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奇阵建功

 

  隔了两天,我召会众将,把近来我的想法有所保留地说了。大家一致通过决议,定要和皇甫嵩周旋到底,再找合适的机会逃出去。现在的处境令人沮丧,勇气殆尽。只要一提打仗,人人皱眉,全无往日的风采。

  我深思熟虑了两天,几乎彻夜未眠。往洛阳送信的不知怎样了,但愿没被某人看出破绽。若是时运不济,我很可能被自己这大胆一搏输得底朝天,但若是赢了,便立刻能看出些许生机来。 

  正自议论当中,有人突地提到那个使者吉尔胡来。我早想在此人身上弄出点什么,笑道:“你们觉得,这个人有何用处?”

  众人都面面相觑。片刻,高敬咳嗽一声,道:“大人,在下以为,此际关键所在,就在这吉尔胡身上。”

  “说!”

  “这吉尔胡乃羌人大将,看样子在贼军中身份亦是不低。大人只需佯作不知地透露出行军作战的计划,这人回去,定然觉得自己立了大功,而夸夸其谈,极力邀战。那时大人再出其不意地设伏击之,定能生擒寇首,大败其军。”

  我微笑道:“跟我想得也差不多,好,先试试看吧。来人,请北宫伯玉的使者吉尔胡。”

  军校去了很久,等我们终等得不耐烦了之际,一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大叫道:“不好,不好啦。那使者……那使者不见了!”

  众人都大惊立起。我心中一沉,暗道糟糕。也不知是不是那晚趁乱溜的,怎就忘了关照手下一声,把这小子单独看起来?真是太失察了,这样大的事情……鲍秉怒喝道:“你们这些人怎连个羌寇都看不住,是怎么当差的?”

  那人连连磕头,口中只是求饶。我沉声道:“人都跑了,怪他们还有什么用。看来韩遂会有异动,我们疏忽不得呀。来人,传令加派探马,全军戒备!若是贼军到了城下我们还蒙在鼓里,嘿嘿,恐怕也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众人见我语气悲怆,都不禁拜倒劝慰。高敬道:“大人,现在决不能够丧气。全军将士都在看着您,若是连虎骑颜校尉都不能抵挡,恐怕天底下再无人可挡了!”

  我喃喃道:“我晓得,我晓得……祸不单行啊,这年头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强撑着立起,疲累和苦恼一起涌上心来,“你也要我屈服,他也要我屈服,我颜鹰又不是被吓大的,怎会这么容易就投降了?唉,不过若没有皇甫嵩,我反会安心了,视这十万大军,如若无物。可现在……我还得分神顾着调解内部纠纷,解决将帅矛盾,真是笑话呀。”

  诸将无言以对,垂首黯然。沉默了很长时间,突地,衙外一匹快马驰到,众将都抬眼往外看去。一人大呼小叫,一路冲来。却正是长史司马恭。

  “将军!”他跪拜下去,满脸喜色,“清夫人与将军从弟杨速,已将兵甲送到。他们这就过来了!”

  我连连遇到倒霉的事情,对此大喜反倒不太敢相信了。愣了半晌,哈地一笑,忙吩咐亲卒,请他们先在客厅小憩。问道:“这次杨速也来了?共带来多少甲矛?”

  司马恭高兴地道:“杨司马力陈朝廷,歃血请战,终于令司隶校尉上奏,遣募勇士五百人随同。清夫人正愁无人押运,这下便一同将盔铠、盾牌各千五百副,精铁、青铜长矛计三千五百柄送达。皇甫嵩虽也借口盘查,杨司马都不客气地挡了驾。嘿,他的武艺真是不凡,又力大无穷,看了令人咋舌啊。”

  我听见他大赞杨速的本领,也颇感得意。笑道:“原来长史也这么会拍马,几句话就把本将军拍得舒舒服服,比洗个澡还痛快。”诸将一齐大笑。

  司马恭满脸的不好意思,抓抓头道:“末将只是说了些真话,嘿嘿,没有见面之前还以为他跟将军差不多,也是个瘦弱的秀才呢。”

  众人更是欢笑不停。我故意沉了沉脸,道:“你敢说本将军瘦?哈哈,好,那就给你点小小的苦头尝尝。传令,由长史亲自到各营选派千五百人,披铠执矛,给我打先锋去!”

  司马恭一怔,忙笑着跪倒,“多谢将军!”众人见美差又落到别人头上,纷纷叫屈。我挥挥手道:“都有份儿,别吵啦。鲍秉,你带一千人作为第二队,记得阵形吗?”

