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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晃,并为玻璃般清彻的海面画下了丝丝起伏的曲线。
在圣殿顶层的露台里,一个暮年老人坐在一张雕刻精致的安乐椅上。衪看着眼前的玻璃海,身影伴着椅子悠闲地前后晃动。一阵拂面海风吹来,斑白的须发徐然轻飘。微风温柔地抚摸衪的眼皮,衪缓缓地合上双目,仿佛安详地睡着了。
那老人长着全然斑白而略带卷曲的长发和胡子,略胖的脸庞长着一双柔然合上的双目,嘴巴和下巴已被浓密的长胡子遮盖。衪穿着浅蓝色的长衫,并在外面挂着开右襟的洁白长袍,袍角还镶着薄薄的金边,在海风的吹拂下微微飘扬。
房内只有衪------上帝。
“喳……喳……喳……喳……”安乐椅正悠闲地晃动着。
一阵推开大门的声音响起,接着传来了细细的脚步声。
“儿吗?”老人依旧面向大海,双目依旧轻轻地盖着,语气带着无比的平和。
“是的,天父。”圣子也温和地回答。
上帝慢慢地回头,缓缓地睁开眼,慈祥地看着走近的圣子:“来,来我的身旁。”衪指着身旁的另一张安乐椅,示意圣子坐下。
父子各自坐着一张安乐椅,看着玻璃的大海慢慢地摇晃着,大家都没有言语,只有拂面的柔和轻风。
“喳……喳……喳……喳……”
海面温柔地泛着一缕缕薄浪。
“军务很繁重吗?”上帝开口了,语气平和。
“是的。对不起,我一个星期没有来看天父了。”圣子带着歉意答道。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已尽力了。”上帝详和地说,衪己听懂了圣子的意思。
圣子轻轻点头:“我或许不太适合于战争……”
上帝没有回答。
二人的影子平静地在房内高低交错。
“喳……喳……喳……喳……”
“踏踏踏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房外传来,接着听到了数响敲门的声音。
“进来。”此时上帝带着威严的声音喊道。
一名天使急急地走进房间,向着上帝及圣子的背影低下头:“报告!前线传来了重要的消息!”衪手上拿着一份手谕。
“拿来!”上帝没有回头,只用雄浑声音命令着,并伸出了张开的右手。
和刚才的慈祥老人相比,现在的上帝简直判若两人。
“是!”
上帝接过手谕,“儿,你也来看!”衪的说话带着命令的语气。
二人看了看手谕,上帝突然发出了一阵令人生畏的大笑:“哈哈哈哈……沙利叶死了,那名叛徒终于死了!恶魔杀死恶魔,好!有意思!”可怕的暴笑声把刚才的平静一扫而空,那名传讯的天使更吓得跳起。
圣子却脸色复杂,看不清是喜还是忧,在上帝身旁沉默不语。
上帝对那名天使做个手势,示意衪离开,然后面带喜色对身旁的圣子说:“看啊,那个恶魔终于死了,你今后的负担可以减轻了。”衪轻轻地拍了拍圣子的肩膀,但立刻发觉到圣子的奇怪表情。
圣子依然沉默。
“如何?那个叛徒死了,你不高兴吗?”上帝充满不解地问道。
“……沙利叶是恶魔联盟军的总指挥,衪的死能减轻今后天使和信徒的负担……”圣子没正面回答上帝的问题,脸容略带几分苍白。
上帝把一切看在眼里:“你认为我当年的处罚太重吗?”衪脸上的喜色倏然消失,双目隐若地射出几分寒光。
“我不敢欺骗天父,我觉得当年的处罚的确太重。”
“你不想沙利叶死吗?”上帝冰冷地问,双目紧盯圣子。
“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情很复杂……”圣子略带痛苦地说着,然后把头转向一旁,回避上帝的视线。
“儿啊,你太仁慈了……那女人背叛了我,不听号令的家伙必须要恨恨地惩罚,而且衪是敌人,仁慈也要有个限度啊……”上帝脸带不悦,语气好像带着责备的意思。
圣子的脸色更难看了,衪觉得自己受到了委屈,于是转头看着上帝,“天父,你也是基于这想法而发动大洪水和一年前的灭世吗?其实当时的人类尚未到要把他们消灭的地步。”圣子温和地道。
上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些天使对我说,衪们对天父的严厉作风感到迷惘,尤其是对待人类的态度……”圣子进一步说明。
“你认为呢?我是不是太严厉?”上帝的脸色更沉了,语气还带着几分恐吓的味道。
“我也觉得有一点点。”圣子察觉到上帝的脸容,衪的声调很轻。
上帝略带怒容:“你在质疑我过去的决定?”衪的声音已带着明显的怒意。
“不,我只是觉得当时的决定不太适合罢了,绝对没有对上帝不敬的意思。”
“你太好心肠了,好心肠得有点天真!人类是渺小的生物,但却没发觉到自己的渺小;他们在和平时总以挑战我们为乐,但在危难时却又怨我们不救他们;在他们心里,天堂的道路在千里之外,但地狱的大门却近在眼前,说实在的,对于这种生物,我已相当仁慈厚了。”上帝不知不觉己提高了声调,威严的话语在房间内回着。
“他们的确是有很多缺点,但也不应随便把他们消灭,天父不是经常说‘恕’吗?”
“我已恕了很多次!”上帝拍了拍椅子的手柄,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应该引导他们步向光与善,而不是动辄报以洪水火雨,我们是牧羊人,不是屠夫。”圣子说话时带着温和的语气,但衪的心里却已翻腾搅涌不已。
“哈哈哈哈……”回应的却是上帝的冷笑,“儿啊,你还是太天真了,如何引导他们呢?如何引导呀?你我!”衪身子向前倾,生光的双目直迫圣子,“你二千年前不是曾降临人间吗?你不是说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净人类的罪吗?洗净了没有?”衪的双手紧紧握拳,正咄咄迫人的质问圣子。
圣子一下子无言以对。
“你二千年前的痛苦是白受的,二千年前的血也是白流的!你看呀,即使他们的‘宗教复兴论’高唱入云,但教会不还是充满着黑暗和丑恶吗?”上帝说得更凶了,慈祥的脸早已消失,换来的是一张愤怒的脸谱。
圣子沉默着,忧郁地低着头。
“即使他们摆脱了恶魔的唆摆,他们凭着自己内心的恶念也会堕落!正如我刚才所说,地狱的大门在他们心里是多么近!”说到这刻,衪右手紧绷成刀状,作了个挥刀的动作。
圣子没有回答。
父子二人再次沉默了。
“天父……”圣子无力的声调划过微风,上帝冷峻的目光向衪直刺过来。
“我想去人间。”圣子平静地道,衪低着头,不敢直视上帝。
“你要亲身上战场吗?”上帝严肃地问,衪的心情似乎略为平伏了。
“不,我只想走回二千年前的路。”圣子看着上帝答道,此时的眼神却带着几分坚定。
上帝紧俟着椅背,无声地叹了口气:“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不会参战。”
“……”
(真是任性的孩子……)
二人没有说话,轻风依旧为玻璃的海面画上柔和的线条,云海仍旧在风中轻轻翻涌,父子的须发在拂面的海风里飘然摆动。
“喳……喳……喳……喳……”
两天后,圣子离开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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