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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跨海飞天~

 

  “女儿,睁开眼睛吧……”

  她在女人的呼喊下醒来了。

  “你是谁?你在跟我说话吗?”梦中醒来,皇帝就像一个孱弱的婴儿,极度渴望填补自己记忆中空白的片段。

  她知道自己名叫春江水月,知道自己是帝国的统治者,她似乎很正常,但又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她在梦中遇见了一个名叫谬斯的蒙面女人。谬斯周身弥漫着森林与海洋的气味,她说她是魔域的主人。

  皇帝不喜欢那女人,她在梦里对自己说:“我才不高兴认识她!”

  于是她就醒了。皇帝以为醒来后就不会再看到她,的确,女人不在了,可是她的嗓音仍在耳际回荡。

  “女儿,快醒醒吧……”谬斯又在说话了。

  “人都哪儿去了?”皇帝突然怒吼道。

  宫女们涌进了寝宫,像一群受惊的小鸟。

  “有个女人在说话,你们听见了吗?”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起头来。

  “都出去吧。”皇帝的语调恢复了从容不迫,脸色却越发得难看了。

  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谬斯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信这一切都跟自己记忆里的那片空白有关,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深爱着一个男人,但一觉醒来,就再也想不起他是谁了,现在,那个自称是皇帝母亲的女人,在冥冥中对此做出了另一种解释:“你把我给忘了,亲爱的女儿,你都不记得你的母亲了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皇帝迷茫地说:“我脑子里是有片空白没错,可是,我不确定那空白里原本放着的是你。”

  女人笑了。她慈祥的说:“亲爱的女儿,你需要我来证明吗?可是,我不忍心让你痛苦呀。”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发动了遥控命令,顿时满头白发里唯一的青丝,在谬斯控制下,变成了刺进皇帝大脑的钢针。她跪倒在床上,捂着太阳穴痛苦的呻吟起来。

  “现在,你可想明白了?”谬斯冷冷的问。

  “陛下,易水寒已经应诏回京,可要立即逮捕?”

  巧之又巧,垂手恭立在珠帘外的武思勉,也在同一时间请示着。

  “明白,我明白了……”急于摆脱头痛的皇帝在谬斯的威逼下屈服了。

  门外的武思勉理直气壮的把皇帝的回答,当成是逮捕易水寒的命令。

  对付易水寒,武思勉可算是殚精竭虑,堪称护国别动队王牌的天、罗、地、网四支精锐部队全部出动,随便一个小角色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

  他算定易水寒将在八月二十五日中午抵达帝都城,一大早就亲自去元帅府坐镇。

  负责布置元帅府的是“天”字队长,他本是帝国名噪一时的独脚大盗,曾经三次潜入皇宫盗走无数国宝,十多年来,他一直是通缉榜上的状元,十万金币的奖赏,曾打动了无数赏金猎人的心,可是这位恶名昭彰的大盗不但一直逍遥法外,如今还成了吃皇粮的特务头子。

  武思勉来到元帅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天字队长已经布置妥当,他把一盏金杯捧到武思勉跟前,得意的说:“大人请看,这就是您要的御用九龙杯。”

  武思勉接过斟满美酒的九龙杯,冷笑着举起了妖剑·六圣兽。

  “罗刹,变成毒龙!”

  九首毒龙在晨曦里昂起了丑陋的头颅,在酒杯里吐出了粉红色的毒液。掺了毒的酒浆闪烁着水晶般的色泽,深深吸了一口那浓郁的酒香,武思勉在微醺的幻觉中看到了易水寒的尸体。

  “武大人,他来了!”地字队长战战兢兢的说。

  当他看到那个身穿黑铠甲的男子出现在门前时,盗墓贼出身的他失去了以往的镇静,脸上露出了当年亲眼目睹死尸时都不曾有过的惊恐表情,这不是他的错,易水寒冷漠的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匕首,在他们脸上扫过,每个人都胆颤心惊,只有武思勉仍好整以暇的端着那杯毒酒。

  “易将军别来无恙。”武思勉笑嘻嘻的说。

  易水寒冷冷的望着他,忽然问道:“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当然是将军您的府邸,小弟这次来是……”

  “你可以出去了。”

  武思勉干笑了一声,讪讪的说:“小弟这次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陛下准你擅闯民宅?”

  “咳咳,将军不想听小弟解释没关系,这杯酒可不能不喝。”

  “没兴趣。”易水寒断然拒绝。

  武思勉阴笑道:“陛下知道将军远道归来,特别赐了这杯酒接风洗尘,将军不喝这酒,可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易水寒接过酒杯,确认是御用之物,立即一饮而尽。

  武思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没想到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

  “后院的钦犯已经收在刑部大牢,将军若是想见他们,就去刑部走一趟吧。”

  铁面具隐藏了易水寒的表情,也隐藏了他的心情。春江无心、春江无错的被捕,是否在他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武思勉无从得知,他所看到的只是在一片静默里爆发的火山--易水寒的眼睛里有熔岩喷涌,嗓音却很平静。

  “先去皇宫,再去刑部。”他就像跟老朋友话家常那样对武思勉说:“你回刑部等着,天黑前我要带走他们。”

  “哈哈,将军真会开玩笑,他们可是钦犯,怎能说放就放。”

  易水寒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陛下不放人,我放人。”

  “这个……兄弟不好办啊,私下放走钦犯,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武思勉搓着手,讪笑道:“易将军,你这是为难兄弟啊。”

  易水寒淡淡的说:“陛下能砍你的头,我也能;我不为难人,只杀人。”说完这句话,易水寒丢下酒杯,扬长而去。

  武思勉望着易水寒的背影,无声冷笑。

  “将军,怎么不动手?”天、地队长齐声问道。

  “一杯毒酒就想毁了易水寒?别作梦了!”

