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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福雷·西恩就被乌鸦的叫声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睛细看,发现在宿营地不远的一棵大树上,有一个调皮的草地小精灵手持树枝,正在捅白颈乌鸦的窝。
巢穴的主人当然不能容忍这种欺负上门的行为,在空中飞舞盘旋,随时准备啄烂入侵者的双眼。
如此胆大的小精灵,福雷·西恩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得被精灵与鸟的大战吸引,借着树干的支撑,站起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的身躯。
白颈乌鸦是阿米达平原的特有品种,体形远远大于一般黑乌鸦,约有四十公分高度,飞起来,翼展将近一公尺。
这种乌鸦生性凶猛,靠近它们巢穴的旅人,往往会被啄伤眼睛。
在平原上,身材小巧的草地小精灵见了白颈乌鸦,只有逃命的分儿,更甭说主动去捣它们的窝。
但今天这个小精灵非同寻常,他手中的树枝长达两公尺,头上削得尖尖的,挥舞起来有如长枪,每一下动作都很有章法,两只乌鸦被打得羽毛纷飞,哇哇乱叫。
突然,双鸦中个头稍大者振翅飞起,半空中一个转折,头下尾上,如同利箭般扑向小精灵头顶。
另一只乌鸦双足向前,从身后抓向小精灵的腰间。
两只扁毛畜生配合得天衣无缝,仗着身材高大的优势,恨不能一下子将小精灵踢下树去摔死。
手持树枝的小精灵不慌不忙,右肘微沉,左臂轻拧,一记挑刺将半空中扑下的乌鸦逼退,紧接着,头也不回,枪头回缩,枪柄后探,结结实实地打在身后那只白颈乌鸦的肚子上,把昨夜佛拉伦尔那招枪法模仿得毫厘不差。
“好,刚才沉肘的动作再轻一公分,拧枪的动作再果断些。对,就这样,转身,斜刺。”佛拉伦尔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原来佛拉伦尔也被乌鸦声吵醒,已经站在树下看小精灵和乌鸦大战了好半天,见小精灵阿蒙使出了自己昨夜破敌的枪术,忍不住出言指点。
得到了主人的帮助,小精灵阿蒙更加得势不饶人,一杆木枪使得如灵蛇般,左突右刺,不一会,将乌鸦又逼退数米,身体已经靠近了鸟巢边缘。
两只乌鸦护巢心切,居然不顾精灵手中的木棒,改啄为撞,将整个身子当成炮弹一样撞了过来。
小精灵阿蒙毕竟个头太小,挡了两下,招架不住,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佛拉伦尔,向他询问下一步应对方法。
佛拉伦尔看了看骑在树枝上的草地小精灵,又看了看靠在对面大树上的福雷·西恩,犹豫了一下,大声对小精灵喊道:“不要慌,集中全身力量到木棒上。对,记住,力量就在你身体内,万力同源,都是自然之力的一种形式……”
“突!”
福雷·西恩体内的人族斗气,和魔族黑暗本源同时跳了一下,在体内不受控制的四处奔走。
“集中精神,感受它的存在,让它突破你身体的限制,你就是力量的一部分,让它和你融为一体。控制你的武器,武器是力量的媒介,你才是力量的本源……”佛拉伦尔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听在福雷·西恩耳里却如天外的风声一样遥远。
紧接着,福雷·西恩体内那股神秘力量也开始运转,这次居然不是保护他的内脏和血脉,而是跟另两股力量搅在一起。
福雷·西恩想去控制,奈何昨夜激战失血过多,现在身体虚弱,根本做不出任何动作。想向海伦求救,亦喊不出声音,张大嘴巴,眼睛直直地看着小精灵阿蒙与乌鸦搏斗。
脑子里飞来转去,却全是昨夜佛拉伦尔挥枪杀敌的招数,那些招数皆是佛拉伦尔临阵悟出,毫无章法,但每一式在福雷·西恩眼中都如此熟悉,彷佛自己每天练这枪术练了几十年,每一招一式都刻在脑子里一般。
“这回真的要死了,原来,佛拉伦尔用这种方式杀人于无形之间。”福雷·西恩慌乱地想。
他希望能挪开目光,眼睛却被小精灵对敌的姿势牢牢吸引,体内的力量,彷佛也变成了两只乌鸦和一杆长枪,翻天覆地的斗成一团,根本不管福雷·西恩这个血肉战场是否能承受得起这番争斗。
半空中,小精灵阿蒙随着佛拉伦尔的指点,手中木棍不再和两只白颈乌鸦硬碰,前实后虚,轻轻一拨,将硬撞过来的一只乌鸦带离身侧,顺势用木棍在乌鸦背上推了一下,那只乌鸦登时变成了一个大黑羽球,哇哇乱叫着向旁边的树干上撞去。
好在扁毛畜生反应迅速,临与树干相撞时张开翅膀,用力扇了几下,凭借风力将身体推向半空。
不过,没等它身体稳住,另一只乌鸦也被小精灵当球打来,两只乌鸦“乒”地撞在了一起。
“乒!”
福雷·西恩身体猛然一震,学自人族的斗气和魔族的黑暗本源相撞,震得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魔女海伦发现事情不妙,想上来帮忙,却被佛拉伦尔拦到一边,只能看着福雷·西恩自生自灭。
半空中,两只乌鸦飞开些,再度恶狠狠向小精灵阿蒙撞过来。
福雷·西恩体内,人族斗气和魔族黑暗本源合并在一处,齐力攻向他体内那股未知的神秘力量。
眼看小精灵阿蒙支撑不住,佛拉伦尔突然一声断喝,如霹雳般在众人耳畔响起:“记住,万力同源,皆生于自然。敌人的力量亦可化为你的力量,你是力量的本身,自然一直与你同在。”
小精灵阿蒙闻言,身体后仰,让开两只乌鸦,手中木枪借力前推,顺着乌鸦的去势,助了它们一臂之力。
“啪!”
个头稍大那只乌鸦撞上树干,昏了过去,个头稍小那只乌鸦振翅飞上了蓝天,逃得不知去向。
福雷·西恩体内的神秘力量见样学样,避开人魔两股力量锋头,顺势和对方搅在一起,三股力量拧成一股,在他的身体四处乱窜。
突然,三股力量一齐涌入福雷·西恩的小腹,沸腾如岩浆,顷刻又平静如春水,再也分不清你我,全部化成了他的本身力量。
“原来老骗子一直没有骗我,佛拉伦尔突破了身体限制,所以他成为不死战神,而我一直徘徊不前,所以任何一族的武技,我练起来都事倍功半……”
福雷·西恩收回目光,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什么时候落满了树叶,大大小小的叶片,以自己的身体为圆心围成一个环,就像树下刚刚刮了龙卷风一般。
抬抬左臂,发现伤口已经不影响行动,再从地上捡起昨夜用的那把弯刀用力虚劈,“嗤”的一声,雪亮的刀芒从刀刃上射出,凌空将一枝碗口粗的树干砍了个缺口。
“多谢阁下指点迷津。”福雷·西恩向佛拉伦尔鞠躬施礼,他知道自己的武技从此跨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人族的斗气也罢,魔族的黑暗本源也好,不过是力的表现形式,而自己的身体,是力的本源,自然之力与自己同在。
藉助酒鬼老师打下的根基,自己可以将任何一族的武技融合进来,自成一家。
到了此时,傻子也能看出福雷·西恩和佛拉伦尔是同一个老师的学生了。
魔女海伦大为好奇,刚要出言询问,树杈上又传来小精灵的兴奋叫喊:“妈妈,妈妈,快看,我找到宝物了!”
