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杰克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人群中冲杀。
太阳下山的时候，南、北两堡都冒起了浓烟，几乎是同时陷落。
阻击战到此结束，杰克命令自己的副手带着剩余士兵，冲出城门，快速撤向人马山谷。
他自己却和一小队负责断后的士兵，被困在了城内。
这次的阻击任务完成得太出色了，负责指挥攻坚战的斯潘尼斯将军宁可多阵亡五百士兵，也不肯放杰克离开。
几千名士兵层层迭迭围了上来，被砍倒一批，又扑上来一批。
“喝！”杰克用盾架开对手的一击，将短刀捅进敌人软肋。
卷了刃的短刀被敌人的肋骨夹住，他拔了两次，没有拔出。
两把大剑，从杰克的侧面，同时砍下。
他转身，挥臂将短刀连同刀上的尸体一同扔向大剑，他挥盾，砸在一个斯潘尼斯士兵的脸上。
斯潘尼斯士兵的脖子被直接打断，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杰克从他手中夺过火枪，接连刺了两下，将两个嘉摩屡钵大剑士刺翻。
然后将火枪当作标枪掷出，钉死一个偷偷摸摸施展魔法的太阳圣教祭司。
接着，双手分别抄起两把大剑，怒吼着砍出一片血光。
“跟上将军，跟上将军！”
代理中队长亚瑟挥舞着短刀，带着最后几个士兵跟在杰克身后，不断砍杀着试图从背后袭击杰克的敌人。
一不留神，亚瑟的腿上中了一剑。
“啊！”亚瑟惨叫着跌倒，几把短刀同时砍向了他的后背。
杰克猛然回身，两把大剑格开无数短刀，硬生生将亚瑟从死神手下抢了回来。
两个士兵扔掉盾，一边作战，一边架起亚瑟的胳膊。
“放下我，放下我！你们走！走啊！”亚瑟的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大吼着，推开士兵的扶持，舞着战刀，冲了出去。
人群被他冲出一个缺口。
缺口转眼合上，再没有亚瑟的声音。
“亚瑟！”杰克怒吼着，将面前几个敌军士兵一一砍翻。
一把短刀横来，被杰克左手的大剑格了出去。
右手一挥，杰克的长剑横扫而过，将对手的盾牌砍碎，左手闪电般刺向敌军将领咽喉。
“杰克！”死亡边缘上的嘉摩屡钵大队长喊了一声。
杰克的剑一顿，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认出了对方的面孔，是罗伯特家的乔治，杰克的同乡。
当年此人曾配合黑旗军，一同敌挡魔族的进攻。
收剑，杰克一脚将乔治踢飞出战团之外，他四下张望，黑压压围过来的人群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嘉摩屡钵帝国的士兵。
“你们这些笨蛋！不知道帝国已经被斯潘尼斯人控制了吗！不知道汤玛斯根本不是嘉摩屡钵人吗！”杰克愤怒吼着，用剑身砸开血路，杀向城外。
嘉摩屡钵士兵茫然的看着杰克，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进攻。
“砍下他的脑袋！谁杀了他，谁就是城主！”卡沃托尔远远大喊。
士兵又开始振奋，挥舞着兵器围了上来。
“我把他引向钟楼，你们几个趁乱冲出去！”杰克对着麾下的士兵吩咐道，舞动双剑，冲向斯潘尼斯士兵最密集的地方。
端着火枪的斯潘尼斯士兵不擅长肉搏，纷纷倒在杰克剑下，有人试着开枪射击，却误伤了自己的同伴。
“开火！无差别攻击！”斯潘尼斯将领大声命令着，抓起一支火枪，对着杰克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燧石快速转动。
火花溅起。
火绳点燃。
子弹被火药推出了枪口。
一条人影扑向杰克，挡下子弹，倒在地上。
杰克回头，看见自己的部下依然紧紧跟在身后。
“不是叫你们撤出城门？笨蛋！”杰克大喊。
满脸是泪。
几个浑身是伤的士兵摇摇头，握着武器，紧紧跟在杰克身后。
“要一起死吗，笨蛋！钟楼还没点燃啊！”杰克一边骂，一边往前冲。
手中两把大剑布满了缺口。
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顺着铠甲，流遍了全身。
