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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叠锦的层层宫帏之内,一个体形痴肥的锦衣男子斜躺在大堆的绫罗锦缎中有气无力地问道:“消息确实吗?”
“启禀陛下,那内线是可靠之人,而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也证明了绯羽之人确实极有可能藏身那商队之中。”跪伏於他脚下的人恭谨回报。层层帷幔之外,一名绿衣宫装丽人倚柱而立,凝神倾听厅内的动静,秀媚美目中闪动的是与她绝美姿容不相称的精悍之色。
“那便按之前大臣们商议的去办吧!”帷幔之内,锦缎中伸出一只肥短的手颁下王令。本该是威势十足,却因些微的颤抖而更像是溺水者为求生而伸向救命浮木的手。跪伏的那人叩拜后躬身从正门去了,那只手掌在虚空中挥了两下,最后落在矮几上镶金嵌玉的酒壶。“爱妃,爱妃快来!”从男子满是酒气的油腻厚唇中,发出大声的呼唤。
那绿衣女子以非常人能有的轻盈姿态跃到廊道另一端,方放重脚步碎步奔向前厅。厌恶鄙夷之色在丽容上一闪即逝,撩开宫纱步向那锦衣男子时,她的面上已是足以倾国的笑容。
“天庐大陆”地域广博,存在着不少人类难以穿越的地方,如大陆中南部那形如三角的“魔翼山脉”便是数千年来少有人能安然穿越的神秘之地。
位於凯曼东南面的“魔翼山脉”自“天庐大陆”南部海岸线开始隆起,呈三角状刺入大陆中部,角尖蜿蜒经由佐比拉等数个神圣联盟的小国边界,最后探入与凯曼东部接壤的法谬卡王国境内。虽然山脉在形式上被划分入各国疆界,却不在任何一国的管制之下。
没有人能在这里生活,自然就不存在归不归属的问题了。
“魔翼山脉”笼罩的三角区内,遍佈绵延百里的瘴气林、难以攀越的险峰、千年迷沼、万丈毒潭,更有不少的危险种族隐居於此……
而这,只是人族所瞭解到的极少部分而已。千百年来极少听闻有人能安然穿过此三角区域。这片山脉之所以被人称为“魔翼”,即是指“进入这片山脉,等若进入了魔王的羽翼,生死都不是自己能操控的了。”
因其奇险,令天庐中部大国凯曼通往东方联盟诸国的通路,实际上只能从位於“魔翼山脉”北方,唯一与凯曼东面接壤的国家──法谬卡王国经过。这种地域上的特殊性,也对部分国家的经济和政治造成影响,在此暂且不提。
虽然“魔翼山脉”延伸入与凯曼毗连的法谬卡王国境内的部分地势略缓,危险之地也较少,但在通往其他国家的路上仍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地带,因而一向少有旅人经过,这片四季常青的森林仍保持着一如千万年前的蛮荒景象。绿得发暗的叶子长年将山坡裹得严严实实,林中腐朽倒下的枯木成为黴菌菇藓的乐园,隐隐散发着黴味,令森林更增阴森。
然而这天,晨曦如往常般照在这片黑沈沈的森林时,也照亮了一副对於这片森林来说极为少有的景象:林中稍空阔之处,支着数十座大帐篷,随着天色渐明,一些人走出帐篷开始为今日的行程做准备,渐渐喧闹起来的人声将林中的阴森之气沖淡不少。从这些人各不相同的打扮上来看,有商人、平民,也有为数不少的武人、魔法师等,组成份子相当庞杂。
这样的景象,在平常的交通道路附近并不少见。天庐大陆并不是一块安宁祥和的乐土,城镇间往往流寇山贼横行,更不要提那些栖息在荒郊野林中的魔兽之类的危险种族,故而为保安全,商人们进行长距离的运送货物时,通常会合力雇用佣兵武人结成商队上路,神圣联盟内甚至出现了专门保送商旅往来的保全行业。然而,本是为求平安而结成的商队却出现在“魔翼山脉”这块大陆最危险的地区,就很不合理了。
林中一角,一些仆役装束的人生起好几个火头,支起了大锅正在准备早餐。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也在其中忙里忙外,虽然衣物装饰与旁人并没有太大不同,但抢眼的红发碧眼、温和聪敏的相貌仍令他相当引人注目。
“埃夏早!”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走过来问候道:“真是辛苦你了,每天都早起做事。”
“还好啦,在以前那间小食店做久了,已经习惯了……倒是那位大叔,”埃夏停顿了一下,露出个“真拿他没办法”的神色,“这一路来我都没见他早起过,每天也都是在摸鱼打混。这种懒鬼怎么看也难以想像他竟会是那个……”说到这里,少年见四周人多便住了口,不过那青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艾里老师不是说过,不做超出酬金以上的工作吗?再说他那样的高人,有些异於常人之处也不奇怪吧!”
