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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斯帝尔城满目疮夷。
残破的城墙，血迹未擦净的街道，还有房屋顶上残存的箭痕，都表明这座城市刚刚经历战争。
但战争的痕迹，却无法掩饰这所城市的生机。
勤劳的工匠在官员的指挥下，陆续修复着被毁坏的建筑。
没有固定职业的流民也被组织起来，打扫街道、搬运物资——每人一天七个铜币，由城主大人亲自支付这笔款项。
数目虽然少，但也已经足够让流浪汉在吃饱之余，买上一杯低等的麦酒解馋。
所以工作虽然艰苦，官员虽然要求比较严格，却很少人抱怨。
实际上，除了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家庭外，大多数百姓很开心——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城主。
这位城主虽然年少，却是老城主佛拉伦尔和大陆第一美女的儿子。
他武技高强、心肠善良、并且极有责任心。
很多士兵和青年男子，在那天晚上都曾亲眼目睹，他们的城主一个人奋不顾身地挡在数千蓝骑士面前，阻止他们入城洗劫。
经过福雷·西恩等人的刻意包装，和士兵们添油加醋地介绍，阿蒙城主的形象，在几天内达到全新的高度，风头直追当年的佛拉伦尔。
很多百姓谈起自己的城主，目光中都带着崇拜和尊敬，固然有着爱屋及乌的成分，更多却因为阿蒙让大家心里多了一分希望。
所有人都已经受够了查理王朝那些荒诞的行为。
佛拉伦尔将军无辜被杀、数万大军在黑旗军与北方魔族血战的关键时刻背后下黑手……
这些事情违背了道义、违背了契约，更违背了国王要保护百姓的使命！
对于一个违约的国王，大家当然可以不再承认他的权力。
阿蒙在宣誓继承城主职位，并宣布斯帝尔城脱离嘉摩屡钵王朝时所说的话，至今飘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十几年来，查理王朝横征暴敛，随意增加我们的税收，却从来没保护过我们的任何利益！
“我们为他抵御北方联军，守卫亚尔河南岸的土地和文明，他却无耻地用奸计逮捕了佛拉伦尔将军，以叛国的名义将其烧死，换取与诺思帝国的和平！
“在我们和北方联军浴血奋战的时候，他在背后，捅了我们致命一刀！
“他的军队拆毁我们的房屋，杀了我们的百姓！
“这样没有信誉的皇帝，我们需要么？”
“不需要！”
回答声如山呼海啸。
“我们不需要一个架在肩膀上的皇帝，我们要自己保卫自己的家园！
“在这里，我和你们一同立下契约——享城主的权力，也尽城主的义务——在契约的两端，我们地位相同！”
阿蒙举起佛拉伦尔用过的长枪，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那一刻，他如传说中的诸神一样，身上布满圣洁的光华。
“西恩城主，你真厉害，不但会装神弄鬼，连文章写得都这样有气势！”城主就任仪式结束后的盛宴上，矮人卡尔夫走到福雷·西恩面前，悄悄地说。
“这不是你想达到的效果么？鼓舞所有人，让他们为家园和自由而战！”福雷·西恩将手中的酒杯和卡尔夫的酒碗轻轻碰了碰，慢慢品味着葡萄酒的芬芳。
阿蒙的就职演说，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而写。
若干年来，他一直徘徊在仇恨和迷茫的边缘，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当兰斯找到他，希望阿蒙能继任城主，带领斯帝尔城走向独立时，福雷·西恩发现了另一条道路。
他曾经依附诺思帝国，希望靠着北方联军的力量为家族复仇，结果不但被嘉摩屡钵的百姓唾弃，而且被安东尼陷害——事实证明，这条路行不通。