三人里,只有海伦一个女性,小精灵口中的妈妈自然指的是她。
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女海伦,偏偏被这个称呼叫得面红耳赤,抬起头来刚要纠正,只见半空中黑影闪动,数十只白颈乌鸦向手持宝石的小精灵扑将下来。
没等佛拉伦尔做出反应,小精灵持枪为杖,半空中轻轻划了个圆弧,用稚嫩的童音叫道:“空气中的火精灵啊,请借给我力量,摧毁黑暗中的偷袭者,炎爆!”一串小火球从木杖顶端飞出,迎着乌鸦群炸裂。
毫无防备的乌鸦们被火球烤了个焦头烂额,哇哇大叫几声,扔下受伤的同伴,四散着逃去。
“他学会了我的火球术,阿蒙学会了我的火球术!”看着小精灵施展魔法的奇迹,魔女海伦心中的不快被一扫而空,指着小精灵阿蒙又蹦又跳,直到小精灵爬下树干,将从乌鸦窝中掏出的宝石上缴归公,才从兴奋中缓过神来。
“这是你们的……”福雷·西恩指着小精灵阿蒙,把“孩子”二字咽回了肚子里。
魔女海伦是个不知名种族和魔族的混血儿,佛拉伦尔是苏斯族,三族混血,饶是福雷·西恩博学多闻,也不能肯定海伦和佛拉伦尔二人会不会生出个草地小精灵来。
魔女海伦脸上又飞起一片红霞,不理睬福雷·西恩,抱起脏兮兮的小精灵亲了一下,一边将阿蒙从乌鸦窝中掏到的宝石放进背包,一边温柔地说道:“乖宝宝,不要叫人家‘妈妈’,你怎么知道乌鸦窝中有宝石的,告诉‘姐姐’好不好?”
小精灵阿蒙分不清楚“妈妈”和“姐姐”之间的区别,细声细气地说道:“乌鸦喜欢收集闪光的东西,我远远地就闻到了宝石的味道,昨天晚上吃了‘妈妈’那么多好东西,今天找块宝石来报答‘姐姐’。”
海伦是蓝血魔族,害羞的样子却也是面红过颈。
她用眼角余光看了佛拉伦尔一眼,对着小精灵说道:“阿蒙,不要叫我‘妈妈’。只有生养你的人,才能被你称为‘妈妈’。记住,你只能叫我‘姐姐’。”
“是,姐姐?”小精灵阿蒙似懂非懂地答应,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可我不知道谁生养了我啊,你做我妈妈好不好?”
“人家又还没结婚,只有结了婚的人,才能做你妈妈!”魔女海伦又羞又急,生气地喊道。
小精灵被她一喝,立即住口,双拳托住下巴,身体颤抖着缩成一团,两颗大大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海伦,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魔女海伦见到此景,心中愧疚,赶紧将小精灵抱起来,轻轻拍了几下,温柔地哄道:“我还没结婚,不要乱叫。阿蒙,你的魔法学得真快,我再教你几招好不好?”
“好呀,教我用火球烤乌鸦,以后你不要我了,我自己也能烤肉吃。”小精灵阿蒙咬着手指想了想,开心地答道。
他跳到地面上,跟着海伦念了几个咒语,又好奇地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和佛拉伦尔结婚?他昨晚抱着你时,我看到你很快乐!”
“展现自然的力量,风的精灵,以风神的名义达成我所愿——如意回旋!”魔女海伦大喝一声,发出高阶风魔法将小精灵卷向半空。
边在空中折磨可怜的小精灵,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还看到了什么?给我好好学魔法,好好学,不许乱说话,不许乱说……”
“女人……”福雷·西恩与佛拉伦尔同时摇头。
他们找来佛拉伦尔和海伦的坐骑,又在密林深处牵了几匹暗杀者丢弃的马,跟在海伦和阿蒙身后,慢慢地向珀尔斯城方向走去。
这二人,一个是人族的公爵,一个是魔族的军师,本来属于敌国,此时,彼此之间却生不起半点敌意。
谈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福雷·西恩低声提醒:“这几天你还是小心些为妙,铁血除奸盟的人虽然被你击溃,但天知道还有多少被谎言蒙蔽的蠢货想杀你。
“那天晚上我在人群里偷听,他们好像受到什么大官的指使,莫兰·哈奥森和他们吵翻了,但他有那么高的武技,却不敢过来帮你。”
佛拉伦尔叹了口气,说道:“我半生戎马,无愧南朝,他们背后爱怎么胡闹,我没时间管,也只好由他。谅那些人也不敢将事情摆到明处,光使用这些卑鄙的暗杀手段,未必杀得了我。”
“这次想杀你的,我看未必是帮会中人。没有查理身边的近臣撑腰,哪个帮会胆敢去刺杀一个公爵?况且那个叫做哈维的杀手集团,不知是什么来路,这些年,我们在北方也有重要人物死在这伙人手里。
“我虽然不知道你出来办什么事情,但你还是尽快回军中的好。流浪者兵团现在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兵团之一,有兵权在手,查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也不敢轻易动你。如果战场上没了你这个对手,将来我难免寂寞!”
见福雷·西恩说得认真,佛拉伦尔摇摇头,笑着说道:“恐怕你还需要锻炼几年,虽然老师教给咱俩的武技一模一样,但我的枪法都是和人打架打出来的,此刻你即使抽出了背后的寒霜剑,也挡不了我一枪。
“福雷·西恩,我劝你还是不要回北方联军了,魔族势力膨胀太快,早晚会自己把自己胀破。”
“不回北方,我能去哪里?谁肯替我报这血海深仇?魔族帝国虽然是草创,行事没有规矩,但也干不出查理这种屠杀一城同族百姓的勾当。倒是你的斯帝尔城,如果不小心些,恐怕会变成第二个福雷斯坦!”
人族传统,一城之主享受了百姓供奉,则有义务保护一城百姓平安。
查理大帝当年将福雷斯坦城全城百姓屠戮干净,身为城主继承人的福雷·西恩身上,从那一刻起,就背负了替全城百姓讨还血债的义务。
佛拉伦尔知道无法劝说福雷·西恩放弃复仇,也不在这方面多费唇舌。
他不相信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查理大帝会对付自己,所以也不将福雷·西恩的劝告放在心上。
看了看福雷·西恩身上自行愈合的法袍,又看了看被福雷·西恩用宝石装饰掩盖了杀气的寒霜剑,他将话题岔到了别处:“福雷·西恩,我记得老师说过,武器只是力量的媒介,是我们控制武器,而不是武器控制我们。
“神兵利器虽然有利于对敌,但过于依赖它,反而会影响你对自然之力的领悟。
“至于你这件法袍,还是不要穿的好。一般武士发出的物理攻击,威力多在十二到十七级之间,除了让你对它形成依赖性,这件法袍在实战中起不到任何作用。碰到我这种高手,第一下打不中你,肯定接着再给你来两下,这件法袍一样救不了你的命。”
“就依阁下所言,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我尽力不开光防护罩,不用寒霜剑就是了。其实我喜欢这件袍子,不光是因为它的防护力量,而是因为我不用光着膀子在天上飞。”福雷·西恩笑着逼出双翼跃上半空。
他挥手向佛拉伦尔告别,慢慢向珀尔斯城方向飞去。
红蓝相间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淡蓝色半透明状,粉红色的光晕在羽翼边缘流转,拍动起来气流更劲,一会儿,福雷·西恩已经变成了空中的一个黑点儿。
佛拉伦尔望着空中笑了笑,原来,那天半空中监视自己的是福雷·西恩,真后悔没将他射下来。
摘下长弓月影,佛拉伦尔对着福雷·西恩消失的方向比了比,摇摇头,又将弓箭收回了背囊。
“你为什么要帮助他突破自身局限?等他回到北方,我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劲敌?”不知什么时候,与小精灵打得不可开交的魔女海伦,折返到佛拉伦尔身边,仰望着福雷·西恩的去向,不解的问。
“这个瓶颈早晚他自己会突破的,我不想杀了他,还不如送他个顺水人情。”佛拉伦尔神秘地笑了笑,眼神里充满自信。
“可他在我父亲那边,你就不怕他们打过亚尔河来,颠覆掉南嘉摩屡钵!”