  鲍秉连忙叩谢,道:“我等早就烂熟于心了,大人但请放心,必不有误。”

  “好!”我又赞了一句,心想:还有弩弓队与骑兵,到底该交给谁?眼神在众将领脸上缓缓扫过。只见高敬脸上似有痉挛,身体微微前倾,却是怎么也站不出来。暗自感慨,想:恐怕最近把他关得也够了,现在的胆子也变得小多了。唉,真不知是好还是坏呢。提高了嗓门,“高敬。”

  高敬浑身一颤,原地跪倒,半晌才以微悸的声音道:“末将在!”

  “不要那么害怕。以前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没人会再追究。这一次我还是命你为甲骑队长,给我统兵镇两翼,待阵形大稳之时,飞骑击敌,绝不能有丝毫失误。”

  高敬闻言哽咽起来,低泣着道:“是。多谢大人还这样看得起我,末将纵然百死,亦无憾矣!”

  “现在你还只是副帐司马,难以节制骑军。我提升你暂代行军长史,位在左、右司马之下。先退下整军去吧。”

  高敬重重磕了几个头,流泪而去。众人方自轻声叹息时,王巍、滕邝二将也出列道:“我等也犯过大错,请大人把我们调到前锋,必定奋命杀敌,不敢辜负大人深望。”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二人既有心请战,也同样暂调两级,统领左右弓军去吧。记住,阵势散开,弓兵主攻。阵势紧合,你们就要拼力防守,以减轻步甲的压力。”

  两人跪倒谢恩,红着眼睛离开。我方自心里盘桓胜算,鲍秉不解道:“大人何以败军之辈担当如此重任?恐怕士卒不服,反倒自己失了士气。”

  文案司马等几个也纷纷道:“是啊,大人委他们以重任,万一重蹈覆辙,必定有损大人之英明。”

  我笑着摆摆手,转头朝司马恭道:“长史,你觉得如何呢?”

  司马恭刚刚一直没有说话,闻言忙躬身道:“将军大胆拔用人才,不以一两次失败定论。末将深为钦佩。将军用人之量,超乎光武。胆气魄力,更胜高祖。”

  我叹道:“我用心良苦,是要让大家都知道,我颜鹰不是眼光短浅、气量狭小之辈。人都难免会有失误的嘛,只要他不该死,罚也罚过了,就应该再让他出来做事。你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你们就没有失败的时候?若到了那个时候,你摩拳擦掌地要打仗,要立功,我却把你们放到后队管粮草,你们会怎么想?”

  众人对我的新鲜用词想了片刻,这才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齐称“大人英明”。我也懒得多说,交待了司马恭几句,便匆匆赶去见杨速、小清。

  杨速体格愈见威武,正恭恭敬敬地与小清叙话。见我进来,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喜之色,唤了声“兄长”,便立刻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我又悲又喜,连忙拉他起来,“真是你!那么长时间未见了,身体还好吧。”

  杨速流泪道:“兄长关爱,小弟愧不敢当。”又抬头凝视许久,终于哽咽起来,“兄长音容如昔,还是那么精神……请恕杨速情不自禁,我真是太高兴了。”

  “来了就好,这下大家又重聚到一起了。唉,我真是对不起你跟新儿,这么多日子都没到长安看一看。”我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道。

  杨速举袖擦了擦眼泪,“兄长这是说什么话,我们也都觉得对不起兄长、嫂子,没能赶去洛阳。不然好歹也能帮兄长做些事情。”

  我叹息起来,道:“其他就不说了。听说你这次带了五百壮士,我这边也很缺人啊。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如何,能否堪以大用。”

  杨速点头道:“兄长放心,他们募来之后,便由小弟亲自教导,应该会有些用处。”

  “好!恐怕马上就要打仗了,你就统领这五百人暂守中军吧。这次怕是有大麻烦,你不来,我也会派人去请你。”望了望小清,微笑起来,“是不是被夫人说动了的?”

  小清笑道:“才不是。他是不请自来,我可没能耐说动。好啦,你们哥俩谈罢,我还有点事要办呢。”微微作礼而去。

  杨速不好意思地道:“哪敢劳动嫂子大驾?杨速来迟,已是颇觉惭愧,兄长不以为怪,又委以重任,杨速怎能不尽责以效。”

  我拉他坐下来,促膝长谈。一时离愁别绪,消湮得干干净净。提起洛阳诸事,杨速虽有所闻,然亦感震动。再讲到皇甫嵩与韩遂的大军,杨速更是惊得呆了,道:“小弟以为此来无非杀敌报国而已,谁料有如此奸险狡诈之策。敢问兄长有无奇谋,可破此困境。”