铠甲上，背靠着背的精灵矮人标志，被血一润，如燃烧般，放出夺目的光彩。
“射死他，射死他！剥下他的铠甲！”卡沃托尔红着眼睛大喊。
斯潘尼斯士兵纷纷后退，在自己人和杰克之间留出距离。
杰克笑了笑，将两把大剑掷出，砍翻了数人，然后张开双臂，扑向火枪手。
火枪轰鸣，硝烟蒙住了人的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杰克睁开眼，发现自己飞在半空中。
身下的斯潘尼斯火枪手，被碧绿色的羽箭钉了满地。
“兰斯！”杰克抬头，惊讶的看着兰斯友善的笑脸。
头戴精灵王冠的兰斯显得更加英俊，背着紫色的精灵王之弓，挥舞着骑枪，指挥飞马过来带走杰克和他的属下。
“兰斯，看见钟楼了吗——去年秋天，流民们为了表示感激，捐建的那个钟楼！”杰克趴在飞马背上，低声询问。
为了躲避火枪射击，一击得手后，兰斯带着飞马射手飞得很高，距离福雷城的钟楼，已经有一千五百多米。
“看到了！”兰斯低声回答。
“射那个铜钟！用火箭射落那个铜钟！”杰克低声请求，然后对不断涌入福雷城的士兵大喊：“人族士兵赶快出城！人族士兵，出城！别跟着斯潘尼斯人殉葬！”
精灵王兰斯楞了楞，抓起骑枪，从背后抽出精灵王之弓，拉成满月。
一道火光从精灵王之弓上飞了出去，铜钟应弓声而落。
紧接着，烈焰从钟楼内腾空而起。
福雷城四面八方响起了爆炸声，猝不及防的斯潘尼斯士兵被炸得人仰马翻。
天明之后，一条焦黑的道路，从福雷城直通人马山谷，沿途的村庄被斯潘尼斯人洗劫一空。
卡沃托尔骂骂咧咧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耗时二十余天，付出一万八千余人的代价，攻下了一个残破不堪的城市，令他和主帅皮萨罗都感到万分沮丧。
更让他们不能忍受的是，此战居然损失了三千多从国内招募来的佣兵，想想将来赔偿给佣兵亲属的抚恤金，卡沃托尔的心头火就直往上冒。
“该死的黑旗军！该死的斯帝尔联邦！该死的亚特兰帝斯大陆！统统该死！”卡沃托尔向地下吐了口唾沫，在马背上高高举起皮鞭，对着身边的士兵大吼：“快点！速度！我要速度！中午之前赶不到人马山谷，我把你们全部卖去当奴隶！”
疲惫不堪的嘉摩屡钵士兵茫然望着远方，缓缓挪动脚步。
他们对战争的渴望，并不像斯潘尼斯人那样狂热。
征服带来的利益，他们享受不到，并且，他们对能否打赢黑旗军，也没有信心。
“卡沃托尔将军，要不要等皮萨罗大人带领的主力跟上之后再前进？”一个名字叫法兰西斯科的斯潘尼斯将领追了上来，拉住了卡沃托尔的缰绳。
“为什么，难道你想放过那帮黑旗军残兵？”卡沃托尔不满地问。
“不是，将军大人，我是怕前方有埋伏。昨天救走守将的那个精灵叫兰斯，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统帅，他和黑旗军目前的统帅福雷·西恩是好朋友。
“而福雷·西恩，就是上次在胭脂山，用诡计击败了我们的家伙，在这个大陆上，他一向以擅长耍阴谋而闻名……将军大人十分英勇，但也不妨注意一下阴谋家的圈套。”法兰西斯科低声回答，他的官职较卡沃托尔低，所以非常注意言语上的礼貌。
“嗯……那让嘉摩屡钵的兵团走前面，咱们的士兵跟前锋保持一段距离。派人请皮萨罗大人快点跟上，顺便让机械兵团加快速度！”卡沃托尔点点头，有所保留的，接受了法兰西斯科的建议。
他不想放弃复仇的机会。
从昨夜的战场清点结果来看，南堡、北堡和福雷城三个地方加在一起，黑旗军一方的损失超过了两万七千人，这表示，有一个半兵团建制，从黑旗军中彻底消失。
综合哈威商会对斯帝尔联邦实力的分析，两线作战的斯帝尔联邦，在每个方向投入的士兵都不足六万。
损失了两万七千人后，纵使加上援军，福雷郡一带的士兵数也不足五万。
而帝国投放在福雷河战线上的一万多斯潘尼斯士兵，和五个嘉摩屡钵军团，人数足足是对方的两倍。
再加上傀儡龙、铁傀儡的支持，卡沃托尔不相信自己会败。
他认为，在亚特兰帝斯大陆上生活的，不过是几群蛮族。
在斯潘尼斯人到来前，他们连火枪都没见过，凭着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的魔法，来跟火枪和大炮战斗，根本就是在螳臂挡车。
