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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云随着邓大军的警卫员到了师部。师部建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四周有不少游动哨在警戒。警卫员前去通报,他就站在庙门外面等。抬眼看看周围,是一片肃穆的气氛,不时看见一些参谋人员阴着脸在师部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估计是这段时间战事不好,大家都没心情。也是,被人追在后面打,实在是件不愉快的事情。
这时候,师部院子里一阵喧哗,就听见一个声音喊到:“瘦子,你还活着!太好了!”方云心头一阵惊喜,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伍胖子来了。果然,庙门里冲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材修长。一脸别后重逢的抱住了方云。哈哈的笑了起来。
方云也用力抱了他一下,说道:“胖子,你是不是很盼望我光荣啊?”
抱住方云的青年叫伍兵。在苏联呆过,学习军事和革命知识。李克来到苏区后,就一直担任他的翻译。后来李克知道方云会德语就把他也调到身边当翻译。
当时是1933年12月初,李克到苏区也不过两个多月。于是伍兵教方云俄语,方云教他德语和英语。两人就很快成了好朋友。伍的文学修养很高,但为人比较喜欢烹调,所以方云干脆就叫他胖子,其实他是不胖的。伍当然不服,反讥之为瘦。
“错!看见你真的很开心,快进来。这次我是专门来接你的。”伍兵放开他,带他进了山神庙。直接进了他休息的地方,马上让警卫员给他打来水让他洗澡。
就在方云洗澡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东南方向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他手停了一下,又继续洗他的澡。
林杰也听到了闷雷般的爆炸声,他拿了望远镜,又走到了望口观察257高地。只见黑红的硝烟夹杂着闷雷般的爆炸声,肆意摧残着小山包上的一切。再往渡口场上区,三队黄色的长龙迅速通过浮桥,往257高地前沿冲去。
“我现在更加肯定薛岳的骑兵旅到了,肯定就在全州一带。”
“去叫陈洪同志过来。”林杰对通讯员下了命令。
“师长,邓大军他们那里很吃力啊。”付明倒是很担心257高地的形势,他们三个现在都看出了刘一峰的决心,就是在薛岳骑兵旅出击之前,发动强攻,以疲劳和消耗红军的士兵和弹药。
“娘的,乌鸦又来了。”副官周大成看看天空,看到了国民党的飞机。嘴里低低的骂了一句。
“给我接邓大军。”林杰走回到地图前。
“对了,伍翻译见到他要的人了吗?”林杰看看地图,问了他身边的周大成一句。
对于李克的红人,他可不想在这小事情上得罪他。那个方云,他也是知道得,一个留洋归来得学子。不是党员,但因为会几门外语,也成了李克的翻译。前段时间李克他们争权,搞了A,B团,基本上把华泽民和他的几个亲密战友搞得失势,基本上是架空了他们。而他也不失时机的发表了点言论,结果被华泽民知道后,说了句:“林杰还是个娃娃,他懂什么?”一句话就把他心底的一点幻想打回了原形,也彻底让他明白了华在广大苏区群众中的人望和影响。
“李克,王明山,博波,怎么斗得过华朱,哼。”林杰在心里给自己下了结论。
“报告!”指挥部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好啊,欢迎,欢迎。”陈洪伸出手和林杰握了一下。然后是罗士英,付明。
“林师长,是不是又任务派给我?”