  我微微颔首道:“也许有,也许没有。那吉尔胡私自逃走,必是瞅准了我军布阵松散,不易坚守之态。但他恰恰没有想到,我原本就没打算死守这座孤城。为了做做样子,稳定人心,我轮番派人上城驻防。但大部队却一直在训练休整之中。此次铠甲、军械一到,更添了三分胜算。我料想韩遂、边章会趁势进军,在今夜或明天急袭渝麋,我等伏兵在其中腰,待其前军一过,便挥师击其粮草、辎重。贼寇匆匆忙忙,必无防备,此战便可大胜。”

  杨速想了想,称好道:“此计大妙。不过渝麋重地,不可不防。这守城的重责,还请兄长委派了我罢。”

  我心里喀地一下,已知他掌握了这条计谋的惟一要害,那就是如果敌人短时间内占领城池,再回头攻我,那么我军势孤力单,陷入重重包围,想走也难了。强笑道:“杨兄何必争这差事!你率人守住中军便可以了,我自会另派贤能守城,不劳兄弟担忧。”

  杨速正色拜倒,道:“兄长若能用得上杨速,请再勿推脱。杨速深知守城之责甚要,甘立军令状。若不能保全渝麋,便请军法处置!”

  我热泪立刻盈出眼眶,颤声道:“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我不忍心哪。杨兄快快请起,我……我颜鹰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此生亦无憾了。那我拨给你三千人马,何如?”

  杨速咬牙道:“兄长待我太好了,不过,我知道兄长您也需人手啊。就我的五百士卒罢!”

  我大震,叫道:“不行!你难道真不想要命了吗……”

  杨速连连叩拜,泣道:“兄长待我恩重如山,杨速迟迟未能报答。此次我军陷入这般险境,我做兄弟的,又怎能坐视不管?请兄长务必答应小弟的请求,此次我当以一抵百,绝不放半个贼寇进城!”

  我已是说不出话来。半晌,吩咐军卒将杨速带去跟司马恭等相见。心中一痛,暗道:杨速啊杨速,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让你死的。但如果你真不幸战死,我就拿韩遂这十几万人,做你的陪葬!

  小清和卢横前后脚进来。卢横拜倒谢恩,然后退出。我略有些奇怪地问道:“他到底谢我什么?”

  小清笑道:“是我重赏了他。前次多亏了他,才救了你呢,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怎么就突然有那么多危险了?”

  我默然良久。小清突地凑近了些,有些吃惊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好像刚刚哭过,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杨速要守城,我不想让他干这事,太危险了。若是他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去见新儿?”将刚刚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小清眼神黯然地道:“没想到杨速他那么义气。若是他死了,新儿无依无靠,岂不更加可怜。你不能劝劝他吗,这差使,我看最好谁也别干,就留个空城给韩遂不好吗?”

  我解释了一番,叹道:“我劝过,他不肯听。清儿,我现在只有求你了,你千万不能让杨速送命,你一定要带他回来。”

  小清体味到我的用意,问:“你是要我跟在他身边吧?”

  我点点头,她不置可否地嗔道:“那你呢,你难道就不需要我照顾吗?你深入敌后,我可没时间来管你,你能保证一定活下去吗?”

  我喜道:“只要你答应救杨速,我就一定不死,一定等你们回来!清儿,你真好,若我们此次能冲出包围圈,便再不用怕被人束手束脚了。我们也大可不再理会该死的朝命,只管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了。”

  小清深情地道:“可不准死呀,若你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下去,定要自杀相随,永不相离,永不相弃。”

  我抱了抱她,又吻了吻她,笑道:“你别咒我,我就一定不会死的。放心罢,我颜鹰身经百战,有万夫不当之勇,恨天无把,恨地无环,勇冠三军,当者披靡,哪是这么容易就完蛋的?”

  小清嘲道:“你就会夸夸其谈,也不正经一点。刚刚到营地,我看了你创造的新阵——还可以嘛。不过防守的时候最好能依山背河,将中阵向前凸出,这样似乎才能发挥最大的防御效能。”

  我细细地想了想,大喜道:“原来清儿这样聪明!那其他,还有什么可以指点的吗?”

  小清道:“我觉得你可以将矛枪略选短长,以结实、稍短的铁枪为第一排,越往后越长,这样即使对方有千军万马,也可加强纵深,轻而易举地挡住,从而真正发挥两翼骑、弓兵的威力。而你现在前几排的兵种每人都是好长的矛,好大的盾,根本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发挥作用?”