几乎所有斯潘尼斯将领都这样想。
实力如此悬殊的状况下，如果斯潘尼斯没能尽快将亚特兰帝斯彻底毁灭，已经成了故乡各国的笑柄，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故乡其他国家就要插手，取得部分利益。
这是每个斯潘尼斯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所以，必须尽快击溃斯帝尔联邦。
这个新兴的国家，是斯潘尼斯人入侵的最大受益者。
不但趁着大陆上一片混乱的机会快速扩张，而且严重阻碍了斯潘尼斯人吞并亚特兰帝斯，把这片大陆彻底变成奴隶牧场的计划。
“是，将军大人！”法兰西斯科答应一声，转身下去执行各项命令。
嘉摩屡钵和斯潘尼斯联军的推进速度稍微慢了下来，一些低级军官骑着马，到附近的民居中进行搜刮。
几间木屋冒起了黑烟，哀求声、哭喊声，随着黑烟，慢慢飘远。
零星的火枪声在队伍侧翼响了起来，斥候禀报：“右前方遭遇黑旗军伏击！”
卡沃托尔大怒，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向右前方包抄。
遭遇战很快结束，黑旗军丢下了几十具尸体，向北方远遁。
法兰西斯科带着三千余人追了过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
黑旗军消失了。
正为着是否继续前进而犹豫不绝的时候，左后方又传来爆炸声，几十个飞马射手从半空中扑下，扔下火药罐子后，迅速飞走。
等火枪手们匆匆投入战场，飞马射手已经逃离，半空中只能看见几个黑点，遥遥飞向南方。
卡沃托尔的脏话都还来不及骂出口，队伍右侧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中队的黑旗军轻骑快速冲来，从嘉摩屡钵士兵当中穿行而过，留下一地尸体后，头也不回，飞奔向左。
遭受突然打击的步兵们哀嚎着，叫骂着，挤在一群，乱成了一窝蚂蚁。
“向正西方前进，别管敌军骚扰！”卡沃托尔气急败坏的大吼着。
斥候报告说，福雷城和南、北两堡的残兵，都撤向了人马山谷，随行的还有大批百姓和辎重。
在斯潘尼斯人眼里，那意味着大批的奴隶和财富，向人马山谷逃亡。
黑旗军在路上频繁骚扰，肯定是为了争取逃脱的时间。
卡沃托尔发誓不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他心里想着，抓住兰斯，高价卖给国内的贵妇人当男宠。
抓住杰克，交给国内的异端审判法庭，当赎罪日火刑表演节目的主角。
抓住所有在福雷城抵抗过的人，把他们塞进南方的甘蔗田里当劳工……
“将军大人，当心敌人的陷阱！”法兰西斯科再次善意提醒。
“就算是陷阱，我也要把它踏平！我们先杀到人马山谷打头阵，请皮萨罗主帅快速增援，把东线所有傀儡龙和铁蝙蝠调来，对付黑旗军的骑兵和空中部队！”卡沃托尔信心满满的命令着。
前一段时间的攻坚战，傀儡龙和铁傀儡发挥不了最大威力，如今黑旗军把战场摆在野外，他不相信有什么兵种能抵抗住傀儡龙的列队冲击。
黑旗军在人马山谷设下了圈套也好，陷阱也罢，凭着自己手中这些兵力，完全可以冲上去拖住他们。
如果黑旗军继续逃，自己就停住不追，原地等待大队人马，如此一来，陷阱不攻自破，失去了作用。
如果黑旗军阻击，自己就冲上去将他们缠住。
只要皮萨罗元帅的主力能及时赶到，就可以围歼黑旗军，而双方队伍一直接触，陷阱也发挥不了作用。
太阳爬到头顶正上方的时候，卡沃托尔带着大军，追上了黑旗军残部。
望着沿着山谷摆开阵型的黑旗军，卡沃托尔果断地命令士兵后撤五里休息，吃干粮，补充体力。
带领着黑旗军残部的将军，不敢过来攻打，慌慌忙忙将跟在军队附近的一些逃难百姓，送进了山谷，然后，摆出一个圆阵，紧紧挡住了谷口。
卡沃托尔大笑，等士兵们吃饱饭，休息片刻之后，发起了进攻。
一个锥型伫列迅速插向圆阵，雨点般的子弹，打得圆阵外临时搭建的木围栏摇摇欲坠。
木围栏后，黑旗军士兵握紧手中武器，静静趴着。
