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拂晓刺杀

 

     二无的身影在茂密的树林中时隐时现,速度没有丝毫的变化。“死亡骑士的移动并不快,骏马都能胜过他们,但他们是不需要休息的。因而在长距离的转移中,就连飞鸟都不一定能把他们扔在后面。”英雄小说,真是来源于事实,只被世人误解为编造。

  “里昂,那两个元老带人走了多久了?”

  “在我们谈话时启程去乌猛那里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半路。二哥会在他们前面到的。我们在骆南再联系。”

  里昂的黑马,在旁边树下摇着尾巴,驱赶苍蝇,我心中一动,黑暗祭师是否靠这个追踪?

  “把那匹马给我。”我慢悠悠地说:“我可没你这么精力充沛。”

  里昂非常高兴的去把马牵来,体力能胜过罗宾,足以庆贺。

  我在它屁股上狠拍了一记,放它离去。

  “呃,什么意思?”

  思琳在了解了一个灵魂的记忆后,给我说很久以前,有专门研究苍蝇之类的人,他们的记忆中,有一种吸血的苍蝇,隔着几百米,就能够判断出牛马这些动物的位置。而且,能分辨出每匹马或牛的不同。如果有魔法能让这种本能放大,那可能隔几百里都能做到。我把这转述给里昂。

  里昂惊讶,想了一想,道:“那人呢?”

  “如果让魔法使苍蝇追踪的是人,譬如说你,那一样有可能。”

  里昂怔住,道:“你该不会是当真的吧?”

  “我自然只能说说罢了。不过魔族的确有可能做得到。”

  里昂脸色变化了一阵,问道:“有什么办法?”

  “把须发剔光,与衣服鞋袜一起烧掉,消除体味。你洗澡换衣服没什么看头,我走了。”我摆摆手,沿着大路往回走。

  里昂低声咒骂几句,往河边去了。

  清晨的雾气散去,重重叠叠的常绿阔叶失去屏障,挡不住热带的阳光。

  大青树下,白帆布,绣黑把镀金长剑边纹的帐篷前,两排武士石像似的站立着。

  左边一行,青布衣,持七尺红枣木把长矛;右边,亮银云纹甲,握六尺纯钢短矛。

  手握紧又松开,双方的矛尖离对方的咽喉,不足三寸。

  擦得雪亮的矛尖反射着热带耀眼的阳光,却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在杀意潜伏的亮光中,依稀还能看见人的喉咙在不自觉的蠕动。

  被艳阳唤醒的知了,这热情的林间诗人,开始一天的合唱。与海中的波涛一样,歌声有韵律的起伏着。在经过最低点向上攀升时,却突然静了下来。

  剑拔弩张的局面,被这突来的宁静给打断。双方一起向外侧着头,看着瞬间就停在面前的我。

  我站在两行武士的最前面,交错着的一片矛身挡住了望向帐篷的视线,在长长的出口气,平息了一下的呼吸后,我摸去脸上渗出的汗水,道:“乌斑,你们退开。”

  最里面的青衣武士,是乌猛的亲兵队长,应声道:“是,罗宾先生!大家让开。”

  乌猛大哥的亲卫兵后退两步,收矛而立。

  银甲骑士们爆发出一阵嘿嘿哈哈的嘲笑声。

  乌斑对面的骑士,个头比他的队友要高了半个头,亮银头盔上,还插着一根甘洛高等世袭贵族的标志——孔雀尾翎。色彩绚丽的孔雀尾翎伴着他的大笑,一抖一抖的,活像一只正在早上打扰他人睡眠的公鸡。

  帐篷门掀起,一个面目已被浓密的须发遮掩得只有眼睛与鼻子一块还能看清的人走了出来,穿着军队弓手标准的护甲,胸口黄褐色硬皮甲上的油污已成黑色。外貌邋遢,但他眉目之间的俊秀,不输于美丽的女子。而那双锐利的眼睛,就让人不能小视。

  孔雀羽毛对弓手并不搭理,转头喝道:“让这位先生进去,不过,得按这种方式。”右脚跨前一大步,转过身来,用矛尾指指两腿之间,“从这里过去。”

  银甲骑士嘻嘻哈哈地都照他的方式转过身站着。

  乌猛的亲卫队,脖子上的肌肉绷紧,绽出青筋,黝黑的皮肤已有些发红,没有我的示意,他们恐怕就动手了。

  我打量着面前排成的一行。

  最前面的骑士,尚带着稚气的脸上堆满倨傲,但却不敢直盯着我的眼睛,偏开头道:“照我们队长说的做!”

  “你们坚持这样?”

  骑士对不敢盯着我的眼睛十分愤怒,那显然不算是勇敢的动作,不符合骑士必须具备的品德,因而提高音量,向我挑战似的,怒吼道:“废话!”