天下乌鸦一般黑，诺思帝国的皇帝，和嘉摩屡钵帝国的皇帝一样无耻。
而单枪匹马，又无法与一个国家对敌，况且当年导致福雷城血案的，不仅仅是查理皇帝一个人。
福雷城被毁灭、佛拉伦尔的死、安德烈的死，归根究柢，都是那不受限制的皇权所导致——那么最佳的办法，就是彻底毁灭这种帝王制度！
斯帝尔城和黑旗军，刚好给了福雷·西恩实行这种理想的机会。
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来，就是让这个新兴力量，在诺思帝国和嘉摩屡钵帝国之间生存、壮大。
随着吟游诗人的脚步，黑旗军的威名，很快传遍了亚特兰帝斯大陆——能在嘉摩屡钵帝国和诺思帝国的夹击下大获全胜的势力，当然是所有目光关注的焦点……更何况这个新崛起的势力，提出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南北两个帝国的理念。
一时间，抱着各种不同目的的人来到了斯帝尔城，城市瞬间变得繁华。
“同时对抗两个国家，他们需要雇佣很多士兵罢！”
流浪的佣兵端着劣质麦酒，在小酒馆里大声议论。
东西卖给最需要的人，价值才会最高——他们希望自己的生命和武技，能在这里卖上一个最好的价钱。
“以后咱们无论在嘉摩屡钵帝国还是诺思帝国犯了事，都可以跑到这里避难！”
盗贼集团在旅馆的地下室里秘密集会，评估着将总部搬迁到斯帝尔城的好处和面临的风险。
“诺思帝国和嘉摩屡钵的消息他们肯定都需要，他们的消息，也能在其它两个国家卖个好价钱！”
情报贩子高兴地想，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三方情报循环，利润比在两个国家之间贩卖要大得多了。
“如果斯帝尔城能成为亚尔河南北两岸的货物集散地和运输通道，我们愿意捐献一笔钱来加固城墙！”
商人的如意算盘，打得最精细。
斯帝尔城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和平时期，是一个合适的货物中转站，这里距离亚尔河南岸的人类城市，和山地矮人的传统领地，都不算远，将矮人、魔族和人类的货物统一运到这里交换，比跑远距离交易方便，也安全得多。
“我们矮人部落愿意与斯帝尔城，继续当年佛拉伦尔将军在世时的契约——互相帮助，提供除参加对第三方战争之外的一切援助！”
“影盗集团愿意与斯帝尔城合作，共同对抗北方的诺思帝国！”
政治家的目的总是最直接，斯帝尔城宣布独立的半个月内，隐藏在诺思帝国和嘉摩屡钵帝国境内的几支地下势力，都向斯帝尔城挥动了橄榄枝……
当然，获得这些友谊，需要代价。
福雷·西恩埋头在书案边，替阿蒙做好各种档案的分类，整理好如何批示的建议。
实际上，福雷·西恩已经成为黑旗军的首席参谋，和城市的管理者。
阿蒙年龄还小，对所有事情迷迷糊糊，根本不放在心上。
兰斯忙着训练军队，加强斯帝尔城和城市周围地区的防御。
长老会，只喜欢通过或者否决政令……
至于其它所有财政规划、城市管理等等的琐事，都压在福雷·西恩肩膀上。
好在多年替北方联军服务的生涯，让他对这一切非常熟练。
“福雷，这个月城市又要入不敷出了……我看你从城主大人的藏宝袋里，再骗点宝石出来拍卖罢？”财政总管豪尔男爵，拿着一迭报告走到福雷·西恩面前，低声说道。
豪尔原来是黑旗军的军需官，对花钱的事情非常拿手，但对于如何赚钱，显然还没摸到门路。
“嗯！”福雷·西恩点点头，示意豪尔男爵将财政报表放在书案上。
阿蒙从德鲁依部落敲诈和在暗夜鬼林冒险得来的宝石，已被福雷·西恩明拐暗骗得差不多了，现在福雷·西恩打着佛拉伦尔在天之灵的名义向阿蒙请求财政支持，效果已经越来越差。
“我们需要开创新的财源啊，否则……”豪尔男爵小心地看了看正在内厅大吃特吃的阿蒙，压低了声音道：“一旦城主大人的宝石用光了，市政厅公务人员的薪水就发不出来了！”
