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争锋

 

     绣烈日跃海图的巨帆在夜风中呼呼作响。

  船头正中的座位上,布尔克自斟自饮,眼中一股浓墨般的黑色雾气正在变幻流动。

  宴会正酣,两旁分三排坐着数十个随行官员。文官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还不忘记偷偷打量着面前舞娘们的曼妙身姿,武官则直瞪瞪地把目光投放在水蛇一样款款摆动的柳腰和贴身的衣裙在摆动间露出的雪白大腿上。

  布尔克手指轻弹,侧面下两阶座位上的叶林梗立刻拍拍手掌,舞娘们扬袖一礼,躬身退下。

  布尔克抬起酒杯,微笑说:“我在这里,让你们感到拘束?”

  一时鸦雀无声。

  此时座位上的都是甘洛的大臣,能说上话的就只有刹紫国右丞叶林梗,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叶林梗苦胆都快挤出水来,动了动嘴皮,却连话都吐不出来。

  “慕尼,特尔邦托,你们两人对这些舞娘不满意吗?”

  这两个须发俱白的老臣干瘪着嗓子,揣摩着布尔克的用意,自嘲地笑着说:“陛下,臣等岁数已大,吹着寒风,只能喘气,实在是有心无力。”

  布尔克呵呵一笑,起身过去,拍着急忙半跪着迎接的老臣的肩,环顾四周,缓声说:“谁能邀得她们同意与你共舞,那她就属于你了。”

  众人惶惑地低头。

  布尔克转首,对两个老臣轻声说:“我给你们个特权,可以先选一选。就别在这里打扰他们的雅兴。”

  布尔克看着夜色中的星空:“无论是有心无力,还是有力无心,都不要推托。叶元老酒也喝了不少,到我那里喝两杯醒酒的茶吧。”

  叶林梗就像屁股上被火红的烙铁烙上般,立刻跳了起来,感觉这个举动与议事元老成员的身份十分不符,稳了稳:“那太好了!陛下收藏的红叶茶可是让人悠然神往的妙品。”

  拉上窗幔后,射出的灯光被隔断,就像一道神秘的闸门落下,下面甲板上的说笑声又开始了,远远传到船中四楼之上。

  叶林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越接近布尔克,越了解他,就越感到害怕。

  普通人感觉不到那股在帝王威严掩盖下的冷厉之气,精通与动物沟通的叶林梗却能像看实物一样察觉到。今晚,冷厉之气更增了几分。

  布尔克拿起盘龙木架上的长剑,抚摩着剑身,黑红色的铭文从剑身凸起,数百根儿臂粗的蜡烛无风自动,烛光尽淡:“从魔界出来之后,就再也未曾用过这把剑。”

  叶林梗不自觉地在发抖,嗓子蠕动:“陛下,监控的蛇没有能够回来。”

  布尔克的手指沿着剑脊滑动,铭文又缩回了剑身,室内陡地明亮了许多,外面的大帆却似乎被一头无形的巨兽撞上,咯吱一声大响中往外横了过去,急劲的海风推在大帆上,两人合抱的主桅杆底座上密密绞着的粗缆一根根地绷紧,往桅杆中陷了下去。

  在布尔克将剑放下时,叶林梗觉得空气才从凝固恢复了流动。

  “你可以下去了。”布尔克坐入躺椅中,闭上眼睛。

  虽烛光使大厅亮如白昼,却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独享这份光明,远处的欢歌笑语就像一堵高墙,将他们的欢乐与烛光边的布尔克的孤寂隔开。

  布尔克的手从眼角轻滑到颈部,肌肉还记得往日火辣的疼痛,往里自动的收缩。

  屈辱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JZ〗※※※

  树林深处,几个体形硕壮的魔族少年在用魔法武器拼斗,一个瘦弱矮小的人族小孩躲在远处树后羡慕地看着他们手中武器喷出的青色与黑色的光芒刺倒了大树。

  树下的小孩咬了咬嘴唇,往林边高岩下的矿山跑去。

  一大群衣衫褴褛,头发披散的半兽人、半魔族、类人族奴隶在矿山上木然的挥锤敲打着矿石,只有一个面部虽被灰尘遮蔽,轮廓美丽的女人不停地望着东边的峡口。见小孩跑入,她连忙用手拍去衣服的尘土,想拥抱他。

  小孩一把把女人推开:“废物!我要一把匕首,祢能做吗?”