“……可他好像连酬金份内的工作都没认真做吧?现在这个时候,一般佣兵都在收拾整理东西了,可刚才萝纱去看过,他还在睡大头觉呢!”
“老师是为了不惹人注意,故意装得平庸吧!”
“那也装得太传神了。我认为那是原形毕露。”埃夏资优生般文静而聪颖的神情下,透出隐约的嘲讽。
“……咦?萝纱呢?”虽是一向维护艾里的德鲁马也有些词穷,只得转移话题。萝纱和埃夏在商队中的身份相同,本该也在这准备早餐,此时却不见踪影。
“她又去叫艾里了。”
一路东行至今,半个多月来,这原本并不熟悉艾里的二人终於见识到了所谓“传说中的英雄”的真面目──吃和睡是这位“英雄”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除了迫不得已的赶路外,他睁着眼的其他时间便是逗着萝纱玩,或是指导德鲁马和埃夏的武技。不过从艾里指导武技时嘻嘻哈哈、没几分正经的表现看,他多半是把这当成另一种消遣。
这样的表现,落在原先对艾里的印象就大相迳庭的德鲁马和埃夏的眼里,所得到的评价更是截然不同。
原本在拉寇迪还不知艾里身份时便对他心生敬仰的德鲁马,在得知这流浪汉竟是那年少时便已成为天庐大陆上有数高手,更在参与封魔之战后飘然隐去的传奇英雄后,便将他这毫无高手风范的行止全都一股脑儿地高估到“真人不露相”、“深不可测”上去了。
而在先见识到艾里穷困潦倒、骗吃骗喝的一面,本来对他就没正面评价的埃夏看来,这“前”英雄压根不过是个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的懒惰大叔罢了,说到艾里的事自然客气不到哪里去。以他的理解,艾里决定向东离开凯曼时那套“要客观评判谁是谁非以决定今后的立场,便需先保持超然,不应该太早被卷入其中。”的说词,纯粹是他懒得做事,只想不背上责任,也不受人约束,想要悠闲度日的藉口罢了。
……可悲的是,他的看法似乎更与事实相符。
然而现实却像是故意在和艾里作对,原本期待的“悠哉悠哉、手头宽裕的安逸之旅”没多久便成了泡影。
这十几天来,尽管没有被官府发现,却也碰上了不少流寇劫匪。以艾里、德鲁马的身手自是不在话下,埃夏一路上受艾里教导颇有进益,自保也是绰绰有余,问题在於萝纱。
她倒不是弱柳扶风的纤弱少女,魔法虽然不大灵光,在攸关生死的危机前还是能爆发些乱七八糟的魔法出来保身的,只是……容易造成比敌人还严重的破坏!艾里等人一个抢救不及(当然不是救她,是抢救行李),在她附近的行李通常都成为那些倒楣匪徒的陪葬品。几次下来,造成的损失令艾里肉痛不已。但在拉寇迪时已决定要保护好萝纱,他只得把怨气都发泄到那些倒楣的毛贼身上。
为免遭受更大损失,艾里只得把容易损坏的财物收藏至隐秘处,而身上携带的现钱则购置被萝纱毁坏掉的那些物品,也渐渐折腾得没剩多少了。於是,“手头宽裕的旅行”又变回艾里习惯的寒酸之旅,每每看见通缉榜单上自己的赏格时,穷疯了的艾里实在很想把自己捆了去领赏。
而在抵达凯曼边境,知悉凯曼王竟以“缉拿盗走神殿内国宝的盗贼”为名封锁国境,许进不许出后,“悠哉悠哉的旅行”也变得可望而不可及了。