  我哈哈大笑,跳了起来,“废话就不要说了,我们这就去视察一番罢。待把这些疏漏一一补上,我看还有谁敢与之争锋!”硬拉着她,到营地去了。

  待琢磨改善了阵形,小清自去探察敌情。我便与会众将,在营中和士兵们一起吃了便饭。我嚼着干烙的豆饼广喝着冷水,朝密密麻麻围坐着的众将士笑道:“待我们这一仗打完,就再也没有烦心的事情了。韩遂逼着我们投降,还不如去逼皇甫嵩投降呢。我不怕死,我的手下也没有怕死的人。”

  士卒们轰声叫好,我将大口的饼咽下去,吐词不清地道:“今晚大家都要准备迎接敌人的偷袭。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突地,一个士兵叫道:“大人,敌军十万多,我们就七千人,这仗怎么打,会不会赢呢?”

  司马恭脸色一沉,道:“你叫什么名字,竟敢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我挥挥手道:“不妨事,有问题就提嘛,这是好事。只有解决了问题,我们才能打胜仗,不打败仗啊。”走到那人面前,又坐了下来,“你问的,也是我们这些为将当帅的人想知道的问题。边章、韩遂三路大军,十余万人马,看起来真是蛮可怕的。但羌氐人长在山岳,短于平原,所以在渝麋附近,他们的军队恐怕反倒不如我等有战斗力,这是其一;其二,凉州骑虽也具精勇之名,毕竟不算绝对主力。”相形之下,我们的阵势稳如泰山,绝不怕他们的冲击。依此看来,我们在很多地方还是占了优势的,不能因为人数多少,就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吧?你说呢?”

  那士兵连连磕头道:“大人教诲,小的铭记在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朝其他士卒叫道:“今天就训练到这儿,大家回去先做好准备,然后轮流休息!待我将令一发,我们就一起冲出去,打垮边章,打垮韩遂!”

  众军齐都奋拳道:“打垮边章,打垮韩遂!”

  我满意地和诸将收兵回营。走到半路,我突地想起一事,道:“司马恭,前次左浑被逮,那他的手下千余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司马恭忙禀道:“将军不提这事,末将也忘记了。左浑手下共计兵卒千二百五十四人,已暂由参军鲍秉代领,但造阵之时并未算上,我等皆以为应加强中军。”

  我想到杨速,不禁长叹起来。隔了片刻,我问道:“你们都知道计划安排了,这守城之职,却是此役成败的关键。当然这差使也是最艰巨的。你们当中,哪一位愿意担当此任啊? ”

  大家狐疑地彼此对视着,良久,司马恭突地咬牙道:“请将军把此重任交给末将吧!”跪倒请命。

  我轻轻吐出个“好”字。顿时,各路司马、参校、甲将都跪倒下来,愿请赴死。我叹息道:“都是有胆有义之人哪。都起来罢,现在守城之任,已有归属了。”

  众人见我眼光扫过,不作停留,俱是惊讶。我沉声道:“请杨速兄弟!”

  当杨速陈述愿以五百军守渝麋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司马恭与杨速友善,急道:“使不得!敌人前部已不可数计,杨司马怎能以卵击石呢。”

  杨速奋声道:“大丈夫当效力沙场,战死以荣!五百军虽少,但足以抵挡贼军一天。只要我军能克入敌害,歼其精锐,我一人虽死亦无憾矣!”

  司马恭叹道:“杨司马临危有节,司马恭未所闻也。将军,请将军把我也派在城上,我要与杨司马同进退、共存亡!”

  杨速连叫不可,我摇头道:“司马长史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这个差使你争不得。好啦,你跟杨兄、鲍秉、高敬、卢横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

  众人不知何事,围坐在我身边。我皱着眉道:“你们几个,跟我同生共死,最是知心。现在我有些肺腑之言,想跟大伙儿议论议论。”

  司马恭道:“将军有什么话就请说罢。我等都惟将军马首是瞻。”

  众人也齐声称是。我看了杨速一眼,道:“今儿和杨兄谈论了些事情……我也想了很久了,不得不这样说。尔等恐怕都有同感,这汉室不会再存在多久啦!如果这是亡国的预言,那我大胆地说一句,恐怕几年的工夫,汉朝再不是汉朝,而是英雄并起、群雄逐鹿的时代,一如高祖初时。”

  众人眼神皆是一震。高敬小心翼翼地道:“深谢大人看重,讲出这样的话来。我等诚惶诚恐,无论有何安排,都会尽力去做。”

  杨速道:“兄长有什么心事吧?如能代为分忧,就说出来。”

  我见他们几个,都是一脸肃容,没有一个眼神迷离躲闪。道:“我在京中之事,想必大家也都有耳闻。朝政昏乱,群臣争权,宦官专政,刘家安能不败乎?我在朝中之位,总也是个正卿,然而排挤忧讥之言,不绝于耳。兵戎劫杀之难,时时迫近。想来想去,这样总也不是个道理。惟一的方法,就是隐世遁居,不理尘事,但又恐这般所为,无异于引颈就戮。不过现在却有一个好机会,大家若努力去争,前途大有希望啊!”