  帐篷里的争执声停了下来,里面的人虽尽力掩藏用斗气在对我的探测,但脚边草尖的露珠纷纷坠落,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意图:想看看我的实力。

  “好吧,如你们所愿。”我将魔法刺激用处,默念出传电术,挥掌推在面前的骑士身上。

  乌斑他们眼中,当先的骑士被轻轻一推,触电似的往后一弹,重重撞在身后的骑士身上。

  晨钟般清脆洪亮的声响中,两人相碰的地方闪出暴雨来临前,浓黑的乌云中才能看到的淡蓝色。被他撞上的骑士,应声向后倒去。

  “叮,”相撞的声音连成一片,众人眼里,那淡蓝也随声从头传到最后的孔雀羽毛,那根羽毛突地闪出一片亮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等他们揉揉眼睛,骑士们已经瘫倒在地上。

  踩在他们身上,我大步走向帐篷。

  “电系魔法武士?”弓手让开挡住帐篷的路,“很少见。”

  我不做回应。

  里面人虽少,但暗中聚集的斗气和魔力已经充满了整个帐篷。可以供二十人居住的巨型帐篷,竟也显得狭小。

  最靠近帐篷门坐着的是身高不过四尺半,须发俱白,面色红润,圆脸小眼,白帆布衣的矮人,他把一把半兽人用的精铁单手斧倒拄着,下巴支在斧头的圆把上,闭着双眼在养神;中间是个人族老者,穿着普通市民常见的细麻蜡染蓝衣;最里面的着装讲究,绣金纹绸袍,相貌清俊,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

  他们后面站着两个身材近两米,肌肉虬张,黑色皮肤的武士,武士头发剔得只剩下正中钢针般竖起的一道,手里提着罕见的双头剑;容易让人忽略的是一个隐藏在他们高大的暗影中,披着暗绿色长绒披风的瘦小武士。

  乌猛大哥面沉如水,大嫂脸色通红,见我回来,才从礼貌上硬堆起的微笑换成内心的笑容:“兄弟来了,快坐下喝口茶。”

  中间那个老者看我一眼,浮起不屑的神情:“原来是仗着恶仆相助,难怪杀人奸淫,无恶不做。”

  乌猛握拳一敲桌面,叱道:“科亚,他是我兄弟!叶元老,我们相交十几年,你竟然认为我是那种人?”

  叶林梗“嘿”一声,道:“乌城主,正因为熟,所以我才来问清楚!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乌城主,你最好跟我去见甘洛王。”

  乌猛大哥霍然起身,怒道:“一派胡言!叶元老,我有事,不陪你了。”

  这带着斗气的吼声,让矮人武士眼睛突地张开:“就是这种斗气,一模一样。”

  叶林梗露出惋惜的神色,长声一叹:“乌城主,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巴托该不会冤枉你吧?”

  “大哥,让我说几句。”突然间,我对暴风雪被二无招走有些遗憾,对付这个家伙,有她往这里一站,局势立刻就可以改观。

  我在他们面前踱了两步,问:“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仅是为了逞逞口舌之利?”

  叶林梗“和蔼”地对我说:“小友,你不知道,乌猛刚才做了什么!”

  我似笑非笑地说:“叶元老,怎么听你叫了一声小友,我就浑身不舒服呢?”

  叶林梗怔住,几年都没人敢当面表示对他反感了,神色立刻不自在起来。

  “嘿,哈哈哈!”中间的老者爆发出一阵大笑,“那里来的小子,……”

  我劈劈啪啪热烈地击掌喝采,叹服:“大爷,你嗓音很好啊!不去唱戏,实在太可惜了!”

  “你……”

  叶林梗“肃然起身”,一句比一句急,问道:“乌城主,我们故人之谊已尽。公道自在人心!阮家的事,就算如你所说不是你做的,你就不想去见见阮家的人,去察看一下是谁假冒你?你如果问心无愧的话,怎么不敢跟我们去见甘洛王?布尔克陛下明察秋毫,还会冤枉你?你不跟我去,是不是做贼心虚?”

  乌猛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说:“陛下命令我在骆南与他汇合,我只能在那里见他。两位元老,感谢你们对我名誉的关心。请放心,这件发生在甘洛的惨案,就算凶徒没有假冒我,也不容许那凶徒逍遥事外!你们虽然是议事会的元老,但也请不要介入甘洛的内事。我就不送了。”

  一行人脸色阴沉,骑马而去。

  “大哥,你让我也有些意外,软硬不吃。”我哈哈笑道:“那叶元老再三掩饰,都照样显得很失望。”

  乌猛大哥笑道:“呵呵,兄弟,没二王子通知,我还真可能随他们去对质。这群家伙,居然都成了布尔克的手下!只是那阮家的人遭受这场横祸十分可怜。兄弟,二王子要我们刺杀布尔克。这是布尔克的资料。”

  我接过那叠厚达三寸的资料,这居然是用最细最薄的蝉翼纱装订的,前面彩绘的图共计一百四十张。甘洛首府骆南的大市区分块放大图,市区附近的高山激流、王宫里的建筑都绘得逼真。后面的页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通篇至少也有个百来万字。

  “我把梨子她们叫来,一起商议。”

  使团开拔后,我们在宽敞的六轮马车里坐着翻看资料。由乌斑取代车夫驾车,前后都是乌猛大哥的亲兵,他们大多是乌姓的族人,全部由乌猛大哥亲自训练的,不会有布尔克的奸细。

  但为了防止万一,我们还是命令前后的马车与我们相隔十丈。在这样的距离下,如果有人能不用魔法就能听到我们刻意压低的声音,那除非是龙族。

  二无的资料详尽到乌猛大哥看了直皱眉头,大嫂摇头,梨子娇慵地打哈欠,墨菲很努力的记忆,效果也不是很理想。

  “我们分开分析好了,墨菲,祢看地理篇。大哥,你们负责看守卫的情况。”我把资料分了出去,再用咒语将思琳从对古文明的研究中唤醒。

  她不悦地瞄了我一眼,但看见二无的资料后,竟然十分欣赏,说:“这资料还比较齐。做事至少要做到这样。”说完取过一叠纸,边看边择选出要点。

  “布尔克的侍卫,明里最需要当心的有六个田筑的国剑师,他们用异种双身剑。一个新投靠的弓手也需要留意。”