身为始作俑者的艾里一行,自然明白神殿中的宝物只是一些珠宝而已,虽然价值不菲,但绝对不值得凯曼王这般大动干戈。稍加思索他便明白,凯曼王这是借题发挥,为即将发生的战争做准备。藉捉拿盗贼之名,将未来战争中对别国有利的物资扣留在境内……
如果天庐大陆交通便利,这种做法是不现实的,需要花费远超过所得好处的人力物力,而且如此大动干戈也会令其他国家起疑。然而凯曼东有“魔翼山脉”、西有大片的沙漠戈壁,将凯曼与神圣联盟诸国、塔思克斯帝国相隔开来,这些难以穿越的地带令凯曼与其他国家实际接壤的地方变得相当少,以凯曼的强盛军力要控制住国界并不难。
而明白归明白,艾里一时也想不出如何独力带着三个功夫高低不等的少年,闯出被军队层层封锁的边境。他在边境城市中哀叹着“我总碰上麻烦的事”时,却结识了一个为商队招募佣兵,自称红姨的胖大婶。从红姨那里他瞭解到,因为凯曼的封锁边境,一些有合约在身,拖延不得的商人无奈之下,结成了商队雇请佣兵,打算依靠佣兵团护送潜离凯曼,她便是受商队委派来挑选佣兵的。
反正一时没好主意,艾里只得姑且抱着“人多力量大”的希望,托红姨介绍加入商队,希望商队的行动能成功,让自己一行也顺利混出关去。当然,盘缠即将告罄也是一个原因啦。
加入佣兵团很顺利,艾里和德鲁马表现出合乎水准的武技,通过了商队的资格测试。但,也只是合乎水准而已,还凑合,却不至於让人敬佩。以他们的处境,多引人注意只会招来危险。而埃夏、萝纱虽然功夫不过关,也託艾里、德鲁马的福,以烧水做饭的佣人身份加入了商队。接下来的日子,萝纱扮作艾里的侄女,埃夏号称是德鲁马的表弟,四人便以这样的身份随商队进入了这片“魔翼山脉”。
在埃夏和德鲁马谈论着他们不负责任的领头人时,艾里正如他们所说,在帐篷中睡得正沈。
“艾……艾……瑞……”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女子熟悉而温柔的呼唤,令艾里的意识从黑暗沈静,深眠的水潭中慢慢浮起。
微风将一阵阵食物的暖香送入鼻翼。东尼亚那傢伙起来准备早餐了?亏那个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禁欲、克己这类字眼的牧师对吃喝二字挑剔得紧,每天才能享受到这般美味的食物。虽然还未清醒,艾里已微微笑了起来。
“艾……瑞……”女子的呼唤声又轻轻传入耳边。是修雅吗?
她一向起得早,总是说着“晨风是大自然每天的第一声歌唱”、“划破黑暗的第一缕阳光,是太阳每天给人们最美的馈赠”这类奇怪的话而日日早起,在外头闲逛游玩。真是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些什么,既然早起了,去练功不是更值得吗?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但是,虽然很不想承认,这样古怪的她,却让自认没有虚度时光的自己隐隐有些羡慕。对於她来说,活着本身便能带给她很多快乐吧!
而我,只有剑。有时甚至不能肯定,剑的世界真的是我最喜欢的吗?