福雷·西恩就在圆阵的中央，兰斯和飞马射手大队隐藏在山林中，有这两人在，士兵们不相信自己会输。
虽然驻守在谷口的黑旗军只有一万人，但是，加上兰斯和福雷两人的指挥，以及战术的运用，一万人可以发挥出三到五倍的战斗力。
打前锋的嘉摩屡钵士兵快速靠近，距离木墙已经不到二十米。
福雷·西恩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舞动黑旗军战旗。
“射击！”迈克斯在圆阵中大声喊道。
几百把火枪，从木围栏中间探了出来，一排白亮亮的子弹飞出，割麦子一般，将进攻者放倒了一半。
锥型伫列一下子变成了锉刀，失去了锋芒，无法继续前推。
卡沃托尔大声骂着，组织斯潘尼斯火枪手进行火力压制。
数千把火枪齐射，硝烟弥漫，血和硫磺的味道充满天地之间，福雷·西恩惨叫着从半空中落下，黑旗军战旗倒地，又被高高的抬了起来。
“杀死敌军主将了，杀死敌军主将了！”有人高声欢呼，嘉摩屡钵士兵如同吃了野罂粟般，振奋起精神，再次扑上。
木围栏很快被血染红，兵器撞击声，呐喊声，响彻云霄。
火枪手开始自由射击。
更多的重甲步兵和轻甲步兵在卡沃托尔的指挥下，涌向谷口，从所有能接近的方向，撞向圆阵。
嘉摩屡钵中队长山姆举着剑，跳进了木栏。
新皇帝汤玛斯颁布了一项法令，跟随在斯潘尼斯人身后立下战功的人，就可以免除全家的人口税、烟囱税、住宅税和食盐税，并且可以在征服地区的奴隶贸易中分得红利。
为了近在眼前的利益，他不得不走上战场。
背后的太阳圣教祭司许诺，所有战死的人，灵魂都会在太阳神的圣殿里得到安息，永远生活在温暖之中。
他挥剑，抹断了一个黑旗军战士的脖子，舞盾，砸烂一个黑旗军战士的脑袋，然后看着三支长枪从不同角度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啊！”
山姆惨叫着，被挑在长矛尖上，甩出了木栏，在落地的刹那间，他发现，今天的阳光特别温暖。
暖暖的阳光照在福雷·西恩身上，银色的战甲外，有淡淡的雾气升腾，那是被阳光蒸发起来的血气。
从半空跌落后，他立刻换了一身“精灵与矮人”作坊打造的全钢战甲，并且拉下面甲，遮住了脸。
半圆型阵势是传统的防御阵型，适合阻延敌军的追击，但此时福雷·西恩带着人马用圆阵堵住谷口，却是为了诱敌。
这是昨天和诸位将领开会后，根据大伙的提议，对伏击战前半段措施所做的补充。
斯潘尼斯人不会轻易冲进山谷，所以，为了引诱他们，为了让斯潘尼斯人更确信黑旗军已经无力与他们对战，只有通过不断的事实，将敌军将领的思维向错误的方向误导。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一个嘉摩屡钵士兵被福雷·西恩砍倒，受了伤的他，举起短剑，斜着刺向福雷·西恩小腹。
福雷·西恩侧身躲过，挥手斩断了对方的动脉，血喷在被阳光晒过的胸甲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红色烟雾带着难闻的臭味，让人闻得直流眼泪。
两个嘉摩屡钵中队长陆续跳进圆阵，福雷·西恩提着剑迎了上去。
寒霜剑喷射出长长的剑气，一个中队长被福雷·西恩用剑气遥遥刺翻，另外一个惊诧地停住脚步，用剑尖指着福雷·西恩叫道：“你，你是……”
没等他将福雷·西恩的名字叫出口，一支绿色的羽箭射进了他的咽喉，圆阵内圈，本杰明拿着弓，不断用冷箭封锁圆阵上的缺口。
“永恒的太阳神啊，请借给我力量，惩罚眼前的异端……流星火雨！”几个太阳圣教的祭司悄悄飘到空中，吟唱着魔法咒语。
数十点火光当头砸下，将圆阵砸出了几个缺口。
圆阵内的魔法师不甘示弱，跳上半空，低声吟唱几句，硕大的火球滚入进攻方的队伍中，将斯潘尼斯士兵压倒一片。
魔法的吟唱声不断响起，法师和祭司，都将威力最大的魔法毫不吝啬地向对方丢去。
半空中，闪电、火球、流星、冰锥，往来飞舞。
火枪声接连响起，祭司和法师惨呼着从天上跌落。双方的火枪手毫不客气，在重步兵的掩护下，将空中的魔法师一一狙杀。
魔法战又变成了火枪战，子弹在肉体上打出一串串血花，阳光下，分外扎眼。
“废物，笨蛋！火炮车呢！铁傀儡呢！怎么还没有跟上来！”卡沃托尔气急败坏骂着，时间过了这么久，自己的部属依然没有突破敌军的圆阵。
