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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战火里流淌,吟唱着传奇的诗句,凤凰战旗有如燎原烈火,席卷了四神每一寸土地。
凤凰二年(旧历一二五年),“魔皇”阿修罗一世统一白虎大陆。
同年五月,出兵飞雁关,入侵玄武,战争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以迦林江为界,凤凰、苍天隔江对垒。
历史的一页写满了血与火的记忆,当时光的风将它翻到另一页,两位女皇的战争终于到了尽头。
某个无星之夜,玄武的皇帝离开了军事会议桌子,回到行宫。
楠辞退了臣仆,独自静坐在书桌旁,一行一行的读着那封已经磨烂边角的信。
战争期间这封信一直贴身携带,楠可以离开武器,却没法离开它,每隔几天,她都要这样独自一人重读一遍。
信的内容,她是早已经刻在心里了,对她而言,这几页信纸所提供的不仅是文字,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从中感受到倾城的存在。
楠想象不出昆仑的雪山有多么高,多么冷,她的情人远在万里之外,这信给了她弥足珍贵的慰藉。
倾城在信里叮嘱她不要跟春江水月硬碰硬,还说让她投降,这些楠都记在心里了,但是她并没有遵循。这些年来,她全力以赴抵御帝国的入侵,亲自率军与水月交战。
她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听从他的安排,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凭什么认为凤凰帝国比苍天帝国强大,凭什么断定楠.帝释天就一定不是春江水月的对手?
楠每次看信都觉得好委屈。
她其实早就知道,倾城从来都把她放在第二位,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一秒钟曾经超越春江水月,可她不服气,她要证明他错了。
“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发动了两个帝国的战争。”
已经有吟游诗人用调侃的口吻,讲述战争的肇因了。
楠当然不喜欢这种说法,可是内心里却又从中得到了一丝微妙的满足,至少人们把她跟水月相提并论了。
不是吗?“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瞧,他们说水月也在吃醋呢。
一直以来,楠都在为这隐秘的发现沾沾自喜,她忽然觉得自己至少跟水月一样重要了,假如不能在倾城内心的天平上占据同样的砝码,至少在百姓的眼中如此。
可是现在,这个无星的夜晚,楠突然失去了惯有的自信,她甚至开始怀疑春江水月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
那个女人当真会吃她的醋吗?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她从没有在战场上露面,假如她真的嫉恨一个女人,就该像楠那样,次次冲锋在前,以寻找情敌为目的呀?可她没有。
春江水月不喜欢亲自出战。
她听取将军们的意见,通常会接受他们商定好的作战方案,偶尔也会蛮横的废除,推出自己的想法并强迫执行。
经她改动的战术有的取胜了,也有的失败了,可无一例外充满了想象力和冒险精神。
春江水月不在乎牺牲,她把战争当成了游戏,追求趣味和完美。
将士们上战场之前,春江水月会例行的检阅军队,鼓舞士气,战役开始时,将士走上战场,她留在营地洗澡。
凤凰帝国的将士们凯旋归来,往往会看到一个身披白纱浴袍的长发美人儿,倚在营门旁吃蜜渍话梅,那就是他们的皇帝。
“陛下万岁!”得胜归来的战士会这样兴冲冲的说。
“小家伙,干得不错!”她点点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露出迷人的微笑。
万一战局不利,皇帝就会蹙起秀眉说:“没精打采成何体统!抬起头来--”
“遵命,陛下!”吓破胆的战士立刻站得笔直。
接下来,皇帝就会用半讽刺半威严的口吻说:“小家伙,吃颗话梅壮壮胆吧。”
凤凰帝国的皇帝从不上战场,她总是叫她的战士“小家伙”,哪怕对方其实是老头子。
苍天帝国的皇帝亲自上前线,她喜欢冲在最前面,她寻找敌军的帅旗,催马冲上,挥刀斩首。她每次都想找到春江水月,可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凤凰帝国的皇帝听说楠.帝释天喜欢追杀主帅,就对她的将军们说:“往后你们都别站在帅旗下面,免得叫疯狗咬了。”
苍天帝国的皇帝听说了,反而暗自窃喜,她有理由认为,春江水月这样说是胆怯的表现,否则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出阵迎战呢?
