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迷路了吗？”
季夜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每棵树，看起来都差不多。
少年暗暗叹了口气。
当他们出了藏宝库的时候，九天就已经告诉季夜，要他直接往蟠桃林去。
“为什么？”季夜记得自己当时非常的无法理解。
“你现在回去一定会被抓住。往蟠桃林去，应该没有人知道你在那里……而我要去引开他们的注意。”九天道。
““他们”是谁？”季夜听的有些不解。
“我猜应该是学生会吧？”九天耸耸肩，“对玉皇大帝来说，他们还挺好用的。”
“干么要抓我？难道是因为我跟你一起进了宝物库？”
季夜忽然有种被牵连的感觉。虽然来的决定是他做的没错，但是……
他根本就没得选啊！
“别再问了，去吧！”
虽然还想要多说什么或是抱怨一下，但九天在他来得及说出口之前，就迅速的开了空间门，然后一脚把他踢到里头去。
季夜才刚稳住自己踉跄的步伐，就发现他人已经在蟠桃林外围，早已不是在荒原里头了。
“她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神所居住的区域没办法使用空间跳跃的术法，所以九天只把他送到外面的观光区。
这地方季夜大概只来过两次。一次是陪白虎来，一次是来找莫娘，而且第二次来的时候还是晚上。观光区的部分对九天应该没有什么意义，少女的意思应该是要他进入古神居住区吧？
但偏偏季夜没想到还会独自再次造访，根本没想过要记住走到那棵被当作门的桃树的路。
只好硬闯了？他苦恼的想着。
于是……绕了好一阵子。
结果？想当然耳，就是“迷路”这样的结果。
在这每棵树都差不多的林子里团团转，连来的路都模糊了。虽然是中午，但今天偏偏是阴天。冷风穿过树林吹来，季夜扯紧了身上的大衣，打了个哆嗦。
冷死了……少年忽然好想念那个有自动温度调节跟暖和被窝及零食、咖啡的宿舍。
“我该去哪里？”他望着因桃树的枝叶繁茂而被切割成好几块，看起来更加阴暗的天空，自言自语着。
枝叶沙沙地摇晃。季夜原本以为又起风了，但是并没有任何气流吹拂到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才发现那是桃树的枝叶自己在晃动。
“……？”
这种情景还怪恐怖的……季夜望着头顶上不断晃来晃去互相摩擦的枝叶，皱起眉头想着。
他想往回走，但是却发现不仅是他面前的桃树，连他身后的桃树也开始发出那令人不安的声响。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退去哪里。而装在袋子里的龙灵玉对桃树们的异状好像有反应似的，开始微微的震动，还发出了细细的嗡鸣。
“咦？”季夜将那塞在大衣口袋里头的小皮袋给掏了出来。他还不敢把那东西拿出来，怕一出袋子就让他痛到不能走路。
但虽然隔着皮革，还是可以感觉到那细微的震动。
枝叶沙沙声更响了。奇妙的是，那听起来跟一般风吹的声音不一样，有时候大声，有时候小声，有时候会忽然停下，然后又忽然间开始。——就像是人在说话一样？季夜忽然间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啊，的确，白虎以前好像也提过，这蟠桃树是拥有意志的。
自己刚刚是说了那句话之后，桃树林才开始骚动的吧？那该不会……
其实可以……
季夜觉得，反正自己蠢事已经干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我要去古神族的居住地……”他望着那些树，自言自语的道：“该往哪里去？”
沙沙声一瞬间大了起来，好像互相在争论似的；季夜耐心的等待，过了一阵子，忽然所有的桃树都弯曲了它们树冠上细小的枝叶，往同个方向指去。
像是在指路一样。
“啊……谢谢。”季夜朝它们点点头算是道谢。
虽然不知道这路对不对，但反正最糟也就只是迷路而已，他决定试一试。少年将小皮袋抓在手中，拉紧了大衣就往那个方向快步走去。
桃树们似乎会互相传递消息。每当季夜走过一个转角，或是走到一个分岔点，不知道该往哪去时，桃树们总会一边发出沙沙声一边给他指路。
但是，虽然有了引路员，但季夜发现自己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他不时会看见些什么在自己面前一闪即逝，但当他想要细看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要是平常的他一定觉得心里发毛，但是他现在却清楚的意识到，那并不是什么幽灵或鬼怪这样的东西。
因为那些身影都很熟悉。
有时候甚至似乎不是人，而是景物。是一个片段，像不小心剪坏了的影带一样一瞬间就晃过去，来不及看的真切就消失。而这种情况随着他越深入蟠桃林，就越加明显。
是什么东西想要告诉我什么？少年想着。