黑旗军的圆阵就像海中礁石般，将如潮水般的攻击，一次一次打得粉碎。
“呜——呜——”凄凉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回荡。
听到号角的嘉摩屡钵士兵迅速撤向两边，让开了主攻的通道。
三排平端着火枪的斯潘尼斯人踏着鼓点走入战场。
第一排向前踏出五步，射击，蹲下，装填火枪。
第二排向前踏出十步，在第一排士兵身前射击，然后蹲下，装填火枪。
第三排士兵向前走十五步，射击，蹲下，装填火枪。
已经装填火枪完毕的第一排士兵向前十五步，射击，然后重复上一轮动作。
火枪迭射，这是斯潘尼斯人最擅长的战术，无需瞄准，依赖火力的密度，给敌军造成巨大的伤害。
圆阵的周边木墙承受不起如此密集的火力，纷纷碎裂，毫无遮掩的黑旗军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火枪手对射！剑士中队出击！”福雷·西恩大声下令。
一个中队的剑士用圆盾遮住自己的要害，举着短剑冲出圆阵。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已经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剑士毫无惧色，踩着战友的尸体，快速前冲。
“砰！”沉闷的碰撞声传开，大地为之震颤。
残存的二十几个剑士冲进了火枪手的队伍中，抡起短剑开始了一轮杀戮。
贴身肉搏，斯潘尼斯士兵不是黑旗军剑士的对手，两次冲击下来，火枪手们折损大半，剩下的丢掉武器，没命的向后跑。
“执法队，无差别射击！”卡沃托尔冷冷挥了一下手，几排战甲上挂着金色彩带的士兵走上前，发出一轮齐射。
黑旗军剑士和斯潘尼斯火枪手同时倒了下去。
“射死那个指挥官！”福雷·西恩愤怒的指着卡沃托尔。
本杰明弯弓，羽箭猛然射出。
破空声压过战场上所有杂音，卡沃托尔眼睁睁看着一支绿色的羽箭，在火枪射程外，飞向自己，躲避已经来不及，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一个光盾，突然挡在了羽箭移动轨迹前面。
破空而来的羽箭失去动力，在空中停了停，落在了卡沃托尔脚边。
死里逃生的卡沃托尔擦了把冷汗，回头，给了自己素来瞧不起的魔法师，一个感谢的笑脸。
攻击方换了一批生力军，咆哮着又杀了上来。
福雷·西恩组织士兵，挡住了一波又一波进攻。
圆阵已经出现多处缺口，全凭武士用身体支撑，每坚持一刻，就有十几人付出生命。
“大家坚持住！身后是我们的家园！”
福雷·西恩身体摇摇晃晃，冲向一个缺口，连砍带剁，他的斗气早已耗尽，寒霜剑使得没有半点章法。
一个嘉摩屡钵士兵在倒地之前，抱住了福雷·西恩的腰。
他的同伴看到便宜，举着刀跑了过来。
福雷·西恩举剑招架，身体却被抱着自己的士兵牢牢制住，片刻工夫，钢甲被砍凹了数处，身体如针刺般疼痛。
福雷·西恩低头，用额角撞向了抱着自己的家伙。
精钢战盔与对方接触，发出“嗡”的一声，将对方的铁盔顶裂。
抱着他的腰的士兵鼻孔中窜出一股血，软软跌倒。
用背甲再挡了敌人一刀，福雷·西恩直起腰，顺势将寒霜剑捅进了对方的心窝。
对手握着胸口的剑刃，倒下。
几个嘉摩屡钵士兵立刻扑了上来，团团将福雷·西恩围住，刀矛并举，逼得他左躲右闪，连连遇险。
一小队知道福雷·西恩身分的侍卫赶紧过来帮忙，没等冲到他身侧，已经死了三个，剩下的人杀红了眼，大叫一声扑上，与敌军扭打在一起。
福雷·西恩得到喘息的机会，精神一振，抬腿踢倒一个对手，手肘击中了一个斯潘尼斯士兵的鼻子。
精钢战甲直接陷入了对方的脸，受了伤的斯潘尼斯士兵捂着脸，倒了下去。
战争持续进行，攻守双方都杀红了眼。
卡沃托尔指挥着士兵，一波接一波扑上，他打算用人海战术淹没黑旗军。
福雷·西恩则带着黑旗军死战不退，根本不给卡沃托尔思考的时间。
他已经完全没有预言师的风度，浑身上下不断有血液滴落，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山谷口杀声震天，血水成溪，顺着谷口向内流去。
突然，圆阵外的压力松了松。