还是只因为习惯了,才认定这是自己唯一在乎的事?如果不能确认这一点,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就会如同一片空白。
面上有些热烘烘的,应该是阳光透过帐篷帘子的缝隙照在脸上了。
好暖和……就像在她身旁总能感受到的暖意。
“艾……瑞……”
又来了……那个女人。大大的眼睛,却看不懂拒绝。每天欣赏完晨景,必定笑眯眯地把自己生拉硬拽地拖去餐桌上和大家一起吃早餐。不过是填饱肚子罢了,各吃各的不也一样?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排排坐吃饭?真是可笑!她却总是说餐桌是人们互相交流的最重要的地方,吃饭决不能草草了事。真是没她办法。
艾里的眼皮跳了跳,意识终於渐渐清醒。
“唔……又来了……”心中还在抱怨着,帐篷帘子一掀,一个女子娉婷的身影走了进来,唤道:“艾里,起来吃饭咯!”
艾里的眼睛睁开一线,看着上方俯视着自己那张犹带稚气,却与记忆中的面容有几分神似的少女面孔,闻着相近的女子体香,一时竟不能分辨出是真?是幻?自己现在究竟是十八岁的少年剑客,还是已经人近中年的落魄流浪汉?
“唔……虽然睁着眼,但眼神呆滞,看来还没醒啊!”少女嘴里嘟喃着推断出这个结论后,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小的水球蓦地出现在艾里头部上方,白色的蒸汽腾腾而上,看来竟还是热的?一阵飞珠溅玉过后,水球崩裂开来,淋了艾里一头一脸。
“哇咧!烫!好烫!!”被褥中的人如触电般弹跳起来,捂着脸哀叫。“萝、萝纱你干嘛?!”
“很、很烫吗?对、对不起!”显然少女也没料到会有这个结果,不住道歉并拿了布帕给艾里拭脸。“人家只是想变些水让你清醒……现在天冷,怕害你着凉才特地换成热的,没、没想到……对不起!”
“下次麻烦你还是用冷水,总比被烫熟好些……”捂着被烫得快掉下来的面皮,艾里无奈道。与萝纱在一起真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总是难以预测她何时又会冒出个半吊子魔法来残害他人。好在为了不引人注意,萝纱不敢在商队其他人前展现太过犀利的魔法,破坏力已经收敛许多。在旁人眼中,她不过一个普通佣兵所带,正在研习低级魔法的小姑娘而已。
此时艾里不需留意少女垂泻至胸口的黑亮直发,只凭她这一手风格诡异的魔法,便能分辨出她并非梦中那人,而是萝纱,来自凯曼帝都拉寇迪的孤女,记忆中那人唯一的女儿。
“那、那个……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快起来和大家一块吃吧。埃夏、德鲁马都在等你呢!”心中有愧,萝纱赶紧表明来意,想尽快逃离现场。
“不过是填饱肚子而已,各吃各的也一样啊,你们先吃吧。”可以说是故意的,艾里回答。
“怎行?餐桌是大家相互交流最重要的地方,吃饭决不能草草了事啦!”少女努力扳起脸,像是在讲多了不起的大道理般教训道:“再说,大家也都还在等你接着讲昨天说到一半,你在风之岛时的故事呢!”可惜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极端地谄媚,前面的效果立时大打折扣。
“噗!”艾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很好。看着萝纱有些迷惑却仍满溢着生气的面容,梦中那种阳光般温暖的感觉奇异地再度萦绕在身边。
“真像回到了十年前啊……”尽管这次的三人与十年前的夥伴们并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少女离去后,艾里抹拭着湿发低声自语。
萝纱虽是修雅的女儿,但与沈稳温柔的母亲相比,女儿明显不可靠得多,其余人除了埃夏有着与东尼亚相近的好手艺这一点外,便没有其他相似点了。十年前,自己作为队中最年轻者,平日是被大家照顾着的,如今却是相反,自己彷彿成了保父般带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走向未知的旅程。
