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下你唱着那比泪水还柔软的歌,逝去的笑容铸成了我牢不可破的心墙,禁锢着永远无法抹去的悲伤。
毫无防备地看到你从天而降，一瞬间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真是华丽的出场，树丛中鸟儿惊飞一片，扑棱棱，羽毛落下铺就一段虹。
我看着眼前不知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男孩，不知所措。“好……痛……”他（好象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然后看到了我。
“……太阳要下山了，小孩子一个人在这里小心遇到狼哦。”
你还不是小孩子。
“……你干吗不说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村子？”
我就不想说话，而且我也没地方可回……
“喂，喂你别哭啊，女孩子哭起来会变丑哦！”
你才丑！丑死了！！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好了，我走了！”
快走快走，真吵。
脚步声越来越远，太阳把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被狼吃了才好，反正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喂，你！”
——一抬头便被桔梗花荫了满眼。我吓一跳，看着他被夕阳渲成暖橙色的轮廓，好象月晕般不可企及。
“女生不是喜欢花吗？”
可是这花都谢了。
“现在不哭了吧，起来，我送你回家。”
“……我没家……”
“怎么可能——咦，你会说话嘛。”
你去死。
“——我认识你，你是蓝法师的孙女，叫安…安什么来的？”
“安碧拉……”
“对，安碧拉。我叫艾力克。”
我又没问你。
“你干吗一个人在这儿哭？我要是有你那么厉害的爷爷，做梦都会笑出来！”
“……我爸爸妈妈死了，他们不要我了。”讨厌讨厌，眼泪怎么老是跑出来。
一下下短暂的沉默。郁金香合拢花瓣，精灵的盒子转开，有透明的羽毛飘出来。
“可是你还活着啊。”
世界浮在云朵下面，青鸟的翅膀划过云层，阳光带起风沙。天空变成玫瑰红色，冥昧之中开了绚烂的花。
艾力克跃上一块石头坐下，抬头看天。
有轻巧的音符流动起来。男孩的唇一张一合，音符跳起舞。空气的律动摇落寂寞，银杏叶子遗落满地。
那时你的眼眸盛满温柔，睫毛轻轻颤动，阳光洒下圈成几线暧昧，再延伸出去就是细微的脉动，眼前有樱花树泪如雨下。纤细的声线漫过肩，齐到眼，每个字就是一粒阳光撞进，驱散一地阴霾。心情化成诗句，飞成烟花，泪水的珍珠凝固。三足乌驻足聆听，黄昏无限延长。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收了口，白天的尾巴隐入海面，空中有零落的星星浮现。
第二天我跟爷爷去了首都。对卡伦的王屈膝时爷爷告诉我，这是我将辅助的王。
然后是不断升级的训练，日复一日增长的魔法力见证我的成长。我认识了公主卡琳，天生就像宝石一般耀眼的人，金色的头发温暖如阳光。在宫中的日子笑声总如铃兰花开成一串串，只是我总会在黄昏是想起那停住时间的歌。带出轻微寂寞的旋律，收拢了花瓣的桔梗花，细细颤动的睫毛，撑起六岁的我几乎破碎的天。眼波流转间很多东西就这样过去了，春华开，秋草败，一晃多年。
突然有机会回乡。说是探亲，其实只是太想念以前的故乡，并没有“亲”可探。勉强要说的话，就只有……
“安碧拉，快带我去见你从天上掉下来的情人嘛！”卡琳比我都积极。
“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他是在树上睡着了摔下来的……而且他不是我情人！那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我突然想，不过短短几小时的相处，念念不忘的也许只有我……
卡琳终于去休息了，我独自上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路几乎没有变化，石头和栅栏都还是原样。
手指轻触当年那株大树：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有着长长睫毛的天使？
桔梗花瓣箱雨一样落下，紫色的雨在我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吻。我看到我梦了八年的琉璃色瞳孔。
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是什么吗？它代表——永远不变的爱。
爷爷驾着马车驶向城外，驾着马车中幸存者的希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幸福常常被比作隙间白驹。远远的，银色的浪潮卷来了，骑兵们闪着寒光的剑刃是那样刺眼。人们在低声哭泣，死神的镰刀横亘在路中央。
“不，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试试。”那时侯的你成熟的不似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所有男人全部下车，拖住骑兵的行动，让妇女小孩逃出去。”
哭声戛然而止，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车厢里的男人纷纷站了起来。
“不！艾力克，别去！”我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你，你只留给我轻轻的一回眸和温婉如桔梗花瓣的笑容，就和其他人一起跳下了马车。我伸出的手指挡不住你转身，虚无的指缝间滑落我紫色的梦。
歌声？是你在唱歌吗？熟悉的旋律在山涧扶摇上升，和八年前一样的鸟儿成群飞起，透明的翅膀交叠蔽日……
你不是说过吗？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我们回来了，爷爷带着军队打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你却违背了曾对我许下的永远，光洁的琉璃失了色，桔梗花碎成细弱的尘。
铺天盖地的黑色没过我的眼，萦绕耳边的歌声断裂成深陷的沟堑。八年前我在这里失去了最爱我的人，八年后我回到这里，上天又夺走了我最爱的人。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是一场梦，我也等不到梦醒。
如果命运不允许我有笑容，那大可不必让我知道什么是幸福啊……
“爸爸妈妈都死了，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可是你还活着啊，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会永远喜欢安碧拉哦！”
|