佛拉伦尔摇摇头,伸手替海伦拿下了黏在头发上的几根草丝,笑着说:“嘉摩屡钵立国,凭借的不完全是武技。有一种比武技更重要的东西,支持着帝国的存在,我相信,我和他还有重逢的一天。阿蒙呢,你把他放到哪里了?”
“我在这里,救命,爸爸!”小精灵阿蒙终于听到有人提起了他,连忙扯着嗓子大喊。
佛拉伦尔抬头望去,只见小精灵阿蒙被海伦用咒语挂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被他当作长枪的那支木棒正上下舞动着,一下接一下的打他的屁股。
珀尔斯城是连接平原和山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出了此城,向西南便会进入山地矮人们的栖息地。
矮人没有自己的国家,历代嘉摩屡钵皇帝,都将生活在帝国西南高山峻岭中的矮人,视作自己的子民,虽然这些子民从来不对皇帝画像鞠躬,但也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官员,敢到遍布毒蛇猛兽的蒙特阿尔伯特山区上任。
可这并不影响帝国对山地矮人的热情,为了向矮人们展示帝国的繁荣,帝国将阿米达平原上的所有财富都集中到了珀尔斯城。
距离城市十里,你就能感受到珀尔斯城与众不同的繁华。
高大整齐的城墙,宽阔的青石马路,干净的湖泊,彷佛是一幅沉睡的画卷,静静地躺在天地之间。
唯一对这种和谐美感造成破坏的,是那些无业流民,在城外的垃圾场中,他们抱着铺盖卷,端着破碗,目光呆滞地等着天黑。
天黑了,他们就有机会在城门关闭之前混进城市,赶在下一次被治安官发现前,找到份低贱的工作,解决眼前的生存危机。
大白天的,福雷·西恩可不敢明目张胆飞进珀尔斯城去。
在高空盘旋了几圈,他选择城北的索菲雅湖做为降落点。
从千里眼中,他看见湖边有一处空地,天气太凉,湖畔还没有游客散步。
冬日的湖水清凉剔透,打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先用湖水洗干净衣服上的血迹,接着福雷·西恩开始洗漱。
由于自幼受到良好的教养,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会尽力保持衣冠整洁,纵使当年逃亡的途中,福雷·西恩也坚持了这一习惯。
刷牙洗脸对于他而言,有时候并不是为了干净,更多情况下,是对从前贵族生活的一种纪念。
突然间,湖水中出现了一双忧郁的眼睛,紧接着,心中警兆突生,湖面上彷佛有人影闪过。
福雷·西恩双腿一蹬,迅速上窜,右手借着跃势抽出弯刀向后挥去,一道雪亮的刀气,顺着刀锋挥动方向,将身后的芦苇“哗啦啦”砍倒了一大片。
多年来在生死关头挣扎,他对威胁的感知远远比一般人敏锐,砍完这刀,身子已经飞起老高,半空中急速回头,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状况。
偷袭者像清烟一样消失了,此时水面上只剩下福雷·西恩自己的影子,一上一下地拍打着翅膀。
“难道是我的直觉欺骗了我?”福雷·西恩郁闷地想。
在多年逃亡生涯中形成的直觉居然失灵了,看来武技层面上取得了突破,带来的并不完全是好处。
几分钟后,福雷·西恩的身影出现在官道上,他身后的湖面又恢复了宁静,水鸟又开始在泥沼中觅食,鱼也开始在湖中游动。
一堆枯萎的草叶子慢慢动了起来,草叶落下,一个满脸泥巴的侏儒骂骂咧咧地走向湖水,肩膀上,血混着泥浆汩汩而下。
“受魔鬼指引的家伙,死后一定下地狱!”侏儒杀手一边诅咒着福雷·西恩,一边清洗自己的伤口,伤口切得很深,几乎伤到了骨头,杀手检查完自己的伤势,不禁为自己开出的价钱后悔起来。
“把一个随手能发出刀芒的强横战士,说成武技低微的预言师,工会那帮家伙一定是吃了买家回扣,不行,我得回去投诉!”杀手嘟囔着,抬腿向岸边硬地上走。
脚下突然传来的拉力,绊了他一个趔趄。
低头细看,他发现自己站立的泥滩正在向下沉,黑黑的泥浆在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已经没过了小腿。
吃惊之下,侏儒杀手赶紧用力向外拔腿,可泥浆里彷佛有一双手,牢牢握住了他的足踝,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减弱不了下陷的速度。
“救命啊——”侏儒杀手在芦苇丛中大声喊着。
没有人听见,福雷·西恩已经走远,河滩上再没有其它人。
黑糊糊的泥浆慢慢没过侏儒杀手的胸口,一点点逼进他的嘴巴。
“救——命——”侏儒的手在泥浆中摇晃,呼救的声音细若蚊蚋。
“传说此湖底部有水道暗通亚尔河,水鬼会在清晨钻到湖畔觅食。”弥留之际,侏儒杀手后悔地想。
索菲雅湖座落于珀尔斯城东北,福雷·西恩落脚处距离城市已经不远。
武技突破瓶颈后,他的体力也随之增强,只不过沙漏翻转一次的工夫,他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守城的士兵装模作样上前检查,被福雷·西恩用一个银币给打发掉。
进入城中,穿街过巷,福雷·西恩七拐八拐,钻进了一条脏兮兮的小巷。
与主街边那些装饰金碧辉煌的高楼不同,这些年代久远的房子,被岁月与烽烟熏得漆黑,油渍渍的门帘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此刻还不到午饭时间,路边的小酒馆全关着门,一些卖廉价货物的杂货店也门可罗雀,懒洋洋的女店主搬了凳子半堵着门口,眯着眼睛晒太阳。
矮人们开的铁匠铺子生意最好,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偶而有白色烟雾伴着刺鼻骚味从门口冒出,那是小学徒用马尿在给铁器淬火。
在一个不起眼的首饰店边,福雷·西恩停住脚步。
小店的描铜招牌已经失去了颜色,一串字母缺胳膊少腿,拼出来却是个“货真价实”字样。
这样的小街道中,自然不会有真的珠宝首饰,两个穷人家的女孩,抓着一串红石仿制的玛瑙项链从门里跑出,边跑边唧唧咯咯地嘲笑店员小气。
“要十个铜币,不能打折的,你们只给八个,我和老板没法交代!”年轻的店员从首饰店里追出来,半真半假地冲女孩的背影喊道。
“打了折,我们将卡朋特家的小女儿介绍给你认识,去年的酒神节,你不是围着人家转了一天没敢说话吗?”身材稍微高大的少女一边向小巷外跑,一边大声回答。
“你们——”年轻的店员假装追不上两个少女,停住脚,挥挥手,接着喊了一句:“说真的啊,否则你就自己来陪我跳舞!”