  我点头说:“田筑国自吹他们的国剑师能抵敌龙之国的龙战士,按他们吹牛的风格,这次却不算是太离谱!刚才那带双身剑的两个人斗气不怎么样,但手脚却异常灵活,刚才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有只小虫,后面的那个已经实实在在的踩上去了,但等他走过后,虫子却依旧活着,这说明他能把肌肉控制由心。”

  乌猛大哥想了一想,道:“六个人,应该是组成一种阵式所需,如果他们能借由阵式,把斗气联合使用,那就不可小窥。至少能把我们延缓。”

  “那个弓手,二无资料中,他来自大陆的西南,而那正是精灵国所在。虽然外貌上他不像是守护精灵,但既然能从精灵国带出神弓手才准许使用的紫藤弦弓,那他不会没有神弓手的实力。他对我们的威胁非常的大。我进大哥的帐篷前,与他对视了一眼,没看出他眼中有敌意。但不管怎样,他就算是要暗中想帮我们,在我们行动时,也最多放缓发第一箭的速度。而只要他开始射,长期的训练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尽可能做到最好。”

  “但暗中需要留意的,才是真正致命的。他的侍妃,今年才来的那两对胞胎。照二无记载,布尔克出席任何会议,她们至少有一对陪在身边。先看这幅图。”

  思琳翻到一百二十页的那幅宫廷仕女图。

  两对青春妙龄的双胞胎在花园中嬉戏,左边两个表情纯洁,像晨曦中对着阳光含露开放的花朵,面带羞涩,却穿着让雪白圆润的大腿尽显无遗的超短裙,上面是一件薄薄的淡橙色抹胸,里面一对小鸽子正振翅欲飞。我在翠仙居都没见到这么火辣的装束。右边的表情妖冶风骚,满含春情,用目光挑逗布尔克,发出一阵阵勾人魂魄的暧昧笑声,却穿着非常保守正式的素服。

  画工堪称精湛,惟妙惟肖。

  思琳环视一眼,认为就数我观察得最仔细,眼神最投入,问道:“你看出什么了吗?”

  我茫然,连忙再三观察,从她们的衣着、身材到四周的景物,实在看出什么动静来。

  思琳淡淡地说:“她们都是魔族的强手。先看左边这对,画中,那只蝴蝶本来飞行的路线是从她们身边过,但特意绕了个弯。右边,色彩的明暗出现了与画匠水平不合的变化。注意到没有,她们身边的光线要亮许多,而且像水波一样带有弧度,这说明,不管她们是怎么改变光线的。她们身边的热度,与四周不同。魔族有力量的都非常暴戾,能控制住自己的,都是强者。按照魔界唯一的条律:强者为尊,所以布尔克比她们强。”

  乌猛大哥苦笑,道:“怎么听祢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们机会太小。还有一个能仿冒我斗气的人。”

  思琳冷静地说:“机会不是全然没有,但最多也只有那么一次,就是大哥面见布尔克的那次。”

  我用手敲敲额头,说:“我们不能先动手,除去布尔克的手下,那会让他警觉。大家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在他们当中一击成功?”

  大家都陷入沉思,只听见马车摇晃时,打开的车窗发出的咯吱声。

  一时间理不出头绪,我背靠在车壁上,从窗向外看去,天空中已飘起了雨丝,这是甘洛的雨季。每天必定降临的阵雨又在用她那温柔的千丝万缕抚摸大地的生灵。在水田的青青禾苗间点画出一圈圈涟漪。树枝上小鸟们挤在宽大的叶子下,绽开歌喉,为雨而歌唱。右边的小河,叠叠重重的荷叶开心地展开,迎接着雨珠滴落。在雨珠将它压得微微弯曲时,才不舍的一倾身,让怀里的雨珠儿连成一条白线随风洒落。蜻蜓们飞上含苞欲放的荷花,略做停留,又欢快地飞向水面。

  几滴雨珠飘落在面颊上,溅碎间,那一丝凉意已传入我心中,我心中一动,笑道:“大家来做个游戏,刻个冰雕。”

  “墨菲,引水进来,让它凝聚成两匹城墙砖叠加的大小。”

  “好的。”

  “梨子,雪魄魔法石。”

  我接过装有雪魄魔法石的古松木匣,拈出一块雪魄石,从水面上放下,水砖立刻被冻结成晶莹的冰块。

  “大哥,布尔克借机发难,会在哪里进行?”

  乌猛将图翻到四十五页,道:“在葩葫殿,就是这座偏殿,这是甘洛大臣解决纠纷的场合。”

  “一寸就代表一丈半。大哥,能把它刻成图上的样子吗?”

  乌猛大哥看了看彩图,抽出一把弯匕首,手腕恣意地挥动,冰花飞溅,彩图上的宫殿浮现在冰砖上。

  它是一座长方形的宫殿,两边近墙处各摆着一排座位,为大臣们旁听所用。

  “我记得不错的话,资料中,对这座偏殿没有提及魔法防护阵,对吗?”

  “是的,这偏殿没有魔法防护阵。”

  “那我们就能成功!”我心中大定,点着冰雕中国王的座位:“布尔克坐的地方正对着大殿门七丈,按通常的规律,他身边会坐着一对宫女做护卫。下阶三丈半,就是双方陈诉理由的地方。殿门会由那六个国剑师护卫。”

  “我们设想,那假冒大哥的人也在大殿里,在布尔克身后或在我们与布尔克之间。”

  “既然要我们对质,叶林梗和科亚也会带他的那些武士来,他们应该会站在我们的对面。所以,得加上那个矮人、巴托、弓手,还有那个影子武士。”

  我边说边摆上雪魄石,又继续道:“其他旁观的大臣和卫兵,我们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我用手指绕着布尔克画了一个圆圈,淡淡的白圈中,只有三块雪魄石,我问道:“你们看出来了吗?”

