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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轩一战成名,孝康帝大大地嘉奖了他。当他与方劲带领八百骑士押解着上千的蛮兵俘虏回到东京城内时,全城军民夹道欢呼,孝康帝亲率百官相迎。长这么大,凌轩从父皇口中听到的多是训斥和命令,这次却完全不同了,孝康帝与他携手进城,一同接受军民的拜贺。这实在是凌轩从不敢想的荣耀和宠爱。
不过他并不知道,当晚孝康帝就召见了柳才人,孝康帝问柳才人:“朕不知道,你竟能教出这样出色的儿子?”这话听上去并不像夸奖。
柳才人俯首道:“陛下,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也许是因为轩是陛下的儿子,他身上流着陛下高贵的血液。一只鹰即使在鸡群中长大,它仍然是一只雄鹰,总有一天他要展翅高飞的。”
孝康帝沉思着柳才人的话,他摆摆手道:“你去吧,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孝康帝并不满意柳才人的解释。孝康帝目前已经有十七个孩子了,成年的加上凌轩一共有五个。他们身上都有高贵的皇家血脉,但当危机来临的时候,除了凌轩,并没有一个皇子能够帮到父皇。他们甚至连起码的皇者的勇气都缺乏。二皇子凌钢称病在家,三、四皇子凌武、凌威虽然随父皇登上城楼,但他们始终躲在最安全的角落。而五皇子凌峰一开始在城头跃跃欲试,在目睹了吴钧的死状后就悄悄地溜下城去,回府收拾财物,准备城破后逃亡了。这样的儿子很难相信他们和凌轩是一父所生的兄弟,如果说凌轩是一只以前被错看成小鸡的雄鹰,那么剩下的那几个大皇子不过是一群插着凤凰羽毛的山鸡罢了。
赋予那最不受重视,本应该默默无闻的孩子最多的天赋和勇气,难道天意就是这样吗?想到这里,孝康帝感到自己的头越来越痛了。
东京城短暂的欢庆随着永兴大军即将来犯的消息而迅速结束,大渝君臣在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感到一筹莫展,关西的十万援军仍陷在嘉陵不能回援东京,而关西剩下的十万大军也必须留守边关,万一临海国有异动,关西不能无兵可守。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隆西吴嘉带领的一万名义勇军到了东京。加上东京城原有的守军,京城现在有一万三千兵,但义勇军多是未经训练的新兵,靠他们如何抵御永兴大军。人们也不敢期望靠凌轩能再次击退训练有素的十几万永兴大军。
唯一的办法只有迁都,将都城再次迁往西京,与关西将军大军会合。说迁都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不过是逃亡,但事关朝廷体面,还是必须这么说。
孝康帝还在犹豫不决,迁都的消息就已传到了民间,官宦世家们已经提早一步做好了逃离的打算,他们的车辆马匹充斥了四面的城门,巨商富家们也纷纷打点家当准备避难。唯有京城内普通的百姓,许多人的身家,一生积蓄都在东京,一旦逃离此城,他们便一无所有,可是听说贼兵将至,皇帝都要逃跑,他们又能如何?随着消息的传播,东京城忽然间变成了一片绝望、慌乱的世界。
当凌轩得到这消息时,他正和方劲及一些新交的禁军朋友在一起,经过对部落联军一战,禁军们对凌轩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凌轩天生不是一个会摆架子的人,不久就和这些禁军混得极熟,兵士们和他在一起,也不大会顾忌他皇子的身份。方劲虽然是禁军统帅,待士卒也一样亲切,所以一帮人便常常不分大小地混在一起。
京城突来的骚乱将他们引至城门,门口一群准备逃难的百姓正被一群家丁打扮的人驱赶,家丁们急于将数十辆大车运出城去,而混乱的百姓堵塞了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方劲身为禁军统帅,目前城防由他负责,他问那领头赶人的总管模样的人。
正在心急火燎的中年总管一见方劲,大喜迎上前施礼道:“方将军,小的是秦尚书府上的总管,奉了尚书之命,护送府中家眷出城,可是这些刁民却挡住城门,求大人帮忙赶走他们吧。”
秦尚书是户部尚书,他的夫人是狄皇后的亲妹妹,也算是皇亲国戚。方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帮这个忙。
凌轩在旁忽问:“你家老爷为什么要送家眷出城?”
那总管不认识凌轩,正犹豫该不该回答,旁边有些百姓已经认出凌轩,纷纷跪倒道:“六皇子,救救我们吧。”
凌轩不解,一个青年汉子上前道:“六皇子,皇上要迁都到西京去,官老爷们都跟着去,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没人管了。”
凌轩大惊,问:“谁这么大胆,散播这种谣言,皇上几时说过要迁都?”