可是,和他们在一起却能感受到如同记忆中,与修雅等战友们在一起时的温暖。
这一次,不会再有悲哀了吧……
看情形,带这群晚辈安然离开凯曼并不需要艾里本人费多大的力。
这些天商队都是按高层人物决定好的路线行进,队伍前头也有安排人探路,艾里每日所做的,不过是护卫着商队默默赶路。偶有不长眼的野兽魔物撞上商队,他也只需随着一个佣兵挥动兵刃冲上前去虚应一番,实在是份领乾薪的优差啊!当然,前提是得平安突破凯曼的封锁。
选取这看似更为危险的“魔翼山脉”为行进路线,商队实在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商队向法谬卡前进不久,便从一个来自法谬卡王国的佣兵处得到可靠消息──法谬卡王已下令严密监视边境动向,一旦发现任何商队的行踪,所有邻近的军队要全力搜寻,务必加以捕获!后来从其他管道陆续得到的情报,也只是证明了这个消息的正确性。
而令商队陷入这般麻烦境况的重要因素之一,让法谬卡王做出拦截商队这样古怪的决定,却是为了得到一个人……或者说是为了得到这个人背后的势力。
“绯羽商社”──神圣联盟最有钱有势的财团。不单是见多识广的艾里,便是萝纱这未到过拉寇迪以外城市的小女孩来说,“绯羽”也不是个陌生名词。
那是天庐最有势力的一个财团当然,但在凯曼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原本不问天下事的萝纱,是从将“绯羽”创始人蕾德奉为偶像的爱琳娜口中知道这些的。晚生了十多年,无法与蕾德并肩赚钱,是爱琳娜时常引以为憾的事。
而蕾德以女子之身一手创建“绯羽”,依靠多数女性为经营班底将“绯羽”发展成今日规模的经历,已成为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据二十多年前曾见过她的人说,蕾德还是个绝代佳人。不过“绯羽”
的经营渐入轨道后,这十几年来她转而隐身幕后,所有的行动都是通过贴身的人进行指示,几乎不曾在人前现身。
目前“绯羽商社”的财力已经发展到控制了神圣联盟好几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而且其真正实力并不仅仅在於其庞大的财力。它为保护商社货物的运送而设立的保全社,经营范围覆盖了神圣联盟的多数国家,十几年来发展成为一股联盟各国都不敢小看的力量。甚至有传言说,控制了“绯羽商社”便等若控制住了半个神圣联盟。
据带来法谬卡王动向的佣兵所说,对於前些日子开始在各地流传的凯曼王即将发动战争的流言,虽然多数国家都不当回事,但因为边境问题与凯曼素有纷争的法谬卡王国对凯曼的戒心一向相当高,便一直留心着邻国的异动。得到凯曼封锁边境的消息后,法谬卡王更加确信凯曼有不轨意图。后来不知他又从何处得到消息,知道“绯羽商社”的重要人物会在近期内随商队偷潜出凯曼,於是便想利用此良机,得到这“绯羽商社”的重要人物,从而得到“绯羽”之助甚至控制“绯羽”。这便是法谬卡王想走的,迅速壮大本国力量的捷径了。
一下子要同时面对凯曼和法谬卡王国的封锁,况且法谬卡还是凯曼进入神圣联盟必经之国,平安逃离凯曼似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一筹莫展间,商队却从一个佣兵口中得知一条重要情报:位於凯曼、法谬卡国界与“魔翼山脉”交会处,本有难以飞渡的天险隔离各国,成为一道天然藩篱,故两国都在那一带极少驻兵,但那里却存在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径可以穿越天险进入法谬卡,再往南方走上五十里,便可进入比较和平的佐比拉。用这种方法突破国境所受到的阻力将是最小的,只要这条秘径真的存在的话。