  女人愣住,为难地说:“不行的,奴隶是没有使用武器权力的,被发现带着武器会被处死的!”

  “祢是废物,祢才是奴隶!我不管!快给我做一个。”

  女人仓惶地看着高处棚内长相凶恶丑陋的监工,监工垂涎地看着女子,流下一大串口水,女人低下头:“不要这么大声,小心监工听见。我给你做就是了,但你一定不要让族内的小孩们看见。”

  两个月后,小孩从女人手里接过那打磨光滑,闪着青色光芒的小匕首,踢了女人一脚:“这么久!祢真没用。”

  神色憔悴,眼窝深陷,背上隐现抓咬痕迹的女人眼里涌起怒意,小孩吓得退了几步。

  女人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柔和,摸着小孩的头,再次叮嘱道:“千万不要当着其他族人玩这把匕首。”

  被女人的气势所迫,小孩不情愿地点头,转身跑开,当在路上看见那几个魔族的少年又在拼斗,忍不住摸出匕首来:“我也有了。”

  一个强壮的小孩挥手就把匕首硬夺过去,魔法刺刃轻易地将普通的匕首切为几块,然后将那个瘦弱小孩一脚踹倒。

  瘦弱的小孩气势汹汹地去找女子:“祢真是个废物,打出的东西连人家一下都挡不住!”

  女子的脸色马上就白了。

  不到半刻,几个穿着血红重甲的魔兵将小孩提到了城堡中。正中坐着,撕吃着烤半魔人肉的黑鳞三角的魔族喝下一杯才放出的热血:“废物生的东西果然也是废物!先给他打上四十鞭子。”

  当看到用炭火烤红了的血色磷片长鞭,小孩已经吓得呆了。一直被卫兵扭着双手,软弱无力的女子却突地挣脱了魔兵的手,扑到小孩身上。火红的鞭子落下又扬飞,女人疼得满地滚动,却依旧尽力护住小孩。

  四周的魔族看得很兴奋,哈哈大笑。

  面对着伤口布满脓水的女子,监工改变了态度,凶暴地常常挥鞭子取乐,女人再也无法支撑,一天天的虚弱。小孩天天去看她,女子的表情也从痛苦到喜悦和满足。

  〖JZ〗※※※

  布尔克的手颤动,一鞭就让自己三个月都疼得说不出话来,附带的诅咒更让伤口一年里从未愈合。现在肌肉都还记得那份疼痛。

  那些话现在也与那疼痛一样刻骨铭心:“你要记住,你本应该有一个父亲,而他却是我们的敌人!是他带给你一切的无能,一切的痛苦。你要替你自己复仇!”

  在当上族长后,布尔克最先做的事就是翻阅卷宗:“第四十七代族长魔特之女魔丝娅参与执行特级任务,成功。负伤濒死时被一人族雄性当作蜥蜴族人所救。魔丝娅回报,自己当时无力杀掉那个人族雄性………

  “四十八任族长魔科多接到辅祭大人命令:扰乱十五个废物的国家。魔科多族长拟派魔丝娅前去执行简单的刺杀任务。魔丝娅提出她有更好的方法,通过甘洛控制那些废物国。这项提议得到辅祭大人的同意。

  “她加入亡灵法师法瑞特的实验,与人族的身体揉和。实验后魔丝娅失去力量变成了废物,她去吸引甘洛新的废物长的注意。魔丝娅变成废物后,甘洛的新废物长虽然喜欢她,但却无法面对其他废物的压力,因而计谋失败了。(旁注:如果魔丝娅不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放弃力量,那些废物哪敢拉半个屁出来。可见辅祭大人的话:只有力量才是真实的!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辅祭大人非常欣赏魔丝娅,问她愿不愿意使用完成特级任务后的奖励,让法瑞特将她身体的废物部份变成烈火兽的部份,那样她不仅能够恢复力量,还有可能击败魔科多族长。魔丝娅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居然选择了与新废物长呆在一起,要求不要打扰他们。辅祭大人大度地同意了,只附加了一个小条件:如果那个新废物长对她的所谓爱情是真实的,那看到魔丝娅与其他人的交配肯定无法容忍。只要那个新废物长还算是个雄性,杀掉了与她交配的雄性,就将不再打扰她与那个废物长那种让我们听了直冒酸水的长期交配。