  “什么?”

  “如果这个圈代表火焰,那我们只要足够快,要对付的就只有布尔克和他旁边的宫女。”

  “怎么说?”

  “如果我施出七级的火系魔法火焰圈。大哥,你估计要打开一面缺口,需要多久?”

  乌猛大哥微一沉吟,道:“如果是兄弟全力施展出的,至少要六秒钟。”

  “我想,他们不会比大哥你更快,就算那个假冒你的人厉害一倍,这火焰圈也能为我们争取到两、三秒钟。”

  “两三秒钟?眨两次眼睛的时间。”乌猛大哥的失望溢于言表,“布尔克除非连国剑士都不如,我们才有机会。这可能吗?”

  思琳,我相信她对上古文明的探索不会白费。

  我摸着梨子的柔荑,柔声道:“这就靠她了。梨子,祢有办法让雪魄石把寒气一道放出吗?”

  思琳觉得温暖从手背上传开,全身泛起难明的感觉,既有甜蜜,也有不安。

  与罗宾的相处,很像每天夜幕中的漫步,都成了一种让自己很舒心的习惯。几个小时,几天,自己在聚灵环中听不见他的话语,却依旧知道他就在身边,心会像黑夜一样安宁,效率也很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罗宾一走开,自己就会惊醒过来,想个理由到梨子体内去。

  梨子的感情在影响我!肯定是这样。

  思琳把感觉强压下去,默默计算后点头说:“我会做出将雪魄石的寒气尽量催发出来的装置,只要布尔克打开它,就会让他和身边的人被冻结一段时间。按大哥的身手,面对最好的魔法石释放出的寒意,也会被冻结十秒钟,所以,你们至少拥有五秒钟。”

  思琳的话声失去了往日钢铁傀儡似的沉稳、冷静和没有生气,带上了一点女孩说话时的语调。

  我立刻感觉到手掌下的柔荑也在微微的发抖,这才想到,手中的柔荑,不仅是梨子的,还是思琳的。而那双秋水般的眼里,浮现出久违了的揶揄和笑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慌乱。

  我定定神说:“我还有一种魔法,能让人的身体在痛苦的同时加快一倍以上的速度。所以,时间对我们来说,比他们要多些。足够我们进入那火圈,而他们被隔在外面。”

  我用手指捻起摆在王位上的石头,扔进匣子,道:“甘洛不是布尔克该呆的地方,就由我们把他送回他该去的地方。”

  我把手往头后一枕,倒在车壁上,懒懒地打个哈欠,道:“好了,为了想好怎么杀那家伙。我头都疼了,你们想行动方案吧。”

  墨菲做了地点的介绍:“甘洛王宫建造在高有二百六十四丈的纳洪山上,共五百一十四间屋,大殿十一,城堡一处,御花园五个。后御花园的悬崖下,甘洛最大的河流——伏崖河在那里陡然收拢,用二十丈宽的身躯,一泻千里的湍急来护卫着甘洛的王宫。地势险峻,……”

  大哥和嫂子讲述卫兵的布置:“王宫里卫兵本来不多,但布尔克来后,增加了四倍人手,现在王宫里共有皇家骑士五百人,护殿弓手两百人,剑士六十人左右。骑士大多是贵族子弟,战斗力实在是有辱以前甘洛第一精锐的名誉。但弓手和剑士多从民间招募,所以还是很有实力的。他们一般分三披轮值,其他时间在王宫左下这座城堡里休息。他们的路线是养生殿、清样殿……布尔克还有些颇有实力的近身护卫,魔剑士、召唤师、幻术师、魔法师,一般随布尔克行动,在宫殿外护卫。所以,我们成功后要离开,场面会很热闹。”

  行动方案是思琳的构思:梨子估算好时间,在我们进偏殿后用召唤术摧毁王宫正门,吸引卫兵和偏殿前护卫们的注意,她可以变化外形,扮作半兽人,然后从官方最难监控的半兽人聚居区安全离开。

  我、乌猛大哥和嫂子上殿刺杀,那个装置放在匣子中,就是证物。布尔克设局陷害大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大哥,他自然得检验证物。在他打开的同时,我们就动手。

  一击成功后,且战且退,到卫兵稀少的御花园,墨菲在河对岸用水系魔法接应我们。

  “来,来,来,上酒。喝什么茶!”乌猛大哥拿出酒杯,他和嫂子,举杯肃穆地说:“为了真正的卡罗门王族,为了甘洛的兴盛!”