  “现在怎么办?”

  “回刑部,等易水寒自投罗网。”

  武思勉离开元帅府的时候,易水寒正走在朱雀大街上。

  头痛和晕眩带来了幻觉,皇宫就在大街尽头,此刻看来却远在天边。易水寒拖着身子慢慢朝着皇宫走去,干枯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映在长街上,像个衰弱的幽灵。

  他断定自己中了毒,但不愿意相信这是皇帝的旨意,他要去皇宫找春江水月对质,揭发武思勉的罪行。

  帝国的元帅穿着染血的铠甲,走在帝都最热闹的大街上,于是街道变得安安静静。

  他们恐慌、敌视的眼神告诉了易水寒,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里,是个可憎的陌生人。

  在这种目光里行走的易水寒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开始想念起凤凰城,那里才是他的家。此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身边掠过的刹那,一封信留在他脚下。

  一行行的字句映入脑海,变成了惊涛骇浪,读罢最后一行,信纸在正午的阳光里变成了尘土。

  太阳经过中天的时候,易水寒掉头朝朱雀大街另一端走去。

  他不用去皇宫了。

  阳光晒得他昏昏沉沉,毒酒带来了微醺的醉意,易水寒就在半昏迷中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前,看门人拒绝交出钥匙,于是他挥剑砍碎了牢门。

  “漆黑守护神”在易水寒手中挥舞,劈开一扇又一扇牢门,囚徒大呼小叫着冲出监牢,空荡荡的囚房像废弃的蜂巢,土牢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易水寒穿过土牢走向水牢,在漆黑腥臭的池塘里,囚犯蛆虫似地蠕动着,池塘上方悬着一只巨大的木笼,憔悴的少女与少年手握着栅栏含泪遥望。

  愤怒刺痛了易水寒的心,他大步朝着池塘走去,忽然脚下一软,池塘和木笼消失了,举目所见一片漆黑,他像一颗石子似的落进陷阱,激起了灰蒙蒙的尘土。身体四肢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本能的仰望井口。

  灰蒙蒙的粉尘自井口洒落,剧烈的刺痛夺走了他的视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沸水似的滚烫,易水寒痛苦的捂着眼睛,手掌深深插入井壁,触到了冰冷的钢铁。

  “唏嘛呢叭咪吽!”漆黑守护神刺破地面,激起了一串火花。

  井底也是钢铁铸造,地遁咒文失效了。

  “放刀闸!”井口的武思勉高声吼道!

  重达千斤的刀闸坠下陷阱,尖刀刺破铠甲和肉体,发出了厚实的回音,武思勉心满意足的笑了,拍着“网”字队长的肩膀说:“干得漂亮!”

  机关的设计者谄媚的笑道:“全赖武大人栽培!易水寒已经伏诛,大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说罢下令起出刀闸。

  武思勉也不阻拦,负手站在井边,望着刀闸徐徐升上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刀闸被拉出井口的刹那,水牢里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人们没有看到预料中藏在刀闸下的易水寒,齐声叹了口气。

  地字队长仔细的检查了刀闸,没有发现被破坏的痕迹,正中央一圈尖刀染有血迹,这无疑证明,易水寒已经死在井底了。

  尸体很快就被拖出了井口,人们看到鲜血淋漓的铠甲和失去生命的尸体,不由得松了口气。

  “且慢!”武思勉劈手夺下一支长枪,猛地刺进了尸体。

  钢枪刺穿了易水寒小腹,尸体反射的蜷曲起来,当武思勉拔出枪尖的时候,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现在,谁也不再怀疑易水寒的死,他们望着惨不忍睹的尸体,捂着嘴干呕起来。

  武思勉恼怒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声道:“网字队的布置可以撤掉了。”

  木笼缓缓的降了下来,无心、无错被带到了易水寒尸体跟前,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网字队长,易水寒死得太早,这位神枪手和他的火铳队还没来得及出手。

  无心、无错被带到了尸体面前,押着他们俩的士兵用力一推,姐弟俩扑倒在尸体跟前,姐姐当场晕了过去,弟弟吓得说不出话来,哭得好似泪人一般。

  武思勉厌烦的挥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就要拖走无心、无错,手还没碰到人,脑袋突然不翼而飞,血光冲天而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的倒下了,易水寒左手抱着无心,右手扶着无错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

  易水寒冷冽的目光冻结了暗算者,他们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像一群失去生命的雕像。他像野兽般耐心等候猎物送上门来,在敌人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开始了致命的反击。