青年汉子一指那总管道:“官宦人家的家眷都在往城外跑,说是蛮兵马上就要打来了,要赶紧跟着皇上逃到西京去呢”
凌轩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怒喝道:“胡说,皇上乃圣明之君,爱民如子,不要说蛮兵还没来,就是蛮兵来了,皇上也绝不会丢下东京的百姓不顾,皇上决不会此时迁都。”
他见百姓看自己的眼光中多是怀疑,便下令道:“封锁四面城门,寻常百姓进出随意,官宦人家的人口、马匹、车辆一个也不许出城,有再敢造谣生事的,立刻拘捕,决不宽纵。”
众禁军兵士齐声应诺,领命而去,仿佛凌轩本来就是他们的统帅似的,连方劲也没有任何提出异议。
骚乱很快平息,不过凌轩的麻烦也很快就来了。
他立刻被召进勤政殿,满朝文武都在当场,孝康帝眯着眼看着正在施礼的凌轩,熟悉他的人几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他问:“谁告诉你朕不会迁都?”
凌轩当然也注意到父皇的不快,他畏惧地低下头,不敢看孝康帝的眼睛,低声说:“儿臣想蛮兵既然来攻城,如果弃城而走,京城百姓多是老弱妇孺,行进缓慢,必然遭到蛮军追杀,那时我军没有高城依仗,反而更不利据敌,所以儿臣猜想父皇绝不会这么做。”
孝康帝与众臣听了都不出声,既要逃亡自然不会带着老百姓,不过危难关头,弃百姓黎民于不顾,自顾逃命,却有些说不出口。
终于国舅陈显说:“眼前要务是保护皇上安全,至于那些贱民,哪管得了他们那么多?”
凌轩大声道:“京城百姓都是我大渝忠实臣子,如果危难关头,不能保得他们安全,又凭什么要他们做我大渝的子民?”
“放肆”孝康帝终于拍案大怒,凌轩的话听上去倒更像是在指责他。
凌轩悚然一惊,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大大地失礼了,作为臣子他没有权利替皇上做出决定,作为儿子,他更应顺从父亲,但今天他不但越权在城门擅发号令,更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激烈的话语,他确实已经大大地逾越了作为臣子和儿子的本分。他本不该如此,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城下一战,蛮族人的鲜血激活了他体内压抑已久的叛逆因子吗?
他吓得慌忙匍伏跪地,不敢出声。群臣都知道孝康帝动了真气,也不敢多言。唯有丞相许敬上前慨然奏道:“陛下,臣以为,六皇子所言不错,此时若迁都西京,就算没有百姓同行,后宫嫔妃,百官家眷,老幼妇孺也在多数,加上辎重行李,行程必然缓慢,若是在半路被蛮兵追杀,局势必然危急,不如留守东京,东京城城池坚固,据城死守,或可战胜强敌。”
许敬历来受孝康帝器重,他这番话不但皇帝认可,连方才主张迁都的群臣也觉得有道理,纷纷附和。孝康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许卿可愿为朕担起这守城的重任?”
许敬摇头道:“臣是文士,不懂武备。恐难以胜任。六皇子勇武过人,人所共知,陛下何不将此重任交托给他呢?”
孝康帝“哼”了一声,显得余怒未息,问仍跪在下面的凌轩:“你即不愿朕迁都,可能当此守城重任?”
凌轩见孝康帝不再责怪自己,大喜道:“儿臣定拼死守卫,力保东京不失。”
孝康帝口气略为缓和,问道:“你有什么退敌良策,蛮军十五万大军攻城,你能守得了几时?”
凌轩目光坚定地望着孝康帝道:“东京城池坚固,便于坚守,若有两万兵丁,儿臣便有取胜的把握。”
两万对十五万,何谈取胜?众臣望着凌轩,都怀疑他的脑壳是否有问题。不过孝康帝却似乎不感到意外,既然凌轩可以以八百骑兵击退三万蛮兵,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他只是问:“可是京中并无两万兵士啊。”
许敬上前道:“陛下,京城中官府大户人家极多,府内一般都养有上百护院家丁,陛下可下旨,征调这些人到军中效力,这些人足有七、八千之多,加上已有的一万三千名兵士,应可凑齐两万兵士。只是这些人虽然大多精壮勇武,但未经训练,临阵杀敌,恐怕不十分得力。”
凌轩道:“这些人只要出力守城就好,不必对阵冲锋。”
众人更加疑惑,既不对阵杀敌,如何取胜,不过孝康帝也不追问,道:“好,轩儿,朕便授你全权,城中钱粮人口由你随意调动。你务必给朕保住东京。”
凌轩拜道:“谢父皇,儿臣必不负父皇重托。”说完,他仰头一笑,笑容灿烂,充满自信,孝康帝被这笑容所感染,多日紧绷的心情为之一松,不禁也点头微笑起来。众臣见皇帝父子好像都信心十足,也不由心中升起了一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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