  “然而,废物的想法是无法理解的。甘洛的废物长居然真的不杀那个人,虽然他看上去很愤怒。魔科多族长给了魔丝娅最后一个机会,只要她选择与蝎毒神兽交配,重新获得力量,就可以让她重返吾族。可惜,她居然为毫无能力,必须淘汰的幼崽放弃了。果然,成为废物后思考方式就与我们不同了,她甚至在自己的幼崽死去后,跑出去找来了一个像她幼崽的人族幼崽,最后,她被族人所唾弃,死得连废物都不如。(旁注:这验证了魔科多族长的一句话:如果废物不听话,先给他一顿鞭子,如果还不听话,再给他一顿大锤,这样至少废物还可以变为食物。)”

  布尔克眼里的风暴消去,摸着手中的匕首尖:“我答应过祢,要让爱我的族女得到幸福。但祢也告诉过我,只有力量才是最忠实的!如果她们真与罗宾交配,我是绝不容情!魔丝娅,祢同意吧!任何一个爱我的族女,她的一切都必须属于我,由我支配!”

  〖JZ〗※※※

  甘洛首辅府里,一座靠近荷花池的书房,黄色的光晕透过薄薄的沙窗,在夜雾中孤单地闪烁着。

  “大人,”手持蜡烛的蜥蜴老人打着哈欠说:“已是深夜了,早点休息了吧?”

  正翻看着卷轴的蜥蜴人头也不抬,拿过蜡烛,挥挥手:“你下去休息。”

  蜥蜴老人拉上窗帘:“大人,夜深天凉……”

  “再见。”翻着卷轴的锦袍蜥蜴人眼光依旧盯在卷轴上。

  蜥蜴老人张口欲言,见锦袍蜥蜴人神情专注,只好往外走去,在门边停下脚步:“大人,明日六时准时吃早餐吗?”

  “是了。”锦袍蜥蜴人突地想起了,转头微笑说:“这段时间你已经很累了,从明天起休假十天。”指着门边桌上的红木盒子:“那是我的一点礼物,法陀娅尔明天出嫁,我都抽不出时间,十分抱歉。请你把我的祝福带去。”

  蜥蜴老人哽咽着说:“大人,小女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该让大人多操心了!明日早点依旧吗?”

  锦袍蜥蜴人摇头:“十天,一天都不准少。”

  “是!”蜥蜴老人用力地一点头。

  等蜥蜴老人的脚步声远去,锦袍蜥蜴人缓缓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椅子说:“阁下有什么事?”

  我瞥瞥脚下的水迹,现出身形:“埃尔顿,你好。”

  “是……是你!”埃尔顿一怔,精干枯瘦的面容立刻浮现出笑容:“原来是罗宾兄弟。当真想不到!”

  我点头一笑。

  埃尔顿扫开桌子上的卷轴,从旁边放着的食物盒子里拿出酒菜来:“呵呵,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很晚才吃饭。我去叫厨房再做些热菜来。”

  我拿出盒子中的两个青釉瓷酒瓶:“不要劳神了,这些菜就让我垂涎三尺呢。我嘛,是为要紧事而来。”

  埃尔顿挥手止住,笑着道:“先喝几碗再说吧!”给我斟了一碗,“第一碗,是感谢你在龙之国帮助我们。”放下酒瓶,自己先干了碗中的酒。

  我一怔,捏着碗一顿,看看埃尔顿,一口饮下。

  埃尔顿又给我斟了一碗:“这是为风狼佣兵团喝彩,尽管他们还没有龙之国的边防军那么强,但他们与甘洛的骑兵团帮助我们提前结束了战争,蜥蜴人会记住他们的!靠英勇赢得荣誉是每一个战士所追求的,但靠英勇赢得和平的战士才是真正的勇士!你让一批勇士来,我感激你。”

  埃尔顿晃晃酒瓶,换了一瓶,又给我斟了一碗,给自己也斟了一碗:“这碗,就算给你接风洗尘。”

  “等等。”我收敛笑容,说:“你很累了,饮多了不好!”