  黑色巨剑再次袭来,有如撒蹄狂奔的黑骏马,马蹄下的队员成了微不足道的稻草,被剑锋劈翻的人血肉横飞,被剑脊撞到的人裂成了碎片,仿佛被炸药轰炸一般,这已经不是一般武器所能拥有的破坏力。

  漆黑守护神奏响了极乐往生的经文,易水寒抱着昏迷不醒的无心,单手挥剑,在人群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无错紧跟在他身后,这惨无人道的杀戮把他吓坏了。他感到自己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那火告诉他,他也该像易水寒这样挥舞宝剑泯灭恩仇,只有杀戮才能使他摆脱黑色的命运,走向辉煌之路。

  黑色的剑锋在风中跳舞,尸体像收割的稻草那样一捆捆的倒在身后,无错气喘吁吁的追随着易水寒,他羞愧的发现,自己全力奔跑的速度,居然赶不上易水寒杀人的速度。

  勇猛的天字队长拦住了去路,这个泰坦巨人般高大魁梧的秃头壮汉,挥舞着大铁锤冲上来,帝国军中只有他可以使用这重达四百斤的巨型兵器。

  黑色巨剑迎上了小山似的铁锤,仿佛一道雷电劈中了土丘。

  铁锤粉碎了,钢铁的碎片灼热而红炽,就像天字队长喷出的血。

  黑色巨剑再次落下,天字队长庞大的身躯成了一滩烂泥。

  “散开!散开!”武思勉气急败坏的吼叫着。

  “别挤在一堆!易水寒的剑就是火炮!”这是地字队长的补充。

  武思勉气得甩了他一耳光:“大敌当前,不准自乱军心!”

  耳光可以让地字队长闭嘴,却无法抹煞事实,武思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易水寒就是一架所向披靡的战车,风驰电掣般冲到了水牢门外。

  走廊对面走来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站住!”卫兵队长挥舞着羊角灯笼喊道:“牢房重地,不准……”剑气吹灭了灯光,幽暗的牢房里亮起了黑光。

  卫兵队长在黑色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惨白扭曲的面孔,当黑光落下,他和他的小队全被炸成了碎粉。

  他们的牺牲仅仅拖延了易水寒一秒钟,这就使罗字队长和他的火铳队来得及追上易水寒的背影。他们跟随轰隆隆的轰炸声进入了土牢,昏暗的牢房里耸立着一高一矮两条身影。

  “预备--射击!”火铳劈哩啪啦的开火了,黑影被枪林弹雨打碎了。

  罗字队长大喜过望,冲上前去一看,被打成筛子的尸体分明穿着狱卒的衣服!

  尸体突然飞开了,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黑暗里伸出来,扭断了他的脖子。

  罗字队长临死前的惨呼提醒了火铳队,他们朝那方向乱射一气。硝烟弥漫的牢房里鸦雀无声,他们在黑暗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心跳加速。

  “啪!”的一声。牢房里突然亮了起来,仿佛千只灯笼同时点亮,火铳队受惊的聚集成了一团。

  “天魔降伏剑!”易水寒再次挥下漆黑守护神,黑盔黑甲的巨神挥舞着巨剑从天而降,那是飞天夜叉王的分身幻象。

  黑色巨神落在了人群之中,他的剑、他的盔甲、他的身躯,都蕴藏着大乘剑魂的能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惊了门外的武思勉等人,地字队长一马当先,却被炸飞的门扇撞倒在地,头破血流。

  血肉和尸骨把偌大的牢房变成了绞肉工场,血污染红了天花板。

  武思勉沉着脸走进牢房,在血泥肉酱中发现了一个粗糙的魔法阵,是施展短程传送术留下的痕迹,他叫道:“易水寒已经逃出了牢房,他带着女人和孩子,逃不远!地字队留下善后,其他人跟我追!”

  武思勉刚带着人离开,牢房里的两堆尸骨里,分别钻出了抱着无心的易水寒,和捂着鼻子干呕的无错。

  无错被血腥与杀戮吓傻了,他扶着血迹斑斑的墙壁呕吐起来,吐出了胆怯与天真。

  他掌心有千百颗太阳在闪烁,那是倾城借给他的光刀·追忆,这把刀一直被他藏在身体里,身为剑之精灵王的他,让光刀变成自己肉体与灵魂的一部分,他曾经恪守姐姐和倾城的叮嘱绝不出刀伤人,哪怕是被投进死牢的时候,他也没有违反这个诺言,但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决定使用光刀,决定用暴力来反抗这个逼得他无路可活的世界。

  易水寒从死尸上撕下布片,在无错的帮助下把无心缚在背上,提起巨剑大步走出牢房。

  目睹易水寒的地字队长眼睛瞬间鼓出来,好似出膛的枪弹,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得不带他们去了地牢后门。

  当武思勉发现上当追回来时,易水寒早已离开了牢房。

  “武大人,现在怎么办?”网字队长忧心忡忡的问。

  “一群没用的东西!武某早有安排,姓易的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大人的意思是?”