  司马恭等似有所悟,高敬眼神一凛,小心地道:“将军难道要趁此战之机,逃出汉境,从此不再回来?”

  我深深点头,众人又是一惊。隔了半晌,司马恭哈地笑道:“将军看透了世情丑态,恐怕比我等都要豁达十倍呢。看来司马恭处处都得服你,连识见运道,都不及将军万一。”

  杨速皱眉道:“兄长做什么,小弟生死都跟随左右!不过新儿他们……”

  我笑道:“此事早有安排,你就放心好了。我也不会说避入境外,总得在汉邦之内,寻个安生所在,既可怡然得天伦之乐,又可不时伸出利爪,馋涎问鼎。志向大小,全看各人,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虽都颇觉惊诧,但皆愿如此。当下展开地图,细细讨论了战役和行军方案,众人全票通过。值此前狼后虎拦路索食之际,难得有一次这样的聚会,令人感触良多。

  我站起身来,舒畅地呼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胸臆大开,此后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我就是我,我就是颜鹰,我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鲍秉,把左浑那千余人马拨给杨速,好吗。他的人手着实少了些,如果前军打得不顺手,那渝麋城的压力必然大大加剧。那时候……我们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鲍秉见我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说话,忙跪倒道:“末将遵令!”

  杨速还待推辞,我拍了拍他,语重心长地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不管怎么说,性命是第一要紧的。连命都丢了,还能再干什么大事?你记着,守到不能守时就退,千万不要逞英雄。我会亲自留下殿后,等你归来。”

  杨速虎目一红,慨然道:“兄长只管放心,杨速这条命,还不至于那么容易丢。大谋未成,若有一个敌军进城,你拿我是问好了!”

  探马陆续回来,已是戌时三刻。据报午后贼势稍动,酋牌已近渝麋,前锋两路,各一万人。而大军由韩遂、边章为中路,辎重粮草殿后。

  我命令依计行事。各部不得被人看出破绽,大军化整为零,以夜幕掩护,分头向西北郊酽水开进。司马恭暂代行大将重任,几名得力手下分统诸部,以加强计划实行的安全性。 

  小清也巡察回来,告诉我韩遂军的两部北宫伯玉、李文侯安屯番须口,坐镇指挥。现在敌军听说要跟“羌寇之首”颜鹰打仗,都不敢不予以小心。特别是李文侯失利泥阳城,虽后来指挥大军,连屠泥阳、漆垣两城,也挽回不了面子,所以近来被降了职,贬为“镇军大将军”。韩遂、边章自封为将军,由来已久,不过姓李的那么恬不知耻,倒还让我看了一次新鲜。

  小清说吉尔胡回去虽大力宣传渝麋空虚,但也口不择言地大谈我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宛如神祗,在羌族军士中造成了空前轰动。羌军以我从未败阵,而愈加恐惧,据称北宫伯玉这次很不容易才说服韩遂等出战渝麋,而前锋巴兹、鄂特鲁乃羌氐著名猛将,俱有万夫不当之勇,可见其对我忌之之深。 

  告别杨速,小清送我到了城外。我奇怪地问道:“你还没跟他说吧?看他样子,似乎不知道你也要留下来呢。”

  小清笑道:“到时候让他吃一惊罢——你不觉得,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吗?看来我回去的时候还得把面具戴上,否则可能脸上都要被看出一个洞来。”

  我顿明其意,回首往城头上密密匝匝站着观望的士卒望了一眼,失笑道:“清儿的魅力是不容抗拒的,别说大敌当前,就是生死一搏之役,也只需轻露笑靥,保管一切都迎刃而解。”

  小清咬着下唇捶了我一拳,嗔道:“人家说真的,你却还要调笑。难道就人家能抛头露面,而丝儿、露儿她们只能在家养着吗?”

  我“嘿嘿”地笑起来,“好清儿,这是不能比的。你又不是古代女子,对你没有这样的要求。若是你想换换口味,那下次打仗我派你留在家做针线,让丝儿、露儿都陪我杀敌。”

  小清着恼道:“谁说要她们杀敌了,你明明想赶我走嘛。”见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轻嗔薄怨白了一眼,“好啦好啦,再说下去肯定又是人家的不是了。你这坏蛋,今天不在我身边,可千万要小心一点!”