这真是个难题，没有钱什么都干不成。
福雷·西恩挠挠头，他对于如何赚钱，也没什么概念。
大陆上，最流行的赚钱方式有四种。
第一是剥削百姓——就像现在的嘉摩屡钵和诺思帝国，但不适合于斯帝尔城邦。
既然独立，就要让百姓感受到与原来在查理统治下的不同，否则对百姓来说，他们不过换了个缴税的老爷，斯帝尔城邦和嘉摩屡钵帝国，没什么太大区别。
第二是盗窃富户和打劫商队——那是盗贼们的专利，不适合一个国家。
第三是发动战争，从敌国劫掠——以黑旗军的规模，显然在短期内没这个能力。
第四是探险——从怪物巢穴和死亡之地找寻宝物，这是英雄常用的做法，可惜目前斯帝尔城适合执行这种任务的人，都脱不开身。
“豪尔，你有什么办法么？”福雷·西恩敲着自己的额头，轻声问。
“没有，佛拉伦尔将军在的时候，黑旗军的物资，主要靠嘉摩屡钵帝国的调拨，和南方民间的捐献！”豪尔男爵摊开手，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
独立之前，这条财源已经断了。
除了阿蒙，谁有足够的钱，能帮助斯帝尔城渡过眼前难关呢？
福雷·西恩皱着眉头，将自己记忆中的有钱人逐个搜索……
“啊啾！”独眼巨人伯纳特，大声打了一个喷嚏。
“在这火焰之地，怎么会感冒？”伯纳特闷闷地想着。
他翻开自己的藏宝箱，看有什么草药能拿出来用一下。
被福雷·西恩打劫过的财宝箱子，已经再度填满，宝石和金币发出的柔光，照亮伯纳特血红的眼睛……
“怎么河神府邸的天气也会发冷！”
河神乌狄尼紧紧衣领，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西恩阁下设家宴请我光临？”克鲁斯商会的经理——马丁·克鲁斯，惊诧地对着信使问道。
因为与福雷·西恩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受了很多商人的委托，前来斯帝尔城寻找商机，之前几次到福雷·西恩家里投递名片，都因为福雷·西恩太忙而没能见面。
“是阿蒙城主和西恩长老的联合宴请！”信使眼神古怪，脸上却一片正经。
“不胜荣幸，我今晚肯定到！”马丁·克鲁斯兴奋得两眼放光，满口答应。
上次因为聘请福雷·西恩和阿蒙当保镖，让他的商团名气大涨，平白多出了很多赚钱的机会，这次福雷·西恩又把广告素材送到眼前，克鲁斯商会哪有拒绝的道理？
斯帝尔城的城主府规模很小，比起大陆上其它城市的贵族豪宅，这所佛拉伦尔生前居住的屋子，只能用陋室来形容。
外墙仅仅刷了层石灰，内部装饰也非常简单，只有墙壁上悬挂着的一些稀世兵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居住着一位盖世英雄。
“阿蒙城主真是简朴啊……也只有这样，百姓才会富足！”马丁·克鲁斯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一下。
“五十年以上的葡萄酒，格林佛瑞地区产的，看来福雷·西恩还挺重视我这个客人……”马丁·克鲁斯一边回味着酒香，一边思索着如何尽可能减少给城主的特别奉献。
商人行走各地，被官员盘剥是正常的事情，奉献金额的多寡，则往往决定着关卡人员的办事效率。
“克鲁斯先生何必这样说……咱们不都是老朋友么？”阿蒙笑了笑，按照莉莉事先教导的礼仪，端起酒杯，冲着在座的客人举了举，然后轻轻地放到桌布上。
所谓客人，便是当日在逃亡途中相识的那几个——马丁·克鲁斯、矮人波特兄弟、还有影盗集团的奥托·哈奥森。
众人笑了笑，慢慢地品尝食物——福雷·西恩和阿蒙请客，绝对不会是叙旧这么简单，彼此间各有所求，需要找个突破口才能继续。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食品虽然精美，却远不如当初一起在船上时，吃得舒服。