  “贵国不是有句老话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埃尔顿手摸上碗:“我虽年纪大,豪气却不比你们年轻人差,我先喝。”

  我手急动,按在他的碗边,落寞地说:“看来,我来找你,当真算不得一件好事。”

  埃尔顿一怔,笑问:“怎么说?”

  我看着他:“给人接风洗尘,用上毒酒的恐怕不多吧?”

  埃尔顿脸上笑容拉出的线条,嘴角的弧线,都突地滞止僵化在脸上,僵化的笑容与羞愧、惊诧的表情混合在一起,让他此刻的表情比小丑还引人发笑,但我却觉得心里很苦,笑不出来。

  我把手指放在碗沿,推着碗平平地缓慢移开,在碗的背后,一只小蚂蚁翻躺在溅出的一滴酒液中,只剩下一只脚还在有气无力地划动着。

  “我本不该对一个朋友起戒心,但你太专注那些事务了。我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我叹息一声:“如果你没有烦心的事,以你治国之材,处理日常事宜,何须如此专心?”

  我想着思琳,是她与我的契约让我拥有了察觉死亡威胁的能力,开始,我认为埃尔顿并不知晓,但当他斟酒居然溅了出来,我确信这是他自己布置的。

  一个半兽人见到朋友激动得倒酒时溅出酒液很正常,一个魔导士长期对魔法精微地控制,心不乱是不会在这个小动作上出现偏差的。

  我们静静地坐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在我们的沉默中,密了起来。

  听着窗外的雨声,我舔舔嘴唇,从海里一日一夜的急赶,又饥又渴,刚才喝了酒,口里反而更干了。

  埃尔顿看见,递过一碗茶。

  我推开。

  “这茶里没有毒。”

  我依旧推开:“我知道。”

  “早点走吧,在他们来之前。”

  我冷笑一声:“我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说服力,是否真的有力到迫得人自杀的地步!”

  埃尔顿神情顿时显得有些灿然,突地低头笑起来:“这想必是龙族的精神了吧!我很佩服你们这种精神,能正面硬顶魔界,当然能生出这种让人又敬又惧的精神。”

  “过奖了,我不是龙族的。”

  埃尔顿:“谁都说蜥蜴王族能成为龙,但认真算来,还没有你们龙之国的人族成为龙族的多。不光你们龙之国处处强于我们,其他的国家也都各有生存的基石。我们蜥蜴人能生存,只有一样特长:平淡!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人族和其他族类都不愿意踏足的海滨沼泽,无财无宝,靠天吃饭,连海里的鱼都小些,刺多些,味道差些;地势偏僻,远离军事要冲;人物也不出众,也没有能让其他族欣赏的美女。但这些就是我们的保护神!能几次避开大战,靠的就是这个保护神。这个平淡的地方,只要没有吸引人的东西,就不会有能灭亡蜥蜴人的力量到这里来。”

  “甘洛的骑士团是受欢迎的,蜥蜴人为他们的到来而欢呼,我也欢呼迎接,然而,没想到……”埃尔顿苦涩地说:“他们的要求是逃避不了的。这几天我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只为了解决一个疑问。我在想,什么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很多事当时看来正确,事后回想简直是愚蠢透顶!这样的事数之不清,但我最后还是找到了答案,对我们蜥蜴人来说,夹在龙之国与魔界的争斗之间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举动了。”

  “这就是你用毒酒来款待我的原因?”我鼓掌,冷讽道:“听来似乎很有道理。平淡,唔,有时候确实也算得上一种力量。只要杀了我,魔族就满意了;你再死了,龙之国也不会追究了。于是,这个平淡的地方,在失去了吸引注意的源头后,就能保持平静。你可以放心的是,我不是龙之国的特使,所以我死了你也用不着陪葬。现在,你要改变主意,喝那碗毒酒还来得及,说不定魔界真会因为你的死而放过蜥蜴国。”

  我们对面坐着,各怀心事,都觉得无话可说。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沉默,天已蒙蒙发亮,我遗憾地揉揉手:“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来了。别的蜥蜴人,包括你们的国王都可以丧失勇气,唯独你,没有那个资格!”