“美得你,等你当了店主再说吧!”女孩背影伴着笑声消失在拐弯处。
这就是嘉摩屡钵的百姓,福雷·西恩心中涌起了熟悉的温暖,他笑了笑,抬腿走进首饰店。
年轻的店员显然没想到,这个衣冠整洁的面具武士会光临自己的小店,局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迅速将自以为最出色的伪劣首饰从柜台下搬了出来。
“我能帮你的忙吗?尊敬的客人,这是本条街最好的首饰店,买来送给情人或者岳母都惠而不费,保证她们……”
“不用了,我是来鉴别宝物的,有一块来自雪山的翡翠,想请你们店主鉴别一下真伪。”福雷·西恩笑着制止了店员的忙碌。
“雪山,那可是轻易去不得的地方。那里产翡翠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小店员警觉地四处观望,见首饰店附近没有其它客人,压低了声音回答。
“是上好的火翡翠呢,能请店主帮一下忙么?我在德尔菲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眼光很独到呢。”福雷·西恩笑着,将一块薄薄的翡翠片从怀里掏了出来。
碧绿的翠片上带了一圈红晕,入眼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
小店员扫了一眼翡翠,迅速向后院跑去。
只一会儿工夫,便看见驼背店主亲自迎出,手里握着个断了腿的水晶镜子,满面堆笑地对福雷·西恩说道:“尊贵的客人,老班尼迪克愿意为您效劳,能将你的翡翠和我的比较一下吗?”
说完,他也从怀中摸出一片翡翠,看起来和福雷·西恩手中的翡翠差不多质地。
两片翡翠拼到一起,在水晶透镜下散发出暖暖的光芒,是真货。
店主收起笑容,吩咐小店员歇业半天,带着福雷·西恩向后院走去。
穿过破破烂烂的后院,二人来到一间黑乎乎的小木屋,屋子里没有蜡烛,店主在门后的酒柜里摸了摸,地板突然裂开,露出一个深深的地道。
“下来吧,远方的客人。”店主班尼迪克的脊背慢慢伸直,个子居然比福雷·西恩高出好大一截。
虽然已经按照魔帅安德烈交代的方式,对过暗号和信物,福雷·西恩还是对这个魔族的秘密接头地点大为震惊。
地道干净狭长,一路上,不停有水晶灯被班尼迪克用魔法点亮,墙壁上不时看到一个个小洞,那应该是隐藏的机关。
大约向下走了五十多米,班尼迪克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地方按了按,隐藏的暗门打开,一个宽阔的地下大厅出现在福雷·西恩眼前。
与地下大厅的面积不相配的是,大厅内的陈设,朴素的几乎到了寒酸的地步,几盏水晶灯照亮大厅中间石头桌子,一个水晶球静静躺在桌子上,球体上散发出柔和的银光。
与水晶球对应,几块颜色各异的魔法石,整齐排列在大厅顶端。
凭着直觉,福雷·西恩判断出那是一个魔法阵,可以将大厅内所有魔法波动与外界隔离开,无论城中的魔法师怎样小心探索,也不会有人知道地下发生了什么。
“拥有火焰密令的大人,我将为您在这个城市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班尼迪克将福雷·西恩领进地下大厅,关好门,躬身施礼。
“我需要联系元帅,有要事禀报。”福雷·西恩将寒霜剑从背上解下,右手微微用力,一道淡淡的剑芒隔着剑鞘吐出。
班尼迪克被剑芒吓了一跳,隔着剑鞘能吐出剑芒,整个大陆只有寒霜剑有如此神威。
看了看被福雷·西恩装饰得过分华丽的剑鞘,他笑了笑,从福雷·西恩手中接过翡翠,轻轻插入一个水晶灯柱下的扁口,念出一长串咒语。
水晶灯渐渐暗淡,一个人像清晰地出现在灯壁上。
“这是通信水晶,你可以直接和里边的人说话。”班尼迪克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顺手掩上大厅的门。
水晶里的人像居然是列农,见了福雷·西恩,精灵武将大吃一惊,欣喜地连声喊道:“福雷,你在哪里?你在哪?元帅说你去了亚尔河底,我们都担心你呢!”
“我现在到了珀尔斯,请元帅过来,我有紧急情报要当面报告!”福雷·西恩在通信水晶里和好朋友打了个招呼,请列农去找魔族元帅安德烈。
一会儿,安德烈元帅的头像出现在通信水晶里,见福雷·西恩平安无事,安德烈显得非常高兴,大笑着说道:“小子,你居然穿过了亚尔河,我以为你被河神捉去做仆人了呢!老安东尼说已经十几天没感知到你的位置了。”
“袍子上的追踪金线被敌人毁了,我在河底找出了破解浓雾的方法,但却被河神的仆人扔到了南岸。在这里,我遇到了海伦。”福雷·西恩简要报告了自己这几天的行踪,开始一字不漏地,复述河神所说的破解亚尔河浓雾方法。
“贞德是水之圣女,为了平息水族的怒气,我们必须找到火之圣女,然后将她投身于火。”
通信水晶里,魔帅安德烈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见到福雷·西恩时的喜悦表情,完全被福雷·西恩提供的情报所破坏。
见元帅表情肃穆,福雷·西恩以为他为寻找火之圣女一事为难,低声安慰道:“我知道一些山地民族信奉火神,我建议咱们派遣机灵的将士分头去找。”
“福雷!”安德烈粗鲁地打断了福雷·西恩的建议,有些急切地问道:“你在哪里见到海伦,她在干什么?”
“她现在和佛拉伦尔在一起,可能要去蒙特阿尔伯特的矮人部落。元帅,我见到两伙人追杀他们,一伙是铁血除奸盟的人,另一伙是哈维商会。”福雷·西恩简要说明了海伦的近况,但是将自己在密林中给二人示警的事略了过去。
“福雷,寻找火之圣女的事情你不要管了,我另外安排人去做,这是秘密,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通信水晶里,安德烈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你尽力找机会接近海伦,告诉她,我要她雾散后马上回北方,先前派给她的任务取消,快去,越快越好,办完了你也赶快返回,路上注意安全。”
“任务取消?您是说,海伦是您派去的卧底?”福雷·西恩双眼瞪得滚圆,这是一个他没有料到的答案,定了定神,赶紧报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可我分明看见,您的女儿海伦,她……她和佛拉伦尔的关系,关系已经很亲近。”
通信水晶里,魔帅的神情越发显得心事重重。
摇摇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般,安德烈说道:“是我派她去那边卧底的,如果她真的嫁给佛拉伦尔,也不算辱没了她。
“这样吧,你找机会接近她一次,别让佛拉伦尔对她起了疑心。告诉她任务解除,如果她真的很喜欢佛拉伦尔,对方也愿意娶她,回到北方后,我答应给她置办一份嫁妆,热热闹闹地送她出嫁。以后战场上见到了,父女之间,手下也不必留情。”
“元帅!”
福雷·西恩难过地叫了一声,透过通信水晶,他看见安德烈彷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背也有些驼了下去。
“我离开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福雷·西恩心中纳闷地想。
安德烈是个出色的统帅,福雷·西恩对他素来敬重。
可是,近来安德烈在北方联军中的威望一直下降,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特别是海伦投奔南方后,魔族皇室中也有一些对元帅不利的谣言在传播。
魔帅安德烈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福雷·西恩挥挥手,示意通信结束,最后,还念念不忘地叮嘱了一句:“福雷,快些回来,注意,保守秘密,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破解浓雾的方法。还有,尽力保护海伦……”
通信水晶闪了闪,头像消失了,是安德烈那边主动结束了通信。
“元帅今天怎么了?怎么听到亚尔河浓雾破解方法后反而心神不宁。”福雷·西恩十分郁闷,边走边想:“也许是伤心海伦与佛拉伦尔在一起吧,想元帅最钟爱的养子、养女先后投奔了佛拉伦尔,也难怪他伤心难过……我先去通知海伦任务结束吧,看她肯不肯回北方。”
离开那个伪劣首饰店后,他就一直盘算着如何说动海伦北返。
要接近海伦并不困难,佛拉伦尔和她肯定要从珀尔斯经过,福雷·西恩只要在城里,留意那些欲截杀海伦和佛拉伦尔的黑帮人物,肯定能追踪到二人的去向。
但如何通知海伦任务结束,而不让佛拉伦尔起疑心,就困难了。
他们二人一直形影不离,况且还有个机灵的草地小精灵在海伦背包里。
至于保护她,更是强人所难,有佛拉伦尔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福雷·西恩插手。
况且,以海伦的魔法施展能力,她保护福雷·西恩还差不多,哪里轮得到福雷·西恩去保护她?