  “哼!有快刀、亮剑兄弟坐镇,易水寒插翅难飞。”

  这两个名字仿佛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武思勉一说出口,网字队长和他的同僚们,立刻露出了活见鬼似的表情。快刀、亮剑、魔手、毒掌,被称为“凶徒”的四个人,可都是比妖魔更恐怖的家伙啊……

  从水牢后门出来,是一条寂静的河流,那是护城河的一部分,被引入牢房,成了水牢的源头。地字队长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易水寒和无错紧跟其后,四条人影在黑暗的甬道里鬼魅般的游动。

  一条白色的影子从河面上飘来,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前来接应他的伙伴。

  “鬼……鬼啊……”

  地字队长吓得掉头就跑,却被易水寒拦住,冷冷的说:“过去看看。”

  地字队长战战兢兢的提着灯笼,迎着那黑影走去。无错瞪大了眼睛,汗涔涔的手掌紧握着光刀,不停的打着哆嗦。他渴望从易水寒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却发现锐不可当的夜叉王,已经在毒药和创伤的折磨下站也站不稳了。

  地字队长突然止住脚步,发疯似的朝着河面跑去,边跑边挥手叫救命。

  易水寒忽然抓住无错的手,沉声道:“藏起来!”话音未落,已把他推到了身后。

  地字队长的呼救声戛然而至,他渺小的声音像是一滴水似的被蒸发了。

  无错看不见地字队长的遭遇,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易水寒忽然握紧了漆黑守护神,脚下发出了岩石碎裂的声音。

  地字队长无声无息的栽倒在河里,细碎的水声里传来一声销魂的叹息,那是白影收刀的声音;他出刀无声无息,收刀恍若深闺怨妇的叹息,忧伤而美丽。

  易水寒屏住呼吸,像遭遇了劲敌的猛兽般全神贯注,他老练的凝视着那踏上河岸的白影,随着他步步逼近,瞳孔一点点的收缩起来,试图看穿对手的弱点,但他失败了。

  那个男子踩着一种诡异的步伐走来,肩膀并不随着脚步起伏,仿佛是被风吹来而不是用脚走来。他就像一个冰块,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扶桑明镜止水心法!”易水寒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

  白影飘到了易水寒面前,随之而来的是冷森森的杀气,随着他每逼近一步,这杀气就酷烈了一层。

  易水寒听见无错牙齿打颤的声音,这孩子被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冻僵了,湿漉漉的墙壁开始结冰,而那来自东昆仑扶桑列岛的男子还没有出刀呢。

  寒冷的杀气像泥土一样朝着易水寒身上堆积,连空气都快凝结了,身兼清华门玄冰真气与扶桑明镜止水心法的刀客,世上只有一人!

  快刀、亮剑、魔手、毒掌--是快刀!

  断定对手的身分后,易水寒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无法与位列“四大凶徒”之首的“快刀”对抗……

  思绪方动,忽然感到一股暖气迎面吹来。漆黑守护神挟着风雷之力迎了上去,武士刀撞上了巨剑,立刻触电似的飞了回去,“快刀”陀螺似的旋转起来,被狂暴的罡风吹回了河面上。

  易水寒仰面栽倒。细长的刀口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下颔,铁面具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被切成两半。

  黑影又飘来了,这一回他不会再攻击易水寒的脸,同样的失误不会出现两次,同样的运气也不会出现两次,易水寒扶着剑站起来,感到暖洋洋的气流朝着脖子吹来。

  漆黑守护神横空出击,力道与技巧在黑暗中交锋,昙花一现的火星照亮了两个男人的脸,易水寒脖子上多了一道刀口,假如快刀上前补一刀,他就死定了,可是快刀没有,他再次变成了一团旋风飞回河面,收刀的声音宛若悠长的呻吟。

  机会就在现在!易水寒强忍着伤痛果断反击,漆黑守护神追上“快刀”。

  剑脊撞飞了“旋风”,“快刀”潇洒的脚步成了醉汉般的蹒跚,他依旧飞速旋转,有如旋风,可是风眼里喷出的不再是寒冷的杀气,而是猩红的血!

  狙击者的身影消失在河水里,一缕血花浮出水面。易水寒扶着漆黑守护神,跪在河畔剧烈的喘息着,受伤的气管像破旧风箱那样发出粗鲁的呼噜声。

  濒死者的眼睛里,河水和甬道都在摇晃,易水寒真切的感到生命正一丝丝的从体内抽走,就在这时,耳际传来了无心的哭声。

  “易大哥,你……快走吧……都怪我害了你……”

  “一起走!”易水寒喘息着站起来。

  “不!别再管我了!”无心掩面啜泣道:“我已经不值得你这样了啊……”

  易水寒凄然一笑,不容置疑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还要发生什么,我再也不准你离开我了!谁敢阻挡我们,我就让他粉身碎骨!”易水寒越说越激动,猛地挥下巨剑,劈碎了水闸大门!

  白浊的浪花迎面涌来,水汽弥漫的甬道外是黄昏下的帝都城。

  无心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凝望着易水寒杀气腾腾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姐姐、易大哥,别说了,快走吧!”无错焦急的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武思勉追上来了。

  易水寒点了点头,重新把无心缚在背上,一手拄着巨剑,在无错的搀扶下走出了闸门,出现在皇宫后街。

  易水寒浑身血迹伤痕累累,无错、无心也是衣不遮体、蓬头垢面,三人出现在街上,立时引起了路人的关注,还当他们是住在下水道里的乞丐,避之唯恐不及。易水寒身上负伤多处,腹部和咽喉两处最为严重,挣扎着走了一程,实在支撑不住,身子一晃,昏倒在街上。

  无心急得泪流满面,一面呼喊他的名字,一面撕下裙裾给他包扎伤口。

  无错心想这样下去迟早被武思勉追上,急中生智,跑到路旁车马店门口,扑通一声跪倒在一群车老板脚下,泪流满面,不停的磕头。

  几个好心的车老板忙扶他起来,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别光哭,有话好说啊。”

  无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着说:“好心的大叔大爷,求你们救救我姐夫吧,他是好人啊!”