他持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季夜终于来到了他比较有记忆的地方。他大约记得这里的景象，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关键的“门”前面。
古老的桃树静静的伫立在眼前。
“到了……”望见那棵树时，季夜不禁暗暗的松了口气。他回头望着那些依旧在沙沙作响的桃树，道：“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肯帮我，但还是谢谢你们。”
他微微对桃树点头。
那些树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一瞬间变的相当急促；然后就如同一开始出现时，一棵接着一棵安静下来，很快的，整个树林里就没有任何声响了。
“……”少年不解的望着那些安静的树木。
难道他刚才有说错话吗？理论上应该是没有啊……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季夜抬头往上望，老桃木扶疏的枝叶几乎将整片天空都盖得满满，也因此更加阴暗。如果他记的没错的话，静静在这里等一会儿，就会有两个守门人下来赶人。
到时候他要怎么跟他们说自己想进去？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九天叫他来，可能已经跟古神这里沟通好了吧？
……可能吧？季夜不确定的想着。
果不其然，在他冒出这样的念头的下一秒，翅膀拍击的声音就出现了。
“前面不能再过去……咦？”
熟悉的清亮声音重叠的响起。
“还是你们两个啊……”季夜抬头望着两名凤凰族的守门人从空中降落，还不时飘落色彩斑斓的羽毛。
“是你？”双胞胎还没降落到地面，就发现来的是已经见过两次的季夜。
“是啊……”季夜苦笑，“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也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啊！”
“你……要进去吗？”季夜还是分不出到底哪个是凤翎、哪个是凰翊，总之就是其中一个这样对他说。
不过季夜发现他们的神情有异。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凤凰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且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干么那样看我？”
没有回答他的话，守门的两名少年默默地闭上眼睛，然后往两边分开站。——他们听得见那益加强烈的撞击。跟白虎一样，很本能的，两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西王母早就下令，不准任何“凡人”进入，包括还是凡人之姿的季夜。
凤凰族的两位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以压下心中的情绪。
在“龙”尚未觉醒之前，自己最高的主子依旧是西王母。王母的命令，不能不从。
“如果要进去的话，请自己想办法。我们不会帮你开门……这是规定。”
“因为你还是凡人。”
这话听在季夜耳中，有着另外一种含意。
““还是凡人”？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季夜皱着眉问道。
虽然他有试着接受自己“很有可能不是人”这样的事实，但是居然连古神族的守门人都知道他的身分？该不会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吧？
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对不起，我们先退下了。”
两人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像是落荒而逃一般的拍着翅膀消失了。
“喂？喂！可恶……”季夜挫败的向上望。
……算了。他叹了口气。
总之先进去吧，也许可以去找西王母看看……当然前提是自己如果还记得那路的话。
……不对！在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季夜立时反驳自己。连唯一能“开门”的守门人都跑了，他要怎么进去啊？
季夜走向前，望着那棵巨大的古老桃木。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粗糙的树干，发呆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
……唉，先休息一下吧！
