靴子的方云说。军靴是李克送给他的。因为李克被撤销军事指挥权后,他想到了回到苏联去。李克对方云很感激,他接受了方云的建议,承担了大部分责任,也让华他们对他不是很刁难。他认为是方云救了他一命,因为历来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下场都是很惨的。但他还是不敢留在中国,要走了。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苏联吗?目前你还不是党员,可以跟我一道去苏联的,我在莫斯科还是有一些朋友的。”
“谢谢你的好意,李。我还是决定留在中国,为自己的母亲奋斗。”
“可是方,他们会对付你的。”
“谢谢你的关心,我自己还是问心无愧的。”
“方,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政治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我倒台了,他们放过了我,但是对你他们就不会那么仁慈了。”
“情况还不会那么糟糕吧,华主席还是明白事理的。”方云想起了自己从伍兵那里听到的什么旭日计划,虽然内容是什么他不知道,可是这种事情知道了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回来后,反而和李克走得很近,自己虽然心里坦荡,但看在有心人眼里又不是这么一回事了。背叛?他心里浮现起这两个字,脊背有点发凉。看见他有点脸色发白,李克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说:“怎么样?还是和我去苏联吧。在那里也可以参加革命的,有很多中国的同志还在那里学习啊。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到莫斯科学习。我可以帮你安排的。”
“不了,我还是决定留下来了。我不想做逃兵,要牺牲就让我牺牲在自己的母亲怀里吧。”方云情绪有点低落,但还是拒绝了李克的建议。
“好吧,方,我过两天就要走了,你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记住,你只有两天时间。”李克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怀表,做工精美,是块金表。“送给你,这是我在苏联的时候,托朋友在瑞士买的。做个纪念吧。”
遵义是当时贵州省的第二大城市,物资丰富,镇子也比较繁荣,街上店铺林立。在离小镇不远的道路旁边,还有座天主教堂。今天,天刚亮没多久,从遵义城中跑出十几匹马。在离教堂大门不远的路口上,这十几匹慢慢减速站住。路口上站着几个人,是乎是在等他们。马上的骑士有几个下了马,往路口站着的几个人走了过去。其中有一个是外国人。
“方,谢谢你来送我。”那个外国人就是李克。他一一和方云身边的几个人握手,然后搂着方云的肩头走到了一边。
“你不改变主意了吗?”
“不了,我还是留下来。看看,何凯同志他们也来送你了。”方云微笑的拍拍他的手背。李克放开他的肩头,对来送行的几个人道:“谢谢同志们来送我。你们让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何凯他们几个都是当年跟随李克来道中国,平时自恃是“天子门生”,加上知识分子特有的清傲,很不得人缘。这次李克下台后,他们也跟着受了点牵连。
“何,我了解你得处境,但我现在是帮不了你了。你以后有事情,多和方商量一下,也许对你会有帮助的。”李克把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何凯身材中等,年龄也在二十三四岁,和方云差不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点油头粉面,但显得斯文。在中央秘书处工作。
“那里,大家都是同志,互相帮助是自然的。”
“方云同志,我们以后要多多照应啊。”
“是啊。”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客套了一阵,李克和随行人员上马告辞了。看着李克一行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何凯突然冒了一句:“李克同志一走百了,我们这些留下得就不大好了。”
“中央不是已经把责任落实清楚了吗?大家都是同志,最多也就是职务上得调动,在那里还不是一样干革命?”方云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踏实,背叛这个词在他脑里转来转去。
“政治历来都是成王败寇的。遵义会议结束后的大整编,不少同志失去了职务,处境不妙啊。毕竟AB团造成的影响还在,听说有些同志已经……”何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方云不由苦笑了一下,对AB团的清洗的结果他是知道的,当时是杀了好多人。何凯现在如此担心,想来当初也做了不少对不起良心的事。
“何同志,还是不用太担心。还是顺其自然吧,在目前的情况,中央不会过多的纠缠过去的问题的。”
“那以后呢?现在不会,并不代表以后不会。”何凯还是有忧虑。何凯旁边的几个人也是神色严峻。方云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毕竟是现实啊,“你看我,都忘记介绍。来,这些都是我在莫斯科学习时候的同学。”何凯指着旁边几个人说:“这是方文宾,朴志玄,刘爱国,那边是谢峰,黄胜利。”大家寒暄过后,很快就熟悉起来。都有过留学经历,让他们彼此很快就找到共同语言。他们就一边往遵义城走,一边聊了起来。当方云知道刘爱国和黄胜利在苏联的时候还在苏联的拖拉机厂(坦克厂)学习过,很惊讶。而朴志玄就是个朝鲜族人,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他就到了莫斯科,学的是无线电,目前在中央电报科做个参谋。进到遵义城,已经是十点多了,方云提议大家去吃顿饭,在几个人的轰闹声中,进了一家叫聚宾楼的酒家。
聚宾楼是木制楼,上中下共三层,酒柜台就在进门处。看见他们几个红军长官进来,掌柜的就从柜台里跑出来亲自招呼他们,把他们引进了三楼临街的雅座。方云他们叫了很多肉菜,还特意叫了茅台酒。花费不多,桌丰盛的酒宴才是伍块大洋。
酒过三巡后,大家都有了点酒意,毕竟高度茅台不是闹着玩的。何凯借着酒意,张口念了首苏轼的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方云等大声鼓掌叫好,一时之间又闹做一团。席间,谢峰看见方云别在腰带上的烟锅子,觉得奇怪。就趁着方云不注意得时候,伸手扯了出来。当绕在烟杆上的绣工精美的荷包展现出来时,让谢峰呆了一呆,然后马上恶狠狠的要方云老实交待,何凯他们也在一旁起哄。方云见到荷包也呆了呆,心里浮起了一对弯弯的秀眸。月丫儿,很久不想你了。方云眼里腾起了忧伤,落寞的说:“她叫月丫儿,牺牲了。”谢峰,何凯等人也呆了一下,气氛尴尬起来。“她是苏区一裁缝的女儿,在兴国战役中牺牲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谢峰轻轻的把荷包绕回烟杆上,递回给方云。
方云接过烟杆,放在手心中轻轻抚摸,一时间感慨万分,轻轻吟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何凯有点吃惊的望着他,他是有点想不到方云对古词还有研究。这是南宋辛弃疾的词。
“哈哈,方大师何大师两人好词句。来来,为了革命干杯!”方文宾眼见有点冷场,马上端起酒杯劝酒。收拾起心情,方云干了一杯,浓烈的酒香刺得他眼痛。他喘了口气,帮各人倒满酒后,给自己也满上,端起酒杯仰头就闷了,双眼有点发红得道:“现在国难当头,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九。一八’到现在,有三年多了,想想那里的国土沦丧人就是心焦啊。蒋介石不去打日本不说,还对我们红军北上抗日百般阻挠。什么‘攘外必先安内’,全是他妈的狗屁!国难当头,还窝里斗!”方云手起酒满,又是一仰头就闷了。
“看看我们自己,连年军阀混战,近百年的屈辱,割地赔款,泱泱天朝上国,沦落到如此地步。苏联好吗?不要忘记了,他们现在还占领着我们几百万的土地……呃”
“方云喝多了,来来来,大家把他扶回去,走吧。”方文宾听到方云后面的话,吓了一跳,在这敏感时期,一句话就要掉脑袋的,当下一拳就砸在方云的后脑勺上,把他打晕了。然后马上招呼何凯几个七手八脚的抬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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