“菲里克斯，我记得你说，我那把寒霜剑虽然是神器，但是有很大的缺陷……”福雷·西恩放下刀叉，选了一个众人都可以接受的话题。
“当然，那把兵器虽然是古代英雄留下来的宝物，但打造者显然故意破坏了原来的设计，让这把剑每次出鞘，必须饮血来补充上面魔法阵的损耗，一旦没有血液，魔法阵就会失去平衡，也就是你说的寒霜反噬！”菲里克斯·波特得意地回答，感受到众人惊诧的目光，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我们矮人虽然不会设计这种宝物，但打造的时候，却不会偷工减料！”欧文·波特晃动着自己的蓝胡子，大声补充。
福雷·西恩把他们接到斯帝尔城后，一直让他们兄弟负责为黑旗军修理和打造兵器，给的薪水虽然不是很高，但二人的地位却一下子提高了很大一截，被人“波特先生、波特先生”叫得久了，两个矮人身上自然就有了一些大师的味道，说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特别是你那把剑鞘，一看就知道是精灵们装饰过的，华丽而不实用。我们矮人打制东西，讲究的是实在！”菲里克斯看看奥托·哈奥森，顺便帮自己做做广告。
影盗集团也需要好的武器，如果跟哈奥森兄弟谈成一笔生意，波特家族的财富又要增添几分。
“可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更喜欢华丽的外表——当然，如果外在的美感和内在的质量能达到统一，这样的货物，价格就会比普通货物高很多，甚至形成自己的品牌，成为贵族们追逐的目标。”福雷·西恩笑着插了一句，顺口向马丁·克鲁斯引证：“克鲁斯先生，您认为我说得是否有道理？”
“西恩城主说得对极了。对于商人来说，客人需求什么，才是我们首先关注的……艺术性和质量，都要放在后面！”马丁·克鲁斯放下酒杯，高兴地回答。
相识这么久了，他第一次发现矮人兄弟的手艺如此巧妙，如果让矮人兄弟帮自己造一辆马车，今后在大陆上的行走，铁定会方便许多，至少不用经常担心马车在途中发生故障。
“我们矮人不懂精灵那些华而不实的设计！”菲里克斯低声回应道，话语里带着几分沮丧。
矮人制造的物品，加上精灵设计的外观，无论是武器或日用品，价格肯定都高出原来很多。
“如果精灵设计、波特兄弟打造，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呢？当然，最后把商品委托给人族来出售，他们的生意头脑最好，与魔族和兽人都能交流……”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的奥托·哈奥森突然开口，替福雷·西恩点出了谈话的主题。
波特兄弟和克鲁斯，都放下了刀叉。
这是个新颖的主意——精灵素以高雅着称，他们精于艺术品的设计和鉴赏，却很少有人肯费力将设计变成实物；矮人擅长打造物品，但对人类和精灵那种所谓的艺术眼光，根本无法理解；精灵设计、矮人打造、人族销售，这是显而易见的最佳分工。
因为种族之间的等级差别，大陆上的其它国家，是没有办法让这个设想成为现实的——但斯帝尔城不一样。
按阿蒙城主和城中百姓定立的契约，在这个城市中，所有种族的地位平等，他们可以合作、交流、甚至通婚。
“西……西恩城主，你……你真的有这个打算？”马丁·克鲁斯犹豫半天后问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断断续续。
福雷·西恩点点头，冲着奥托·哈奥森投去感激的一瞥。
奥托·哈奥森点头回应，彷佛早已料到了福雷·西恩会这样做。
“我打算在城里办几家作坊，由兰斯麾下的精灵来担任设计师，由波特兄弟担任制造主管，再以斯帝尔城做为各族货物集散中心的优势，制造武器和艺术品，卖给诺思帝国和嘉摩屡钵帝国的贵族！”福雷·西恩笑着说出自己的计划。