他背对着桃木坐下。感觉到皮袋里的龙灵玉还在震动，季夜将袋口拉开，仔细凝视着那颗圆珠。
费了好大力气拿到，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的东西……季夜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九天竟然说，她也不知道珠子的用法。
看着看着，季夜忽然间觉得累了。
如果自己可以假装不知道……
如果自己有一天请假回家，就再也不要上来了呢？
能不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平凡的生老病死结束自己的一生？
当初真不应该来的……季夜苦笑。
“……嗯？”
少年忽然间发现自己附近的景物，开始有着奇妙的变化。
同样是桃树，但是他居然觉得每棵树都缓缓的在移动。并不是桃树起来走路了，而是在眼角余光看得不是很清楚的那些地方，桃树的位置正在变换，而每当他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却又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他不安的站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曾经来过的那个古神居住区里了。
“……这里？”
季夜呆呆的望着自己眼前不再排排站得很整齐，而是像一般森林一样杂乱、但却有着另一种微妙规律的桃木林。
虽然“进来”了，可是却进来的莫名其妙。
季夜呆呆的望着这片林子，然后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比心脏的鼓动还要强大的一声撞击，伴随着疼痛猛地袭来——
“唔啊！”
那冲击让季夜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他甚至感受不到膝盖撞倒地面的疼痛，因为从心脏深处传出的的痛楚已经盖掉了所有的感受。
为什么……会这样？他无声的问着，不断喘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怎么做。季夜勉强站起来走了几步，但却又无法支持的蹲在地上。
他浑身发抖，“可……恶……”
他颤抖着打开袋子将龙灵玉拿出来。也许是已经到极限了，所以珠子离开袋子这个行为，并没有加深那疼痛的强度。——到底该怎么使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脱离这种令人讨厌的混沌状态？
季夜闭上眼睛，背靠着一棵桃树，不断喘息着。
“林子居然放他进来了……”西王母叹了口气。
虽然并不是没有料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西王母还是不太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虽说是同族，但西王母一族与龙族原本就是两派不同的势力，只是龙稍稍略胜一筹。他们之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宿敌，但没有太过强烈的正面交锋，仅是各据着一方的领地，彼此互相制衡。
当初西王母一族知道龙族被灭时，那种震惊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龙族是西王母一族可敬的对手，又同时是管理庞大兽族的同伴，竟因为人类的卑鄙手段而导致全族灭亡……
他们与玉皇大帝最后达成了那个屈辱的协议，西王母率领着自己原本所统领的、以及龙族麾下残存的古神们，退居到蟠桃林。
西王母一族从此成为古神的唯一统领。
但是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果然是命运不可违逆。”
少女拖着长长的袍子，在自己的宫室中来回踱步。她不肯帮助季夜并不是因为不希望他回来，而是下意识地不想要这样做。
那是龙啊！是可以跟西王母一族匹敌的种族啊！这样一点小关卡如果都不能自行闯过，那也干脆不必回来算了——她是这样想的。
而且，最重要的东西，明明已经到手了……
“……“龙灵玉”吗？”
西王母从自己被传承的记忆中，唤起对那东西的印象。那在凡人间有很多种不同的名称。龙珠、如意宝珠之类的，总之都是在讲同一种东西。
在一般的绘画里面，也会将它画出来；通常是由龙抓在爪子上，凡人都认为那东西具有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
但实际上，实现愿望的还是龙。
那是每一条龙——只要是属于最纯粹、最强大的那个统治的种族，都会有的一个珠子。她所知道的，季夜的九个哥哥和他的父母亲，都各拥有一颗。