  我负手在街上漫无目地地走着,心情与这里的气候颇有些相像,闷热,烦人,粘糊糊的难受。

  不需要把钉子都碰上一遍才知道疼,如果埃尔顿明知道布尔克来自于魔界,还选择了自杀,那血书最多也只能让两票弃权。要让临近龙之国的那三个国家弃权,除非我是龙之国的特使,但哪个带着如此使命的特使会在大街上走着,没有一队随从?

  不管我平常是如何不屑地看待那些贵族,嘲讽破落贵族可笑的着装和装腔作势的讲究和排场,在今天,我是感受到那些豪华的马车,华丽的服饰,所起的作用不仅仅在装饰外表上,还是一种表明彼此身份的交际名片。

  我突地觉得那种交际的方式很可笑,就像两只蚂蚁严肃地晃动着彼此的触角,其实只是想告诉对方,在污水沟边还有一只发臭的苍蝇。

  我冷冷一笑,我可不想学习那种晃动触角来交际的方式,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才有余暇去浏览带着浓郁异国风情的蜥蜴国都。

  按记载,蜥蜴国都人口大约四十来万。但此刻大街上一队队走着的,除去有公职在身的本地人,大多是随着各国议事元老而来的使团人员。

  由此看来,虽则即将进行商盟国家的议事会,但面临飓风的来袭,本地的市民大都已避到高处的山地去了,大街上的马车也没有放慢速度,碾得一路上泥水飞溅,骂声不断。

  一辆宽敞马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紫色棉纱窗帘晃动,里面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我心中一动,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马车急急刹住,横在我面前,窗帘挑开一半,一个盛装打扮的贵族美女从窗里对我招着手。

  我漠然看着贵族美女,觉得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我敢肯定以前见过,但偏偏记不清名字了。

  贵族美女眨着眼睛看看我,似乎也有些疑惑是不是认错人,最后她很肯定,表情从微笑变为冰冷,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但随手把另外一面窗帘拉开,索瑟居然大模大样,一本正经地坐在对面:“下面的先生,不知我是否认识你呢?”

  我冷声说:“你认错人了。”遂笑道:“别废话了,坐过去点。”拉开车门,跨了上去。

  有什么比遇见老友更令人心情畅快?

  一切的烦闷立刻都消去,我的心情大好,笑呵呵地说:“弟妹别见怪啊!我刚才是有眼无珠呢。”

  禹婷挑挑柳眉:“什么弟妹!没见到我坐对面吗?真真是有眼无珠,贵人多忘事!我们这些小女子哪里还能让你记得……”

  我连忙打着哈哈表明俯首认错,兄弟的老婆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不然里外都不是人。

  索瑟通过眼神得意地给我打了个暗示:“此美女只是嘴硬。”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玩上一天,见那些肥头官员的事推到明天再说。”对着车前喊道:“去海边白羽岩。”

  “你走后三个月不到,一天天还未亮,郭剑就把寝室收拾得很整洁,说在学校已经学不到什么了,要去北方拜访封红阳。我们当时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觉,就随口应了‘去吧,去吧’,没想到起床后发现那小子真的一声不吭就走了,连铺盖和蚊帐都退给了学校。你知道,卡勒一直对郭剑的魔法剑很垂涎,郭剑也一直舍不得给,他走时,还是把剑留给了卡勒。”

  我连击两掌,呵呵笑道:“好!”