于是在三天前的一次会战中,楠再一次冲到了凤凰军的帅旗下,她远远看见一位骑着红马的白衣女子,她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血气上涌染红了脸颊,她厉声怒喝,挥刀斩下她的头。
白衣女子软绵绵的倒下马来。
是稻草人。
楠望着无头的稻草人,虚脱了似的呆立在战场上,喊杀声远去了,她的心为这莫大的羞辱流血了。从那以后,楠就再也不去寻找帅旗了。
“说什么也要跟她一对一的决斗..”楠期待第二次与春江水月一对一的决斗,第一次她败了,肉体与心灵的疤痕使她牢牢记住了耻辱,这一回,她要在春江水月身上讨还双倍的代价。
无星的夜晚也没有月光,乌云遮掩了战场,河岸的对面,另一位女皇也沉在了对同一个人的思念里。
“嘘--陛下睡了。”内大臣对门外打了个手势。
久候魔皇陛下主持渡河作战会议的将军们悄然退下,离开帅帐很远了,才敢稍微活动酸痛的关节。
他们来到门外等候时,水月正在午睡,他们以为皇帝会像往常那样很快醒来,可是她没有。
水月早就醒了,可她不愿意起床。她并非有意让将军们空等一场,突如其来的疲惫把她困住了。
入夜以后,皇帝命令侍女把朝河的窗子打开,潮湿的空气里有大象的气味,炉子里檀香灰烬渐冷,草原上吹来新鲜的风。
“陛下,该用晚膳了。”内大臣春江无瑕殷勤的说。
“不。”
“下盘棋可好?”
“除非你让朕赢。”
无瑕棋下得好极了,谁也赢不了她,皇帝也不能。
“陛下啊,奴才替你办事,任你打骂,难道连下棋也要故意输给你不成?”她的笑容里同时出现了委屈和谄媚,这笑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纯,简直看不出做作来了。
“呵呵,下贱的女人啊,我可真要狠狠抽你一顿鞭子了。”水月呻吟着,叹息着。赤裸的手臂从棉被里伸出来,徐徐的伸向空中,宛若仙鹤的颈子,浑圆、晶莹,美妙极了。
无瑕被皇帝娇慵的姿容震住了,她痴痴的望着皇帝,一股奇妙的暖流从脚底升上来,一直流到了心里。她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来,双手毕恭毕敬的捧着皇帝的手腕,在手背印下虔诚的吻。
皇帝“嗤嗤”的笑了。“你这不要脸的婊子,你把我的手弄脏了。”
口红残留在皇帝的手背上,恍若古代皇陵里的殉葬血玉。
“婢子这就给陛下舔干净。”无瑕柔声细气的说。果然伸出舌尖,把那口红残痕一点点的舔干净了。
皇帝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
被这女人吮吸手掌的感觉很不好,她想到了水蛭,不禁厌烦起来。
无瑕误解了皇帝的心意,她还以为皇帝很陶醉呢,于是她也有些自我陶醉了。这使她认为自己在皇帝心中应该占有更重要的地位,拥有更多的权力,于是开口道:“陛下,婢子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
“陛下可有想过,他日平定了苍天,该派哪位大人来提督玄武洲?”
春江水月惊讶的瞟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臣以为,萧大人雄才大略,经营玄武洲最合适不过了。”
水月笑道:“朕还以为你会自荐呢。”
无瑕忙道:“那可不敢当,婢子只愿永远陪着陛下,分担陛下的烦恼,就心满意足了。”
水月叹道:“分担朕的烦恼?混帐话!你可知道朕为何烦恼?”