那东西存放了龙在长久的生命中所聚集的力量，但它本身只是个能够容纳无限力量的匣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而除了“力量”，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存放进去……
当然那也是龙族的秘密，这点西王母是不会知道的。
“如果龙死去了，龙灵玉理所当然也会跟着消灭。但是当初它们好像……各自把那个给收进了特殊的“仓库”里……”一边自言自语着，少女一边走到水镜前面。
手一挥，西王母在水镜中观看着已经被破坏的，玉皇大帝的藏宝库。
也是以前龙所居住的“龙陵”。
“那个小鬼搞不好可以继承所有兄弟们的力量……该怎么说呢？搞不好龙也是一种很狡猾的生物呢！至少哀家没想到，它们居然把还没成龙的第十个孩子，给放进人类的灵魂里……”
放进敌人的灵魂里。
龙毕竟是相当了不起的生物。
当初季夜还很小，才刚出生没多久，别说犄角了，据说甚至是连话都还不会说的，这样的幼龙本身没有什么太强大的力量；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够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封入弱小的人类灵魂里。
要是已经成年的龙，那根本是“放”不进去的。
“玉皇大帝在他入学之前，应该都不知道有第十条龙存在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结果反而被摆了一道呢……”
西王母的笑声中带着点幸灾乐祸。
“真想看那家伙知道时的表情……嗯，在他觉得那小鬼没什么威胁性，要做不做的玩一些小手段想除掉他之后，忽然发现龙陵被闯时的表情，似乎也满有看头的。”
“娘娘！”
窗外传来翅膀拍击的声音。西王母回头，正好看见负责侦察的腾蛇停在自己窗边。
“怎么了？”一挥手解除水镜上的影像，西王母询问着。
“外面的林子，有两个斗神正在战斗。需要驱赶他们吗？”
虽然说“外面”的蟠桃林是划给正神的地方，但是古神在那里依旧拥有管辖权。
他们偶尔也会处理一些像是情侣打架之类的事件——不过那种事情古神没什么兴趣管，只是怕会伤到桃树，所以大多通报给学校，让学校来处理。
不过，两个斗神打架？西王母对这件事的好奇，大过于愤怒。
“知道对方是谁吗？”
“是，依见到的巡逻者、以及凤凰族守门人的通报，似乎是备位关圣帝君跟……齐天大圣。”
“啊？”
古神族的统领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关语手持着巨大的关刀，用力挡下孙悟空的一击。——跟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关语边喘边想。——跟当初比赛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攻击我？”关语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架式，对孙悟空询问着。
“我也不想，但这是那个老头的命令。”
猴子看起来也不是顶高兴。明明喜欢打架，能打却又打得不开心，代表他真的不喜欢这个差事。
少女正在思考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九天在电话里是这样告诉她的：“我让季夜逃进蟠桃林去。西王母已经答应我不用外力阻挡他，所以我也不好直接把空间门开在里头，只能开在外面的观光区；但我相信夜只要能找到那个入口，就能够进去的……蟠桃林会认得他的。
“小语，我希望你能帮我保护季夜。虽然我会去引开玉皇的注意力，但谁知道那个老奸会不会又搞什么飞机？我告诉你直接将空间门开进古神居住区的方法，请你到那里……去帮助季夜吧！”
关语听完那个方法之后，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能力能不能驱动那么复杂的法术。
待在家里神出鬼没的混进去是不可能了，越远的地方，空间门所需要的力量也越强，而复杂的法术亦然。她知道现在唯一的方法，是她先到达蟠桃林，找出那个入口，然后在门口执行那个特殊的空间门法术。
但是少女没想到的是，躲过神子的巡逻、来到蟠桃林、靠着辨认微薄的力量波动差异找到入口之后，阻碍他的，居然是之前曾经打过一场的孙悟空……
“你不想……帮季夜吗？”关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事实上，光是再次感觉对方的力量，就知道这人自己绝对打不过。
当初那场胜仗基本上是作弊来的，再说，在学校里面，所有正神的力量全都会被削弱到某一种程度，所以自己才能够勉强打赢他。
但是现在，这里是蟠桃林。这里可没有什么结界的防护。
“事实上呢……”猴子将手上的金箍棒转了一圈，“那真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关语眯起眼睛。