  我收起笑容,举起杯,激昂道:“也为了斩断魔族的触角,让我龙之国免去南方之患。”

  梨子眨眨眼睛,也举起杯,道:“为了罗宾和人家心中的英雄梦。”

  墨菲举起杯,道:“为了大家。”

  〖JZ〗※※※

  骆南,大河之城。

  卡罗门王率领教皇的万人骑士队从欧雅娜到来,在伏崖河畔与魔族的大军相遇,双方的鲜血染红了河边的莲花,从那时起,甘洛有了大陆独特的景观,长河艳红。

  大象的长鸣响起在远方。

  我拉起车窗的竹帘,眺望前方。

  象桥,骆南的大门,气势恢弘,横跨四十丈大河的石拱桥离这里还有两里路。

  一队驮物的大象,在桥头被主人卸下货物,解开车架子后,兴奋地急急走向亿万条金纹蹿动的伏崖河,去洗却身上的风尘。人们在欢笑中让开去路,孩子们在后面雀跃追逐着。

  笔直的红沙石路边,三丈高的驻剑石俑肃立在右边。石像上青苔覆盖,外壳斑驳脱落。但那股勇士的阳刚气概,回荡在这延伸到象桥的红沙石道上。人们也带上了一些肃然的味道,安静地走着。

  一阵急风从大桥吹来,石像下祭祀的黄花圈飞起数之不清的花瓣,飘舞在这古时勇士们的纪念场上。

  墨菲在我耳边用天籁声音解说:“这就是名满大陆的卡罗门勇士石像。七千六百年前,卡罗门与手下从欧雅娜来到甘洛,在驱除魔族后,整个万骑队,就只剩下了六百三十七人。现在不少贵族的祖先就在其中。桥头右边上的就是卡罗门王。”

  我回头提议说:“我们走过去?”

  墨菲眼睛亮闪闪地道:“好啊。”

  下车后,梨子给了我一个香吻,做出感动得要流泪的样子,“今天好乖哦,知道人家想买点纪念品。”

  我往她注意的方向看去,左边五丈开外,隔着两丈宽的苜蓿草地,与红沙石路并行的泥路上,则是另一番景象:精制的杉木屋檐下挂着怒放的吊兰和紫铃铛花,熙攘的人群挑选着蚕丝、印染的棉布、铜器、镯子、项链……

  “可,祢不是喜欢英雄吗?这可是卡罗门石像!”

  “是啊,所以人家让你慢慢看好了,人家在卡罗门像下见你嘛。”梨子拉着墨菲的手,打算向选购的地方去。

  我从中间挤进,左手环在梨子柔软如水的细腰上,不再浪费口舌,使用体力优势,把她调了个头。

  “呜,抗议暴君!”在墨菲还拘谨的被我拉住时,梨子娇嗔地敲了我两下,突地噗哧笑出来,白了我一眼:“你还真当人家笨笨的啊?愿意错过这大陆的盛景?”

  我们牵着手漫步在红沙路上。

  河风蕴涵着森林蓬勃而出的生命力,带着淡淡的花香吹拂在面颊上。

  黄昏的夕阳染红了皇宫的黄金尖顶,把伏崖河化作一条金带,缠在这甘洛最美的土地上。

  在卡罗门石像前,我们停下脚步。

  甘洛的立国之君高昂着额头,看着那西下的红日。

  甘洛的青年男女从路边放着的黄油木桶中,用飘着黄花的清水洗过手,献上自己的祭祀物。

  “要买花吗?祭祀的花。”卖花的小女孩提着花篮过来:“姐姐,许愿很灵的。”

  梨子给了她一个值十个普通金币的双面鹰古金币,这让小女孩欢喜得把花蓝塞给我们,握着金币挥动小手往家跑去。

  “我们一起许个心愿吧。”

  “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心愿。但不妨祭祀一番。”我从蓝子里拿出一束花,迈开步子,到石像前,一停,用骑士的礼仪,跨个箭步,将花横捧在手心,放在卡罗门的脚下。

  当我抬起头时,卡罗门像似乎在怒视着夕阳边的王宫,又把眼光放在我身上。

  “我不会让美丽的甘洛被魔族占据。”我在心里暗暗的念道。

  石像似乎在点头。

  我收回跨出的脚步,回转身来,梨子还在虔诚的对着石像念着什么,墨菲则轻抚被风吹得飘舞的秀发。

  天空中传来一阵飞鸟的鸣叫,我们抬头望去,千万只羽毛五彩缤纷的大鹦鹉正纷纷从屋顶和树梢上飞起,汇入空中绕飞的鸟群,像朵彩云飘落,再从跨河的桥洞穿过,飞向水天空阔之处。

  “这是甘洛的另一个景观,鹦鹉归林。人倦了就会回家,鸟儿们也想回家。”我感觉墨菲在看到鸟群飞向远方的森林时,情绪低落。

  我带着安慰的眼光看她,墨菲却像有些难受似的避开,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从梨子身上学了一样,少女的心思,最好别猜,也就放开不理。

  象桥,结合了甘洛本地伞形屋顶的建筑风格和龙之国南方桥梁的风味。栏杆厚重,每隔五米,有粗大的雕刻着动物图案的排水石梁从栏杆下伸出,那些顽皮胆大的小孩,从石梁端上跳入水中。

  桥下河边嬉戏的大象兴奋地用鼻子吸水喷开,女孩们穿着轻薄鲜艳的衣服,站在近岸的浅水中,将那黑色光亮的长发,用清澈的河水悠然地款洗。光洁的蜜色肌肤,青春的婀娜多姿,伴着河水轻柔的拍岸声,与她们的笑声一道荡开在人的心中。

  远处,暮霭沉沉,红莲花在河岸边盛开着,东一簇,西一簇,当江风吹临,远望过去,就像江边燃起美丽的火花。

  “好像某人看得很专心哦。”梨子眨眨眼睛,咬着红唇下了一个结论。

  “嗯。”我手一按栏杆,跳过去,走上排水的石梁,到了尽头,盘膝坐下,“看得再仔细些!”

  “那下河看得更清楚啊!”梨子才买的热糖缠丝果子准确的击向我的头,我头也不回,却像从盘子中取的一样随手抓住,送入嘴里大嚼起来。

  墨菲惊讶地说:“要不是知道他是魔法师,旁人真会怀疑他是魔法战士呢!”