“陈团长,你等一下。”林杰接过副官周大成递过的电话。”邓团长吗?我是林杰。”
“师长,你好。”邓大军几乎是对着电话喊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你那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敌人炮击比任何一次斗猛烈,观察哨说桂军又投入了一个团,加上原来的两个团,一起是三个团向我团阵地进攻。有大约四个团的民团部队对我两翼进行钳制进攻。”
“257高地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趁着那一小时的间隙,已经把部队和补给送上去了。”
“要做好战斗动员,你们团的任务很艰巨。”
“是!师长。”
听完邓大军声嘶力竭的声音,林杰把电话放好后。对陈洪说:“陈团长,你来看看。”就在刚才趁着林杰和邓大军通电话的时候,付明简单的把情况给陈洪说明了一下。
“现在可以说,湘江东岸一带全是敌人,但真正有战斗力的是刘一峰的桂系独立旅,其它都是民团。薛岳和周浑元的主力部队,估计要两天才到。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薛岳的先头部队骑兵旅应该到了全州这一带。所以,要把敌人死死的拖在东岸,必须把浮桥和架桥物资全部烧掉。”
“这是绍水。红三军团在那里过江时,留有一定的物资来不及烧掉。我的计划是红四团趁夜过江,现在敌人的主力基本扑到了我们前沿,对岸桥头空虚。夜袭,发挥我军的长处,把握还是大的。”林杰把话说完,然后看着陈洪。
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地图,陈洪说:“我同意林师长的计划。但要更改一下:夜袭贵精不贵多,我打算只带一个营过去,配备好火力,我有决心完成任务。”
“师长,我看是不是把机枪营的一部分武器支援给四团?”罗士英看了林杰一眼,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林付两人都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担心四团出问题了不好向中央交代,毕竟他们都是红军未来的指挥员啊。
“好吧。要注意摸清敌情。”林杰握了一下陈洪的手。
“是!谢谢林师长支持。”
陈洪走后,林杰三人又回到了地图边。
※※※
林土根吐出嘴里的泥土,耳里嗡嗡作响。他努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从泥土堆里爬出来,他看不见一个自己的部下。叫了一下,却发现自己都听不到声音。他又动了一下,沿着残缺的壕沟正要向前爬去的时候,左脚传来锥心的剧痛。他扭过头,看见自己左边膝盖下空空的……
“娘的咧………”他骂了一句,摸摸手里的枪,还没有被炸坏。探起头来,透过黑红的火焰,一片黄色的东西在缓缓向上移动……他把枪架好,仔细清理了所有的弹药,然后静静的爬在那里。
“呯”他手里的枪响了,射击的震动让他感到痛苦。可是看到准星里的人体倒下又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意,他缓慢的拉了一下枪栓。
牛娃带着五个人从小山包后面的隐蔽点猫出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战壕几乎全被削平了,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连长。
方云不在了,牛娃就成了头。炮击一开始,他就按方云教他的办法,把附近的几个新兵带进了隐蔽点。他牢牢的记住了方云的话:“先要活着。只有活了才能杀敌。”
找了大半条战壕,牛娃在一个弹坑里找到了昏迷的连长。当他把连长背到伤员隐蔽点的时候,从连长口鼻里咯出的血把他肩头的军服染湿了。牛娃弯着腰回到了阵地上,心里想的是坚决不能让敌人冲上来。爬在战壕上打了几枪后,牛娃突然发现敌人是越来越多,自己这边的枪声是渐渐稀少。
“机枪!有机枪就好了。”牛娃心里急啊。这时候听到一阵炮弹的尖啸,敌群中腾起十几团黑烟。
“炸得好!”牛娃心里暗叫。很快,敌人的炮火也上来了,团团黑烟把太阳都遮挡了。
“火力点,没有火力点。”牛娃眼睛往原来的火力点扫去,那里只有残肢断臂,破碎的枪支零件和未熄灭的火焰。突然象是想起什么,马上猫着跑到原来和方云一起防守的那段战壕。很快他就发现了被爆炸气浪掀翻在战壕里的重机枪!牛娃欢呼了一声,想去扶起它。谁知道有半截埋在土里,根本纹丝不动。
“太重了!这里有重机枪,同志们来帮忙把它架起来!”牛娃叫了起来,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他原来双方炮击太猛了,根本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没有办法,牛娃只好去找了几个战士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机枪架好。对着正向山包顶冲锋的敌人开火………
方云洗完后,换了身干净的军服,又吃了点东西。虽然双眼依然通红,但人已经很有精神。伍兵从门外走进来,笑了笑说:“瘦子,好了吗?”方云点点头。跟着伍兵走出门。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站在院子中。
“这是付政委。这是方云同志。”伍兵给他们介绍。
“政委!”方云敬了个军礼。付明还礼后。两人握了下手。
“付政委,由于时间紧急。我马上要带方云同志回中央报道。这次事情辛苦你们了,替我谢谢林师长。”
“应该的。自己同志,不用那么客气。”
送他们出了庙门口,付明看他们上马后,道句保重,就看伍兵他们带着警卫扬尘而去。
方云路上一直想问伍胖子到底是什么事情,但伍一直扬鞭打马,一声不哼。就这样,一行十几人在暮色中跑了有两小时。天快黑的时候,伍兵才让马停下来,挥手让警卫员四散警戒,,和方云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伍兵在确定警卫员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才对方云说:“瘦子,你坦白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同志加兄弟?”