“再过久一点——如果你活的跟我一样久，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把自己顾好”。我知道自己的恶作剧该在什么范围内，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那老头不再抓狂的把我压个五百年。”
猴子耸耸肩。“我已经帮他把东西拿出来了，要是再帮下去的话，倒楣的就是我了。”
“……季夜不算是，朋友吗？”
平常没什么情感波动的关语，少见的觉得心头火起。她身边迅速的涌出火球，小小的，但是很猛烈、密集的燃烧着，在女孩身旁不住的闪动，映亮她纤细的脸庞。
“算啊！”
对于关语很明显的威胁，孙悟空看起来不但没有一丝惊慌的神色，甚至连相对应的术法也没有驱动。
“……但还没有重要到需要我为他卖命的程度。”
猴子话还没说完，关语身边的火球就猛地朝他窜了过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那群火球，猴子只是轻轻地弹指。
火球瞬间在触及到他之前爆开。
关语趁着烟尘弥漫的时候抡起关刀猛冲过去，用力一挥！
像是早就预知到她的动作似的，孙悟空只用单手持着金箍棒，就挡下了那攻击，反倒是关语因为武器相交时的震动，麻痛到差一点就握不稳刀。
少女咬牙又再试了一次，结果同样——虽然看起来是在缠斗，但关语明白，孙悟空根本打得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她自己却已经气喘吁吁。
这就是正职神、斗神，累积了千百年力量的孙悟空真正的实力。
自己毕竟还只是备位神而已……关语这样想着。
但是……
少女心中有着不解的疑问。
如果孙悟空是被派来阻碍自己的，那直接打倒自己或直接杀死自己，对这只猴子而言，应该都是相当轻易的事情。但是目前为止，孙悟空都只是在跟她周旋。
为什么？
关语往后跳开，然后在自己还在空中的瞬间，好几道雷光像飞镖似地朝着孙悟空飞去；后者将金箍棒舞成棒花，轻易地在自己面前挡下了那些攻击。
“……”见到自己的术法被这么轻易地挡下，关语一瞬间觉得无力。
赢不了的——少女第一次这样想着。
赢不了的。
“你……为什么，没有认真在打？”
虽然觉得根本不可能赢，但是她手中依然紧握着关刀。
“我被赋予的命令是“阻止你”，不是“打败你”。”孙悟空耸耸肩，“如果你放弃从这里开空间门到里头去，跟我坐下来聊天，那我们就不用打了。”
关语眯起眼睛。这虽然听起来是个相当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但是却明确的昭示了“不可能让你通过”这样的目的。
备位关圣帝君用力一挥手中的巨大兵器。
她才不要坐下来跟这家伙聊天呢！
至少不是现在！
见少女没有一丝要放弃的意思，孙悟空搔搔脸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是很想要跟关圣帝君打架，可是现在又不是在学校里！他力量全开、对方却连一半都还没继承完，这样打起来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
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奉命……他最讨厌执行命令了，就算是命令他去打架也很讨厌。
“你啊，为什么这么执着？凭你的能力应该知道，要打赢我是不可能的吧？”孙悟空边说，边格挡住少女的攻击。他尽量不还手，只进行防御；
但要是关语没有攻击意图，想要趁隙开空间门，他就会主动发出攻击扰乱她的目的。
“那跟……我违背大人，到这里的原因，是一样……”
才刚往后跳开就立即又冲上去，她用全身的力量撞上孙悟空，后者就算拥有千斤之力，但也被撞得稍微有些踉跄。
“因为，季夜是，朋友。”关语淡淡、但有力的说道。
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但是孙悟空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听起来像是背叛季夜的话，让一向以忠义个性出名的关圣帝君生气了。
即使力量传承了好几百次，即使最初的那一位人神早就已经消散幻灭，但是每个神所留下的，最明显的“特性”却依旧不会改变。
即使一开始不是那样的特性，到最后也会变成那样子；即使方法有些不同，即使在执行上可能有些微妙的差距，但是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就像是钟奎用不造成伤害的方式，将精怪的声音从自己脑内逼退。
伤不伤害是过程，逼退是结果。会构成那种结果，则是因为他是“鬼王”。——他将是“鬼王”。
关语也是一样的。
就算少女平常再怎么平静，只要遇到这样的事情，就无法维持那种淡漠。