  众目睽睽,我实在不便吻她。只得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视着她的眸子,“别说了,你的心我还会不晓得吗?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死,我就一定会做到。你也要关照些自己,别像上次在南郑一样,弄出那么重的伤来。还有,如果顶不下去了,你就立刻命令部队转移,决不要死守城池,特别是杨速,千万把他弄出来。走之前,派人把告示在各处张贴,料想韩遂他们决不敢对百姓妄动。”

  小清轻轻把手抽了出来,道:“我知道啦,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我笑道:“夫人没有命令,小子怎敢擅离呢?”见她作势要恼,轻提马缰,一边跑一边大喊,“别忘了,不要蛮干,特别是杨速那小子……”

  赶至棘里亭,鲍秉、高敬等已等候多时。此地距酽河不足十里。而此战思路,就是要在敌军经过以后,出兵击其粮草、辎重,绝其归路,再俟敌匆忙回援时,以新阵重挫之。

  我看了看四周,有一条极矮的天然丘陵,横贯东西。大军已布置得妥妥帖帖。我点点头,问起敌军动向,高敬道:“酽河西向,有一险地兕邑,韩遂分兵四路占其高处,现收阵直插渝麋,气势已颇为凌厉。”

  我“哈”的一声,道:“他料想那处有伏,却不想我们敢于在此平原之处击之。嘿嘿,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这小子对我来说,简直是白痴一个。”

  高敬恭敬地请教了“白痴”的含义,笑道:“将军之言甚妙,白痴韩遂,已绝难再逃,我等此仗必胜了。” 

  风声,愈来愈大。望着天边半笼的晓月与孤零零的几颗凄星,只觉得心思异样起来。抚摸着身下那头皇帝“御赐神驹”的鬃毛,那种触手温暖细腻的感觉,令人心痒痒地只想杀人。高敬已整好甲马,以备随时出战。司马恭却在反复巡视新阵,以期达到完美的效果。

  第一批探马来报,风声里已传来隐隐的马嘶与大军前进的噪杂声。敌军锋部直压渝麋,快得超乎想像。刹那间,我开始为杨速、清儿担忧起来了,虽知道他们已有防备,却仍担心他们抵挡不住众多敌人的反复冲击。

  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探马回来了,却始终没有韩遂的消息。我有点不祥的预感,毛骨开始寒渗渗的发凉,仿佛敌人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正悄然掩杀向这里,那种血肉横飞,甲绽骨裂的场面,让人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与烦恼。我的心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似乎听见杨速在渝麋城头惨呼的声音。我传令再探,不断地解开盔带,再系上,以掩饰心中的慌乱。

  转眼便是寅时。司马恭等早已围拢在我身边,静候指示。而身边的士兵们,也都用期待迷惑的眼神望着我们。此刻,绝对不能乱了阵脚。我摊开地图,一遍一遍地探询着敌军可能的动向。但据地图和探马报告,这条路线应该是韩遂等惟一可行的道路了,如果走其他的路,最少要多花上两天的时间。

  我是将军,韩遂也是。他知道他人多,我人少。他如果猜到我会设个口袋,就必然知道我不能跟他耗着。渝麋一失,他可以好整以暇地转过矛头来打我,而我失却依凭,必定一败涂地。他的前锋在打渝麋,他在等我援救!

  可是,我不能去援救。无论如何,这里背负的已不是一条两条性命,而是全军将士七千多人的性命哪!回援的结果,必定是暴露出我军主力的方位,而敌众我寡,胜负明了之极。我呆望着天际墨黑的霞云,如坐针毡,还不得不忍受着良心上的巨大责备,强作冷峻。我也要等,我一定得等。

  寅时初刻,二刻……如果天亮了,那我的一切都会在那无情的白昼之下无所遁形,所有的计划也必会立即泡汤。韩遂这狗杂种!

  第十一批探马驰来,迎面是一张气促而兴奋的娃娃脸,“禀大人,禀大人!敌人——敌人来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但是我的手已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亦变得粗重,像噎住了一般,“高敬、王巍,甲马!鲍秉、滕邝,准备火箭,烧它个人仰马翻!”

  众将大声应喏。略带亮度的天空下,一颗启明星降临在淡淡的山丘上,刹那间山影的后方跃现出无数的黑影,传令官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嘹亮,而大军肃杀地行进时,那种非常的气魄,把人格斗的欲望燃升极致。

  第十二批、十三批探马终至军前,“报——韩遂后军已到!”