  车老板们又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无错也顾不得许多,便把来龙去脉简略讲述了一遍,哭着哀求他们准备一辆马车,送易水寒、无心逃出帝都城。

  众人一听,都傻了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无错见情势不对,再次跪倒磕头哀求,这一回那些车老板却都不再理会他了,有的装作没看见,有的干脆托辞离去,无错磕得头破血流,也没人肯伸出援手。

  一个壮汉赶着马车风一般的飞驰而来,行至车马店门前,汉子一勒缰绳,马车戛然而止。“小孩闪开!”汉子风风火火的跳下车来,险些踩到无错。

  无错顺着那双沾满泥垢的马靴往上看,不由得失声惊呼。

  那汉子身高足有八尺,威武雄壮赛过庙里的金刚,脸上刀疤纵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倒是那双豪气四射的豹子眼,似乎有些熟悉。

  “小孩!你跪在这干啥?”

  无错见他的打扮像个马夫,也顾不得汉子相貌凶恶,又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那汉子听他一说,脸上肌肉立时抽搐起来,眼睛里也射出了两道冷电。

  无错吓得不敢与他对视,抽噎着说:“大叔,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姐姐、姐夫吧,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报答大恩……”

  “别说了!”汉子厉声暴喝,突然飞起一脚,将门前的马桩踢得粉碎。

  无错怔忡的望着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汉子麻利的套上马车,一头冲进车马店。转瞬又飞奔出来,手中多了一根大铁棍!

  “带我去见易水寒!”疤面大汉一手提着无错,肩扛大铁棍,大步的冲到车前。一面飞奔一面吼道:“易水寒!你英雄一世,岂可死在无耻鹰犬之手,天理不容啊!”

  无错听在耳中,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向胸臆,几欲落泪,大声问道:“我叫春江无错,从前是太子,现在是逃犯,大哥可否赐告尊姓大名?”

  那汉子听罢仰天狂笑,厉声道:“好个糊涂小子!老子是你大哥春江冷!”

  无错大吃一惊,不由得“啊”了一声,再要细问,春江冷已经挥着马鞭往前赶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无心、易水寒处,哪知才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一群巡捕闻风赶来,正要擒拿两人。

  无错远远望见,急得落下泪来,不顾一切跳下马车,推开一群巡捕,挡在姐姐和昏迷不醒的易水寒跟前,厉声道:“不准过来!谁过来我就要杀光你们!”

  “妈的,小鬼闪开!”巡捕头子并没把这又脏又瘦的小孩放在眼里,飞起一脚,踢得他倒飞出去。

  “杀了你!”无错挣扎着扑过来,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

  金光一闪,巡捕头子旋转着飞了出去,脑袋飞起半丈高。

  无错呆呆的望着手中光刀,突然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感,使他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希律律”一阵马嘶声惊醒了他。

  春江冷单手驾车冲了上来:“无心、无错!快扶易将军上车!”

  大铁棍呼啸而过,巡捕们鬼哭狼嚎的倒下了,马车绝尘而去。

  “无心·你在哪儿……”易水寒从昏迷中醒来,低声呻吟道。

  “易大哥,你总算醒了!我们可都担心死了。”无错笑嘻嘻的凑了上来说:“姐姐刚才还说,你要是不醒,她就不想活了。”

  无心恨恨的瞪了无错一眼,转身欲走,却被易水寒拉住,只得尴尬的垂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颊却红得好似擦了胭脂一般。

  “哈哈,易水寒!还记得我吗?”

  易水寒循声望去,在那张满是疤痕的面孔里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春江冷?你怎会在这里?”易水寒诧异的问。

  “是啊!冷大哥?你怎么当了马夫?”无错也连声的追问道。

  春江冷哈哈一笑,朗声道:“春江水月抄老子家,老子逃到鹰扬三叔家里避难,不料引来了武思勉那魔头,害了三叔一家,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毁容藏在车马店,一直想找机会刺杀春江水月跟武思勉,苦于没有机会,不料今天碰到你这小子,哈哈,易水寒啊易水寒!三年前,朱雀内战,你曾饶我一命,我春江冷平生不欠人情,今天总算恩怨两清了!”

  说着话,马车已经拐上了朱雀大街,城门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无心、无错喜形于色,春江冷也抡起了鞭子,没命的催马飞奔。

  灯火通明的门洞像一只热切的眼睛,在四人的眼睛里迅速放大,门外黑沉沉的夜幕与旷野,就是他们渴望的自由世界!