“违背上司的命令跑出来帮助季夜”这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对关语而言，到底经过了多少审慎的评估与挣扎？孙悟空很想知道。——也就是说，这一代的关圣帝君，是把“义”看的比“忠”重要吗？
不过，就连胡思乱想着这种事情，都能够彷佛反射一般的防御下关语的猛攻，孙悟空就是这样的斗神。
“啊啊！你别再过来了啦！”
用力地将关语往后打退，少女在快要撞上树之前稳住身形，双脚往树干一蹬，再次往孙悟空猛冲过去。
“放弃吧！放弃一次难道会死吗？”
“……”关语一如往常的没有回话，只是不断的攻击。
孙悟空被搞得有点不耐烦了。
“要是再下去，我就只能请你躺下了，不要让我这样做！”齐天大圣眯起眼睛。
越过僵持的棒子与青龙掩月刀刃面，关语从来没有看过孙悟空露出那种表情。很凶猛的……只消一眼就能够让人胆怯的，含着杀意的眼神。
“那就，让我躺下。”——不然，我会持续攻击的。
虽然知道孙悟空这句话等同于是最后通牒，但是关语依旧不肯放弃。
她是关圣帝君的备位神……所以怎么可能在倒下之前，承认自己已经输掉！
孙悟空第一次自己朝着后面跃开，来不及收势的关语在失去与自己抗衡的力量的瞬间有些踉跄。她即时稳住脚步，但在来得及反应之前，猴子的身影就又闪到了自己眼前。
好快！少女不由得瞪大眼睛。
这种速度……
孙悟空用没有拿棒子的那只手握拳，往关语的腹部打下去。
“呜！”少女立即因为这冲击力往后飞开，而她后面刚好是一棵巨大的桃树。
要是用这种姿态撞上，关语纤细的颈椎一定会啪擦一声折断。而关语却完全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来抵御这个即将来临的重大伤害……
但是在快要撞上桃木的那一刹那，孙悟空又用极快的速度在后头接住了关语。他抓着少女的肩膀，俐落的在瞬间将她扛起，然后落地。
关语握着青龙掩月刀的手终于松开了。神器在掉落地面之前就化成青烟消失，而它的主人则是已经闭上眼睛不省人事，口中缓缓流下血丝。
轻轻的将关语放在地上，孙悟空蹲在旁边，把手摆在膝盖上头。他望着昏过去的关语，半敛着眸，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一直蹲在旁边看她。
赢了。
但是一点都不高兴。
孙悟空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但是那种难受还是抹不掉。他活了好久好久，久到应该要将所有世间的情感全都放下……但是他从来没有放下过。
释迦牟尼老是说，他拥有佛的名号，却没有佛该有的清静。
孙悟空一点都不想清静。
如果失去了那些情绪、那些反应、那些欲望，活着还要干么呢？这是猴子的想法。
就像现在他觉得难过一样，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即使如此，还是很难过啊……
“所以……所以我才说，叫你要放弃嘛……”
他轻轻的开口，不知道是说给关语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命令不能违背。尤其是来自他主子（或者该说是监护人）释迦牟尼的。
他之所以拖这么久，就是不想伤害关语。
如果一开始就把关语打昏，那的确是比较轻松的作法。他曾经这样希望过——要是关语能自动认输就好了。虽然他知道这是妄想，还是曾经想过。
但他之后就发现，奢望跟期望是不同的东西。
关圣帝君就是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倒下、对于自己认定的事物就不会放弃的人；而继承这个职位的关语，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认输？
所以孙悟空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呐，等你醒来我给你打好了，原谅我吧……”
将脸埋在双膝里，孙悟空坐在关语旁边，静静的不再说一句话。
九天轻轻的从空中落到地上。她面前躺着一堆人，其中包括徐温。她走到学生会长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昏过去的脸。
“哼！这就是顽固的下场。”九天皱起眉头。
虽然口中说的话很不屑，但她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
她只为这个人感到悲哀。
人就是人。无论是成为底下的凡人、还是上面的神，本质都是一个样。
对于已经拥有的东西松不了手，执着到伤害自己的地步。
徐温的神弓到最后还是断了，而他自己则是在那之后就因为九天的攻击而失去意识。
摆平了这一群人并不让人觉得高兴，九天想着。
因为最重要的那家伙，还是没出来。
从校园的另一个方向，季夜朝着九天跑来。
少女望见他，只轻轻一弹指，就让他消失在空气中。