  “好什么?郭剑也走了,哎,打算拿我和卡勒出气的男生至少也有个两三百,大的社团就有四五个。”索瑟一脸柔情蜜意地握着禹婷的手:“全亏婷婷和海伦两个会长帮我们,不然,日子就难熬了。”

  当着禹婷的面,我大力帮腔道:“不会吧,以你这么英明神武,还不是玩一样地把他们唬得团团转。”

  索瑟连连点头,口里却否认道:“哪里,哪里,还是靠婷婷和海伦。”

  禹婷撇撇嘴:“这我们可不敢居功。真不知道男生整天瞎想什么,我们越是劝,那些社团的男生还越起劲,不过,他去谈了一次,就把他们都劝服了。”

  “哦?怎么回事?”

  “还不是拿着某个放电怪兽的招牌去唬人,亏他还有脸振振有辞地给我说,这就是外交艺术。”

  索瑟正色说:“这可是我们外交世家的传家宝:外交是力量碰撞的润滑剂!我只提醒他们的做法肯定会激怒罗宾,并让他们把‘对付我和卡勒’与‘被你请进神庙住上一生’联系到一起,他们就对我和卡勒友好多了,逢年过节还要给我们送礼品。我们居然收到了一个男生寝室做的八宝粥,味道还不错,就是糖多了些,枣子少了点。”

  我摊开双手,疑惑地问:“我没这么血腥和暴力吧!”

  “说真的,我与他们接触多了,也没觉得他们有那么可恶。后来,我一直想让他们了解一下你和郭剑,不过,收效不大。”

  我在学校全年出勤才几次,郭剑则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典型,我们能有的交际范围,能给人留下的印象可想而知。了解不了解,又能如何?我不在意地一笑。

  “你们在他们心中那个凶名恐怕也无人能比了。尤其是前些天,一群很凶悍的少数族裔,狼族组成的佣兵团来拜访我们寝室后,你又多了一个头衔,地下血腥的佣兵团的大头目,非文明人欣赏的凶暴图腾。卡勒这个家伙与他们的代表也算是蛮投机的,所以现在到那个镇上去实习了。”

  禹婷在一旁仔细地打量着我:“听别人说,你将是我们学校建校来的第一个大魔导士,我可得代她仔细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

  一听就知道是女生间约定之类的,我支开话题:“索瑟,你到这里来是……”

  “我将来也得走上家族成员的老路了,我妈硬是替我谋了个三级助理文秘的职位。欧雅娜外事殿神官把我派到这个地方来实习一下。”索瑟苦笑说:“这里没有正式的大使,由一个二级文秘行使大使的职责,两天前他也回欧雅娜述职,直到下任来之前,我这个三级的芝麻绿豆大的外交秘书,居然成了欧雅娜在这里的正式代表。两天就把我累得像一条快死了的狗,还得满脸堆笑地陪着一群肥得夸张的蜥蜴人,身上一股怪味的田筑人,幸好运气好在这里撞上你,不然真是地狱啊,你呢?到这儿干嘛?”

  “下车再说吧。”马车随我话落,停了下来,车夫跳下,手持帽子肃立在窗边说:“先生,已经到了。”

  索瑟和禹婷惊讶地看着我:“你没来过吧?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微笑不答,把右手放在禹婷身边盒子的面上:“你们的早餐太丰盛了,一瓶果酱,一碟热带水果切片,一小截黄瓜,欧雅娜的黄油小椰子面包,一罐辣牛肉丝酱,还有两瓶鲜葡萄汁。”

  两个人再对视一眼,更加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说了你们不要生气。”我舔着嘴唇,犹有余味的说。

  “当然不会。”

  我跳下车:“我很饿,所以盒子里的东西在路上已经被我吃了,你们旁边的盒子只是镜像术做出的幻影。”

  禹婷脸色不善,我连忙赞道:“果酱特别好吃!我差点把舌头都咬掉。”

  禹婷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饿死鬼转世,车上还有的,还要吗?”

  索瑟满脸疑惑道:“你怎么做到的!没有念咒语,我们也没感觉到元素精灵的波动。罗宾啊,罗宾,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竖起食指,肯定的说:“与商盟国家选盟主的大会有关吧?”

  我点头:“你们认为谁最有可能当选呢?”