  时近黄昏,宽阔的街道上人迹寥寥,一团白影自前面迎了上来,时远时近,仿佛一团苍白的鬼影。

  春江冷抖起马鞭,打了个响亮的鞭哨。白衣人却仿佛没有听见,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走来。

  易水寒忽然抱住了无心,右手握紧了漆黑守护神,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白衣人。借着街两旁人家的灯火,易水寒看到了他英俊的脸上凝结着阴森的笑容。

  “借光--借光!”春江冷连声吆喝,白衣人却仍好整以暇的走来。

  眼前蓦地一花,春江冷心头一凛,猛然勒住缰绳--这个下意识地举动救了他们的命,一道目眩神迷的光华,就在此时自那白衣人掌心暴射而出,骏马嘶鸣,轰然倒下,马车横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城墙上,成了一堆碎木片。

  白衣人出手的刹那,易水寒抱着无心跳了出来,春江冷也拉着无错及时滚落马车,侥幸躲过了灭顶之灾。

  “轰!”城门关上了;城头上,武思勉居高临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执着火把的护国别动队走下城头,将四人团团围住,同在圈内的,还有那个一剑斩杀奔马、劈碎马车的白衣人。

  “奶奶的,跟他们拼了!”春江冷一横大铁棍,就要向前冲,却被易水寒拉住。

  “冷兄只管保护好无心、无错姐弟,其余的就交给我吧。”

  春江冷不敢置信的瞪着易水寒。他不相信这个只比死人多口气的男人还能作战,可当他回忆起战场上的易水寒是何等坚忍不拔后,就不再有疑问了。

  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掌,春江冷沉声道:“好兄弟!活下去!”

  另一只手加入进来,无错哽咽道:“易大哥、冷大哥,我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呸!说什么丧气话!”春江冷大力拍了下无错的肩膀,豪气干云的道:“来吧,帮大哥把这群猪狗宰光!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离开帝都城!”说罢扛着大铁棍,朝那白衣人走去。

  这时,城头上的武思勉忽然高声道:“亮剑老弟,专心对付易水寒!逆贼春江冷自有下人收拾。”

  亮剑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朝城头打了个“随便”的手势,转身朝易水寒走去。

  “站住!还我马来!”春江冷迎面一棍打去,白衣人视若无睹,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只是在那柄古色古香的宝剑上一拍,一道银光迎上了大铁棍。

  “锵!”大铁棍被拦腰切断。

  “飞剑!”无错失声惊叫,他在大瘟皇处看到过类似的剑技。

  易水寒面无表情的凝望着亮剑,长长吐了口气,浑身伤痛仿佛都随着这口气排出体外,身躯标枪般笔直的挺立着,充满了弹性与爆发力。

  漆黑守护神忽然弹了起来,落在主人肩上。

  亮剑不由得一呆,刹那间,易水寒似乎高大了数倍。

  就在他准备接招的时候,易水寒的目光却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的马尸上。

  健壮的骏马在亮剑一击之下,变成了嶙峋的骨架,周身皮毛血肉都奇迹般的被剔了个干净,整齐的堆在骸骨旁边。这一整套屠杀、剔骨、分割的工作,即便是手艺精湛的屠夫,也要整个时辰的功夫,而这白衣剑士却在一瞬间完成了。

  易水寒的视线离开马尸落在亮剑的剑上。东方式的古剑、鲨鱼皮鞘缀以五色宝石,剑一出鞘,光彩夺目令人不敢正视,定是传说中御剑通天宗十大名剑中的“析魂”

  了。

  亮剑微感得意,他从易水寒眼睛里看出了凝重之色,现在,那双凝重的眼睛落在了他的手上,显然对手是个用剑的行家。

  “想看穿我的剑路?下辈子吧!”亮剑出剑了。

  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剑匣上上下抚动,时而动作轻柔优雅宛若抚摸情人的发丝,时而粗野狂暴仿佛击擂战鼓,亮剑的手指在剑匣上弹出了古意盎然的琴音,那熟稔的技法,那激动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全身心投入演奏的琴师,而非杀人的剑客!

  析魂宝剑在主人的演奏中苏醒,仿佛拥有了生命,它在琴音里舞动,就像一头苏醒的飞龙,随着手指的敲击,一次次飞出剑匣,扑向易水寒。

  黄昏的空气中弥漫着夜露的气息,易水寒感到一团光流朝着自己飞来,速度极快,已经超出了人类体能的极限,破风的声音追不上剑速,被无数次的延迟迭加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听起来仿佛对手不是使用一把剑,而是在用一支集团军对他发起冲锋。

  易水寒已经看不清敌人在哪里,只能依靠气流的变化和空气湿度的微妙差异,来判断亮剑攻击的方位与角度。

  他在十多年的战场生涯中锻炼出了昆虫般敏锐、野兽般坚忍的体质,他在飞剑出手与刺穿他的心脏之间这零点几秒的空隙里,准确的捕捉到了空气中水气成分的变化--飞剑摩擦空气产生热量,不可避免的蒸发了所过之处的夜露。

  易水寒一次又一次的挥出了漆黑守护神,他就像一个百无一失的击球手,巨剑就是百发百中的球棒。

  析魂宝剑一次又一次的被漆黑守护神击回,每次两剑相撞,空中都会爆出盛大的焰火,析魂宝剑逃之夭夭了,就像被后羿射下来的太阳--失去光彩夺目的外衣,成了丑陋的乌鸦。

  亮剑在易水寒身上找不出疲劳的影子,他气馁了,率先收回了析魂剑。

  他揉着痉挛的手指,怨毒的道:“看你能撑到何时!”