“阁……阁下打……算委托我……我们克鲁斯商会……统一贩卖这些货物？”巨大的商机让马丁·克鲁斯失去冷静，结结巴巴地问道，唯恐福雷·西恩说一个不字。
福雷·西恩点点头，笑容里充满了对克鲁斯的鼓励，“利益共享！克鲁斯商会提供启动资金，斯帝尔城提供作坊用的场地和税收优惠，波特兄弟负责产品质量，聘请精灵负责设计，影盗集团负责保障货物的运输安全——大家协商各方所占的股分，你们看，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奥托·哈奥森大手一挥，第一个表态，“影盗这方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有保护商队的业务，初期投资，我们也能提供一部分支持！”
“波特兄弟愿意做，并且提供一千，不，一万枚金币入股！”菲里克斯和欧文齐声答应，虽然是以忠厚着称的矮人，他们也能看出这项投资将会获得的巨大利益。
“不知道多大规模？启动资金要多少？”关键时刻，马丁·克鲁斯保持着商人的谨慎，犹豫着问。
“两百万枚金币！”福雷·西恩的回答，差点把众人掀翻到桌子底下。
“多少？”马丁·克鲁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百万枚金币——其中一百万枚是借给斯帝尔城建设的，否则一旦这个城市被人攻占，所有投资都会血本无归！”福雷·西恩的话，再次让众人受到精神打击。
屋子里刹那间变得异常宁静，只听见几个客人的喘息声，粗重里带着急切。
“另一百万当作投资，如果克鲁斯商会不能独自提供这笔资金，可以把投资分拆，让商人们认购。借给斯帝尔城的一百万，由城市将来的税收偿还。
“我打算在长老会通过一个决议，取消城市所有关卡——今后斯帝尔城，将成为商人们的自由港，所有货物只需要交一次流通税，其它税项一概免除。在市政厅缴税后领取印花，商人们就可以自由出入斯帝尔城的所有领地！”
福雷·西恩投下第二枚“炸弹”，炸得马丁·克鲁斯的耳朵嗡嗡直响。
奥托·哈奥森显然也没料到福雷·西恩有着如此大的手笔，他迟疑着低声问道：“福雷，你要知道，斯帝尔城邦，不可能永远只控制斯帝尔城附近地区！”
“我知道……所以最早投资给斯帝尔城的商家，将永远享受这一税制的好处！”
福雷·西恩对新的税收政策信心十足，边说边打量着马丁·克鲁斯的脸色，“如果将来斯帝尔城邦取代了嘉摩屡钵或者诺思帝国，成为这片大陆的主宰，最早与城市患难与共的友谊，我们不会忘记——那些投资者，将在国家疆域内，享受只纳一次流通税的优惠，直到他们的商队结束运作！”
马丁·克鲁斯的身体晃了晃，面前的酒杯倒下，葡萄酒瞬间染红了洁白的桌布。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变成惨白，显然大脑正在收益与风险中挣扎。
“如果投资失败，我的寒霜剑、佛拉伦尔将军的月影弓，将拿出来拍卖，所得财产，归还给大家做为补偿！”福雷·西恩给出最后的承诺。
“啪！”马丁·克鲁斯拍案而起，双眼被热血烧得通红，“克鲁斯商会出一百五十万，剩下五十万，由克鲁斯商会负责招商！”
“好，大家成交！财政主管豪尔男爵将与诸位商议股权的划分……大家干杯！”福雷·西恩举起手中的银杯。
“干！”马丁·克鲁斯推开前来收拾桌子的侍女，抓着空无一滴的酒杯喊道。
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不愧是安德烈帐下的第一参谋……不但能鼓舞士气，敛财的手段也高超绝伦！连克鲁斯那个老狐狸，都被剥了皮！”送走了马丁·克鲁斯和波特兄弟，留下的奥托·哈奥森说道。
“没办法，我不能眼看这座城市被查理践踏！”福雷·西恩靠着墙壁回答，身体有些软。刚才那番较量，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