“是。”方云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
伍兵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里的寒光渐渐散去,浮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四周的暮色。摸出了一包香烟,递了一支给方云,然后自己点了一支抽了起来。方云默默的抽着烟,很快,在两人的静默中,一包香烟抽完了。
“说吧。”方云踢踢脚边的烟头。
“好!”象是下了决心,伍兵转身面对着他。目光开始闪亮起来。方云平静的和他对视着。
“你对李克,博波他们的最高三人团有什么看法?”
一句话,让方云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是啊,对最高三人团谁没有看法呢?问题是发表看法的人都被排除掉了。方云比伍兵来苏区来得要早,他是一九三二年六月到得苏区,当是和他来得还有十几个人,虽然没有加入共产党,但也算是个“老苏区”了。朱承德华泽民当权时候的苏区是偏向广大劳苦贫民群众的,对地主土豪,资本家的打击是不留余力的。而方云刚好是资本家的儿子,对这些是有所不满的。他留学过,对这种彻底的阶级斗争是有看法的。因为它人为的把劳动阶级和工商资本阶级对立起来。一九三三年十月,李克和王明山到了苏区,让他有所期盼。但后来的争权斗争,又让他感到恐惧。好在他还是个无党人士,倒给他避开了A,B团的清洗。
三人团里面只有李克懂军事。对李克的军事思想,方云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但他太教条,只会照搬,不会灵活运用,不会根据实际情况应变!也可以说一句话:中央和军委红军今天的惨败,李克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起了英勇牺牲的战友,方云就不由哼了一声。
“怎么?不说话?”
“你也知道,我对政治是不了解的。但说实话:红军今天这个样,李克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是啊,瘦子,你看看,中央和军委离开苏区时,有将近九万多部队,昨天中央纵队强渡湘江后,部队伤亡惨重啊,只剩下了三万多人了,而且大部分还是带伤的。”
“那么惨啊?”方云吓了一跳,他只知道部队损失惨重,但也没有想到会那么惨。伍兵眼里浮起了泪花,扭过头去。
“不要忘记了,我是李克的翻译,所有的作战指令都是我翻译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杀死自己同志的凶手。”
“情况确实吗?”
“嗯,根据游击队的同志带回的消息讲,因为这次转移走得急,很多伤员来不及带走,全部被还乡团给杀害了,挖心破肚,剥皮点天灯等等无所不用。女同志更惨,基本上都是先奸后杀。他们简直不是人!”
方云黯然不语,他想起了月丫儿。当时在保卫苏区瑞金的门户兴国之战中,月丫儿参加了担架队,在抢救伤员时被炮弹炸死了。
“目前,红军的损失只在政治局和军委几个首长知道,还没有公开。最高三人团现在已经在找替罪羊了。这次时准备把黑手伸向周卫国同志和刘柏同志。在离开苏区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刘柏的总参谋长给免了。”
“无耻之极!”
“红军和共产党要再经不起折腾了。而且,最高三人团这一年多来的军事政策,已经让广大指战员同志寒了心,现在呼吁华泽民同志出来重掌军权的呼声很高。这也时李克最嫉恨的。”
“胖子,你说吧,中央这次有什么任务给我?”方云嘘了一口气,问。
伍兵有点奇怪他打断自己的局势分析,看了他一眼,说:”周主席有个计划。”停了下来,看着方云。从伍兵的语气中,方云还是听出了周主席这三个字和中央两个字的区别。他也望着伍兵不作声,目光坦然。
“瘦子,你可以拒绝的。”伍兵目光亮亮的盯着他。
“胖子,如果你能找到合适的人手,我想也不会把我这个党外人士直接从火线上调下来吧?”方云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虽然不是党员,但对中华民族的前途我还是关心的。为什么我能在苏区呆那么久?因为在周主席他们身上看到我们民族的希望!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是每一个真正中华儿女的职责!”
方云说完这话时,心中涌起无比的豪情壮志,布满血丝的双眼也逐渐狂热起来。伍兵被他的豪言感染,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方云的双手,动情的道:“好!让我们一道!此生不负此言!”
“这个计划叫:旭日!”当两人平静下来的时候,伍兵低声说出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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