  漆黑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易水寒冷冷的望着亮剑。他留给所有人最后的剪影就是最初的印象,这就给他的敌人造成了一种可怕的观念:这个男人是不可战胜的。

  武思勉讨厌这种局势,他站在高台上俯瞰整个战局,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

  武思勉忽然举起了右手,狭长的影子落在了城下,仿佛城墙突然长出了角。

  网字队长领会了主子的用意,没错,他动手的时候到了。

  网字队长是海盗出身,二十五岁以后,他认为可以用渔网干出一番大事业,于是他去了海上,在那里指点雇主追逐鱼群,后来自己成了老板,一次遭遇白虎海盗,这个强壮的渔业主,用渔网勒死了七个杀人如麻的海盗,这次壮举使他赢得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网字队长走向春江无心,他知道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易水寒就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无心一直关注着易水寒,她的心里容不下别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安危。一面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子上。

  “小贱人!大声叫吧!求救吧!”

  网字队长朝着城头上望去,他的主子冲着他嘉许的点了点头。

  无心紧咬嘴唇,苍白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她知道他们想让易水寒分心,这龌龊的手段简直让她感到恶心。

  让我求饶?不会有比这更大的侮辱了。无心坚决不开口。

  网字队长气得狠狠掴了她一耳光。她倔强的昂着头,眼睛里只有蔑视。

  易水寒扭过头去,在黑夜里寻找着他心中的光明,石灰和毒酒烧伤了他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无心和一个男人的身影重迭在一起。

  现在,就连城头上的武思勉也能看出易水寒的心乱了,他呼吸紊乱、步履沉重,他试图走向无心,可是一迈步就险些栽了个筋斗。

  亮剑原想趁机出剑,可是他忍住了。这个惯于小心谨慎的东方人,怀疑易水寒是装出孱弱的样子诱他上当,毕竟易水寒不可战胜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心突然抱住了网字队长的手臂,主动朝着匕首撞去。

  一团血花染红了夜幕,匕首刺进了无心的锁骨。

  她知道这不足以致命,于是故技重施,用尽全身力气扭住网字队长的手腕,让匕首朝着自己喉咙刺去。她又一次的成功了,美玉般洁白无瑕的颈子上,盛开了血的玫瑰。

  这一回似乎还不足以致命,无心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试一次,索性张开嘴,想让匕首刺进喉咙,她心想哪怕我力气不够大,这次也足够了……

  她连续三次自杀,冷静的选择并主动拥抱了死亡,她这么做的时候,甚至始终保持着沈默,她不说话。

  网字队长惊惶的丢下匕首,他被这凶悍的女人吓住了,仿佛被挟持的是自己而非无心。

  无心失去了自杀的工具,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两串泪珠滚落下来。

  易水寒看到了她的眼泪,在这个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黑夜里,无心的眼泪就像夜明珠一样光彩夺目。他猛地扬起头,仰望穹苍,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

  易水寒忽然举起了漆黑守护神,剑气刺破了眼睑,鲜血泪水似的流了出来,润泽了被毒药与石灰烤干的瞳仁,短促的阵痛过后,视力恢复了。

  易水寒看到了亮剑正朝着自己走来,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脸上充满了杀气。

  易水寒看到网字队长挟持着无心,这个丑陋的渔夫正试图强迫她开口求救。

  他发现了易水寒的杀意,可是他不怕,有无心在,投鼠忌器的易水寒能把他怎么样?

  易水寒无视亮剑的危险,毫不犹豫的朝无心与网字队长挥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不动明王剑!

  比夜色更黑更浓的剑光划破穹苍,席卷无心,破体而入,随机击中了网字队长。网字队长写满错愕的面孔裂成了两半,整齐的向两侧翻倒,首当其冲的无心却毫发无伤。

  网字队长的死成全了亮剑。析魂剑有如一道瀑布横空斩来,在易水寒身上一卷,血光暴现!右臂被齐腕斩断,漆黑守护神第一次离开了主人。

  亮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放声大笑。他以为他终于战胜易水寒了,可是他错了。

  漆黑守护神再次回到了主人的掌握!易水寒用腰杆压住剑身,弥补了左手力量的不足,就势转身,漆黑守护神横扫亮剑。

  狂暴的剑气吹灭了所有的灯,黑夜里比黑夜更黑的是漆黑守护神的剑锋!