嘉摩屡钵士兵与斯潘尼斯士兵纷纷后撤，福雷·西恩用剑支撑起身体，远远看见一缕烟尘，卷了过来。
“所有人撤进山谷，敌人大部队来了！”福雷·西恩大声喊道：“撤进山谷，在隘口处阻击，敌军的炮兵上来了，快！”
他收起剑，带头跑进了谷口。
黑旗军士兵放弃了战友的尸体，跟在各自长官的身后撤进人马山谷。
他们的脚步刚刚离开，黑压压的炮弹就飞了过来，在圆阵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又一个烟柱。
“幸好他们没有在刚开始就调炮兵上来！”有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庆幸。
“炮兵速度慢，所以我们才能在这里阻击……快撤，硝烟一散，敌人就会追来，这段山谷宽，不适合迎敌。我们到窄的地方，再杀他们一次！”本杰明大声跟士兵们解释。
关于战役布置，他不能对士兵们交代过多，只好采用这种办法安抚军心。
“快点儿跟上，我们有报仇的机会！”各级军官整理着队伍，跟在重新升起的军旗后，消失于山谷深处。
卡沃托尔、皮萨罗、法兰西斯科、菲力浦等所有斯潘尼斯将领聚集在一起，看着堆满士兵尸体的谷口，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追击。
“这绝对不是诱敌的计策，否则，他们早就逃走了，不应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卡沃托尔自信满满。
谷口至少留下了三千到五千敌军的尸体，没有人会笨到用半个兵团的士兵来做诱饵。
“我建议慎重些，先派人查看一下里边的地形！”法兰西斯科谨慎建议。
菲力浦和皮萨罗都支持法兰西斯科的意见，派出一个中队士兵，搬开尸体，进入了人马山谷。
很快，士兵们回报，敌军向山谷另一侧逃窜，人马山谷宽阔，适合大部队进入。皮萨罗听完汇报，命令各兵团陆续进入谷口。
入了谷口，眼前景色瞬间一变。
宽阔平坦的谷内，根本看不出战争的痕迹。
上千棵野桃花寂寞的开着，缤纷的落英洒满谷底。
几行血迹，沿着花瓣遮满的地面，向前延伸，标记出敌军撤退的方向。
皮萨罗谨慎的让各级将领整理队伍，缓缓前行。
铁蝙蝠在最前方探路，嘉摩屡钵士兵紧随其后，斯潘尼斯士兵走在中间，百余个铁傀儡和三十多头傀儡龙，拉着炮车，跟在队伍最后。
大约走了三千米左右，前方士兵回报，山谷变窄，有敌军在狭窄处阻击。
斯潘尼斯军队摆开阵型，各兵种彼此照应，杀了过去。
阻击者战斗力很强，直到皮萨罗再度动用火炮，才留下了一堆尸体，不情愿的撤离。
进攻的队伍又停了下来，几个斯潘尼斯将领迟疑着，再次派出斥候。
不一会，斥候回报，狭窄段山谷只有十几米长，过了这段，山谷又开始变宽。敌军已经从山谷另一端逃走。
皮萨罗犹豫地看看四周的高山，命令队伍原地休息，他将所有铁蝙蝠都派了出去。
长着翅膀的怪物，四下飞了几圈，转了回来，从它们舞动翅膀的姿态上可以判断出，山谷狭窄段上方的树林中，没有人隐藏。
“我建议，让嘉摩屡钵的士兵先过去！”法兰西斯科看看两侧陡峭的石壁，再次提醒大伙谨慎。
皮萨罗点点头，接受了他的意见。
人族士兵被逼着爬起来，以小队为单位，陆续穿过山谷。
皮萨罗等人盯着对面的山谷，时刻提防敌军的偷袭。
四个兵团的人族士兵陆续走过，在低级将领的指挥下，士兵在山谷后半段整理好队形，开始休息。
皮萨罗满意的点头，吩咐火枪手兵团准备过谷。
就在此时，头上的天空突然暗了暗，几块巨大的石头，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小心，有埋伏！”几个斯潘尼斯将领齐声呐喊，带着士兵快速后退。
无数块巨大的石头从山壁上滚了下来，汇成一道洪流，塞住了山谷狭窄段。
本来空无一人的山崖上，探出了数千个长着各色胡须的小脑袋。
“是山地矮人！他们在此埋伏！”山谷中，太阳圣教的祭司发出绝望的惊呼。
矮人是天生的开山高手，他们可以把一整座山开成蜂巢。
铁蝙蝠智力低下，只看到树林中没有埋伏，却判断不出石头底下，还隐藏着矮人。
山谷中传来激昂的铁鼓声，矮人们挥舞着战锤，顺着山势，冲向了嘉摩屡钵士兵。