  “那家伙就喜欢用古怪的方式来使用魔法。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梨子不以为然的说。

  “他是在看红莲花与落日的辉映。”墨菲接过,不无遗憾地说:“如果到了深秋,这些红莲花会与天边的晚霞同色,就像天上的嫣红流入了大河,景致会更美。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在这里找家沿河的民居住上几天,就好了。”

  我起身,迎着滚滚而下的大河,念出一首仿古文词:〖HK22〗千山迟暮,万鸟归林,负手傲立桥头,

  江花燃火,骤风动莲洲;

  若有知己携游,又何妨月夜凌舟?

  任谁道:此时风光尽好,何须待寒秋?

  〖HK〗“好啊!”梨子是我超级拥护者,立刻娇声叫好,我转头看去,墨菲垂下头,在感觉到我的目光时,才抬起头来,神色却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只会娇羞无限的女孩,而是带着火辣的目光。

  “怎么样,今晚划舟赏月?”

  墨菲点头笑道:“好啊,有此雅兴,又何须待他日呢?”

  往常一定会雀跃拥护的梨子却平静冷淡地说:“明天要去办正事,今晚需要休息,把身体精力都调到最佳。”

  我知道这是思琳不赞成,她永远都很冷静。我叹息一声,道:“这是重要些。”

  墨菲的神色有些黯然,我安慰说:“将来有的是机会。”

  “嗯。”这劝慰似乎没有起到作用。

  〖JZ〗※※※

  我们清早出门时,明月还在天空斜斜地挂着。

  大哥摸了摸乌娅的头,他的眼神透着逼人的信心,嫂子爱怜地将乌娅的彩绸发带系牢,叮嘱她要听老师的话。

  我接过梨子手里的小木匣,它只有五寸长,三寸宽,厚寸半,小得只能放下一把梳子几支眉笔,与少女随身携带的梳装匣并无区别,但它就是今天一击成功的关键。

  从偏宫门进去,随着两个全身着重钢铠的持斧卫兵,我们绕过一座荷花池,两座偏殿。

  淡绿色屋顶的宫殿出现在路的尽头,这就是了,我表情镇静如初,握着的手心却在冒汗。

  在踏着光滑如镜的汉白石阶走上去时,我低下头,低声将魔法刺激念出。大哥和嫂子,全身一振,用踩石阶一顿这个动作将身体的变化适应。

  那六个国剑师正如所料的站在大殿门前。换上了带着金色的护臂,两条简单的金护具交叉在黝黑刚劲的胸肌前,将眼睛瞪得滚圆,怒目着我们走过。

  旁听的大臣们已经在两边坐好。按甘洛的风俗,支持大哥的人在右边,人数与对面的几乎一样多,但看官服年纪,大多是已经退下的老臣。

  大臣们静静地坐着,给人的感觉,以为那不过是石像。

  大殿很静,静得可以听到殿外卫兵们的呼吸和在走动间钢铠发出的摩擦声;静得可以听见屋檐上风铃的回响;静得可以让我们走进去的脚步声将整个大殿的人惊动;静得在喉咙中滚动的、被压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能让人觉得与大雨刚刚开始时,打在芭蕉叶面的雨滴声一样的响亮。

  两边窗户都打开,一排光柱从左边射入,在乱跳动着的灰尘边,叶林梗、布亚、巴托,静静地站着。

  他们身后一个楚楚可怜,穿白麻丧服的美丽少女正努力地压抑着哭泣的声音,另一个老者咬牙切齿,满脸皱纹。

  “就是他!”老者怒、急、气、恨,颤抖地指着大哥,“就是他。”

  这一声,划破了宁静,就像浓黑的乌云中劈落地面的第一道闪电,预告着暴风雨的到来。

  “大伯,布尔克陛下会主持公道的。”叶林梗强制镇定,按捺怒火说:“等陛下来了,只要乌城主真犯下了那罪行,任他再三狡辩,也逃脱不了陛下的慧眼。”

  叶林梗刚表演完一个出于义愤,不畏强者的保护者的角色,侍卫官就巧合地长声唱道:“陛下驾到。”

  我循声将目光投去。

  帷幔晃动,两个全身裹在闪动着金色波光的魔法鳞甲中的护卫走了进来。

  左边的虽然带着几乎遮住整个头,只有眉目间那一条缝隙的头盔,我还是认出,他就是那个弓手。

  两个宫女随在护卫身后。

  布尔克,甘洛人心目中的太阳王,就随她们走了进来。

  朝气蓬勃,一头短短的金发,面目竟然与卡罗门石像有几分相像,但俊秀得让我怀疑:能否有女孩能够坦然的面对他的目光而心跳不加快。

  确实,他就像大殿的太阳,就算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但必定在他出现的地方是最耀眼的。

  布尔克的气质有种融入血液的高贵,在迈上王座的短短几步路间,又把优雅和风度演绎到了极至。他看那少女的目光,让大殿里的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那是来自一颗王者内心的深深的怜悯。

  他在王座上坐下,一个平和、中气十足、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叶元老远道而来,请先说。”

  叶林梗的表演,堪称完美。

  一个在建议他人屠杀了帮助过自己的一家后,还能这样声泪俱下的、悲痛的让受害者家中唯一幸存的年过花甲的老丈扶着他才能把话说完:“请陛下为我们伸张正义!让血腥肮脏的凶徒得到惩罚!”