“在你心里，早已把斯帝尔城，当作了福雷斯坦罢！”奥托·哈奥森拍了拍福雷·西恩的肩膀，然后转过身，像老朋友一般，与他并肩靠在墙壁上。
又快到月圆时刻了，洁白的月光从天空中洒落，照亮福雷·西恩金色的双眼。
此时他的眼中，升起一团迷雾。
也许罢？奥托说得对，自己内心深处，的确把这里当成了没被毁灭之前的福雷斯坦城，所以才竭尽全力地守护着城中的一草一木。
“今天谢谢。幸亏你在一边捧场，不然我也没办法顺利地把这场独角戏演下去！”福雷·西恩摇摇头，岔开话题。
“不客气。其实影盗还能拿出更多的资金……别忘了，你曾答应加入我们！所以，我们把你当兄弟！”奥托·哈奥森的回答很委婉，带着些不满与谴责。
福雷·西恩离开墙壁，回转身体，歉意地冲着奥托行礼，“奥托，我现在已经无法离开了，请你原谅……不过，我也把你们当作兄弟！”神态没有半分做作。
影盗哈奥森兄弟的身世一直是个谜——拥有极其高超的武技，却不肯为任何一个国家效力，平时除了给商队当保镖外，唯一的行动，就是给北方联军捣乱。
这样的朋友，福雷·西恩愿意交。
“不必客气了。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如何治理这个城邦。莫兰很好奇，说你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制度，许诺人人平等。他很想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奥托·哈奥森依旧是那张坦诚的笑脸，宽厚而让人信赖。
“我没考虑那么多。当时兰斯和我们商议独立的事情，大家觉得，既然选择了独立，就要有一个所有人都愿意追随的目标。
“然后，我们就想到了这个主题，人人平等……也许是因为我在诺思帝国服役过，知道作为下等民族的窘迫罢？”福雷·西恩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嘉摩屡钵和诺思帝国中，那些无处不在的等级。
“我总觉得，奴隶和主人，不属于同一个国度！”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福雷·西恩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对政治的领悟。
“没错，奴隶和主人不属于一个国家……当年我们兄弟曾经是嘉摩屡钵帝国的贱民，第四等人；后来魔族来了，把种族分为魔族、精灵、兽人和人族，我们还是第四等！”
刹那间，奥托·哈奥森的笑容有些凄凉，“当年有人劝我们帮嘉摩屡钵帝国收复失地，可是我和莫兰不明白，收复了失地，我们算哪一个阶层？那些贵族老爷的领地，关我们这些贱民什么事？”
“是啊，对下面的人来说，嘉摩屡钵和诺思帝国，没有什么区别！”福雷·西恩点头道，终于明白了哈奥森兄弟的选择。
“所以我们才会支持你……好好干，别让我们失望！”奥托·哈奥森又拍了拍福雷·西恩的肩膀：“兄弟！”
“兄弟！”福雷·西恩学着奥托的样子，垫起脚尖，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虽然对这种礼节不习惯，却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的信任。
这种月光如水的晚上，的确是喝酒的好时机。
菲里克斯捧着一杯土豆酒，站在炉火旁边。
炉子中的火焰已经红中透蓝，两个矮人学徒尽力用铁钳夹起一片胸甲，流着汗，在火上烘烤。
胸甲慢慢地变成暗红色，刻着花纹的地方散射着淡粉色的光。
欧文用铁钳夹起一片矮人山谷特产的秘银，轻轻地放在胸甲上。