珀尔斯城主街宽阔笔直,高大的临街建筑,和刚才小巷子里那些平民的房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临近正午,阳光直直从头上射下来,将路边常绿乔木的影子缩成一小团。
快到了吃午饭时间,马路上行人稀少,使街面显得有些寥落。
福雷·西恩坐在靠近北门的一间酒楼里,慢慢享受着大厨精心烹调出来的美味。
他在等佛拉伦尔和海伦进城,但那两人显然还在城外游荡,整整一个上午,福雷·西恩都在无聊的喝酒和吃饭中度过。
但他并不感到厌倦。
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逸过了,从逃亡后,福雷·西恩很久没到过南方,突然有了时间,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人族的生活万分留恋。
“为了报仇,就将这一切毁掉,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
福雷·西恩望着路边的建筑,痴痴地想。
有些破落的水神庙宇、新兴太阳圣教的高大神殿、青铜为罩的街灯、雕花玻璃窗、高大的梧桐树,一草一木彷佛都尘封在记忆深处,现正慢慢在他心头苏醒。
突然,万缕柔情中闯入几分不和谐,警兆突起。
无数人影在马路边的窗后闪动。
福雷·西恩的手立刻握到了弯刀上,但没有人袭击他,无数人影从临街的房屋中冲了出来,一同向西边跑去。
直觉再次失误,福雷·西恩苦笑着放松警惕。
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增多,彷佛受到召唤般,跑向同一目标。
“朋友,出什么事情了?”福雷·西恩叫过酒店里的领班,礼貌地问道。
“广场上出售战俘啊,刚刚通知的,去晚了没位子!”领班兴奋地回了一句,将福雷·西恩晾在一边,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跑。
当福雷·西恩随着人流赶到广场时,拍卖会已经开始。
一年里最重要的酒神节即将到来,这场临时安排的拍卖会,将是酒神节庆典的序幕。
从广场的布置上来看,珀尔斯城的领主为酒神节庆典花了很大功夫,光广场中的彩旗和橄榄枝与鲜花搭成的各种图案,所费恐怕就不只一万个金币。
嘉摩屡钵半个帝国都落到了北方联军手里,二十多年战争中,胜少败多。
以惊喜的形式出现的战俘拍卖,的确可以让百姓那颗被沉重赋税压麻木了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毕竟我们打过胜仗了,也许,几年后王师就可以光复旧土,那时候税收就不会这么重了吧。”憨厚的百姓在私下议论。
“兽人啊,没人性的兽人,十枚金币一头,买回家去当牲口,或者杀了泄愤,生死随你处置。”
十枚金币,纵使在城市中也够寻常人家一整年的开销,这个价格至少可以雇五个好长工,养活八个学徒。
人群骚动着,对奴隶贩子过高要价表示不满。
“这些兽人应该不是战士,南北双方最后一场遭遇战,发生在入冬前,而现在已经是深冬。”福雷·西恩纳闷地想:“纵使当时有战士被俘,现在也应该都已出售完了……也不可能是没处理完的伤员,治疗一个伤员的代价太高,交战双方,都没有在战场上收容对方伤员的惯例,除非受伤的是对方的高级军官。”
“他们杀我同胞,掠我姐妹,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免费看热闹啊!”
拍卖会的主持人很会鼓动情绪,将奴隶出售和爱国紧密联系在一起。
不少百姓立刻受了他的感染,大叫着,要求将兽人买下处死。
十个金币一个的兽人战俘,一会儿被哄买一空,没有人抬价。
至于台子上的商品,很可能是奴隶贩子跟在军队后,在村庄中掠夺兽人百姓的物品。
然而,这点又有谁在乎呢?
兽人攻打嘉摩屡钵时,犯下的罪孽更多,在南方百姓眼中,只要是兽人就该死,无论男女老幼。
购买兽人的,都是城里一些有名望的贵族,他们并不需要奴隶,所以交易结束,那些兽人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买主将他们陆续交给了刽子手,在人们的喝采声中,兽人被砍下了脑袋。
空气中的血腥味,刺激了麻木的灵魂,广场沸腾了,人们在大声欢呼,围绕着断头台且唱且跳。
垫场的侏儒小丑冲上拍卖台,按身材分成两组。
身材稍微高大的那一方,穿上了魔族、精灵和兽人的服饰;身材矮小的那一方,则身披人族和矮人联军的盔甲。
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从人族和矮人联军后走出,手中长枪挥舞。
北方联军的扮演者们,在少年长枪的所向披靡下,纷纷倒地。
南方战士的扮演者们冲上去,将对手骑在跨下,抡拳痛殴。
台上的讨饶声和台下的叫好声,响成一片。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在广场周围响起,小丑们收拾戏装,跑到后台。
广场入口,名贵星杉建成的凯旋门下,走进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重装长枪兵,分开人群,在路边面对面排成两排,一直排到广场中间新建成的太阳圣殿台阶上。
“看来,太阳圣教的势力,在南方大陆发展的很快啊,已经远远将其它宗教抛在了身后。”
福雷·西恩尽力将身躯向人群里藏了藏,以免被蜂拥入场的祭司们,感受到自己身上不和谐的气息。
嘉摩屡钵帝国在北方领土没陷落前,本来是个多信仰国家,太阳圣教、火神教、水神教、春神教、战神教……几乎每一个大城市都有十几所不同的神邸。
平时百姓们各信各的神,互不排斥,没有一个教派在哪个城市中获得主导地位。
像帝国原来的首都德尔菲,听名字应该是太阳圣教的地盘才对,偏偏帝国的皇后和公主都是水神的虔诚信徒,长公主贞德还是水神的主祭司,负责在人间传播水神的光辉。
一丝温暖的生命气息,从重装枪兵中间喷薄而出,驱散了广场上的血腥味。
人们肃静下来,羡慕的看着重装枪兵开出的通道。
两队身穿白衣、轻纱蒙面的妙龄少女,打着赤足从通道间走过,背后的太阳符号灿烂夺目。
少女们手持花蓝,粉臂轻扬,五彩缤纷的花瓣从她们手中飞出,在重装枪兵中间铺出一条厚厚的花道。
太阳神殿的门慢慢打开,少女们排着队走进宫殿,围绕着地板上太阳标记分出的十二个方位跪倒,双手并拢,虔诚出祷告。
广场上不少太阳圣教的信徒跟着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正午的钟声敲响了,伴随着钟声,一道阳光直直穿过太阳神殿,打在地面的太阳标志上,整个神殿立刻被金色的阳光充满,顺着神殿大门,阳光笔直地照射出来,沿着鲜花铺就的甬道射向远方。
“腾!”远处太阳祭坛上的圣火冲天而起,将坛上的祭品顷刻化为灰烬。
“太阳神显示神迹了!”有人在广场上呐喊。
更多的信徒和百姓跪倒在地上,眼中幸福的泪花闪耀。
一个坐轮椅的瘸子猛然站了起来,颤抖着向阳光甬道伸出双手,慢慢前行,一步,两步,三步。
周围的信徒们唯恐他冲撞神迹,冲上去将他拼命拉住。
“我会走了,我能走了!”瘸子猛然清醒,软软跪在甬道边上,双手伸向空中,大声叫喊。
“万能的太阳神!”目睹了神迹的人们发出一波波的欢呼,越来越多的人朝着神殿的方向跪倒。
福雷·西恩慢慢后退,广场上站立的人越来越少,可藏身的人群越来越难找。距离太远,他已经不得不藉助千里眼,来看清神殿周围发生的事情。
“那个神殿的顶部,肯定安装着一块透镜,所以才能在特定时间将阳光射进屋子。那些重装长枪兵身上的铠甲,作用也是反光。”一个矮人工匠对身边的同伴轻声嘀咕,声音刚好传入福雷·西恩耳中。
矮人属于这片大陆上的低智慧民族,按照权威机构的划分,他们的智力甚至比兽人还要低。
这个结论的依据是,虽然矮人制造的手工艺品非常精美,但矮人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一个大魔导师,甚至连一个中级魔法师都没出现过。
据说几百年前,一个矮人曾试图打破这个偏见,但没等他取得中级魔法师的资格,他就走入歧途,被嘉摩屡钵帝国的魔法师协会宣布为黑暗法师,受到终生监禁和全家拍卖为奴的严厉惩罚。
“但将阳光聚拢在一起再打出来,就不容易做到了,并且真的让一个瘸子放弃了轮椅。”矮人的同伴低声回答。
“地上那个太阳符号可能是面特殊的镜子,那十二个少女会光明系魔法,刚好排成一个法阵。”福雷·西恩忍不住低声插了一句。
太阳圣教的伯伦祭司,在枫林酒吧污蔑佛拉伦尔的所作所为,让福雷·西恩感到不齿,影响了他对整个太阳圣教的看法。
“至于那个瘸子,可以找正常人假扮。”福雷·西恩说道。
两个矮人抬头看了看福雷·西恩,本能地将身体向后缩了缩。
进入城市谋生的矮人,大多数属于贱民阶层,福雷·西恩头上的皮盔和身上的漂亮法袍,显示了三人之间的身分差距。
“我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嘉摩屡钵贵族,我叫福雷。”福雷·西恩笑了笑,友好地向矮人伸出了右手。
两个矮人惊讶的又向旁边挤了挤,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不礼貌,紧张的伸出手和福雷·西恩的指头尖碰了碰,用几乎是嘟囔的声音自我介绍道:“我是波特家的菲里克斯,他是我弟弟欧文,你的面具真漂亮,手中的宝贝是什么?为什么总是放在眼睛上?”