斯潘尼斯将士无心救援，在皮萨罗的指挥下，调转方向，向来时的路上冲过去。
谷口号角连连，两个兵团的黑旗军，堵住了斯潘尼斯人的退路。
“火炮就位，准备轰开山谷！”皮萨罗下达命令。
拴在铁傀儡背后的火炮架了起来，炮兵们抬起弹药，压进炮口。
山顶上突然传来低低的吟唱声，几百名各族魔法师、祭司，从密林深处探出头。
一团殷红色的云，随着魔法的吟唱声慢慢从天外飘来，空气里弥漫着火元素的味道。
兰斯一挥手，几百个火球射进了山谷。
地面上，烈焰冲天而起，盛开的桃花，在烈焰中纷纷飘落。
火炮没有任何目标，不断自行炸开。
弹药爆炸掀起的浓烟遮天蔽日，天空中的红云越压越低，终于支撑不住重量而崩溃，隐藏在云层中的数百个火流星，冰雹般砸下。
魔法师在射程外，斯潘尼斯火枪兵无法还击。
唯一可以与对方魔法师为敌的太阳圣教祭司，又被隔离在另一段山谷中无法回援，一时阵型大乱，士兵被流星火雨烧得抱头鼠窜。
“吹号，用傀儡龙和铁傀儡冲开谷口，用铁蝙蝠攻击魔法师！”皮萨罗躲在一块石头后，大声命令。
满头是火的法兰西斯科跳起来，大声吹响号角。
听到号角声，四处奔跑的傀儡龙、铁傀儡整理起队伍，率先向山谷口冲去。
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上下晃动。
莉莉带着几十个低级法师出现在黑旗军战旗下，法师们低声吟唱着，快速发出一个接一个低级魔法。
淡淡的魔法波动从黑旗军队伍前涌出，慢慢涌进山谷。
傀儡龙和铁傀儡对魔法免疫，魔法无法真正伤害到它们……但福雷·西恩仔细研究过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冲在最前方的傀儡龙身子突然晃了晃，前腿深深地陷进了地面中。
庞大的体重和惯性导致它无法停住脚步，斜向前翻倒，两条前腿被惯性硬生生拉断，整个身体再也爬不起来，被其他前冲的傀儡龙，踩成了废铁。
平坦的山谷中，突然到处都布满了流沙陷阱。
铁傀儡一个接一个陷了进去，挣扎着，低鸣着，转眼，地面上就只剩下了一个个泥土漩涡。
几百个黑旗军战士突然出现，快速从腰间解下火药罐，点燃，然后扔到被陷住的傀儡龙附近。
一声声爆炸声响起，被火药罐包围的傀儡龙挣扎、扭动，眼中的光泽渐渐黯淡。
山顶上，铁蝙蝠冲进了法师间，追得他们四散奔逃。
兰斯带着银翼飞马迎上，精灵射手们在马背上将长弓拉到最满，瞄准铁蝙蝠的眼睛射去。
飞马大队和铁蝙蝠战成一团，银翼飞马和铁蝙蝠交替着从天空跌落，落进山谷。
山谷中，绝望的斯潘尼斯人不顾生死，向谷口的黑旗军将士发动了新一轮攻击，火势越来越大，前冲，未必能生存。后退，必然是死。
莉莉挥动战旗，法师们使用飘浮术，慢慢聚在她身后，几百个法师在空中排成一个圆阵，低声吟唱。
橘红色的光芒从黑旗军脚边诞生，一波波向山谷内扩散。
光波过处，树木、野草、荆棘，所有植物都开始燃烧，罡风从山谷中咆哮着灌进来，将浓烟和烈火一同灌向山谷深处。
斯潘尼斯士兵扔下发烫的火枪，解下似乎随时会爆炸的火药袋，扔掉头盔，铠甲，顶着风冲了出来，逃过火焰的阻截，却撞到了黑旗军的刀尖上。
杰克带着两个兵团的黑旗军，缓缓压上。
手起，刀落，头断，血流。
魔法师们转开了脸。
他们会在战场上用火球将对手毫不犹豫地直接轰杀，但他们却不忍心看到这么多人葬身火海。
被截断的山谷另一侧，福雷·西恩、亚力山大和本杰明，带着福雷城的残兵与两万余新招募来的流民，杀进了嘉摩屡钵士兵当中。
嘉摩屡钵士兵奋起抵抗，无奈一向凭借的火炮和铁傀儡都被隔在山谷的另一侧，无法提供有效支援。
黑旗军一方，则有着几百名火枪手，和十几门火炮。
嘉摩屡钵士兵浴血奋战，但四面都是敌军，山上手持铁斧的矮人，不断从两侧给他们施加压力。
卡尔夫带着一队红胡子矮人冲在最前方。
和昔日的伙伴并肩作战，矮人王乐得胡子都炸到了天上，与他交手的武士根本挡不住他奋力一劈，连人带武器断成了两半。
片刻之间，双方就分出了胜负，山谷中，站着的嘉摩屡钵士兵越来越少。
黑旗军每一次攻击，都多了上百具尸体。
