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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没人记得是谁先拔出刀,总之混乱中梅岭要塞中所有的兵将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叫嚷着要为小王爷报仇,另一派则要为叶都督雪恨,双方各不相让。也有些老成持重的将官力图调解双方的嫌隙,不过军中失去了统帅,他们的调解不但不起作用,不久,自己也被卷入了混战的漩涡里。
没有人发觉那挑起争端的年轻兵士已经从混战的人群中消失,随着几十个黑影迅捷地扑向要塞的外墙,外墙上负责巡查的一百多卫兵没有来得及发出什么声响就永远倒在了地上,即使临死前,有个别人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也淹没在嘈杂的叫骂声和厮杀声中间了。
要塞的大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队队早已埋伏在外的大渝军冲进了这个曾经被认为坚不可摧的要塞,正在混战中的永兴兵将见到大渝人忽然从天而降,失去了战斗的先机,被大渝军近距离的箭雨屠杀过半,剩下负隅顽抗的,也因为各自为战,乱成一团,很快被一一肃清。一番刀光血影的厮杀之后,梅岭要塞终于被大渝军攻克了。
入夜,梅岭要塞的各处点起了灯火,远远望去,要塞中的灯火仿佛天上的繁星掉落在凡间,洒在梅岭上,好让夜晚的梅岭也增添几分迷人之色。
凌轩坐在案前,正入神地研读着桌案上的地图,那是大渝南方六郡的地形图。忽然,急风夹杂着脚步声,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凌轩无需抬头也知道来人是柳毅,整个大军中,除了柳毅没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胆子,敢不经通报就直闯他的中军大帐,特别是他之前已经吩咐过中军,没有紧急军情,任何人等都不得来骚扰。偏偏柳毅不认为自己属于那个“任何人”之列。
“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未歇息?”凌轩站起身道。
“是很晚了,六弟为何还不歇息?”柳毅身穿便服,手持一只水杯,脚下的鞋子上粘着不少新鲜的山泥,似乎才从山野中回来。
凌轩道:“小弟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军务?哪有那许多军务?你巧计夺了这梅岭要塞,流仙城内的叶子丹又已被你点起的烽火所惑,事事都落在你算计中,你还要思谋些什么?六弟,勤勉虽是美德,可像你这样连日连夜的苦熬,可未免太过了。“柳毅放下水杯,径自在案前坐了。
前夜突袭梅岭要塞成功之后,凌轩命人在梅岭四面烽火台点起烽火,梅岭烽火一燃,是梅岭要塞遭遇敌军攻击的信号,凌轩借此向驻守在流仙城内的永兴右军都督叶子丹传信,希望骗得他率军离开流仙城,果然没过两日,就得到探马消息,叶子丹已经率领五万援军,离开流仙城,正在赶来增援梅岭途中。柳仙城内现在剩下的大多是田敬武所部的原大渝降兵。所以柳毅有此一说。
“多谢大哥关爱,小弟年轻,身强体健,倒不觉得苦。”凌轩只是微笑,却没有休息的意思。
“六弟…。”柳毅还要再说,凌轩抢先问道:“大哥深夜来此,可是有事找小弟?”
柳毅道:“哦,你不提,我倒忘了,的确是有事。六弟可还记得,那日你到鹤祥来找我,在我家里喝过一杯文思。”
凌轩不解道:“自然记得,大哥家中的茶很好啊。”
柳毅摇头道:“不然,不然,那个哪里算什么好茶。要泡一杯好茶,茶叶十分重要,比如这文思茶,虽然流仙全郡皆有出产,但真正上好的极品,却只产于梅岭仙泉一带,不过半亩地左右的茶园中。那里甘泉潺流,云雾缭绕,气候温和,所产的茶叶香气似兰如梅,清香悠远。饮后让人齿颊留香,回味绵长。人称“绿丝仙泉舞,七泡有余香”的就是这种仙泉文思了。“
凌轩听柳毅忽然大讲特讲什么茶经,不解其意,只好敷衍道:“大哥见闻广博,小弟自愧不如。那日在大哥家中所喝,可就是仙泉文思吗?”