无瑕微微一笑,悠悠的说:“良人远去,昆仑雪深。”
水月脸色一变,猛然坐了起来,锦绣罗衾推在胸口,露出一大片光洁如雪的肌肤。
她直勾勾的望着无瑕,脸色瞬息万变。
忽听帐外有人低声道:“陛下,红泪回来了。”
水月脸色暖和了少许,重又躺下,对无瑕说:“你可以下去了。”
“是。”无瑕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皇帝眼中迷惘疲惫的神色告诉她,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若是萧红泪留在玄武,等到皇帝耐不住相思远征昆仑那一天,这偌大的帝国,可就是我的天下了..”无瑕踌躇满志的离开了行宫,对未来充满了自信。
她的时间不多了。
“脑坏死”一天天的恶化,全赖昂贵的秘药勉强把寿命延续到了现在,每天晚上阖上眼,她就开始怀疑自己明天是否能够活着醒来。
在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她唯一的追求就是恢复家族的荣耀,重新掌握帝国权柄,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满腹心事的春江无瑕嗅到了血腥气,看到萧红泪走来,便垂着头立在屏风旁,给她让路。
与萧红泪擦肩而过的刹那,这气味愈发浓重了。
“见过萧大人,萧大人万安。”无瑕谦卑的笑容里冒出了毒药。
“内大臣阁下也万安。”
没有理会她的幸灾乐祸,脸色惨白、步履蹒跚的萧红泪走进了皇帝的卧室。
“受伤了?”
“嗯。”
春江水月闻声坐直身子,目光炯炯,“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萧红泪温顺的点点头,开始脱衣服。外套,裙子..
一件件的落在地毯上。
脱到中衣的时候,皇帝猛地坐了起来,鼓着眼睛叫道:“啊!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连里面也伤了?傻妹子,你..该不会是被..”水月眼睛鼓鼓的,嘴巴张成了夸大的“O”形,像个布娃娃。
“陛下!瞧你--想哪儿去了!”萧红泪羞赧的捂着胸口,一丝不挂的胴体泛着青白的柔光,微微颤栗。
“被她刺伤了指甲而已,开始以为不要紧,可是..”萧红泪掀起了胸衣,胭脂色的斑痕顺着左手中指尖向上,一直延伸到肩膀,又到了心口、乳沟,远望有如一瓣瓣的桃花。
“好厉害的胭脂剑!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毒观音李璧华竟如此厉害。”
“都怪臣不小心。不过,李璧华中了臣的‘碎心剑魂’,怎么也活不过今晚,臣也不吃亏呀。”
虽然这么说,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场恶战,萧红泪仍心悸不已。
斥候送来红巾马贼的行踪后,萧红泪立刻断定,假如让这支臭名远播的佣兵团,成为玄武人的生力军,帝国必将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里陷入颓势。
她曾经勒令纳兰婉容部队狙击红巾马贼,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纳兰婉容并没有执行命令。
惊怒之下,萧红泪只有干起了老本行,乔装成“鬼剑客”连夜渡河,潜入红巾马贼营地。
“毒观音”李璧华的名声她是知道的,一向没放在眼里,本以为可以轻松刺杀,没想到在突然袭击将其重伤之后,仍然遭到了可怕的抵抗,以至于萧红泪不得不破了戒,没有亲眼看到猎物毙命就逃出了军营。
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红巾马贼团毕竟无法及时开赴战场了。
“傻妹妹,就算拿一百个毒观音的命来换你的一根头发,朕也舍不得呢。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说着话,水月也穿衣下床了。
“来个饯行的拥抱吧,红泪。你杀了李璧华,楠.帝释天就由朕来亲手处决吧!”
“难道您--”萧红泪机械的拥抱着水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朕今晚就去杀掉楠.帝释天。”
“我跟您一起去!”
“不准!朕喜欢独自享受战斗的快乐,楠.帝释天那样的敌人,可是千载难逢呢。”水月回忆着数年前的那次交手,不由得兴奋起来,脸颊泛起了红晕。
萧红泪叹了口气,再次拥抱了情同姐妹的皇帝,“陛下,祝您好运。”
当初决定远征玄武的时候,有谁会想到胜利如此艰难?
别看水月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萧红泪清楚,她比谁都更操心。
连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帝国的底子,这场战争她已是输不起,怎么能要求一个刚刚建立的帝国承受战败的打击?
只要春江水月和她的军队失去了无敌的神话,百姓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敬畏她了。
干脆直截了当的杀掉楠.帝释天。
这就是春江水月的计画,她酝酿了很久,可直到今天晚上才下定决心。
“说再见之前,朕来给你赶走胭脂剑精。”魔剑出鞘,悬在萧红泪头上。
寒光一闪,阿修罗劈面斩下。
萧红泪闭上眼睛,冷森森的剑气破体而入,不由得颤抖起来。
“锵!”