“这是我在靠近亚尔河的一个小镇上买的,很便宜。”福雷·西恩将千里眼递给了两个矮人。
在这时候能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不多见,福雷·西恩愿意多交几个朋友。
矮人接过千里眼,惊呼一声,宝贝般举过头顶,将它交还给福雷·西恩。
“能告诉我们那个小镇的名字么?我们兄弟从来没见过这么精湛的手艺。”哥哥菲里克斯期待地看向福雷·西恩,眼中已经带上了乞求的神色。
“可以,是史密斯小镇,布莱克家的老铁匠。”福雷·西恩眼前闪过老铁匠诚实的笑脸,免费替他做起宣传。
“你背上的剑鞘肯定不是出自那里,花俏但不实用,反而掩盖了剑本身的威势。”弟弟欧文更健谈一些,提起工艺来头头是道。
“也许福雷先生故意要达到这个效果。”哥哥菲里克斯将欧文向旁边推了推,不想让他和陌生人说得太多。
“聪明的矮人!”福雷·西恩心中赞叹了一句,笑着对菲里克斯说道:“波特先生,如果你能将我的剑鞘做一些改动,减少他人的窥探的话,我可以付给你一个银币。”
菲里克斯·波特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比广场中间的太阳神迹还亮。
银币的诱惑让他不再感到拘谨,拉着福雷·西恩的衣袖,急切地说道:“我们兄弟的店铺在城南,等一下,等一下拍卖会结束了咱们就去……算了,咱们还是现在走吧,这庆典没什么意思!”
“好吧。”福雷·西恩答应了一声,但刚要挪步,目光又被广场中的造神者们吸引了过去。
太阳神的神迹显示已经结束,又有几个残疾人受到太阳神庇护,顺利“康复”。
整个广场上,此时已经没多少站立的百姓,所以福雷·西恩的视野十分开阔。
他看到两辆巨大的马车开进了广场,当先那辆装饰的金碧辉煌的马车上,走下一个年轻人,他身上穿着一件绣了三朵太阳花的白袍子。
福雷·西恩在枫林酒馆里曾经见到过的老猎手凯文,和另一个白胡子武士,小心翼翼地保护在年轻人身侧。
“珀尔斯城首席主教大人到。”司仪官大声喊道。
甬道两侧的重装枪兵站得比刚才还直,目光注视在年轻的首席主教脸上,激动得全身发抖。
跪倒在地上的信徒们纷纷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向首席主教发出一阵阵欢呼。
年轻的首席主教优雅地向大伙摆手,沿着花瓣铺就的甬道,走上太阳神殿的台阶。
在神殿门口,首席主教慢慢转过身体,目光扫视全场,欢呼声戛然而止,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是伯伦祭司,这个无耻的家伙,升官真快,来得也真快!”看到首席主教的脸,福雷·西恩大吃一惊。
太阳圣教的职位分为牧首、承光、宗主、都主教,大祭司、首席主教、高级祭司、祭司和普通祭司、教徒十个等级,几天前见到伯伦,他还是普通祭司身分,今天居然就成了首席主教,掌管一个地区的教务。
福雷·西恩跟着铁血除奸盟的那些杀手一路狂奔,刚到珀尔斯城半天,伯伦祭司等人居然也赶到了,不用说,这伙人来到城里的目标又是佛拉伦尔。
不敢让凯文等人发现自己,福雷·西恩再次向人堆深处挤了挤,耳朵内传来了伯伦主教那不阴不阳的太监腔。
“亲爱的太阳神信徒们,没入教的迷茫者们,今天,泽被万物的太阳神,在他的下属酒神的节日里,于此城展示了神迹。身为见证者,你们的名字将和神迹一同载入史册而不朽!”
“噢!”
人群中发出一声欢呼,还有什么,比见证了神的存在而令人自豪的?特别是那些平民,没有这个神迹,他们将庸庸碌碌过一生。
而新任首席主教的一句承诺,就彻底改变了他们生命的轨迹。
至于酒神什么时候成了太阳神的下属,此刻反而没有人在意了。
虽然酒神节是庆贺收获和冬天即将结束的大节,但由于酒神天性慵懒,一年中胡涂的日子比清醒的日子多,酒神在世间几乎没有信徒。
“宇宙的最高神太阳神驱散黑暗,给人间带来温暖与光明。春天女神在他的命令下教会百姓播种,秋天女神在他的命令下指导我们狩猎……”伯伦祭司巧舌如簧,充分利用今天的神迹,将太阳神的地位不断抬高。
“在这里,让我们一同赞美宇宙最高神,太阳神,赞美他的光辉和仁慈!”伯伦主教双手并拢,深深地将头低了下去,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围拢上祥和的圣光。
人群开始骚动了,一些太阳神信徒大声唱起了赞美诗,但其它神只的信徒们,则不高兴的发出了一连串质问。
听到不和谐的声音,伯伦祭司猛然抬头,凌厉的目光将反对者发出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声音沙哑但清晰地吟唱道:“让我们赞美万能的太阳神,他将驱散北方的黑暗和严寒,将魔族和兽人从我们的家园中赶出去,重现嘉摩屡钵帝国的辉煌。”
“将魔族和兽人赶回去!”人群跟着发出怒吼,完全忘记了伯伦主教对其他神只的亵渎。
福雷·西恩在人群中暗暗点头,这个卑鄙的主教不可小瞧,无论抱着什么目的,他总能以爱国的名义,给自己的目的镀上一层金色。
“将魔族奸细带上来。”伯伦主教趁热打铁,拍拍手,大声命令。
凯文和另一个武者大步走向第二辆马车,与几个金甲剑士,一同用铁链拖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那个男子拖到太阳神殿前,被铁链捆住的男人力气大得惊人,已经浑身是血了,依然在前进途中推倒了三个金甲剑士。
“是魔族!是魔族!”人们惊讶地叫喊着,从地上蓝色的血液,看出了俘虏的身分。
魔族混进了南方大陆,对普通人来说,这个消息和天塌下来一样震撼。
靠近通道的人,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跪在地上的太阳神虔诚信徒们也站了起来,慢慢向后挪动。
福雷·西恩站在人群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被俘的蓝血魔族是班尼迪克,今天上午,福雷·西恩还在他的首饰店里,联络过魔帅安德烈。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个魔族据点已经被捣毁,这个消息给福雷·西恩带来的震惊,可想而知。
“魔族已经混入了你们之间,春季来临,亚尔河又到了雾散季节。只有加入太阳圣教,你们的苦难才能得到解脱,祈祷吧,迷途的羔羊们!”