  我望了眼身边的高敬,他会意地点了点头,“刷”地从匣中抽出宝剑,“都跟我冲,不要放走半个贼寇!”

  甲骑早已准备完毕,闻得号令,俱都脱开了笼头。天地间只听见战马粗重的长喷鼻息声,这帮眼中闪烁出兴奋光束的烈马,不待发命,便开始缓缓骤蹄加速。沉重的蹄声和着人们从胸腔中进发出的低吼,这种庞大的气势与威力,甚至连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我觉得敌人是那样地值得怜悯,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变成我军杀戮后的残尸。 

  鲍秉、滕邝的轻步军齐齐奔行。他们腰间揣着大量燃火之物,连箭镞头上也不例外。我纵马和他们一起疾驰,威猛无比的甲骑在前面早碰上了对手,一时杀声震天。 

  待赶上前军,高敬指挥的甲骑开始放起火来。宽阔的大路之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敌尸。鲍秉、滕邝的功劳似乎都被他们占了去,等弓步军迎上,冲天的火焰早熊熊燃起,、连四周的树林也在烈焰中摇晃起来。

  “传令,全军呐喊!鲍秉、滕邝,抵住来援的部队。高敬,把敌军所有辎重都摔到河里去。来人——火速传司马恭接应!”

  厮杀直到天明,韩遂、边章的部众两万余这才大举回援,陆续到达战场。在其返回之途,我军又纵火烧了他一阵,取得小胜。恼羞成怒的敌军疯一般扑来,而高敬奋不顾身地指挥甲马,往来以为后盾,掩护众军缓缓退至酽河。稍顷,我军退路尽失,紧靠大河,疾速地结成阵势。韩遂、边章见我退而不乱,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排军压来,隔三十余丈遥遥对垒。

  我的阵前都是鼓号旗帜,遮住了银光闪闪的重铠步兵。我的意思就要让他们留到最后用。在没有真正打起来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意图,更不会白白放过韩遂,让他享受不到这奇阵的乐趣。

  敌方阵势初有躁动,便即被压制。看来韩遂、边章都绝非寡谋之辈。静静等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便见敌阵前那些烧得狼狈不堪的士卒分出一条道来,敌中军号旗飞扬,一骑远远冲来,叫道:“韩将军请虎骑校尉颜鹰大人叙话!”

  我朝着左右哈哈大笑。敌阵动处,只见有五六人缓骑突出,卢横见我作势提缰,在旁边低声道:“末将愿保将军安危!”

  “好,就你跟着我罢。”我朝司马恭等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心,这才一夹马腹,当先来到阵前。

  韩遂等骑着马来到三五丈之前,便停住不走。我朝那几个人看了看,当中一人面色发黄,被风沙吹得不平的皮肤,似有四十岁年纪。但鼻梁甚高,两眼凹陷,显得十分有神。我笑着抱拳道:“阁下可是韩遂韩文约将军?”

  那人微微一怔,也抱拳道:“好眼力!来者莫非是我朝暮而思的颜猛禽?”

  劲风吹过,他的嗓音仍是十分响亮。我迎着风微微颔首,“拜蒙将军亲笔遗书,感激不尽。不过各为其主,将军的心意,在下也只能心领了。”

  韩遂见我开口就提那件事,摆明立场,又是一怔。半晌才勉强笑道:“颜校尉不愧为汉室忠卿,难怪能得皇帝那么喜爱。今日得以一见,文约心里也就舒坦了。嘿,各为其主,话虽如此,但颜校尉生不逢时,可嗟可叹哪。”

  我闻得他的话意,又想“劝诫”我了,笑道:“将军可不必多话了。今日得见,不过你死我活而已,与其多说些废话,还不如斗它一场来得痛快!”

  韩遂见我这样针锋相对,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但仍皱眉不言。他身边一员偏将,突地提枪一指,怒吼道:“颜鹰,你休得张狂!看我张超来拿你!”

  见他跋扈的样子,卢横再也忍不住,挥了挥大刀,“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向颜将军挑战,来来来,你我斗它一斗!”

  我“哼”了一声,拨马回去。而韩遂劝解不住,亦避归本阵。当下卢横大喝一声,提刀就砍,而那张超挺枪招架,一来一往,打得欢腾无比。

  司马恭知道我外强中干,见我没上当中计也不意外,还连称那厮可恶。我笑道:“你看这家伙能不能打赢卢横?”

  众人看了一会儿,都说不能。司马恭突地两眼一亮,加了句道:“恐怕这几招之内,姓张的便要授首!”