  易水寒的濒死反击中有着决绝的爆发力,这超越了亮剑的想象,他咬紧牙关再次出剑,冀望逃脱夜叉王的追杀。

  析魂、漆黑守护神一触即分,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析魂化作一道金光飞离战场,落在万家灯火阑珊处。

  亮剑苍白的脸痉挛扭曲,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右手碎成了细粉。

  一报还一报。易水寒冷冷的眼神对他如是说。

  亮剑深深吐了口气,喃喃的说:“我输了……”他没了右手也没了剑,他心悦诚服的认输了。

  亮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夜幕,震惊的人们开始了喧哗与骚动。

  武思勉的别动队员们挥舞着武器冲杀上来,他们以为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到了,春江冷挡住了他们,他夺下一支长枪,在人群里纵横捭阖,有如虎入羊群。

  无心好不容易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哭着冲向易水寒,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易水寒苦涩的笑笑,想帮她拭去泪水,可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要用左手握剑保护女人和孩子,而他的右手已经不能再安慰恋人了。

  无心抱着他光秃秃的右腕痛哭起来,她在哭声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说:“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说来也怪,她的眼泪落在断腕上,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止血了。

  无心发现后破涕为笑,急切的问易水寒:“你的右手呢?在哪里?我要帮你接上!”

  她很快就发现了那只手的下落,不顾一切的冲进在刀光剑影中,将它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脸上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宛若雨过天青冰消雪溶。

  无心抱着断臂朝易水寒跑来,魔影从天而降,笼罩住她纤弱的身影。

  “罗刹!变成魔蝎!”武思勉的狞笑声好似钢针刺痛了耳膜。

  “住手!”易水寒热血上涌,往前冲了两步,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无错扑了上去,推开了无心叫道:“姐姐--”破风魔蝎针钻进了少年的背脊,他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臭小子!自讨苦吃!”武思勉踩着无错的背,冷酷的加大了力道。

  半昏迷的无错无力的挣扎着,痛苦的呻吟声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无心的脖子,她傻傻的冲过去,想把弟弟从魔鬼的脚下救出。武思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脖子上猛击一掌,无心立刻昏厥过去,倒在弟弟身旁,不省人事。

  春江冷愤怒的冲上来,长枪直刺武思勉面门。

  “罗刹,变成毒龙!”妖剑·六圣兽扭动身躯,九条蛇状的身躯,尾巴收拢于剑锷,九颗生着独角的蛇头,吐着火红的蛇信扑向春江冷。

  四条毒龙缠住了长枪,五条沿着枪杆游上去,咬住了春江冷的手指。

  春江冷丢下长枪奋力挣扎,伴随着一串炒豆子似的脆响,右手五根手指已经被毒龙硬生生咬断,吞了下去,白森森的指骨残缺不全,血肉模糊,骇人之极。

  妖剑一抖,春江冷的身躯被抛飞出去生死不知,现在武思勉面前只剩下了易水寒。

  武思勉不得不敬佩易水寒,一天一夜的追杀连他都吃不消了,这个饮了毒酒、落入陷阱、身负上百处重创、失去右手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城门前寂静无声,最后一支火把也燃尽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声鸡鸣唤醒了城市的梦,沉重的马蹄声从朱雀大街那端传来,早起的行人踏上了旅程。

  易水寒就在这时候发动了攻击。在最后一口气断绝之前,他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他奋斗了一天一夜无数次出生入死,他已经走到了现在,走到了城门前,他不能倒下,绝不能!

  易水寒在黎明的曙光里最后一次挥下巨剑,命运与历史同时向他鞠了一躬。

  武思勉在这平凡无奇的劈斩前失去了方向感,他感觉易水寒距离自己还很遥远,无论剑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在如此距离下伤人,他也的确没有感觉到破坏力与压迫感,他看着易水寒在百步外劈下一剑,就像在剧院里看台上的人演戏。

  武思勉双手握剑横在胸前,听到脚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轮子滚动的轰鸣。前方的街道扑面而来,身后的城门也陡然接近、用厚重的阴影掩埋了他--他被“收缩”的空间“挤”住了!

  “大乘剑神·跨海飞天剑!”

  巨剑落下的刹那,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瞬间移动。

  原本存在于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大地、天空与城市的一部分,消失在次元空间里,跨海飞天剑缩短了“世界”的直径,当漆黑守护神再次落回易水寒肩上,世界又恢复了原样,十分之一秒的空间收缩就像世界呼吸了一次,对局外人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眩晕,而对武思勉,这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妖剑·六圣兽断了,武思勉被劈成对称的两片。

  可是他还没有死,敞开的胸膛和腹腔里,内脏、筋肉一塌糊涂,但他还没有死。

  位列四神世界八大神兵之一的妖剑·六圣兽,从断口处释放出了密密麻麻的“再生蚯蚓”,这些粉红色的妖虫纠结在一起,努力把断裂的剑刃缝合起来,同样的,妖虫也在武思勉被剖开的身躯之间忙碌工作,它们缝合伤口,化成血肉,奇迹般的修补着破碎的肉体,武思勉甚至开始呻吟了,这个比恶魔更邪恶的男子痛苦的嚎叫着,裂成两半的脸上,呈现出恐惧与痛苦两种截然不同的可怜相。

  易水寒知道,只要拿走妖剑,武思勉就彻底完蛋!可是他做不到,他连恶心呕吐的力气也没了。

  春江冷挣扎着爬起来,接着是无心和无错,他们面带劫后重生的哀戚与兴奋,彼此搀扶着朝易水寒走来。

  他们以为灾难已经结束,那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却在这时抹去了最后的希望。

  最先回头的是无错,他在朦胧的晨雾里看到了红色骏马,紧接着,马的主人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汗血宝马上端坐着帝国的皇帝,她扫视众人,冷漠的目光落在易水寒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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