柳毅一笑道:“虽然那日喝的正是仙泉文思,不过却不是什么好茶,要泡好茶,泡茶所用的水质、水温、茶叶的用量,茶具的选用,缺一不可。冲泡文思,首选的茶具当推和田玉杯,以青玉的温润配合文思的清香,相得益彰。”
凌轩耐了性子,问道:“那日曾听大哥讲,文思茶用梅岭仙泉水冲泡,茶味尤为清香,果然是这样吗?”
柳毅大喜赞道:“六弟果然聪慧过人,我随口一提,你就记在心中。文思以梅岭仙泉水冲泡,的确算是茶中极品。不过,我却另有一密法,可使文思茶的香气更为悠远绵长,比起用仙泉之水冲泡的文思,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凌轩听得莫名其妙,在他想来,茶怎么喝不都是茶吗?不过他也不愿就此扫了柳毅的兴致,只好继续强装兴味问道:“不知大哥有何妙法?”
柳毅道:“梅岭初春时节,梅花盛开,若以夜晚梅花花蕊中积聚的露水泡茶,则茶香之外更添梅花的幽香,这是我独门秘诀,绝对可算是茶中一绝。”
凌轩见柳毅兴致勃勃,大有谈茶直到天亮的意思,无可奈何之下便道:“原来如此,大哥深夜前来,就是来教导小弟泡茶之法的吗?”
柳毅却道:“那倒不是,我才刚在这梅岭中采得梅花上的露水,泡了一杯绝好的文思,现在时机已到,茶味最是甘美,六弟,品评品评如何?”说罢,打开那置于案上的水杯盖,一股幽香从杯中缓缓散出。
凌轩此时才发觉那茶杯并非普通的杯子,而是以整块的青玉雕琢而成,想必就是柳毅所说的和田玉杯,杯中茶色碧绿诱人,茶香之中果然还混合着淡淡的梅花香气。不禁有些感动,心想柳毅不知耗费了多少精神才搜集到这一杯梅花露水,自己可不好辜负了他这一番好意。
只听柳毅道:“我知道六弟你已厌烦我在此絮叨,六弟喝了这茶,我这就去了。”
凌轩被柳毅说破心事,颇觉不好意思,道:“小弟哪敢厌烦大哥。”
柳毅一笑道:“六弟不必多说,且来品品这香梅文思。”
凌轩见柳毅眼神热切,只好端起那玉杯,喝了一口,果觉清香宜人,只是他历来喝茶只当喝水一样,虽觉得茶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只好含糊赞道:“大哥泡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柳毅道:“六弟既然觉得好,为何不多喝些?”
凌轩应了一声,将那杯中茶一饮而尽,饮罢抬头,却是一愣,只觉柳毅的笑容颇有些古怪。紧接着忽然全身涌过一阵无力感,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凌轩心中大惊,他修炼战神心法有成,神志从来都可以随心控制,几天几夜不睡也不会觉得精神恍惚,怎会突然感到头脑昏沉?难道竟是柳毅给他喝的茶里放了迷药?普通的迷药根本对自己起不了作用,柳毅可能是用了某种特殊的迷药,又恐怕自己察觉,所以故意用茶香和梅花香气掩盖。
凌轩瞬间想通了柳毅下药的情节,惊怒万分,但只觉神志越来越飘忽,全身不自觉地俯在案上,隐约听见柳毅轻笑了一声:“六弟,你可不要怪我”,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夜更深了,中军大帐中依然灯火通明,值夜的将士事先得到凌轩严令,也不敢前来查探这帐中的事情。只以为大将军忙于军务,又要辛苦通宵了。
凌轩在午夜时分醒转,凌轩的体质经过修炼战神心法已经与平常人大不相同。普通迷药根本不起作用,柳毅所下的迷药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物,所以凌轩昏睡不过一个时辰便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并未如预料中那样被绑缚起来,而是躺在一处松软的床榻上。
只是凌轩头脑虽恢复清醒,浑身却仍感无力,显然那药性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怕柳毅还有什么图谋,虽然醒来,仍紧闭着双目,装作仍然昏睡的样子,只是默运战神心法,调解内息,只盼早一刻散去体内余毒。