福雷·西恩拄着寒霜剑站在战场周边，此战已经没有丝毫悬念，黑旗军获得胜利……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山谷中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无论是攻击方，还是垂死挣扎的防御方，喊的都是人族的语言。
福雷·西恩熟悉其中每一个辞汇，每一个字元。
“住手，别杀了！”他突然跃上空中，大声喊道。
正杀到兴头上的亚力山大等人抬起头，不知福雷·西恩又发什么疯。
“黑旗军将士，听我的命令，后退二十步！”福雷·西恩大声疾呼。
出于对将领的尊敬，将士不情愿地结束厮杀，缓缓后退，剩余的四万多名嘉摩屡钵战士靠在一起，仰望着天空。
仰望着把他们带入陷阱，又试图解救他们的人。
仰望着这个传说中，曾经是嘉摩屡钵领主、诺思帝国高级参谋、斯帝尔联邦资政官和黑旗军领袖的人。
一个身上充满矛盾，充满谜题的预言师。
“卡尔夫国王，请矮人退后警戒，黑旗军将士，听我的命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福雷·西恩吩咐。
“黑旗军将士，推开面甲，露出你们的脸！”福雷·西恩说完，缓缓推上了自己的面甲，露出面甲后沾满鲜血的脸。
所有黑旗军将士推开面甲，露出一张张茫然的面孔。
“嘉摩屡钵士兵，请你们也露出脸来，无论信仰哪个教派！”福雷·西恩低声请求。
几个嘉摩屡钵士兵怒喝：“为什么要听你的，想杀就继续！”
大多数人，却推开了面甲，露出一张张同样茫然的脸。
“我们都是人族，我们不是斯潘尼斯人的猎物，我们不是奴隶！”福雷·西恩大声喊道，解下头盔，露出年轻的面孔，和飘扬的白发。
“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我们死后，只便宜了斯潘尼斯人！”福雷·西恩大声呼喊着。
这场战争越打越没意义。
只要斯潘尼斯人愿意，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武装嘉摩屡钵士兵，消灭一万，还会再有一万。
当亚特兰帝斯各族的血流尽之后，斯潘尼斯人也就达到了目的，他们可以轻易征服全部土地。
“叮当！”
一把刀掉在了地上，刀的主人浑然不觉，看着对面的敌军，看着自己的战友，一屁股坐到了血泊中。
“叮当，叮当………”
嘉摩屡钵士兵陆续放下了武器，蹲到战友尸体旁。他们本来士气就不高，面对着血淋淋的现实，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
亚力山大放下武器，走过去，将一个嘉摩屡钵伤兵扛了起来。
几个黑旗军战士从脚边抬起了受伤的战友。
人们彼此搀扶着，抬着伤者，抬着死者，走出了人马山谷。
太阳圣教的祭司跑来跑去，尽力施展法术救治重伤员——无论伤者属于哪一方。
“福雷，我们大获全胜！”卡尔夫跑过来，敲着福雷·西恩的胸甲说道。
已经有矮人翻山越岭，报告了另一半山谷中的战况。大火还在燃烧，但黑旗军的战旗，却牢牢堵住了谷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战，斯潘尼斯人的东线联军将被全歼。
“也许是吧！”福雷·西恩指着溪水边的伤员，低低的说。
溪水边，人族、矮人、兽人、精灵，各族士兵，交错着躺在一起，血从伤口中流下，渗进溪流，缓缓向远方流去。
矮人王卡尔夫楞了一下，看着粉红色的溪水，若有所悟：“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亚特兰帝斯人！”
太阳照耀下，溪水混着血，溅起，溅落。
“卡尔夫，我们一起将斯潘尼斯人赶出去！”福雷·西恩长叹过后，大声说道。
“好，把斯潘尼斯人赶回老家！”矮人王卡尔夫豪情万丈，举起战斧，大声高喊。
精灵、矮人、人族、兽人、换了精灵血的人族、换了人族血液的精灵，所有人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武器。
记忆的残片在福雷·西恩眼前飞舞。
很久很久以前，魔法水晶灯碎裂的那个瞬间，他看过这个场景。
一切都是神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