那是个幻影，是为了要让徐温相信“季夜在学校里”，以通知其他神子全力追捕的幻影。而这招的确奏效了——她没漏掉徐温在闪避她攻击时，气急败坏的朝着对讲机大吼的样子。
虽然这骗不了玉皇大帝，但是要将神子们在短时间内锁在学校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引他出来，可能还是只有这种东西才行吧？”少女的腰间系着跟他交给季夜的、一模一样的皮袋，看起来也的确有装东西，圆滚滚的垂坠着。
依照一般的判断，这种重要的东西不可能交给还毫无力量的季夜保管，在九天身上出现龙灵玉显得理所当然。而季夜逃走，不过是想要在觉醒之前别被抓住杀掉罢了。
来吧，玉皇大帝。
“打完了……”西王母在水镜前看着孙悟空跟关语的打斗。她让腾蛇继续回去巡逻后，就从水镜里头观看那两人战斗的过程。
“九天这死孩子，竟然教人神的备位者闯进蟠桃林的方法，只为了保护那个小家伙……”
虽然关语没有机会使用九天所教他的那个法术，但是西王母似乎早就猜到关语会到入口前并非偶然。
不过，那个齐天大圣之所以会跑来阻挡关语，八成是玉皇大帝跟佛界交涉之后叫来的吧？西王母想着。
那个家伙……
想起玉皇大帝，西王母不自觉得皱起眉头。
“九天，你如果不小心一点的话，是没有办法敌过那个人的……”她喃喃自语着。
九天的确是很强没错，但是她毕竟还是很年轻——以神的寿命而言。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强大就好的。
“小家伙现在不知道怎么了？”
转念思及此，西王母轻挥了下手，水镜中的画面立即从外头转换到蟠桃林里。季夜的身影出现在里面，少年现在正坐在一棵桃树下，看起来……
在睡觉？
“……现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睡？”
西王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但是她仔细的看了半晌，又发现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季夜在喘息，而他手中握着龙灵玉。虽然看起来很痛苦的紧皱着眉头，但眼睛却没有张开。
这是……
“记忆传承？不会吧？在这种时候，太勉强了……”西王母自言自语着，口气有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担忧。
虽然暂时还无法将力量全部拿回来，但是力量的基础——记忆，已经在季夜没有察觉的时候，一点一点的慢慢填塞回那千年的空白中。
西王母知道季夜现在会感到很痛苦。虽然在人类的形体中轮回了这么久，但龙毕竟还是龙；有些东西刻画在灵魂里面，怎么都抹灭不掉。
其中刻得最深的，就是对自己的子民的哀伤。
这幼龙最后的记忆应该是很心痛的吧？虽然还不见得懂事，但对战事的残酷，必定已经留下了印象。
在人间无法触碰到那些东西，所以这样的本能不会反映出来；可一旦到了天庭，遇到他以前子民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书库的精怪言灵、鬼域的妖兽、古神们居住的蟠桃林。
这些地方都会直接触及灵魂最本能的那个部分，那个从来不曾抹灭掉，不属于人类，而是属于龙的部分。那深切的哀伤已经无法用任何情绪表达，只能转化为痛楚，反映在肉体上。
现在，那痛苦的记忆要回流了。
“看来只需要捧着就可以启动开关呢……”西王母看着季夜的影像，“但是最终的那一个关键，应该不只是这样而已……”
看来九天把这小鬼给扔进蟠桃园，还真是误打误撞的做对了——至少在这里，暂时还没有人会去打扰他；而蟠桃也接受了这个还没完全觉醒的“龙”，愿意让他进来。
但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只要记忆持续回流，季夜迟早会想起龙灵玉真正的使用法，然后完全觉醒成龙子，拿回真正的力量。但是那需要多久的时间啊！
西王母想起自己当初继承的时候。她可是花了将近一个礼拜，才真的完成所有的继承仪式呢……这龙应该也差不多吧？季夜有那样的时间吗？
“啊！”一瞬间，西王母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破蟠桃所设下的屏障，水镜的镜面也同时产生了非常大的波动。涟漪扩散开来，所有的影像全都消失了。
少女惊愕的朝着窗外望去，她头上华美的发饰因她激烈的动作而互相摇晃撞击着。
远远的，来了——
“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她望着远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绝望的景象般，喃喃自语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