无力改变凯曼王抑或法谬卡王,别无选择的商队只得小心翼翼地进入这片恶名昭彰着的森林。所幸这一带山脉只是“魔翼山脉”的周边,危险度本就低得多,又正值隆冬,瘴气之害大为减轻,一路走来虽不知斩杀了多少魔物悍兽,这段行程却还算顺遂。当然,大显神威斩杀魔物的戏份,是不会由某好逸恶劳的前英雄担纲演出的,这些战功多是由佣兵中最主要的战力──灰鹰战团立下。
灰鹰战团在天庐颇有名气,商队仓促间能网罗到它,也算是幸运了。商队佣兵团总数约莫五百多人,其中四百人便属於灰鹰战团,战团的主要干部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佣兵团的重要领导人。与之相反,十年前曾呼风唤雨的某人在佣兵团中,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下级佣兵,他本人对此现状却相当满意,每日快乐地领着乾薪,放心地看着自己的逃脱凯曼计划,在旁人的劳心劳力下渐渐实现。
这日黄昏时分,商队停下来紮营休息。这种时刻,身为杂役的埃夏、萝纱等人开始忙得不可开交,而佣兵们则三五成群地四散休憩,享受劳碌一天后的闲暇。上进青年德鲁马一得空又跑到空阔处练功,艾里便迳自在林中觅了个清净处,跳上枝桠打起了盹。没睡多久,舒服得差点掉下树来的艾里突然被一阵风声惊醒。
“……还真的来了。”看着轻轻落在肩头的灰鸟艾里无奈地叹出口气。
这种看起来灰扑扑的鸟儿,却是种少见的异鸟──“恋血鸳”。
之所以被命名为“恋血鸳”,乃是缘自这种群居鸟类的一种特性:雄鸟对族群中唯一那只雌鸟的血液气味极为敏感,就算被放置在千里以外,也能循着气味找到雌鸟。后来有人从雌鸟身上提炼出散发吸引雄鸟气味的液体,称之为“血引”。“血引”的气味历久难消,再加上“恋血鸳”不喜近人,若是下方人多,便是闻到血引的味道也不愿靠近。因为这两个特性,人们便能利用“恋血鸳”传递一些不能被外人察觉的绝密信件。
不过一来“恋血鸳”实在难得;二来驯养一个族群只能用以与某一个人传递资讯,代价未免太高;三来“恋血鸳”飞行能力并不出色,传递信件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很难用於军事联系上,也未被民间广泛採用。
“说起来,这鸟儿倒比许多人更有情意。一生都在追寻着雌鸟的气息而奔波,可惜只是被人欺骗,永远见不到真正的雌鸟。”发着少有的感叹,艾里捉住鸟儿。果然在鸟儿腿上缚着一卷羊皮纸卷。
艾里在拉寇迪时,为助他们脱身,翠雀女老闆爱琳娜代为与凯曼莱安特鲁王朝重臣“诤君”傑伊缔结了“一在野,一在朝,结集所有能应用的力量,以备将来合力对抗莱安特鲁王朝”的盟约。虽然三个当事人中的两个都只把这当作权宜之计,可傑伊却是很慎重地对待这份盟约,苦心准备了这个联系方法。对於傑伊本人艾里并不反感,见他为了盟约这般劳师动众,虽说事出无奈,偶尔也会略感内疚。
然而内疚归内疚,他却不是那种会为了迁就他人,为了这种不能算是自己的责任而勉强自己的滥好人。本想不予理会,但好奇心起,他还是展开了羊皮纸卷。鸟儿四顾不见雌鸟,又未被束缚,啁啾几声便振翅而起,再度追循数百里外的“血引”而去。
羊皮纸上,以娟秀的女性笔迹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字,应该是傑伊为了掩人耳目而请爱琳娜写的。相比朝中重臣府邸,人们对普通酒馆自然更不会留意。
“艾德瑞克阁下如晤:
以下是某位先生託我转告目前凯曼的大致情况。
此次逃离拉寇迪的其他十三名参赛者得天行门之助,已赶在仁明王有所动作前回到各自的国家,致使仁明王的计划泄漏。但仁明王听从魔法公会会长萨拉司坦的献计,在外散佈“这些参赛者为争宠於仁明王而相互私斗,引起帝都混乱致使大赛取消,招致仁明王的愤怒而被取消资格、赶出拉寇迪。”的消息,并让归顺於他的四人出面证实,从而令十强所属的各国对十强产生猜忌,认为他们在散佈不实消息以掩饰被大赛除名的耻辱,并藉以报复凯曼王。”