秘银熔化成液体流了下来，将胸甲上的花纹填满，一头威猛的狮子出现在火焰中，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够了，多了浪费！”菲里克斯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烈酒全部泼到了胸甲上，蓝色火焰腾地飞起老高，胸甲表面骤然冷却，所有的图案瞬间凝固。
一片彷佛拥有生命的图案诞生了。
两个背靠着背的精灵和矮人形象，被标记在铠甲靠近肩部的明显位置——那是“精灵和矮人”作坊的商标，优质产品的代名词。
“把这片胸甲和那几片护肩护背用银线穿在一起，里边衬上软牛皮，挂到展示厅里！价钱么……去问克鲁斯老爷！”
矮人菲里克斯擦了把汗，大声吩咐，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也只有他们矮人才能把精灵那些不切实际的设计变成现实。
斯帝尔城的“精灵与矮人”武器作坊已经开张一个多月了，每天都有雪片一样的订单从四面八方飞来。
络绎不绝的商队，将菲里克斯与欧文指导下打造的武器、艺术品和工具带走，同时也带来支持“精灵与矮人”运作的金币和原料。
斯帝尔城独特的地理位置，为武器作坊的营运提供了便利——南方矮人山谷特产打造武器必须的秘银、赤金，北方的诺思帝国盛产优质钢铁，而东方亚尔河下游的嘉摩屡钵帝国，则有修饰武器的染料、黄金和一些魔法加持品，以纵横的河道为运输线，不同的物资在斯帝尔城组合，再运送出去。
不只十倍的利润，让克鲁斯笑得嘴角每天都咧在耳朵边上。
他可以预见，不出一年，“精灵与矮人”将按照计划，从最初的一家，慢慢发展到两家、三家，甚至更多。
随着叮叮当当的打造声，金币将源源不断地滚进他的腰包。
大多数时间，菲里克斯和欧文都不亲自打造产品，而是指导其它矮人和人族工匠的操作，培养和锻炼新人，只有兴致上来时，二人才会亲自动手。
而他们亲手打造的物品，则被标记上“菲里克斯大师与欧文大师”亲手打造的标记，挂到展示间里，卖上一个天价。
“我真不明白……好好的装备，刻上头秘银狮子有什么用？既没有增强防御，也没有魔法加持！”矮人学徒在一旁小声嘀咕，他刚被招募到“精灵与矮人”不久，还保持着矮人淳朴的本色。
“这你就不懂了罢？这叫艺术！”欧文笑着说道，将铁钳上的剩余秘银放回银桶，用铁刷子小心翼翼地清洁着铁钳上的最后一点剩余，唯恐有半克秘银被浪费掉。
秘银的价格，是黄金的十倍左右，坚硬而富有韧性，通常用来打造武器的刃部。
一把刀的刃中，混合进一成秘银，足以让它削铁如泥，但将秘银放到铠甲上，除了装饰，便没有其它任何效果。
矮人学徒都不解地望着欧文，期待着他关于“艺术”的进一步讲解。
“大家都坐下，把火压住，歇一会儿！”
欧文自作主张地宣布休息，搬过铁砧一屁股坐下，一边享受着上面剩余的温度，一边炫耀道：“其实，刚开始时，我也不懂什么叫艺术。后来硬着头皮按精灵们的设计去做，才明白了艺术的真谛！”
“那，波特先生，到底什么是艺术呢？”有人恰到好处地发问。
“所谓艺术么，就是赚钱的学问——哪怕你打出的是件狗屎，只要和艺术沾了边，价格也直追黄金——贵族需要用艺术来显示他们与众不同；暴发户需要用艺术来点缀他们的高雅；至于我们矮人么，把艺术理解成赚钱的需要就成了！”
欧文用铁钩子，从废品堆中拉出一件重甲，边审视，边讲解，“你们看，这件铠甲，因为一边轻一边重，重心不均匀而被放弃——其实大可不必，把重的一方磨薄一些，牺牲些防护性，然后在轻的一方，镶嵌几片金树叶作点缀，最后整体再镀一层金水，保证他可以卖到大价钱！”
“可是，波特先生，铠甲是用来防御的！”一个学徒低声抗议，他没受到过克鲁斯等人的熏陶，不懂金币的重要性。
“笨蛋！比我当年还笨！为什么以我们矮人这么好的手艺打造出来的武器，却总是卖不出高价么？就是因为你们不懂艺术！