水月收剑,冷笑着退开半步,地上残留了一滩粉红色的血渍,散发着胭脂般的香气。
萧红泪缓缓睁眼,发现身上的桃花斑纹已经消失了。
楠把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在桌面上,她要给春江水月写一封决斗书。
让战争见鬼去吧!她真正渴望战胜的是,作为武士而非皇帝的春江水月!
楠就是要写这样一封生死决斗书,她沉思良久,可认识的字着实有限,不知该如何下笔。
若是倾城还在身边,这等舞文弄墨的事儿,又怎能落在自己身上?楠望着烛光,痴痴的笑了。
灯影忽然拉长了,一阵阴风吹进了营帐。
袅娜的青烟恍若美丽的幽灵,楠出神的时候,一声短促的惨叫,惊碎了午夜的沉静。
身段婀娜的白衣女子轻轻撩开了纱帐,偏着头,凝望楠.帝释天。
被华丽的黄金铠甲武装起来的苍天皇帝,支颐凝思,却不知白衣如雪的朱雀皇帝,已经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走进她的军营了。
凤凰历某年某月某日子时,素裙纨衣的魔皇春江水月在离开了帝国军帅帐,在夜幕的掩护下只身渡江,直闯苍天军营。
她从营门口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依次遇见了哨兵、巡逻队和侍卫团,这些人试图阻拦她抵达目的地,于是她杀掉了他们,这场沉默的屠杀里,唯一的惨叫是她发给楠.帝释天的通牒,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根本无此必要。
“你来得正好。”楠.帝释天回头冲她一笑,“不共戴天的‘戴’怎么写?”
春江水月用染血的魔剑在墙上写了个“戴”字。
“..不共戴天,决一死战。”楠.帝释天自言自语的写完了决斗书。回过身来,她对水月说:“你过来。”
春江水月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
两个女人静静对视,岁月随着她们的眸子流转,时而退到过去,时而回到现在。
她们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六年前一个秋天的黄昏,邂逅在朱雀山间的她们,也是这样充满杀机,彼此凝视。
水月眼中的楠.帝释天,曾经是端坐在骏马上的黑衣骑士,俊朗健美,有如青铜雕塑。
六年后的今天,朴素的黑衣换成了华丽的铠甲,流浪骑士成了称霸一方的帝王,尽管如此,春江水月对她的感觉并没有太大改变。假如说六年前的她是一尊青铜雕像,现在的她不过是镀了层光鲜的黄金,内里还是那个流着好斗之血的女武士。
楠.帝释天也对初次邂逅春江水月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黄昏的雾霭里出现了娉婷走来的白衣女子,她走得并不快,可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就像一朵轻巧的云,不是走路,而是被风送到了这里来。
今天的春江水月同样没让她失望,正想跟她决斗的时候,她就送上门来了,这心有灵犀的奇遇,注定了两个人今夜将第二次决斗。
春江水月接过楠.帝释天递来的战书后,冲她微微一笑,楠.帝释天认为那是一个嘲讽,于是还以颜色,“你比过去老多了。”楠.帝释天怜悯的望着春江水月的脸说,“你笑的时候眼角都有皱纹了。”
她凝视着水月的眼角,用全部的恶毒说:“六年前你是个美人儿,可现在..春江水月,你快变成老太婆了。”
说完这句话,楠就朝门外走去,她与她擦肩而过,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楠.帝释天与春江水月来到河畔,她们将在这里决斗。
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了云层,月光下的迦林江宛若一条银色的缎带,万籁俱寂的夜色里,只有河水屏息凝望着两位女帝。
春江水月将魔剑平举在胸前,拔剑的动作如此优雅,尖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打开了一面遮羞的折扇。
剑刃宛若一道红色的溪流,徐徐的从鞘中流出来,晶莹的血光随之涌出,铺天盖地的卷向楠.帝释天。
楠.帝释天平静的凝视着敌人的眼睛,对席卷而来的剑气视若无睹。
血光淹没了她。身后的树林里响起了“沙沙”的声响,大大小小的树木被血光吞噬,变成了腐朽的泥。
楠.帝释天再次出现在月光下时,手中多了一柄长刀。
她笔直的站在平原上,身躯有如白杨树般挺拔,战斗的激情使她燃烧起来,阿修罗剑气的洗礼,使她更加神采飞扬了,眼睛闪亮有如北极星。
闪电劈开了血光,雷刀直指春江水月。
灼热的刀罡反攻过来,春江水月周身的真气“嘶嘶”
作响,仿佛冰块投入火炉,被转瞬蒸发,直到水月把阿修罗魔功提升到了“紫霞”境界,才制止了刀罡的进逼。
异样的气流在两个女人间回旋,春江水月忽然双手握刀,劈空斩下。
一道半月形的剑气脱离了“嗡嗡”作响的魔剑,呼啸着劈向楠.帝释天的面门。
楠.帝释天眉毛一挑,冷笑道:“雕虫小技!”金刚大雷神功注入到话语中,四个字成了四记闷雷,震散了剑气。
比脱口而出的雷霆更加敏捷的是她的动作,剑气与言灵碰撞的时候,楠.帝释天也出现在了春江水月面前,挥刀斩下!