  凶徒只在肉体上将不幸的阮家毁灭,而叶林梗则让那个场景活灵活现地再现,而大殿上的人就像在旁边观看,却无能为力,这让阮家的人在灵魂上也遭受到了苦难。

  等叶林梗表演完,那个少女已经软软地跪坐在地上。她爷爷抱着她的头,老泪横流。

  此时,连右边大臣们的眼光都带着了怀疑。

  大殿又静了下来,大哥和嫂子的呼吸声随着叶林梗的表演,明显的加重。

  “不要与他争辩。”我心中默念道:“大哥,稳住,这是最后的关键。”

  乌猛大哥没有让我失望,沉声说:“陛下!请让臣将一证物呈上,陛下看了,当相信那件事情不是臣所为。”

  布尔克凝视着乌猛,眼神竟十分柔和,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交上来吧。”

  我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这就要开始了。身体的肌肉在魔法刺激下活力充盈,全身的精力在我低着头往上走时,似乎要冲破身体喷发出来。

  “嚓,嚓,嚓,嚓,……”软牛皮鞋底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在寂静中听来竟像是沙地里行走的响声,与大殿角檐风铃清脆的响声混合着,在大殿里回响。

  在我低头献上木匣,退到大哥身旁时,布尔克将木匣打开。

  大殿中,响起一声细微但清楚的嗤声,在木匣打开的同时,寒意瞬间从布尔克手中的木匣扩散,一团淡淡的透明的细小结晶喷开,像一朵巨大的花朵绽放在布尔克身边一丈之内。

  一切都似乎随木匣的打开而被冻结,又像大殿里其他的人都坠入了噩梦,时光之轮也放慢了转动。

  两个金色鳞甲的护卫,目瞪口呆地半转身呆呆地看着。

  布尔克保持着开匣的姿势没有变化,他和身后的宫女与雪原上被冻死的旅客一样,眉毛须发都凝结着霜雪,身体僵硬犹如尸体。

  “喀”,剑在斗气催逼下,从乌猛的剑鞘中跳出,向前飞出,我们三人身形同时向前。

  乌猛跃起在半空,扬手抓住剑,身随剑动射向布尔克。

  我和嫂子人影晃动,跟在后面,在我们从护卫身边跳上台阶时。整个大殿才像从睡梦中惊醒。

  “行刺!”大殿内外,三处同时响起了警觉的吼声。他们的速度很快,那个矮人武士巴托,离嫂子只有一丈,最慢的国剑师,也到了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我口中的咒语已然完成,双手向后一舞间,一圈火墙哄然腾起,直烧到大殿顶部,贴着嫂子的身影将他们与我们隔开。

  透过两尺多厚的金黄色火焰墙,他们的表情隔着被热浪扭曲的空气,也似乎被扭曲。跳动的肌肉,脸部的怒容都被放大,却只能呆在台阶下怒吼。

  巴托的斧头劈砍上火墙,如同一副洗干净的白绸被石头击中,火墙突地向里一凹又飘回原位,大殿的光线忽暗忽亮,火墙似乎随时会被破开。

  但我们就快触到了胜利。

  嫂子的水系凝固术已完成,在那寒气和凝固咒双重的威力下,布尔克三人被冻结成了冰雕。

  大哥手中剑刺入冰层,离布尔克的咽喉只有三寸。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不妙,冰层中布尔克眼里的神色,不是惊慌和恐惧,也不是被猎杀前动物的眼神,更不是处于绝境中人的眼神,而满是嘲讽和蔑视,在益隆动物园看到的要将食物撕碎前的魔兽的眼神,也没有他现在这么凶狠,里面风暴一样的狂野,偏偏又带着一股冷静。这极度的冲突让我立刻泛起不舒服的感觉。

  剑离布尔克的咽喉只有三寸,但三寸的距离就再也无法缩短。

  身边的空气以闪电般的速度急剧向布尔克汇聚,刮起了比在大雪山上所遭遇到的还强劲的风,带得我不由自主的往前飘动,我和嫂子的吟唱被打断,就在此时,布尔克身上的冰层炸开。

  “砰!”

  大殿颤动,脚下的大地也在晃动。夜晚似乎降临,我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嗡嗡的乱响,炸开的冰块硬挤进身上的肌肉,一股气浪狠狠地拍上身来,将我向后抛开。

  我努力睁开眼,大哥的剑,让我想起了试图游上瀑布的鱼,它们拼尽全力,但却从未成功。

  嫂子受伤的惨叫声,让我回过神来,我身体飞在半空中,心却掉到了地上。她沿着地面滑动,身上被几个矛尖粗细的冰柱穿透,鲜血涂红了滑过的地面,重重的撞在台阶上的护栏。

  “阿莲!”大哥吼声中带着难以诉说的愤怒,左手推上剑把。

  我跌落在台阶下,滑到了火墙边,全身都似乎散了架。我摇晃着撑着地面站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衰弱,连走上台阶,都必须拉着旁边有些变形了的黄金护栏。

  在我脚下一滑,往旁边跌倒时,一柄双头剑贴着我的面颊飞了过去,扎进石阶,碎石飞溅,整个石阶都露出龟状的裂纹。

  我吟唱出镜影术,光线晃动间,七八个人影出现。

  手中的栏杆突然往外一偏,我低头看去,一柄双头剑从旁边幻影身上扎入,深深陷入手下的石阶中。

  石阶碎裂,栏杆在石中的固定支架被我的体重带得露出了大半。我滑落,手一撑,这次,是站不起来了。

  我往上爬,暗夜脉脉的凝视,带着淡淡的笑容,浮起在眼前,在我猜对卡洛的问题时,与我的击掌庆贺,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梨子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不准倒下哦,人家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芸儿的吻,似乎还在嘴唇上留着香味;思琳也出现了:“这不是你的极限,你知道。”