忽然房内起了一阵微风,相伴着清幽的梅花香气阵阵传来,凌轩略微吸入一点儿,又觉得脑中一阵晕眩。他慌忙屏住气息,心想:“柳毅果然奸诈,他骗我喝了迷药之后,仍怕不保险,又弄出这梅花香气的迷香来。”他此刻心头又气又恨,想自己与柳毅结义之后,一直尊其为兄,待之以礼,想不到柳毅居然如此对待自己,果然诚如柳毅所说,柳毅什么都可能有,只有忠诚是没有的。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柳毅为何会在帮自己夺了梅岭要塞之后,才突然对付自己。
房中的梅花香气越来越是浓郁,凌轩以战神心法自保,也不敢出声召唤部属,生怕一张口又要吸入迷香,那才真是万劫不复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只等看柳毅下一步如何动作。果然过不多久,窗外传来细细的呼吸声,不久窗隔轻响,一个人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轻盈地跳进房中。
凌轩虽然闭着双目,还是能感到那人身上发出的浓重的杀气,他此刻全身乏力,听得一阵劲风迎面袭来,不敢直接抵挡,勉强聚起力气,朝旁边翻去,避开了这夺命的一剑。
那杀手一击不中,毫不犹豫,身法如电,又挥出了第二剑,剑锋寒光已经递到了凌轩的胸前。
忽听一声亲脆的暴响,一支利箭从窗外飞射而来,正插入那杀手的背心。杀手惨叫一声,却并没就此倒下,身子在即将落地的一刻,忽又弹起,急射出窗外。
窗外传来兵卒呼喝之声,和兵刃交鸣之声,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一切似又恢复了平淡。
“大将军”邓梁、岳至勇、吴嘉等诸将纷纷冲进房中,凌轩此刻已坐起身,见众将进来,忙道:“不可靠近,这房中还有迷香未退。”
众将见凌轩无恙,皆感放心,凌轩起身带着众将走出屋外,方劲迎上前来施礼道:“禀大将军,刺客已被末将等带人擒获,请大将军发落。”
话音未落,忽听军士们发出一片惊叫,凌轩定睛一看,那被绑缚的黑衣刺客身上忽然冒出腾腾白烟,身体除衣物外都一寸寸化成了泡沫,过不多久,整个尸身都化成了一滩黄水。想是那刺客知道不能逃脱,便用什么剧毒的药物把自己全身都化去了。
眼前情景太过诡异,众将士虽经过不少阵战,也不由有些心寒。岳至勇喃喃道:“竟像是邻海国的妖术。”
一听临海国三个字,凌轩和众将心头更增添了几分寒意。眼前永兴国虽然兵马强悍,但在大渝人看来,不过是些蛮人作乱,过不多久,总是要平定的。只有临海国,与大渝世代相仇,大渝国力虽远在临海之上,可是临海国就像是大渝的噩梦,始终阴魂不散。自三圣皇以来,大渝也不知与临海交战了多少次,好容易震西王在十年前大败临海,迫得临海俯首称臣,大渝才过了几年安生日子,难道如今,邻海乘永兴为祸大渝之时,又要蠢蠢欲动了吗?
凌轩沉声问:“至勇,你怎会认为这刺客与临海国有关?”
岳至勇道:“大将军,末将父亲生前酷爱武道,广结天下武林异人,末将小时候,曾听几个到过临海的武人讲,邻海有一个门派的武人有一种奇怪的规矩,一旦比武失败,或者没能完成任务,便要自己吞服毒药而死,而且死状极惨,全身化为黄水,不得全尸。因为他们认为失败的武人只有这样,才能洗脱自己的罪责。刚才那刺客的死状,看上去与末将所听的传闻相似,所以末将猜想这刺客恐怕是来自临海。”
凌轩听了,眉头紧皱,暗想:“刺客若真的出自邻海,那柳毅难道与邻海国有什么勾结不成?”
他刚才出屋之后,没有看见柳毅,一直暗自警惕,生怕柳毅再暗中伤人,自己体内迷药的效力还没退尽,其他将士恐怕都不是柳毅的对手,此刻听了岳至勇的话,更加担心柳毅还有什么险恶图谋。
众将见凌轩低头思虑,都不敢打扰,只在一旁护卫。凌轩思虑良久,不得其解,无奈吩咐道:“且将这刺客的衣衫烧化了吧,免得贻害旁人。”众兵士应了一声,用些木叉木棒挑起那刺客留下的衣物,准备点火来烧。忽然从衣衫中掉出一支绿竹小箭,凌轩一见,如雷轰顶,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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