“真是有一手啊!那个魔法师……”看到这里,艾里轻轻讚了一句,“轻轻松松就让那一票高手拼死把消息带回国的努力打了水漂。”
看着纸条,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过了十多天安稳日子,感觉上与这些参赛者同心协力从凯曼王掌中逃生的经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接下来看到的联盟诸国盲目又充满傲慢、猜疑的种种表现,也令他难以对它们将来的安危抱有多大的关切。
“另一方面,神圣联盟诸国本就不见得信任那些并非出身贵族的武人,又为长期的和平所痲痺,再加上联盟国家数目众多,联络不便,各国间颇多猜忌,所以目前虽然有些国家有所警惕,却没有进行紧密的联盟。参赛者所传出的消息除了令塔思克斯帝国听取天行门的报告开始调动兵马,防范凯曼王国外,只引起了小范围的流言。当前凯曼王国实行外驰内张的做法,对内避开各国耳目化整为零地调军往东部边境,对外则声称缉拿盗走神殿中国宝的盗贼而……”
……而封锁边境。艾里一阵苦笑,自己现在可不正受困於此吗?可惜傑伊也没提出对策……仁明王打算先从联盟诸国下手?难道他已做好同时防范西面的大国塔思克斯与联盟夹击的准备?脑中略想了一想,艾里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对只想置身事外的他来说,大陆的霸主之争是与他无关的事。将纸条翻转至背面,见上面还写着几行小字:
“前英雄大人,你用什么办法离开凯曼我不管,但萝纱若是受了损伤,没了替你偿还住宿费的人,我以爱琳娜·伊莲·德卡妮亚之名起誓,定会把这笔钱加上你拐带我员工造成的损失连本带利地向你讨还!”
看着这显然是爱琳娜风格的几句话,被威胁的一方不禁莞尔。她还记挂着那笔萝纱无法以工作偿还的住宿费哪!而虽未有“珍重”、“担心”这类字眼,却仍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她对萝纱的挂心。
经此一扰,艾里睡意全消,掌心一合将纸条化作齑粉便想跃下树走走,却听得下方草木由远而近地一阵喧哗。他稳住身子定睛望去,只见不远处三个佣兵推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佣兵行了过来,渐渐靠近自己这棵树下。
“里茨大哥抬举你,让你给他洗脚,你有什么不满吗?居然敢烫着里茨大哥?!”当先的猥琐汉子凶神恶煞地拍着少年的面颊,一下比一下重,片刻间少年的右边脸颊已经红肿,那少年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涕泣不已。一个高瘦男子叉着手兴致盎然地在后面看着,高鼻削腮,眼神似蛇盯着青蛙般令人发毛,应该就是先前汉子口中的“里茨”了。
听得这名字,又见他衣领上的黑色鹰鹫领章,艾里认出他是谁了。
里茨,那个灰鹰战团中地位仅次於团长的重要人物,他的武技在团中位列前茅却没高手的品格,最喜欢虐杀比自己弱的人,而不论对手是战士还是伙夫。
不远处的营地上,也有些人发现这边的动静,虽然里茨的人缘并不好,但在剑与血中求生的佣兵,本就远较其他行业崇尚实力,兼且佣兵人品良莠不齐,软弱者被其他佣兵欺负的事情屡见不鲜。因此,那些人都只是漠不关心地掉头做自己的事。
见那少年的软弱表现,艾里也只是微微皱眉,无心下去阻拦。一个人受人欺辱,总是由他自身某些弱点招致的,若是他能从中得到教训,痛加改之,对他也算一件好事;若是为了一时不忍而横加插手,就算救得了他一次,也不可能永远顾着他,徒令这弱者更加依赖他人罢了。
不过这些人阻在下方,又是这样的情形,艾里一时也不好下树去,只得把姿势调整得舒服些,等着下头的戏码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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