  我舔舔嘴唇,一股精力流回了体内。我站起来,往上走。

  大地在我眼中摇晃,宫殿也摇摇欲倒,腾起的火墙早已将屋顶烧着。一截截烧断的木梁,包裹在火中,从我身边呼啸着落下,砰砰地撞上地面,溅开一蓬蓬火星。

  红红的,亮亮的火星从屋顶纷纷扬扬,舞着圈撒落,半空中失去了温度,变为一种细小的白灰。一切看来竟然很美,就像在下雪,着火的雪。

  台上,布尔克只是默然地坐在椅背都被炸飞的黄金王位上,与他走入大殿时一样的风度翩翩;他旁边的宫女,衣服碎裂,发髻往外歪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左边的宫女伸出一只雪白娇小的手握在剑身上。

  剑依旧雪亮,缓缓地向前滑动。手掌握剑处浸出的鲜血,被火光一照,竟有一种妖艳的嫣红,沿着雪亮的剑身下缘流淌,从剑尖一滴滴地滴落。在剑尖开始触到布尔克的胸衣时,另一个宫女也伸出了手,握在剑身上,剑身往前滑了半寸,停下,开始颤动发出一阵嗡嗡,似乎在哭泣的声响,剑被推得往后移动。

  两旁宫女从毫无表情地看着大哥,变为了不屑,两人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横着一推。

  大哥平着飞速的后退,无声无息地撞上栏杆,但雕花描金的金属护栏,随大哥的身体后退,变成了装鱼的竹篓般,深深的凹了进去。大哥的身体已经在台阶之外的半空中,就这样被挂在护栏上。

  几缕鲜血从他嘴边,眼中快速的流出。他眼眶中,只有两个黑洞,是在布尔克炸开身上的冰层时就瞎了。但依旧舞动着剑,似乎敌人就在眼前。

  嫂子只剩下最后一丝生气,目光迷离,停留在了大哥身上,一眨不眨。恍如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痴痴地望着,口里道:“阿猛,你别太累了,早点歇息。娅儿还在摇篮里哭,我把她摇睡着了再睡。”

  大哥血迹斑斑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妻子刚生了娅儿的那个晚上,自己兴奋得睡不着觉,妻子对自己说的话,当下用嘶哑声音柔声说:“孩子现在大了,不需要咱们再给她摇摇篮了。阿莲,我们一起睡吧。”话落,手中紧握着的剑跌落。

  大殿突然变得很静,静得那一声剑跌在坑坑洼洼的台阶地面上发出响声,听在我耳中,就像对着我耳朵敲响的钟声。

  火墙燃烧着,火圈外,金色鳞甲的护卫低头,眼中闪过难明的神色。带着黄金细链护臂的手摸上了腰边的箭囊,一支箭被抽了出来。

  另一个金鳞甲护卫徒劳的用剑劈砍在火墙上,巴托早已停下了敲打火墙,只是呆呆地站着,脸色变化。

  “大哥,嫂子,好好休息吧。”我回过身,捡起大哥的剑,慢慢地,摇摇晃晃地走向布尔克。

  布尔克看着我,眼睛深邃,好像无穷尽的星空,带着无边的黑色。

  魔法刺激带给我的疼痛突然加剧,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千百把刀子同时扎入体内,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难受。时光在我身上似乎回溯,又向前跃飞。

  曾经得过的病,头疼、着凉……突然之间在我身上全冒了出来。

  “躺下吧,任何地方,就是污水沟也是舒适的床,躺在地上,让我好好的休息。”这个念头突然间冒出,对我提出几乎无法抗拒的诱惑。

  “不要再努力了,一切全是枉然。”另一个念头在嘲笑。

  我膝盖不由自主的弯曲。

  我不能,我在心中大声地默念道,我不能!我不能就这样躺在大哥和嫂子鲜血洒满的地方,我不能放弃与暗夜重逢的希望,我还要与她们度过很久很久温馨的时光,我不能让内心对自己失望。

  我颤抖着将膝盖挺直。

  一声布匹撕开的声音传遍了大殿,火墙已经被他们破开,是巴托挡在拉着了拉满的弓前,用斧头劈开了进来的路。

  布尔克的目光再次投在我的身上,曾经受过的伤,就在布尔克眼光的一扫之下,重新出现在身上。

  我清楚的感受到,曾碎裂过的骨头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下先咯吱着响,后劈劈啪啪地断裂开。肌肤上有过的豁口裂开,鲜血浸透了青衣。

  背心一疼,体内的精力在从胸前随一团红雾喷出,我低头看去,一柄长剑刺穿过身体,从胸前冒了出来,一股斗气还在不停的侵入我的体内,让血液在它的压迫下从裂口中喷洒着。

  身后响起得意的笑声:“陛下,臣除去了这个强悍的刺客。”

  我被剑身拉得向后退了一步,透气的胸腔,使我的吟唱很难完成,在我一口气念完传电术,握着剑身,透过自己和长剑将身后那人击晕后,我禁不住疯狂的咳嗽起来。

  我聚集最后的一丝体力从口中念出环形闪电的咒语,但体内的魔力一片混乱,四周的电元素精灵毫无反应,咒语也时断时续。

  布尔克眼中闪过落寂的神色,道:“乌猛强奸少女兼杀人行凶在前,行刺本王在后,其罪当诛。但人死不记过,按军人之礼葬他。此人先让神官治疗,带上禁魔法锁,关进地牢,待本王回来后审理。明日按时出发,不得延误。叶元老,布元老,各位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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