  “甘洛的国王啦,这还用问?”禹婷诘笑说:“听说,他可是非常的英俊呢。”

  索瑟嘘了一声:“我想罗宾可没那个兴趣跑这么远看个男人,”背对着禹婷,变个脸色,色咪咪地说:“是来看选美女的大会?”

  “你知道。”我用以前兄弟间商量大事时才用的口气说:“龙之国还有守护精灵聚居的森林,要专门看美女的话,那还近得多。”

  索瑟眼神立刻从男人间谈论美女时的暖昧变为了澄清:“‘有多少能力,才能惹多少麻烦。’龙之国的老话在别人身上很正确,但你可是惹麻烦的天才,现在,我打赌你已经强过老雷了,那……”索瑟摇头笑道:“我真是想不到你要干什么,你如果要一张旁听席,往上扔烂鸡蛋的话,我倒可以帮你定个一排的位子。”

  禹婷不解地插嘴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怎么话题跳来跳去的?刚才不是说布尔克吗?听传闻,他是一个顶尖的战士哦!”

  索瑟看我的眼神突地变得很锐利,立刻凝声道:“与他有关?”

  “你现在是欧雅娜的外交官,那肯定有这方面的情报。你认为,他当选的可能性有多大?”

  索瑟揉揉头:“我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他没有不当选的理由。”

  “你肯定?”

  索瑟点头:“欧雅娜连贺礼都准备好了,落名上都用古代的甘洛语写上布尔克教名。古代甘洛语几乎就是欧雅娜语,这自然是让布尔克明白欧雅娜与甘洛的密切关系源远流长。外事殿派来的新外交官是一等的文秘,他会在大选的当天上午赶到,正好可以赶上祝贺布尔克当选。”

  “你想得出一条他不当选的理由吗?”

  索瑟耸耸肩:“我不想白费力气,你知道我一向是个男(懒)人。”

  “可我知道,他有一条不当选的理由,打算选他的元老都会突然得了急病,病重得无法前去投票。”

  索瑟挠挠头,瞥瞥禹婷,喜笑颜开问道:“你会预测术?我正好要问哪天日子最好。”

  “得让你失望了,我不会预测术。”

  禹婷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那些元老都会生病?”

  我拣起一块石头抛向天空,在它撞上海面的一刹那,我沉声说:“如果他们真选布尔克,就会病,我会确保他们生病的!”

  索瑟张大了口,合不拢嘴,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我哈哈大笑:“谁叫你那么看得起我呢?叫我惹麻烦的天才。”

  索瑟一愣,苦笑:“我不该招呼你,我不招呼了,行不行?”

  我拍着索瑟的肩膀:“知道上了贼船了?晚了。”

  索瑟打个哈欠说:“前天来的时候,这里风和日丽,很是舒服,现在怎么这么大的冷风?”

  禹婷在旁边听得脸色都白了,听了索瑟的抱怨,连连敲了索瑟几下:“吓了我一跳,看你们两个横眉竖眼的,还以为你们是当真要干那件疯事呢!”

  索瑟微笑:“罗宾的贼船是很吸引人的,祢试试就知道了。对了,还是老规矩,罗宾,你说说吧。”

  在禹婷怔住间,我把布尔克来自于魔族的证据,老甘洛国王的血书,对魔族即将发动大战的推断一一的说了一遍。

  “现在的世界,真是难以分清事实,我们做的事带着魔族的风格,而魔族反而搞起我们的选举了。大战倒真像有些激进邪说那样,是一种交流彼此文化的工具。”索瑟感慨地说:“该死的,你让我心焦,我相信你,魔族即将发动战争的消息对欧雅娜实在是太重要了,可我该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回欧雅娜呢?”

  我正色说:“从事外交的对于迅速地传递消息,肯定有非常高效率的方法。等新的外交文秘到了,你可以告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阻止布尔克当选元老长!布尔克很强,与魔界的黑暗祭师的实力不相上下,如果不出意外,那个黑暗祭师也会来,我们不能有失误。在元老会上,如果我们动手的话,只会让商盟国对我们国家的动机产生怀疑,得赶在那之前,让投票确定下来,大会前那些元老会不会聚会一次?”