  我急忙往战局看去。卢横越战越勇,大刀抡成风车一般,雨点般向张超肩、头落下,张超大感力竭,极力推挡,却愈发艰难。猛地,卢横战马跃起前蹄,又复往前猛窜几步,暴喝声中,只见张超还未来得及叫喊,已被劈下马来,半只肩膀也脱开了身体,脑浆进溅一地,惨死当场。

  我军大噪。卢横仰天大笑,喝道:“还有谁来送死?”意气风发之至。我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忖道:这小子真是出风头,哪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吼这么一嗓子,嘿,那滋味真是……甭提了。

  敌军尽皆失色,立有一羌族甲骑纵来,喝着蛮语,举刀就砍。卢横先格架了几招,避退在旁,道:“来将通名!我卢横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暴跳如雷,连呼羌语,敌军众骑齐呼道:“此乃神威将军鄂特鲁也!”

  我心下一动,暗道:这家伙是攻渝麋的前锋之一!难道渝城的围困已解了吗?心头挂念起杨速、清儿,不禁又喜又忧。

  阵中,卢横重啐了一声,道:“神威将军?这帮叛贼还敢自称将军,过来送死吧。”挥刀迎上,连战两百余合。那鄂特鲁渐渐抵敌不住,脸露惧色,抽马回阵。卢横振奋精神,追至其后,大喝一声,一刀劈死了他。

  两军鼓声戛然而止。我军士气大涨,齐声叫“杀”!反观敌阵,人人皆脸露惊怖之色,氐羌族最是敬重勇士,像卢横这样孔武有力的战将,焉能不让人吃惊呢?直隔了好半晌,敌中军这才挥举旗号,众骑、步又缓缓推来。我急命人引卢横归阵,一边狰狞地笑道:“既然他们还想再打,那老子奉陪到底。司马恭,布阵!今天大家都给我扯开喉咙叫,叫得大声,重重有赏!”

  一时间,旗帜皆都散开,重铠步兵从地上拿起闪亮的巨盾,缓缓向前挺进。司马恭急急传令前军凸出,以期让敌军不管从哪方面上来,都必遭到尖锐的狙击。而以敌军方来看,我这样水泄不通的阵形,从战术和心理上,都必对其给予重挫。 

  重铠步军缓缓结成固定阵势,前军分排散开,从后向前举矛。待首队最后一批端平长矛时,少部敌军已丧胆了般惊呼着左右奔逃,敌将阻止不住,而他们的后军却不断加速,以致竟形成了硬着头皮冲锋的尴尬局面。

  我军阵中,霎时间响起编排以久的战歌。浑厚嘹亮的声音,响彻天际,而令百鸟惊起,万兽失色。敌军弄不清这种时候为什么唱歌,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虽然人少,但占据了种种优势,立刻显出高明来。韩遂军骑兵完全冲不进来,而步兵逃的逃、散的散,还没打就奔了一半。孰优孰劣,不言而明。

  敌人两三万余,我们只有几千人,但这一仗只打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分出胜负。我见到敌军旗号混乱,而不停地有逃卒往阵外逃窜,开心得连连狂笑,当下喝令从两翼直出甲马,齐都弃矛用刀,狠杀敌寇。而司马恭、鲍秉等人,也是心潮澎湃,率军主动出击。铁骑滚滚处,敌军人仰马翻。卯时未了,已成崩溃,几名酋首当先奔逃,而大军如同一盘散沙,混乱地往西北方向的番须口狂撤。

  我命令高敬领两百骑队,装出千万人的架势,远远追击。大队人马,立刻撤向渝麋西南吴岳山阴秘密会合。全体弃除旗帜、标识,摘除帽缨,隐蔽行藏,昼夜行军。除司马恭等人外,众军自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文章。但我威服之深,竟无人敢说一句废话,立刻照办。

  司马恭领军先退,我与卢横带两百人殿后。我心情异常焦虑,但我决不能食言,弃之而去。更何况,小清绝不会扔下杨速不管,无论如何,我要等到他们。

  过了大半天,高敬等回来了,称贼军已退向番须口,韩遂重新整军,但已绝不敢再轻易回来。我派向渝麋的探马却迟迟未归。也许,他们会遇上点小麻烦?

  我让高敬也先往吴岳山阴撤,他坚辞不允。我强忍饿意,一直等到下午,这才看见杨速他们的军队!大约有四五十骑,都残破不堪。我知道,余下的都差不多战死了。这才是韩遂军的真正实力,我此仗赢他,实在有些占据时运罢了。

  我不会轻己,更不会轻视敌人。也许这才是我胜利的根本因素,谨小慎微,百无遗漏,用兵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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