春江水月挥剑上撩,刀剑相交的刹那火星迸射,楠.帝释天在她坚忍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堪承受的痛苦。
凝聚了十二重金刚大雷神功的一击,足以把钢铁粉碎成尘埃,魔剑像惊弓之鸟似的反弹回来,重重撞在主人的胸口上。
春江水月无声无息的跪倒在草地上,刺眼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来,像是热腾腾的开水顺畅的流出了光滑的瓶口。
丈二大雷神击中了地面,于是大地裂开了深渊。
楠.帝释天遗憾的收刀仰望,目光追随着春江水月的身影,落在了树冠上。
春江水月悬在天地之间,悬在满月之中,月光把她变得不真实了。
在楠.帝释天眼中,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很遥远,融化在夜风里的白发,却又如此真切。
她的发丝融化在风里,成了风的一部分。
楠.帝释天眼中的风变成了银白色,当冷冽的夜风拂面而过,她恍惚觉得,自己被春江水月的白发缠住了脖子,勒住了喉咙,她喘不上气来了。
楠.帝释天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她笑了。“一切都是幻觉。”她给自己鼓劲儿,这没什么可怕,春江水月不是已经受伤了吗?我已经击败她了,现在,我要杀掉她!
如水月华映衬着春江水月惨白的脸,染血的嘴唇更显红润,她把血淋淋的魔剑高举到头上,念念有词。
她像是打开一面折扇那样优雅的出刀,于是血光就在月光的推波助澜下,把天空和大地染红了。
楠.帝释天不喜欢春江水月高高在上,于是她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宛若一只惊醒的云雀,倏地钻进云层。紧跟着,天雷落下来了。
闪电劈中春江水月,她栖身的树变成了焦炭,可她却依旧悬在天上。
现在,春江水月已经让魔剑吸取月亮、夜空还有大地的精华了,楠的天雷击中了她,可她毫发无伤。
“讨厌的家伙,真是麻烦啊..”楠.帝释天自言自语。她的心缩成一团,冷汗把刀和握刀的手变得湿淋淋。
她原以为春江水月站在树枝上,可没想到,她其实站在月亮上!
春江水月终于飞下来了,一瞬间,楠的时间和空间停滞了。
你闭上眼睛,想象复仇女神是如何把盛满灰白色梦魇的诅咒,撒向了人间?然后就会明白,春江水月是怎样在魔感的环绕下,在这个满月之夜君临大地。
她高举魔剑,从天上来,是覆盖而非落向大地,楠.帝释天就这样被春江水月和她的“魔感世界”压迫着、碾压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以为在这个诡异的晚上,她仍旧可以像往常那样,用刀开辟胜利的天空,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知何时,她的双脚已经被乳白色的光流包围--不只是脚下,目光所及之处,都遍布着神秘的光流,它们不仅拴住了楠.帝释天的双腿,也缚住了她的身体。
月夜下的世界里充满了冷淡的光,这光绝非来自太阳,在黑夜里你怎能看见太阳?它是被折射的阳光啊。
楠.帝释天终于明白,她已经被春江水月送到了月球上!