“记住，能买得起如此贵的艺术品做铠甲的，肯定不需要亲自冲锋陷阵，防御性对这些人来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而需要冲锋陷阵的，也不会买艺术品当铠甲。”
“噢！原来艺术就是骗人！”矮人学徒迷迷糊糊地说。
“错！是满足不同人不同的需求！以后除了卖给黑旗军兄弟的装备不需要讲求艺术性之外，其它产品，必须坚持艺术至上原则！”菲里克斯大声补充了一句。
他眼中刹那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不仔细看，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矮人，还是克鲁斯商会的奸商。
矮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两样东西，一样是啤酒，另一样是财宝——但矮人都不擅长赚钱，而波特兄弟除外。
因为，他们遇到了两个赚钱大师，一个是克鲁斯商会的马丁，另一个是福雷·西恩。
对于马丁的赚钱能力，波特兄弟万分佩服，总是以大师来形容。
对于福雷·西恩，他们实在找不到形容词，只好称之为艺术，赚钱的艺术。
谁也没料到，将各种杂税统一为印花税后，斯帝尔城的税收不降反增——这个差点被长老会否决的提案，在实施后，很快收到明显效果。
大批商人闻讯涌入这里，让斯帝尔城的港口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了大陆上最繁忙的港口。
大陆上其余两国，无论是南方的嘉摩屡钵还是北方的诺思，一桶葡萄酒从东边的国境运到西边，价格要上涨五倍。
而在斯帝尔城邦控制的地区，货物进进出出，印花税只有货物本值的二十分之一——这使得很多商队，都放弃了原来的贩运路线，而改走斯帝尔城邦。
南方的商人把货物从嘉摩屡钵运送到斯帝尔城，便掉头返回，不再进入诺思帝国；北方的商人也只把北方特产运送到斯帝尔城，不再进入嘉摩屡钵。
他们需要的东西，在斯帝尔城都能买到，既节约了时间，也节约了巨额的税契。
当然，除了利益，斯帝尔城还有更吸引人的东西，那就是它是至今为止，大陆上唯一一个没有严格等级的国家。
斯帝尔城邦的贵族，现在都已经是其它两国的通缉犯——他们的贵族头衔，除了表明家族曾经的历史外，不再有任何特权。
“高贵的是人的举止，而不是他的血缘。”黑旗军的新首领兰斯这样说。
这种制度让人感到非常轻松，至少不需要再担心，因有为什么礼节没有注意到，而被判刑。
在这里，你和一个精灵或一个曾经的贵族坐在一起喝酒，不算高攀；与一个平民或一个矮人称兄道弟，也没人会笑话你。
全新的交易方式、全新的制度，不但让商人们获得了巨额利润，而且让斯帝尔城迅速恢复了生机。
维护这片生机的代价，就是和平。
两个最强的军团，折戟于斯帝尔城下后，嘉摩屡钵帝国暂时停止了对黑旗军的一切军事行动。
甚至连阿蒙宣誓就职斯帝尔城城主，宣布城市脱离嘉摩屡钵独立时，查理皇帝都没再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那突然咆哮的河水，吓坏了所有的人，包括亚尔河南岸的嘉摩屡钵，和北岸的北方联军。
毕竟当年，数万北方联军精锐，就是被亚尔河咆哮着吞没的。
大祭司安东尼，暂时放弃了夺下斯帝尔城当作进攻南方立足点的梦想。
安东尼转而经营泰西丝港，一个远离斯帝尔城的港口，在那里重新打造战船，等待下一次渡河作战的机会。
各方都在积蓄着力量，相对于征战不断的过去二十年，大陆历九百二十六年，反而成为最和平的一年。
这段来之不易的和平，直到年底酒神节之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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