  “按照惯例,举行大选前元老是不会聚会的,就算有,也是私底下亲密朋友间的聚会,但这次情况特殊,布尔克的优势太明显,所以,如果我用欧雅娜的名义召开宴会,元老们应该都会来。”

  “好,就把时间定在议事会前一晚。这样,他们病了后,就算得到大神官的治疗,要恢复也得几天。”

  “但那只能延后布尔克当选的时间,他们总有恢复的一天,而一等文秘一到,我就无法使用欧雅娜的名义了。”

  “这足够了,大海告诉我,飓风应该会在议事会的当天来到蜥蜴国。”我手挥动,捉住从眼边飞过的白色鸟羽:“雷电也会跟着飓风而来,在那一天,我有机会击败布尔克,只要击败他,魔族只能重新布置在商盟的势力,我们就争取到了时间!再过几天,甘洛政局变化的消息,也该传到这里了。”

  格雷·里昂,还有忠实于国王的甘洛人,会利用好布尔克不在的机会,在思琳她们的帮助下,没有布尔克和那个充当国师的黑暗祭师,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王室的恢复,即使照二无的情报,另一个黑暗祭师赶到,它的助力也只有留在甘洛的魔族势力,思琳她们在一起是不会吃亏的。

  甘洛那边可以预计我们会稳定的取胜;这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风带来信息是海潮汹涌,在飓风中,就算布尔克,我也有机会赢他!

  索瑟握着禹婷的手:“婷婷,我们不能成留名青史的英雄,就会成为历史上的大笑话,祢说哪种可能性大些?”

  禹婷又气又急地说:“我只知道你们是史无前例的狂人!那些元老是各国的政界元老,其中不少魔导士般强的魔法师,龙武士般强的战士,黑暗祭师是魔族的统治者,大魔导士才能和它们抗衡,照罗宾说的,布尔克应该是与龙殿武士一样的最强战士,让他们生病?恐怕让自己进坟墓还差不多。”

  我手中的羽毛耀出亿万毫光,化为一蓬飞灰:“我不知道你们现在的力量,但是,我清楚自己的力量。要让元老们生病,并不是禹婷祢想像中那么困难。”

  “好了,好了,就算你罗宾大人很强,可他们那么多人,而我们可没你那么好的天才,别说那些元老了,就算他们的侍卫长,我们都没办法。”禹婷脸都急红了:“难道,就不能通过我们的外交官员寻找点帮助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不是胜过我们自己去做吗?”

  我愕然,禹婷的反应怎么不像我了解的女生。

  听了我的建议,梨子肯定会笑眯眯地赞同,她是绝对的相信我的能力;芸儿会高兴地跳起来,摇我的手,说哥哥真好,如果不让她参与,反而会嘟着嘴生气,嘀咕着说我欺负她;思琳是不会放过这个观测他人反应的好机会的,叫她参与行动,与给一个狂热的炼金术士提供新药物一样会被欣然接受;墨菲,估计十有八九会先否定,然后冷嗖嗖地提议由她去投毒,才是又快又省事的最佳办法;就算最可恶的暴风雪,如果在她头脑难得灵活的时间听到这个计划,最多也只会借机骂我不正面冲进去打翻他们。

  相比较我所了解的女生,禹婷的胆子太小。

  我暗中思忖一番,说:“说得对!他们强,我们弱。你们要做的是,在议事会前晚拖住布尔克,让他与元老们分开,布尔克是不会对欧雅娜的外交官不利的。至于让元老们生病,就别担心了,外交官所能寻找的帮助,在时间上都是来不及的,而我们,如果事情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个盟友。”

  禹婷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些红晕。

  我再宽慰说:“你们不必担心布尔克会发现,他扮演的是一个非常讲究礼貌的国王,对着年轻的少女,这样的国王是不会盯着看的。所以他不会发现祢脸色的异样,只要祢陪在索瑟的身边,他打量你们的时间会非常短。”

  索瑟激昂地说:“历史可能会因我们而改变,想想这个可能性就让人睡不着觉!婷婷,祢怎么能拒绝这样的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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