春江水月迫近了,她在她上空冷笑,她在她的视野里迅速放大,她光洁的额头,挡住了死寂的环形山脉和月球峡谷。
在“阿修罗魔功.月华境界”里,她就是“世界”本身。
“大乘剑魂.一江春水向东流!”
魔剑把空间分成两半,千万年以后,登上月球的人类,将会发现一条贯串月球两极的红色大峡谷,那就是阿修罗留下的剑痕!
“不想死..不想死..我可不想死啊--”生命的最后一刻,残留在意识中的只有倾城的笑脸,这笑容曾经让她找回了生存的意义,如今,又给她带来了绝处逢生的信念。
楠.帝释天在死亡面前全力挣扎,在这气压与重力大幅削弱的卫星上,金刚大雷神功突破了极限,进入了只有神可以触及的至高境界--海印因陀罗网。
真心之广大无涯及清净无染,所有在时间、空间中的无尽事物,都印现于汪洋大海般的真心之中,是为“海印”。以此真心为本体,世间万事万物均可相合相入、圆融无碍,是为“因陀罗网”。
春江水月控制了她作为人的身心,却控制不了她作为神的灵魂。
楠.帝释天的本识(第八识)在灵魂深处当头棒喝:妄境依妄心,妄心依本识,本识依如来藏!
“荒凉的月空只是幻觉,双脚依然踏在大地上!没有禁锢、没有枷锁,一切都是妄念、我要成为我自己!”
楠领悟“海印因陀罗网”境界的同时,她又回到了大地上,夜风穿林而过,牧马河水淙淙流淌,此刻在她耳中,这些平凡的声音都成了美妙的天籁。
一剑落空,春江水月惊愕的望着她,贴在月球表面的她,看起来比嫦娥仙子更遥远。
“给我下来吧!”楠.帝释天遥空一招,天幕突然变亮了,当夜色重新笼罩大地时,“海印因陀罗网”已经把春江水月捉回了人间。
楞楞的望着她,春江水月空洞的瞳孔里毫无生气。
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她一言不发,径自走到楠.帝释天面前,突然挥剑斩下。
曾经惊天动地的魔剑失去了不可一世的威风,这次攻击暴露了它全部的笨拙。
“还不死心吗?”楠.帝释天不屑的冷笑道。她甚至直接用手挡住了剑锋。
魔剑震碎了黄金铠,在楠金光闪闪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血印。
水月想抽刀,但是发现楠的身体产生了强大的电磁引力,吸住了她的刀,与此同时,楠.帝释天裸露的肌肤突然变成了金红色,水月吃惊的望着她的脸--那诡异的纹身闪闪发光,恍若鬼神附身!
楠的身体在闪光。可怕的电流沿着魔剑流到她身上,被电击的身体瞬时失去了知觉。
春江水月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轻飘飘的倒下了。
楠.帝释天挥刀劈下,她始终凝望着水月的眼睛,她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诡计,春江水月死到临头了,可她空洞的眼睛里,却开始闪烁冰冷的煞气。
两道剑气挡住了刀罡,失去武器的水月用双手发动大乘剑气。
春江水月瘦小的身躯,被埋藏在了楠.帝释天矫健的身影下。
她微微喘息着,柔软的唇瓣被血染红了,她双臂交叉横在胸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长刀。
丈二大雷神微微一顿,在月光下的迦林江畔。
这诗情画意的美景里,美丽的白衣女子宛若一朵落入尘埃的百合花,楚楚可怜的躺在河畔的草地上,一道漆黑的阴影落在了她冷漠的脸上,仿佛冰雕的花瓣染上了一笔浓黑的墨,那是丈二大雷神的投影。
丈二大雷神的主人背对着明月,她的脸藏在黑夜里,只有一对闪亮的眸子燃烧着疯狂的烈焰。
她们僵持着,这是生死存亡的对抗。时光在这一瞬间静止,河水停止流动,月光凝固了。
剑气终于被刀罡击溃,旷野里吹起了杀人的风,肆无忌惮的剑气席卷了河畔的草原与森林。
楠.帝释天无声无息的笑了,春江水月在她脸上看到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杀机。
“不要..”