伯伦主教双目含泪,悲天悯人地发出呼唤,大队的太阳神信徒在人群中再次跪倒,双手合十,紧闭双眼,用额头感受天空中阳光的温度。
震惊、悲伤、绝望,人群被负面情绪所感染,一个个非太阳神信徒跟着跪了下去,学着信徒的样子大声祈祷。
“有人在暗处施展诅咒术。”福雷·西恩敏锐地感觉到危险,右手按住弯刀,左手后伸,将寒霜剑连同剑鞘一同摘了下来。
就连两个神经粗大得不受魔法影响的矮人,也感觉到了事态不对,弯腰从靴子里拔出了匕首。
“啊——”
被铁链捆成一团的班尼迪克突然仰天长啸,愤怒的吼声在广场上回荡。
伴着这声怒吼,捆在他身上的几条铁链一同断裂,身形一纵,班尼迪克向伯伦主教扑了过去。
坚持着没肯向太阳神跪倒的众人头脑霎时清醒,福雷·西恩明白,是班尼迪克的吼声打断了诅咒术。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跃上台阶的班尼迪克,已经和伯伦的侍卫,以及押送囚犯的金甲剑士战成一团。
他双拳挥动,手腕上的镣铐被当成兵器舞出一团风,将几个剑士远远挡在周边,拖着铁链的双脚不断向伯伦主教迫近。
危极关头,首席主教大人顾不上身分,双手合十,一边祈求太阳神赐予力量,一边在侍卫簇拥下连连后退。
“砰!”
老猎人凯文饭碗大的拳头,打在蓝血魔族腰间,金色的斗气一闪而没。
广场上,每个人都听见了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会武技者判断,纵使眼前是一头公牛,也要被这一拳打碎内脏。
班尼迪克晃了两晃,身子踉跄前扑,带着镣铐的双手扶住地面。
没等众人为凯文喝采,班尼迪克的双腿已经旋起,狠狠扫向凯文的小腿。
老猎人凯文岂能让他扫中,双脚一顿,身体已经在半空,不等魔族起身,一双斗大的拳头,再次砸向对手后背。
听到风声,班尼迪克不可思议地以膝盖为轴,旋转了半个圈子,双手抱拳上迎,“砰”地又是一声巨响,二人四拳正对。
老凯文胡须飞扬,倒着翻了个空心筋斗,落在地上,“啪啪啪”退了数步。
班尼迪克的身体在花瓣上快速后滑,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血迹。
“好!”周围几个“无正义感”的看客大声叫起好来,这几下兔起鹰落,的确是相当高明的武技。
班尼迪克身后的几个金甲剑士和重甲枪兵看到便宜,一同扑了上去,长枪和利剑同时刺出。
“别杀他!”凯文大叫,大概是觉得,这么多人群殴一个手脚套着精钢锁链的囚徒,胜之不武。
但哪里还来得急,士兵们的身影已经遮住了他的视线。
正当凯文为对手的命运叹息时,异变又起,只见两个重装枪兵高高飞上了半空,惨叫着落入人群,胸口插着半根长枪,眼看出气多,进气少了。
魔族班尼迪克身上插着两根断枪,从士兵群中杀了出来,双臂下落,把一个躲闪不及的金甲剑士,连头盔带头一块砸进了胸甲内,手上铁链顺势横扫,将另一个剑士的双手大剑卷入半空。
那个金甲剑士转身欲逃,哪里还来得及,班尼迪克双臂卷回,铁链如长了眼般,找上了他的脖子。
“咯……咯……”金甲剑士捂着喉咙冲进人群,在众人面前轰然倒地。
看热闹的百姓和太阳神信徒们乱成一团,有人发一声喊,掉头向广场外逃去。
他的举动起了带头作用,大批百姓四散奔逃,不小心掉了帽子、丢了鞋子,甚至将其它人踩在脚下,亦不顾及。
“大家退下,我和他单挑!”凯文怒喝道,他不想更多的士兵受伤,甩开身后的披风,冲向班尼迪克。
重装枪兵和金甲剑士四下围成一圈,将打在一起的二人包围起来。
福雷·西恩看准机会,冲着波特兄弟低声说道:“每人五个金币,跟着我干活。”说完,他逆着人流跑向拍卖台。
通过刚才的战斗,福雷·西恩看出班尼迪克暂时不会遇到生命危险,眼下救他的唯一办法,是把现场弄乱,搞得越乱越好。
中午的拍卖活动,因太阳神显示神迹而中断,此时拍卖台后肯定还有没卖完的奴隶,把他们放出来,就有可能造成更大的骚乱。
两个矮人彼此对看一眼,受不住金币的诱惑,提着匕首紧紧跟在福雷·西恩身后。
中途有人阻挡了二人,被他们用肩膀一一撞开。
他们是贱民,心中可没那么多国家大义,在矮人心中,谁统治了这片大陆,他们的地位都不会改变太多。
三人趁乱跳上拍卖台,几步冲到台后,果然还有两个蒙着黑布的笼子没有打开。
奴隶主见福雷·西恩提着弯刀和利剑杀到,知道事情不妙,大喊一声,掉头就跑。
三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还想过来保护货物,福雷·西恩用寒霜剑,将他们连人带武器砍成了两段。
自从在佛拉伦尔的指导下突破武学瓶颈,这还是福雷·西恩第一次与人交手,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武技进步神速。
顾不上高兴,他挥剑砍开了第一个铁笼,几个羸弱无比的兽人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福雷·西恩砍开他们手脚的铁链,命令他们赶快四散逃走,便又带着波特兄弟冲向了第二个笼子。
“每人十个金币,你杀了人,不然我们就出去报警!”菲里克斯和欧文齐声喊道。
福雷·西恩回头怒目而视,将二人的话压回肚子里。
寒霜挥起,铁锁应声而落,这次却没有人逃出来。
波特兄弟钻进铁笼,不一会儿,抬着一个少女走出笼外。
受惊的少女双目紧闭,手脚上的铁链随着身体的颤抖叮叮做响。
“好像是个官卖的女奴。”老大菲里克斯低声报告:“她胸前挂着出售凭证。”
“你们两个带上她走,我去救那个魔族。”福雷·西恩大失所望。
这么大的阵势,他满以为拍卖台后还会锁着几个魔族奴隶,放出来后,虽然不指望他们有班尼迪克那么高的武技,至少比雇佣来的这两个矮人强。
谁知道先救了一伙老弱兽人,后又带上了个人族少女。
那个女孩皮肤细腻,身材高挑,一看就知道,是因家族冒犯了查理大帝,而受到牵连的贵族小姐。
“多少钱?哪里碰头?我们为了你,可是连家都回不去了。”欧文放下女孩,理直气壮地和福雷·西恩讨价还价。
“南门外十里,通往蒙特阿尔伯特山区的小路上,保护好她,剑鞘上的宝石全部归你们所有。”
福雷·西恩砍断少女的手铐脚镣,将剑鞘摘下来向波特兄弟手里一塞,便头也不回的冲向太阳神殿。
反正已经干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再顾及暴露身分,从拍卖台上跃下,同时逼出双翼,淡蓝色带着红晕的翅膀托起他的身体,直扑伯伦主教。
“彩翼魔族!”