春江水月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了潋滟的水光。
这正是楠.帝释天想要的,她的自尊心在春江水月的哀求中得到了过分的满足,报仇雪恨的快感,彻底取代了前次决斗失败的耻辱。
“我恨你,绝不饶恕!”
一道猩红的暗流,沿着丈二大雷神流进了春江水月体内。楠不想一下子杀掉春江水月,临死之前,要让她饱尝心魔走火的痛苦。
春江水月像是一个被充气的人偶,眼睛一下子鼓起来了,她抱着头呻吟起来,傻傻的张着嘴,血和口涎落在草地上,烧成了焦黑的灰烬。
楠.帝释天再次高高举起了丈二大雷神,闪电撕裂了苍穹,她在晴朗的夜空里招来了雷霆。
“烧成灰烬吧!”
因陀罗大帝对她的敌人发出了致命一击。
“不要--逼我--发火!”
春江水月直到这时才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而楠.帝释天已经来不及为自己的误解后悔了。
千万道霞光从春江水月体内迸发出来,恍若一轮旭日,夺走了星辰与满月的光彩。
军营里的人们从梦中惊醒,先是互相打听为什么天亮得这样早?
然而不约而同的发现,河畔的太阳竟然自西方升起,有人指着被剑气削平的帐篷说,谁在上面开了个洞?
接下来霞光刺入了他们的眼睛,烧毁了视网膜,烤干了脑浆。
军营里再次恢复了平静,有幸目睹了“大乘剑神”对决的玄武战士们,再也不用回家了,一无所知的他们用尸体见证了历史。
战争就在这个死亡之夜走到了尾声。
等到真正的黎明到来,横亘了千条尸体的军营里,走来了苍天汗国的将军们。
化微、跑得快、无聊、废话、神奇兄弟都来了,他们在河畔找到了临江卓立的女皇。
大乘剑神的对决引发了恐怖的天变,一夜之间江河改道,万里草原成了湖泊,迦林江失去了入海口,从此玄武没有了第一长河。
玄武的皇帝伤痕累累,每一处伤口都足以杀死一头大象。
面对滔滔江水,楠.帝释天掩面流泪,她背对着走上前来的将军们,哽咽的说:“站住!不准看我的眼睛!”
人们面面相觑,立在她背后发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亡国奴。
在河畔找到了破碎的皇冠,昨天晚上这顶华丽的皇冠还戴在楠.帝释天的头上,可现在,它已经变成黄金与钻石的碎屑。
当黎明到来,苍天帝国的名字已从地图上抹去,玄武大陆变成了凤凰帝国.玄武洲,楠.帝释天带着她的军队和百姓撤出了战场,迁往苦寒贫瘠的山区。
同年六月,“雷帝”依约退位,玄武全境纳入凤凰帝国版图,“魔皇”阿修罗一世君临玄武。
新汗国傀儡政权于金帐汗城成立,八月,魔皇阿修罗一世登门拜访隐居玄武迦林江畔的摩兰太子,和他的保护人西古尔德.绯云。
春江水月要求绯云履行当年昆仑论剑时的誓约,他曾发誓帮她完成三个心愿。
第一个用在当年合战乌鸦领时,春江水月出面阻止了绯云与易水寒的决斗。
第二个是苍天军攻陷金帐城时,她通过纳兰婉容令他不准为难倾城。
现在是最后一个誓愿,春江水月要求绯云替帝国守护玄武洲。
“我不替任何国家卖命,除非君主是摩兰殿下。”绯云不卑不亢的答道。
春江水月答应了他的要求。
就这样,摩兰再次回到了苍天皇宫,这一回,他是整个玄武大陆的统治者了。可是这位统治者并不开心,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春江水月用来安抚苍天民众的傀儡而已。
摩兰登基为苍天汗王的同一天,春江水月任命萧红泪为苍天监国,任命纳兰婉容为玄武洲提督。两个女人一文一武,成了玄武大陆事实上的统治者。
纳兰婉容率领军队进驻金帐城的那一天,年老的史官认出了她,老人翻开笔记确认记忆,在“牧马河战役”一章,找到了墨渍依稀的片断,“凯旋之夜,在野将领狼仙姑像个女王。”
请继续期待《神魔倾城录》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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