“是魔族皇室!”
伯伦主教身边的士兵们乱成一团,没人知道福雷·西恩这个冒牌王族的底细,低等魔族班尼迪克的战斗力他们亲眼所见,凯文和汤姆两大除奸盟高手合力,半天都没拿下他,何况眼前这个有翅膀的彩翼魔族。
“要命的闪开!”
福雷·西恩在半空中一声怒喝,寒霜剑划出一道雪亮的剑气,越过几个迎战的士兵,兜头向伯伦砍落。
一个护卫拼命将伯伦向旁边推开,用身体挡住了这道剑气。
铠甲四溅,那个护卫从肩膀到胸口被砍出了半公尺多长的口子,惨叫着倒在地上。
“哪里跑!”
福雷·西恩右手一挥,弯刀打着旋飞向伯伦主教的脑袋,眼看这个令人恶心的主教的脑袋,就要被弯刀砍碎。
一声惊呼,两个白衣少女从神殿中扑出,跌在伯伦身上,弯刀旋转着刺入少女身上,将金色的太阳标记染成殷红。
“保护主教大人!”几个护卫同时喊道。
围困在班尼迪克周围的重甲枪兵和剑士快速撤回,团团将伯伦围在中间,枪尖半空虚指,防止福雷·西恩突击。
“闪开!”
福雷·西恩再次大喝,眼前一黑,气力不济,差点从空中掉落。
为了制造声势,刚才这几下,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极限,剑芒在寒霜剑上闪动,却再砍不出第二道象样的剑气来。
不敢让士兵们看出破绽,他掉头飞向班尼迪克,长剑急刺凯文背心。
在凯文对面的老武士汤姆看得真切,叫一声小心,抬腿踢飞一个金甲剑士的尸体,轰向福雷·西恩。
福雷·西恩不敢硬接,翅膀狂拍,身体提高数米,躲开了剑士的遗体,刺向凯文背心那一剑也落空。
福雷·西恩头上的皮盔,因为动作太剧烈,“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原来是你这个奸细!”
凯文猛然转身,看见福雷·西恩的满头银发,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放弃对班尼迪克的围攻,抓起地上的大剑、长枪,接二连三掷向福雷·西恩。
关键时刻,佛拉伦尔夜战群雄格挡弩箭的动作,一一浮现在福雷·西恩眼前。
彷佛天生就会此武技一般,福雷·西恩不断挥动长剑,将来袭兵器一一打落,身姿如舞蹈般在空中起起伏伏。
“原来老师教我的花架子武技,是这样用的。”
福雷·西恩眼前彷佛又看到了那个终日藉酒撒疯,且歌且行的老师,体内斗气汹涌,武技猛然提升了一个阶层。
他手中长剑连续虚刺,“嗤嗤”有声,一点点急速却不强大的剑气,如飞刀般刺向凯文,将老猎人逼得手忙脚乱。
围攻解除,蓝血魔族班尼迪克这边压力顿减,他手上的铁链呼呼生风,将老武士汤姆逼得连连后退。
广场上的百姓已经逃得差不多了,几个除奸盟的成员想上前帮忙,奈何武技与场中众人相差实在太远,刚刚靠近就被班尼迪克逼了出去。
论武技,老猎户凯文远在福雷·西恩之上,他已经成名多年,而福雷·西恩却是昨夜初窥武学门径。
忙过最初几下,凯文看出福雷·西恩的武技声势看起来吓人,实际上还远远没达到高级剑士水平。
但福雷·西恩背上多了一双翅膀,所用招式全是远攻,凯文挡了十次攻击,才得一次还手机会,打起来十分不公平。
听见背后老伙计汤姆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已经抵挡不住那个蓝血魔族的攻势,凯文就是没机会施以援手。
几度喊枪兵喝剑士过来帮忙,结果那些人一动,福雷·西恩又向伯伦发出两点弱弱的剑气,吓得士兵们赶紧又去护住主教伯伦。
“啊!”猛然间传来一声大叫,老武士汤姆飞出数米,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凯文大怒,长啸一声,手脚并用,将地上铁链、兵器和尸体全部扔向福雷·西恩。
半空中,福雷·西恩招架不及,拍动翅膀脱离战团。
老凯文冲向汤姆,欲察看伙伴伤势,可是才冲出几步,班尼迪克挥拳打来,二人又斗在一处。
福雷·西恩躲开半空中的武器,扇动双翼,再次扑向凯文,一剑如天外飞鸿,刺得又快又急。
老猎户凯文侧身避开,回拳反击,才逼退福雷·西恩,身后铁链声响,再躲已经来不急,脊背上重重吃了班尼迪克一记,前冲数步,一口鲜血喷到了胸前。
“班尼,快逃!”
福雷·西恩挥剑砍断班尼迪克手上铁链,落到地面,低头砍断脚镣,方欲抬头,忽见背后黑影闪动,知道事情不好,硬向旁边冲出几步,背后一阵剧痛传来,嗓子一甜,大口呕血。
班尼迪克的双拳砸碎了翅膀虚影,重重打在福雷·西恩的后背上。
“你!”
福雷·西恩刚要叱问,班尼迪克第二拳又到。
他此刻全身筋骨都像折了一般,不敢硬接,勉强拍动翅膀飞起。
只见班尼迪克咒骂着,抓起地上的长枪当标枪,掷向福雷·西恩胸口。
福雷·西恩挥剑去挡,叮的一声,长枪歪了歪,方向偏转,自他的肩膀透体而过。
“为什么?”
福雷·西恩惨叫着从空中落下,朦胧中,听见班尼迪克痛骂道:“叛徒,老子今天先取了你的小命!”
平生最恨的,就是人家说他背叛了故国,听到“叛徒”二字,福雷·西恩胃部一阵紧缩,神智稍稍清醒,挥剑砍断身体上的长枪,咬紧牙关,厉声喝问:“谁说我是叛徒!我是叛徒为什么救你?”
班尼迪克闻言一愣:“难道上头传给自己的命令错了?那为什么此人刚刚离开,自己的身分立刻被人识破?”正恍惚间,忽听脑后风响,赶紧回身迎敌,与身负重伤的凯文又打到一处。
“先逃,我过后找你算帐。”班尼迪克边打边喊。
福雷·西恩还给他一声苦笑,双翼拍动,慢慢升向半空。
远远地,他看到两匹骏马跑来,马背上,不死战神弯弓搭箭,箭头在太阳下闪动。
“快逃,不死战神来了!”福雷·西恩用尽全身力气示警。
班尼迪克闻讯,紧出几拳,逼退凯文,转身就跑,没等他跑出五步,一箭破空而来,“噗”的一下,穿透了他的身体。
“小心……”班尼迪克的喊声戛然而止。
他想警告福雷·西恩,魔族设在南方大陆的地下组织,已经接到了对他的追杀令,不要再与各地暗哨接触。
可惜,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不死战神一箭穿心,不但射碎了他的内脏,还夺走了他最后的体力。
望着空中那个越飞越远的黑点,班尼迪克的眼神渐渐涣散。
弥留之际,他依然想不明白,福雷·西恩到底是不是叛徒?如果不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粉红色的血雨滴滴从空中落下,福雷·西恩看到了自己烈火中的家园,看到了落后但保持着宁静的珀尔斯城,看到人族士兵挥着刀向他杀来,看到魔族武士的长枪向他攒刺。
“为什么?”
福雷·西恩低声喊道,从高空中慢慢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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